且说薛蓉蓉这一行带着的,除了她那教养嬷嬷何嬷嬷之外,还有两个丫头和四个护卫。
四个护卫是沈家老太太给她精挑细选出来的,武艺不错。
也正是这样,薛蓉蓉才敢这样大胆,不知会沈大人一声,就自己带着人往郦县去。
何嬷嬷雇了马车,连带着她的几箱行李拉上,当天就到了。
这会儿才落下暮色,天气有些炎热,耳边全是那知了不绝耳的叫唤声,吵得她这样身娇体弱的小姐哪里受得住?少不得要埋怨起来,“这究竟是个什么鬼地方,到处是山,要把人吵死了。嬷嬷你想个法子,这样晚上还要怎么入睡?”
她向来又是个眠浅之人。
何嬷嬷发愁得很,她是一个十足的的南方人,不曾来过这样的蛮荒之地,也十分不适应。
所以便转过话题,“小姐忍一忍,这样艰苦的地方,您都拖着病体来了,想来三公子晓得了,心里也会感动的。”
听到何嬷嬷提起沈夜澜,薛蓉蓉果然才没继续闹下去,问着她:“打发人去衙门了么?”
他们如今在城里最好的客栈住着,刚落脚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马上叫人去衙门里寻沈夜澜的消息。
“兴许快来了,小姐先用饭,奴婢去看看。”何嬷嬷安抚着,叫丫鬟好生伺候,出了门便朝楼下去。
小二的见她在门口张望,本着想赚两个嘴皮子的铜板,便主动问道:“您老是想找人还是打听什么,小的自来生在这郦县里,莫说是人了,就是哪家的猫猫狗狗下了几个崽子,是谁的种我都晓得。”
何嬷嬷哪里用得着问他?不过也有意显摆自家小姐的身份,于是便问道:“你晓得沈家三公子么?”
小二笑道:“自然是晓得,那个少年英才这天下哪个不晓得哦,我们这里的读书人都是以他为榜样的。”
听到这话,何嬷嬷一副与有荣焉的得意表情,“实话告诉,那是我家小姐就是三公子的表妹,此番来这郦县,正是来寻他的。”
“不曾听闻三公子来鄙县啊?”小二纳闷,倒是晓得沈家的大公子如今是这玖皁城的知州大人。
何嬷嬷只当小二没见识,没听闻也是理所应当的,便没有在理会他。
等着打发去衙门的人来回了话,说是县衙不曾听说什么三公子不三公子的,这里就没有这一号人。
何嬷嬷这才疑惑起来,忙上楼去与薛蓉蓉禀:“小姐,咱不是听错了吧,兴许三公子没在这郦县,是在别处。”
“哪里会听错,这玖皁城除了这郦县,哪里还有夜光石矿?”她听得清楚,怎么会错呢?有些不悦地看着何嬷嬷和那去衙门打听消息的护卫,“我看分明是你们没上心,一群没用的废物,再去给我打听。”
她这里孜孜不倦地打听沈夜澜的消息,衙门里的牛大人却是皱着眉头,连夜将孟茯请了过来,“玖皁城里来了一位小姐,自称是三公子的表妹,还到处大张旗鼓打听三公子的行踪,你可是认得这一号人?”
孟茯自然不认得,但心里已经猜到了,多半是沈夜澜避之不及的那个表妹,指不定就是她跟着沈浅儿一并来的这玖皁城,沈夫人才让自己来郦县。
可不曾想,她竟然追了过来。
但有一点孟茯是晓得的,沈夜澜这一次来做的事情是私下动作,就是怕叫辽人晓得了防备。
行踪本就是掩都掩不及的,怎还叫她这样大肆张扬?
所以这位表小姐如此闹,断然要不得的,生怕她坏了沈夜澜的正事。便朝牛大人建议道:“我不曾见过,但是沈家的确有这么一位表小姐,管他是真是假,都要麻烦牛大人先将她接到府里来,只同她好生说沈先生不在此处,待到明日就打发人送她回玖皁城去。”
牛大人也正是这个意思,要不就是连夜打发人去玖皁城通知沈大人。
若真是沈家的表小姐,可赶紧带回去,免得坏了三公子的计划。
若不是,自己关到大牢里去就是了。
当下牛大人便做了决定,连忙打发人去请薛蓉蓉来后衙内院,让牛夫人帮忙招呼。
不多时,那薛蓉蓉就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了,骄横地问着牛大人:“你少要这里糊弄我,我分明听得清楚,夜澜哥哥就是来了此处的,你是本地知县,岂会不知道?”
