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澜当然不同意,在这州府里,治安还算是森严,可她还能叫白隼部落那些疯子杀神遇着,这样的运气沈夜澜哪里敢将她带到郦县去?
郦县三面环山,连城墙都没有,原本是极好的地理位置,算是易守难攻的。
可这些年挖这矿洞,越挖越多,到处都给挖坏了,如今山不成山,好好的天然屏障也是千疮百孔的。
这郦县自然也没了从前那般安全。
孟茯见他不言语,多半是拒绝自己了,有些不甘心,便有些赌气似的,嘀咕着说了一句:“你不带我去,难不成我自己还没腿么?”
沈夜澜自然也听见了,眉峰微微扬了一下,“一定要去?”
“想去。”左右在这里也是担心,做事也做不好。
沈夜澜沉思片刻,“那行吧,只是你走了,萱儿怎么安排?你放心兰若带着她在家里?”若飞若光在书院里,倒不必担心。
孟茯听到这话,肩膀不由得垮了下去,微微叹了一声,“那你小心些。”一面抬头问他:“我给你的药用了没?”
在郦县没用,但是那日追到白隼部落的那些疯子,用了不少。
“等你好些了,可以再配一点。”沈夜澜倒没有在这上面与孟茯客气,毕竟那些东西关键时候是十分好用的。
反正真遇到危险,结果比过程重要,所以只要能保全自己,能用药也就没必要自己劳心劳力动手亲自动手了。
因为孟茯这身上有伤口,这几天吃得也十分清淡。
沈夫人那边送来了不少好食材药膳,听说兰若喜欢这些,便给了几个食谱,叫她照着煲汤给孟茯喝,也好叫孟茯早些恢复过来。
所以此刻孟茯看着这桌上放在自己面前的鸽子汤和熬得跟牛奶一般的鱼汤,很是发愁,“不是我作,实在是这几天没断过,我实在喝不下去,明日可否不要再煮了,”曾经是饿过的人,既然都煮好了,实在是舍不得浪费。
所以只能忍着喝了些。
兰若见她碗里见了底,“那不行,良药苦口,不正是这样的,少喝些水,多喝些汤不就好了。”说罢,又给她盛了半碗。
孟茯看得发慌,急得朝一旁的沈夜澜看去。
沈夜澜也见她已经喝了两碗,也怕她再继续喝,反而撑坏了,伤了肠胃,方开口道:“罢了,今儿喝不下就算了,明日少煮一些。”
得了这话,兰若才没有继续劝她。
这是仲夏,天黑后屋子里仍旧是炎热的,所以大家吃完饭,也都在门口扇着蒲扇纳凉,因此街上的店铺关门也就晚了些。
所以吃过饭后,沈夜澜便去裁缝店里拿衣裳。
回来又买了些点心带来,递给兰若和萱儿,另给孟茯准备了一小包消食的山楂糕,将若飞若光的新衣裳包起,“可还有什么要给他们带的,我明日一并送过去。”
孟茯找人帮忙纳了两双鞋子,喊了兰若给找出来拿给沈夜澜,“别的这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你送衣裳去的时候,帮我问一问都短缺什么。”
其实孟茯如果不受伤的话,她明日是想跟着沈夜澜一起去书院看看的,说起来兄弟俩都去学堂这么久了,自己也不曾去看过一次。
“也好。”沈夜澜颔首,将东西装好出来。见着孟茯她们在梨树那里挂了两盏大灯笼,将树下的桌子照得亮堂堂的。
兰若在碾药,孟茯带着萱儿在一旁挑拣。
这是在给自己准备药?沈夜澜忙过去搭手,“其实也不必这样着急,我也要不了多少。”
“这几天不是躺着就是坐着,是该找些事情来做,何况这些早晚要做的,这会儿闲着,她们俩又不愿意去睡觉,我就趁着这机会将药配几副出来。”孟茯面前的筛子里,装满了草乌,细白的纤手在里面来回挑拣着。
沈夜澜扫了一眼,便去前面的小铺子里拿了石臼过来,跟着一起舂。
到了戌时二刻,萱儿开始打哈欠了,孟茯觉得也太晚了,便让兰若带着她先去睡觉,自己和沈夜澜留下来收尾。
不过基本是沈夜澜在忙,她就坐在一旁,偶尔耍一耍嘴皮子罢了。
沈夜澜本就是个聪明的人,记性又好,将这程序记得清清楚楚,后来不用孟茯开口,他也能作一副出来。
孟茯又见他跑前忙后,收拾器具,打扫桌子院子,样样在行,很是好奇他到底是不是沈家的三公子?怎么一点都不娇生惯养?这样粗碎的活儿他怎么都做得那样顺手呢?