牛大人不知道她哪里听来的,反正就是一口咬定没见过什么沈夜澜。
哪里想到这薛蓉蓉逼问着逼问着,见牛大人和牛夫人都不应,她就哭起来了,“你们一个个骗我,不让我见到夜澜哥哥,到底那寡妇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这样帮着她?”
她口里的寡妇,可不就是孟茯么?
牛大人和牛夫人见她又哭又闹,又不敢拿她如何,只能遣退了闲杂人等,与她耐心说道:“三公子的确在这里,只是他此番来办这件事,是不宜声张的,小姐若是真为了三公子好,就消停些,不然若是闹得人尽皆知,只会给三公子带来危险。”
于是只叫人守着她,等着天亮立马送回去玖皁城去。
薛蓉蓉听得这话之后果然没在闹,可她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不对,既然夜澜哥哥有要紧事情要办,那寡妇跟着他做什么?难道她能帮表哥,自己不能么?
越想越是不服气,又觉得表哥既然如今身在陷处,那自己又怎么能置身于事外,肯定是要留下来帮他的。
于是这快天亮的时候,薛蓉蓉偷偷换了丫鬟的衣裳逃了。
牛夫人慌了神,本要找牛大人,可牛大人下半夜有事出城去了,这送薛蓉蓉回玖皁城的事儿托付给了她。
哪里晓得出了这意外?也是没得办法,忙找了孟茯来商议。
可这城里这样大,薛蓉蓉那些人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问不到什么,要找她就犹如大海捞针一般?
孟茯也跟着暗地里到处找,想着这城里许多人暗地里在找,也没找到半个人影,而且听牛夫人说,薛蓉蓉是知道沈夜澜在凤凰山的矿上。
便猜测着,莫不是她去了凤凰山的矿上?
正巧自己这里离城外也近,打算着不然自己顺着这去凤凰山的路上找一找?
忽然,后脑勺叫人敲了一下,一只手将孟茯快要倒下的身体拉到巷子里,装了麻袋,扛着往一处马车里去。
那马车里已经好几昏迷的姑娘家,孟茯被挟上来后,马车便朝着城外去了。
这里的守卫并不森严,因为这进进出出的辽人太多了,守卫若是仔细几分,反而要惹了他们不快,到时候少不得又要闹一会。
因此为了减少麻烦,守卫们也管不得许多。
所以拉着孟茯等人的马车,也大摇大摆地直接出了城去,朝着城外的矿上去。
出了城不远处,马车停下,原本的三人下去了,从树林子里从新上来一人,直接钻进马车里。他将头上的帽子摘下,掉下一头细辫子来,原竟然是辽人。
他看了孟茯等人一眼,嫌弃地皱起眉头,朝着车外的人叫骂道:“格日勒你个天杀的狗东西,这位贵客唯一的喜好就是美人了,咱们老爷的事能不能成,全要指望他了,你们就找来这些货色?”
外面赶车的格日勒也很是委屈:“这县城里还有好看的年轻的姑娘么?有的人家早就搬走了。”他也是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凑了这么几个。
又道:“虽是不怎样好看,但最里头那个还算是有些姿色,到时候这些跟她站在一处,肯定能将她衬得跟格桑花一样好看了,贵客肯定会喜欢的。”
里面的布赫听罢,果然将最里面哪个拽起来,摸了一把,只觉得细皮嫩肉的,果然与刚才自己看的这几个要标志几分,便道:“如今也只好这样了,先送到矿上收拾好,等着晚上贵客来了,再送到贵人跟前去,叫他挑选。”
格日勒应了一声,快马加鞭朝着凤凰山方向去。
那布赫嫌弃里面全是女人身上的胭脂粉味道,什么味儿都有,呛得他鼻子发痒,也钻了出来,一脸不解,“咱们草原上的女人难道不好么?这位贵客怎么就一定要找汉人?”
格日勒心说好是好,但是草原上的女人太凶了,他也喜欢这些温软的大齐女人。
两人说着荤话解闷,却不知晓那马车里的孟茯已经醒了过来。
本来是想要伺机找机会下车的,但是听到他们要去凤凰山,便犹豫了一下。后来她看到这马车里那个穿着南州特有织云锦衣裙的少女。
又是天生的体虚,和那沈家的表小姐正好能对得上。
心里已经猜到了多半就是薛蓉蓉了。
她来这郦县已经不少时日了,这城里极少见年轻女子,只因这些辽人总是为非作歹,姑娘家被抢了去,知县老爷也没法子,受害者家属无处伸冤,所以这有条件没条件的,便都想法子搬走了。
因此沈夜澜才叮嘱她,一个人不要出来。
她老实听了,往日就跟着婆婆在下处包馄饨打发时间,若不是这薛蓉蓉的缘由,她也不可能出来。
运气也是果然不好,才出来这么一次,就碰巧被辽人劫了。
她不知道为何,这些人都还没醒过来,但也没去多管了。
主要她能力有限,也救不得那么多个人。
于是只小心翼翼地越过身旁的两位姑娘,到那薛蓉蓉身边,轻轻摇了一下。
那薛蓉蓉一下惊醒过来,见着这狭小的马车里这么多人,吓得要大叫。
孟茯抢险一把捂住她的嘴,朝她示意外头有人。
她眸子惊恐地在眼眶里颤了两回,方慢慢冷静下来。
孟茯这才抽回手,与她比着手势,准备一会儿偷偷跳马车。
这马车后壁是有一个通气口,她们女子身材纤细,能从里面翻出去。
薛蓉蓉也明白了,孟茯示意她先爬出去,没想到和薛蓉蓉竟然张口大喊:“有人要逃!”
孟茯当场就被她的话吓傻了,若不是认出她的身份,想着到底是沈夜澜的表妹,自己早先逃了?怎么会喊她?
但孟茯反应也快,立即闭上眼睛装昏迷。
格日勒听到声音,掀起帘子进来,却只见到薛蓉蓉一个人睁着眼睛坐在马车里,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显然她也没料想到这个妄想逃了,差点连累自己的女人会这样狡诈,居然装昏迷。
“我看想逃的是你吧?”格日勒上下打量着她,故作出狠毒的表情吓唬着。
“是她,她想逃,她假装昏迷的。”薛蓉蓉叫着,一面急得拿脚去蹬孟茯。
孟茯忍住了,就是不睁眼睛也不动。
薛蓉蓉见孟茯没反应,急得大喊,“她真的是假装的。”都快给急哭了。
格日勒皱着眉头,“小娘皮,少惹事,安安分分的,爷今晚给你最好看的衣裳,叫你一眼被贵人相中,从此就飞黄腾达,吃香喝辣了。”
薛蓉蓉要说她蠢吧,可她也能听懂格日勒的话,晓得是被劫去做礼物送人了。所以急得大喊:“你要什么我给你,银子?我什么都给你。”说着一面将身上的首饰都摘下来,扔给格日勒。
格日勒稀奇她这些玩意儿么?冷眼看着。
薛蓉蓉被他这目光盯得有些背脊骨发寒,动作也逐渐慢了些,“我,我大表哥是玖皁城的知州沈大人,你快放了我,不然他是不会放过你们的,还有我三表哥也在这郦县,他武功很厉害……”
孟茯听着薛蓉蓉的这些话,很想爬起身来踹她两脚,心想沈家怎么将表小姐养得这样蠢?
但那格日勒更没耐心,没等她说完就不耐烦地打断:“你这个小娘皮话真多,管你哪个的亲戚,今晚就是你进贵人的帐子了。”
然后指着孟茯这一干人等,“瞧着没,这些个女人都是给你做陪衬的,一会儿到了矿上,最好老实些,若是弄出乱子得罪了贵人,我就把你砍了扔进羊圈里。”
薛蓉蓉果然被格日勒的凶神恶煞吓住了,浑身发着抖,“你……扔羊圈做什么?”