“你看什么?”心里想得认真,眼睛盯着沈夜澜也就没移过,叫那沈夜澜好奇不已。
孟茯听得他问了这一声,忙收回目光,“没看什么。”
沈夜澜轻轻笑了一声,打了一盆水放到桌上,拿了帕子过来,“洗洗手。”
说着,竟然要去捉孟茯的手放到盆里。
这是要给她洗手?
孟茯连忙缩了一下手,“我是伤在腹部,手没断……”哪里要他帮忙?提起腹部,又想到兰若和萱儿说,那天沈夜澜将自己带回来,也没请什么大夫,自己上的药。
虽然在后世的时候,那吊带衫她也没少穿,但那不一样,而且伤口又是在脐下两寸,越想越是尴尬,脸颊不觉有些发烫起来。
“你怎么了?”沈夜澜见她耳根子发红,连带着脸颊也忽然红起来,忙身后朝她额头上试探去。
孟茯躲不及,只能硬着头皮故作埋怨道:“这么热的天,你又非要往我身上搭一条薄毯,我都快中暑了。”
沈夜澜侧目打量着她有些慌张心虚的目光,心里猜了个七八,虽不晓得她怎就忽然间害羞了,但还是装着不晓得,接了她的话,赔着罪:“是我的疏忽了。”
孟茯擦了手,现在只想赶紧躲到房间里,“我先去休息了。”
沈夜澜应了声:“嗯,洗漱的热水都给你准备好了,明日我会倒,你洗了就睡下,省得扯动伤口。”
孟茯头也没回,应了他一声,加快脚步上了台阶,忙推门进去。
沈夜澜那样一本正经的脸上,嘴角才缓缓扬起来。
翌日一早,沈夜澜果然在她还没起床的时候就进来将那些用过的水端了出去,又给准备了干净水送进来。
孟茯本来已经醒来,但是觉得人家不过是体恤自己受了伤,帮忙打水而已,自己就乱七八糟的想,实在不应该。
便索性闭上眼睛,等他出去了才起来穿衣裳。
等着她出来,沈夜澜已经走了。
“先生说不吃早饭了,到衙门里吃,正好坐衙门的马车去书院。”兰若见她出来,说道。
孟茯听着他已经走了,心里竟然觉得轻松了不少,吃过饭就领着俩孩子继续挑拣药材。
腹部的伤口正在结疤,痒得难受,偏又不能抓,所以孟茯这两日过得有些不自在。
不过倒是享了不少口福,沈夜澜连续两日从外面回来,都会带不少零嘴。
只是可惜这样的好日子只能维持到今天,明儿一早他就要启程去郦县了。
他一走,孟茯一颗心又开始悬起来。
沈夫人趁着孩子们午睡,过来瞧她,“身体既然好了些,就多过去走动。”看了院子里梨树下的萱儿和兰若,“也领萱儿过去玩,我母亲挂记着这小丫头呢。”
孟茯受伤这段时间,她们母女不单是送了不少好东西来,还隔三差五过来,让孟茯很是过意不去,如今还要邀上门,就越发不好意思。
“这些天已经劳烦你们跑了这么些次,我也不曾留们吃一顿饭,还拿了你不少好东西,怎还好意思上门麻烦?”她有的,人家有,她没有的人家也有。
真能拿出手的,也就是些养宫调血的药了。
但这也要等她身体好了些,才能将药丸配置出来。
沈夫人见她这样见外,忍不住笑道:“都是一家人,你这样客气作甚?何况三弟还全指望你照顾着,你不晓得他从前一年也难得归家一次,可若不是夫君叫他去郦县,他哪日不曾归来?”又感慨道:“兴许又是年纪到了,这些年该去的地方去了,该玩的也玩过了,心总算安了下来。”
倦鸟也要归巢了。
孟茯对于沈夜澜的从前,其实可以说算是一片空白,只是听他提过几句,去过很多地方。
因此听到沈夫人的这些话,很是好奇,但也不好意思去问,毕竟她跟沈夜澜这婚事,本就是一桩交易罢了。
今儿总算留沈夫人吃了顿午饭,一直送她到门口,方才折身回来。
过了两三日,沈夫人又来了,问着她,“我听夫君说,这郦县的事情,没有三两月怕是没有一个好结果的。”
孟茯一听急了,“不是说要不了多久么?”