“当然是喂羊,你不晓得我们辽人的羊都是吃人不吃草的么?”格日勒见她那可怜模样,起了些玩心,故意吓唬起她。
果然,那薛蓉蓉没绷住,顿时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哭了起来。
外面的布赫听到哭声,朝格日勒喊道:“别叫她哭,眼睛肿了回头贵人不喜欢拿你问罪。”
格日勒笑着应了一声,伸手去揪了揪薛蓉蓉的小脸,只觉得肉肉的滑滑的,“行了,别哭了,赶紧闭嘴!不把你扔羊圈了。”
薛蓉蓉双手捂着小嘴,生怕哭声再传出去。
那格日勒也出去了,没等孟茯爬起身来,其他的姑娘们却先睁开眼了。
显然早就被这薛蓉蓉的声音吵醒了,只是怕不小心得罪了那格日勒惹祸上身,于是不敢吱声,只假意昏迷。
也晓得她们这些人都是给薛蓉蓉做陪衬的,兴许等那什么贵人选了薛蓉蓉,矿上的大人们心善能放她们离开。
如今各人换了一下姿势,以免手脚发麻。
孟茯也缓缓睁开眼,坐起身来。
没想到那薛蓉蓉见她起来,立即气得抬手要去打她:“你方才为何要假装昏迷?”
孟茯躲了过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还想问,自己好心好意这一车的人都没管,唯独喊了她逃命,她倒是好,反而告发自己。
孟茯有那么一瞬间是想切开她的脑壳看一看,里头装的都是些什么?
马车里的争执,引得那格日勒扭头掀起车帘探进来,“干什么?”这话,自然是朝薛蓉蓉问的。
如今这一车的姑娘都是拉拢着脑袋的,就她一个人一脸嚣张跋扈,还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不想他这一问,薛蓉蓉那眼泪不争气地又从眼眶里争先恐后地流出来。
格日勒冷哼一声,丢下车帘,却是有些绷不住,低声笑起来。
布赫觉得他跟神经病一般,“你干什么?”
就听格日勒小声说道:“我忽然明白贵人为何喜欢汉人姑娘了。”真好玩,随便唬一下,就哭起来了,哪里像是他们草原女人?马鞭打在身上都不哼一声,一点趣味都没有。
布赫一脸不理解,挥着马鞭朝山上爬去。
这凤凰山是山连山,而且一山比一山高。
这矿洞口就在半山腰里。
而半山腰这里,也建了不少房屋,扎了不少帐篷,这会儿正值下午,太阳毒辣,男人们都在屋檐或是树荫下,女人们则坐在一起洗羊毛。
哪里能见着一个汉人矿工?不晓得的还以为这里就是一个辽人的小部落。
院子里还散养着几头羔羊,在马厩附近流连着。
格日勒将马车赶进来,立即就有人迎上来,喊了几个辽人女人将孟茯等人一起带进了屋子里去。
那薛蓉蓉哭哭啼啼地跟在后面,格日勒见她哭得鼻头都红了,跑上去笑道:“别怕,是接你来享福的,你好好听话。”
薛蓉蓉见着他笑,却仍旧觉得害怕,更不理他的好心,加快脚步连忙朝前面的孟茯等人追去。
算上孟茯,一共也就五个姑娘,薛蓉蓉这容貌最是出挑,沐浴过后给她拿来的衣裳,也与孟茯等人的不一样。
“这……这衣裳怎么穿?”薛蓉蓉见了衣裳,不过是几块破布罢了,惊得叫起来。
“该怎么穿就怎么穿,你莫要再大呼小叫了,真不怕这些辽人将你扔进羊圈里么?”一个身材高大的姑娘早就受不住薛蓉蓉这一惊一乍,所以此刻听到她喊,便出言恐吓。
薛蓉蓉果然闭了嘴巴,见大家都到穿了,也只能含着泪可怜兮兮去换衣裳。
这些衣裳都是半道从西域商人手里劫来的,都是些西域舞娘所穿的款式,裙摆虽长拽地,但却是四分五裂的,但凡步伐大一些,那雪白的大腿便露了出来。
更不要说那腰,手臂上也不过像是套上两条水袖罢了,整个肩头是露出来的。
所以这上身穿着的,倒像是一件抹胸,好在配了面纱和头巾,前后也遮挡了不少。
孟茯这张脸是站在人群里也不扎眼的那一种,长得本就偏清纯,唯独那双眼睛出挑些,可她平日里穿得老气横秋,衣裳都是些妇人们穿的老款式,又不曾上妆。
可身材和气质是掩不住的,不然上一次在那照月桥边,也不会叫那位辽人少爷一眼相中,舍弃了那相貌娇媚的小歌女,也要抢了她回去。
正是这个道理。
而如今上了妆容,这身衣裳穿在身上,便活脱脱是一个勾人魂魄的妖姬了。
这些辽人女子想来是这矿上管事们的家眷,除了给她们化妆之外,并不曾盯着她们沐浴换衣裳。
也正是这样,孟茯将那些香囊又明目张胆地挂在了裙子上。
反正这裙子上饰品多,多了那么一两个小香囊,也瞧不出来。
她最先换好衣裳出来,就拉了面纱挡住脸,也一并将那露出来的大片雪白和锁骨挡住。
紧接着其他姑娘也出来,大家装束也都差不了多少,也都唯独露了一双眼睛出来,谁也不认的谁。
外头传来两个辽人女人的声音,“给送饭么?”
“不给,吃了饭显得腰粗,本来这次格日勒他们带来的姑娘就不好看,若是贵人一个没挑中,咱们都要吃苦。”
孟茯还真有些饿了,但是听这话,她们在见到那什么贵人之前,是不能吃饭了。
方才她先换好衣裳出来,看了一眼这矿场的环境,左右都是绝壁,而后面是通往矿洞,前面就是正大门。
她想逃的话,只能往山上去。
正想着,忽然一个蒙了紫色面纱的姑娘朝她旁边走过,“一会儿紧跟我。”然后走到斜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来。
孟茯再向她看去,却见她目光却看着窗外,好像刚才那话根本不是她说的一般。
她们这被劫来的五个姑娘,除了薛蓉蓉是个妆容精致的小姐之外,其他的都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和孟茯一般素面朝天。
所以这会儿大家上了妆,孟茯也认不出她之前是哪一个,只是她与自己说了这样莫名其妙的话,孟茯还是偷偷打量了她一回。
然后便瞧见那姑娘的手不对。
孟茯在马车里时,逃又逃不了,百无聊奈。
盯着人家的脸看总归不好,于是她就看手。
可这姑娘的手,根本就和马车里其他三个姑娘的手对不上,一时纳闷不已,她哪里冒出来的?不由得起身,朝着换衣服的房间去。
可孟茯并没瞧出来哪里可以藏人?这姑娘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难道这里还有什么机关不是?
她是百思不得其解,刚出来就迎上那紫衣姑娘冲自己抛来一个笑容,也只能微微点了个,算是与她打过招呼。
大家谁都不认识谁,于是全都分开坐着,那薛蓉蓉一直留着眼泪,这会儿妆容已经有些花了,进来的辽人女子见了,将她训斥了一顿,又用辽人话骂了几声,重新给她上妆。
而这会儿,天已经黑了,矿场里打满了火把,只听一阵阵马蹄声从外头传来,随后便是喝酒划拳的声音,好不热闹。
孟茯听得有些饿了,那紫衣姑娘不知何时坐到她身边的,像是变戏法一般,递给她一个包子。
虽有些凉了,但孟茯也好奇她是怎么带进来的?
又检查了没毒,便偷偷背对着其他人,用面纱挡着吃。
才吃了半个,就听外面有人开锁,那格日勒和两个辽人女人进来,“都出来。”
那格日勒特意找了一回薛蓉蓉,因为他记忆里薛蓉蓉是这一车女人里最好看的,于是看到孟茯的时候,下意识地就以为她是薛蓉蓉,侃调着:“怎么不哭了?不怕爷将你扔羊圈了?”
孟茯穿着的一身黑色,这夜里那黑色的薄纱下,越显得她白皙的皮肤犹如月光石一般,似乎白得透着一层光。
格日勒说完,满怀期待地看着孟茯,可没等来反应,反而是孟茯身后的薛蓉蓉开始抽泣起来。
听着这熟悉的哭声,格日勒哪里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认错了人?有些诧异地看了孟茯一眼,又看看她身后的薛蓉蓉,同样一套衣裳,她穿起来怎么平平无奇了……
而且给薛蓉蓉的衣裳,颜色还十分鲜艳的鹅黄色。
薛蓉蓉本就是病体,发育得也不是太好,如今又怕,含胸驼背的,身上也没了那一身华服和名贵首饰来衬托,哪里还有什么气质可言?
如今跟个小鹌鹑一般缩在孟茯的身后。
于是忍不住朝薛蓉蓉喊道:“你站直些。”
薛蓉蓉怕他,果然站直了,可仍旧有些不尽人意。
他还欲说什么,反正那眼里到底是有些失望的,就听前面的布赫催促,忙让辽人女子领了孟茯等人去。
孟茯得了那紫衣姑娘的包子,所以这会儿也紧跟在她身后,不过也不能将所有的期望都放在她的身上,心里还是盘算着,怎么逃。
一行人踏入这最里面的院子里,只见院子中央烧着一堆大火塘,烤着四五只羊,发出滋滋的声音,引得孟茯忍不住看了一眼。
越过了这火塘,方见着这灯火通明的院子里,坐满了辽人。
而最上头坐着的,便是一个二十出头的贵族男子,不知在和旁边的男子说什么,侧着身子,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子。
但是莫名的,孟茯竟然觉得那轮廓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旋即,那人转过头来,目光投到她们这五个姑娘的身上来。
孟茯也瞧见了这位所谓的贵人,不就是那照月桥边强抢民女的辽人酒鬼么?
明明戴了面纱,可她还是担心对方认出自己,眼神有些慌乱,急得朝四周看去,可这里除了辽人,并没有一个汉人。
更不可能有沈夜澜的身影。
忽然,听到身旁那紫衣姑娘在耳边小声说道:“那是辽国皇后的亲弟弟萧元脩,是个不成事的好色之徒,一会儿你见我动手,就趁乱找地方躲起来。”
她说完,扭动着纤细的腰肢,步伐妖娆地朝前走了上去,又娇又柔的声音里带着几丝魅惑,“妾身给贵人跳一支舞,可好?”
她们这些人,本就是那县里临时劫来的,格日勒等人是没指望她们会跳什么舞。
所以听到紫衣姑娘的话,眼睛顿时一亮,齐齐朝她看去。
说不准贵人一喜欢,那事儿就办妥了。
那贵人捧着酒碗,在众人满怀期待的目光中也点了头。
而孟茯,因为这一下信息量有点大,心里反而比刚才还要紧张了,也不解这紫衣姑娘为何只单与自己说?
怀揣着疑虑,一面小心翼翼的跟着薛蓉蓉等一起退到后面。
随着马头琴圆润的琴音响起,那低回宛转中,紫衣姑娘也跟着旋律翩翩起舞起来,一举一动随着琴调,一颦一笑,却是冲着那上坐上的萧元脩。
萧元脩盯着紫衣姑娘瞧,似十分喜欢,看得心花怒放,又喝了些酒,索性跨过矮桌,直接朝紫衣姑娘走来。
只是走近那紫衣姑娘了,他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反而向后走来。
紫衣姑娘心中甚是不解,舞步连朝他靠近过来。
只是没曾想他竟然走到孟茯几人的面前,来来回回扫视了一回,吓得那薛蓉蓉两眼冒着泪光。
可最后他的目光却落在孟茯的身上,随着那张扬肆意的笑声,萧元脩一把扯下孟茯的面纱,“一眼就认出你了,怎的?不愿意跟着那小白脸了,眼巴巴地跑来找爷?”
孟茯被他忽然扯了面纱,又听到这话,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朝裙子上挂的香囊摸去,却被萧元脩抢先一步抓了住了纤细雪白的手腕,低着头在她手腕手嗅了一回,听他好不得意地笑道:“哈哈,怎么?还想给爷下药?你觉得一种伎俩能在我面前用两次?不过这小手,真香!”
薛蓉蓉等人见孟茯被这萧元脩选上了,一个个都松了口气。
而且听那萧元脩的口气,好像与孟茯是认识一般。
这会儿着急起来的反而是那紫衣姑娘。
这时候只听格日勒大喊一声:“小心。”
孟茯便见着那紫衣姑娘手里不知何时拿着一对双刺,正向这萧元脩刺过来。
危机靠近,萧元脩只能先放开孟茯的手,一面朝孟茯道:“等着!”这里是辽人的地盘,他也带了不少人,不似上次一般,在那玖皁城里施展不开。
所以并不认为,孟茯这只手到擒来的小羊羔还能有机会逃跑。
忽然有人刺杀萧元脩,那些辽人顿时也都起身拿了刀。
薛蓉蓉等人被吓得尖声叫起来,四处抱头逃窜。
孟茯不晓得那紫衣姑娘能有几分把握,也趁着乱想要跑。
慌乱之中,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也来不及看撞着了谁,吓得忙要跑,却被这人按着头,搂住了腰。
她刚要挣扎,就听着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别怕。”
孟茯六神无主的心顿时找到了主心骨,想都没想就朝他怀里那宽大的黑色披风下躲去。
然后只听见耳边传来刀剑厮杀声,脚下踩空,耳边竟是些呼啸声音,一丝丝凉风灌进披风里,使这穿得本就单薄无比的她下意识朝沈夜澜的怀中贴紧。
片刻,这凉风止住,她被沈夜澜放在一株老树上。
“在这里等我。”没有什么多余的话,沈夜澜摘了披风将她裹起来,扶她坐在树桠上,旋即那黑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树林中。
孟茯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依稀记得那紫衣姑娘动手后,在场的辽人们也都拔了刀,然后不知从什么地方跑来许多黑衣人,好像也是辽人。
自己就撞着了沈夜澜。
当然也不是她巧合地撞上,肯定是沈夜澜早就在暗中了,当时是专门来寻自己的。
那薛蓉蓉呢?
不过孟茯很快反应过来沈夜澜一直在这郦县城外,根本就不知道薛蓉蓉来了郦县,那薛蓉蓉跟着其他的姑娘又是蒙着面纱的,他肯定没认出来,所以才没将她一起带来。
薛蓉蓉此时此刻正被那格日勒扛在肩膀上,朝着山里逃去。
那紫衣姑娘动手的时候,他就晓得完蛋了。只怕萧元脩还以为是他们专门找来刺杀他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然事情却不止如此,当时也不晓得哪里忽然冒出了这许多人来,而且武功高强,他们没了战马铁骑,又喝了不少酒,根本来不及做准备。
这些黑衣人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却在萧元脩来到矿上的时候才出现。
别说是他和布赫逃不掉了,就是他们这整个矿上的人,都要被问罪。
所以见当场打得乱糟糟一片,想着就算是侥幸活下来,到时候也要被问罪的,如此不如逃了。
正要跑,忽然见着那角落里抱作一团的薛蓉蓉,仍旧是满脸的泪水,一时竟然生了些怜惜之心,扛着她一起逃了。
而孟茯坐在树上,因有那宽大的袍子裹着,这夏夜里也不觉得冷。
只是等了不知多久,见着山上燃起的火光越来越猛,心里担心起沈夜澜来。
也不敢乱跑,免得他到时候来了找不到自己,只能心急如焚地等着。
又等了半个多时辰,沈夜澜回来了,满身的血腥味儿。
他身上穿的是黑色的袍子,孟茯也看不出到底受伤没,只着急地问:“你怎样了?”
“没事,别人的血。”他将孟茯抱着,跳下树走了没多远,便有一匹马。
孟茯认得这马,上次在照月桥边,他也是骑这一匹马。
“薛姑娘也在。”孟茯忽然想起,忙与他说道。
“我知道。驾!”沈夜澜扯着缰绳,踢了一下马肚子,身下的马顿时疾驰于这山林小道间。
走了没多久,便到了大路上,马便走得更快了,孟茯生怕被颠下马,死死地抓紧搂在自己腰上的手腕上。
也不晓得走了多久,她被颠得七晕八素的,发现竟然已进了城,被沈夜澜带到一处陌生的院子里。
她的双腿已经在马背上颠得发软,根本就站稳,走起路来都是飘的,几乎是被沈夜澜扶着进来厅里的。
刚坐到椅子上,他便放下剑递了一杯茶水过来,“怎么样?”
“没事。”孟茯摇着头,喝了茶水略坐会儿才好。
就听沈夜澜说道:“这里没别的衣裳,你先裹着披风,等快天亮我带你回去。”
孟茯颔首,很想问他如何找到自己的?都穿成这个样子了,又戴了面纱。
然还没等她问,就见着那紫衣姑娘来了。
她已经摘了面纱,孟茯认出她是她还没换衣裳,手里还拿着沾血的双刺。
韩宣云也在,进来朝孟茯点头打了个招呼,自己随便挑了张椅子坐下,“没见你家薛表妹,也不曾跟萧元脩的队伍,只怕趁乱逃进山里了。”
沈夜澜听到这话,眉峰微微皱了一下,便没再多问,而是朝那紫衣姑娘看了过去,目光里满是寒凉。
那紫衣姑娘吓得一个哆嗦,忙跪下身来,“公子,属下只是想趁机拿下萧元脩的首级。”
沈夜澜没言语,只是移步从厅里出去。
那紫衣姑娘见了,忙起身追了出去。
孟茯满脸好奇,满心探究地朝外看了去。
只是外面屋檐下并没有打灯笼,什么也瞧不清楚。
倒是听到韩宣云说道:“那是玲珑,以前你家沈夜澜救下的,武功还不错,所以此番你家沈夜澜不放心你,喊她留在城里暗中保护你。”
哪里晓得这玲珑发现孟茯被格日勒劫了,竟然不救下,反而一路跟着到了凤凰山的矿上。
韩宣云丝毫不意外孟茯的满脸惊讶,继续说道:“我们前几日得了这萧元脩会来凤凰山的消息,萧太后的生辰快到了,他是专程来寻一块好些的夜光石去做寿礼的。这凤凰山矿虽然现在易主了,但原来由是黑水部落的人掌管着,黑水部落素来与萧家不算和睦,若是萧元脩在这里出了事,黑水部落是逃不了干系。”
他们做这些,不过是想给辽国各部落间制造些纷争罢了。
只要内部乱起来,自然没闲工夫来隔三差五骚然这边境上的老百姓们。
他们能做的,也只能是这点罢了。
可万万没想到,玲珑自作主张,险些乱了沈夜澜和韩宣云的计划。
孟茯听罢,大概是明白他们的意思了,只是有些担心那矿上的工人:“里面的工人如何?”
“已提前做了安排,如今在安全的矿洞里,等天亮了牛大人会带着衙役上山,这一夜厮杀,只当是白隼部落忽然袭击,到时候牛大人会带他们下山,正好趁机封了矿洞。说起来还是因上次沈兄追到了白隼部落那些人,取了他的信物,今日又一番乔装,想来是能蒙混过关了。”韩宣云说着,眼睛落到裹着披风的孟茯身上,忽然笑道:“沈兄这眼光果然比常人毒辣。”
一样早就认得孟茯,他当时怎么没看出来,孟茯那粗布素衣之下,居然藏着这般绝色。
孟茯只觉得他这眼神怪怪的,看得自己心头发慌,忙拉紧了披风一些。
好在那韩宣云已经起身离开了。
片刻后沈夜澜进来,见孟茯将自己紧紧的裹在那鸦青色的披风里,只留了脑袋出来,便走了过去,满是倦意的俊容上露出几抹柔情,“今日,没吓着你吧?”
吓是没吓到,反正有惊无险,这会儿有沈夜澜在,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就是担心那薛蓉蓉,若是因此死了,这罪到时候该揽在谁的头上?“你表妹的事儿,怎么办?”
“已打发人去找,你不必担心,这样的事情再有下次,你也不用管,她不是个小孩子了,总要为她的冲动付出代价。”沈夜澜对于薛蓉蓉此举,似乎十分恼怒。
孟茯‘额’地应了一声,心说自己什么忙是没帮上,反而是添了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