沈夫人笑道:“你个傻丫头,三弟是怕你担心,哄你罢了。不过他这样两头跑,的确是劳累得很,只是可惜这事儿他已经接管了,再叫别人去做,只怕又不顺手。”
孟茯急得已经站起身来了,“我当初就跟他说,与他一起去,有什么事情也好照应着。”
“怎的,他不愿意?”沈夫人试探地问道。
孟茯摇头,“他倒是同意了,只是兰若年纪也还小,将萱儿扔给她,我也不放心。”
沈夫人听罢,连忙道:“这好办,我母亲本来就十分喜欢萱儿,接了她过去作伴不就好了,若飞若光在书院里,有先生们教导照顾,你就更不用担心了。”
孟茯有些心动,倒不是怕萱儿在府上受委屈。
大赵氏对萱儿的疼爱,是没有假的,可孟茯担心萱儿不适应,毕竟自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有分开那么久。
她是个小姑娘,年纪又不算大,正是粘人的时候呢。
沈夫人见她意动了,却犹豫着迟迟不点头,有些着急,“怎的,你还怕我怠慢了萱儿不是?”又说:“我家浅儿不过两日就要来了,她比萱儿大三岁,也能玩在一起,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家浅儿来了,她出了月子后,与沈大人商量一回,就打发人去接了。
哪里晓得,蓉蓉表妹硬是要一起跟着过来。
这玖皁城本就不安全,祖母放她来,还不是因为三弟?所以为了让孟茯跟蓉蓉不要碰着面,沈夫人这才来劝说孟茯去郦县的。
蓉蓉身子不好,沈夫人也生怕她因见了孟茯,气出个好歹,祖母那里不好交代。
更怕孟茯见了蓉蓉不自在,在蓉蓉面前吃亏。
所以与沈大人商量一回,不如让孟茯去郦县,既能躲开蓉蓉,又能和三弟在一起。
两个心意相通的年轻人在一处,只会越来越情深似海,到时候便是蓉蓉如何,也不怕孟茯和沈夜澜的婚事出现什么变故了。
可孟茯也不傻,沈夫人一副迫不及待劝自己去郦县,太奇怪了。
此刻听着她将大女儿接来了这玖皁城,便想莫不是有什么自己不能见的人跟着一起来了?若真是那样,自己倒真没有必要继续在这玖皁城待着与那人碰面。
以免到时候生出些摩擦,平白无故添烦恼。
但让萱儿和兰若去府上,她反而又不放心了。
便拒绝了沈夫人的好意,“容我想一想。”
沈夫人也不敢催促得太紧,怕她察觉出什么,那就不好了。
因此只叫她好好考虑,便告辞回去了。
她走了,孟茯仔细想了半晌,倒是想到了孙大的头上去,他如今也搬过来了,离得不算远。
但他一个大男人,带着两个小子,似乎也不见得能照顾人。
所以托付给他也不妥当,她自己坐在梨树下发愁,兰若和萱儿坐在屋子里学着纳鞋底。
萱儿好奇,“阿娘不放心我们,那带着咱们去不就好了,还能搭把手做些事情。”都说那郦县不如这州府里安全,可萱儿觉得哪里都是一样的,只要有阿娘在就好。
却听兰若说道:“且不说那里不安全,乱得很,就是那落脚的下处,只怕也不如这里方便,而且。”她说到这里,就没再往下说了。
萱儿疑惑地看着她,“而且什么?”
兰若压低了声音,似担心孟茯听到一般,“而且咱们不在眼前,就你阿娘和先生一起,也能方便些。”说着,那两个手指比划了一下。
萱儿也不晓得明白没明白她的意思,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那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和阿娘说,我们沈大人家的府上。”
要论安全,也只能是那里了。
于是晚饭的时候萱儿便去和孟茯说:“阿娘,我和兰若姐去沈大人家那头吧,您快些收拾,争取明儿一早就出发,兴许晚上就见着先生了,那头不如咱们这里,你去了他也能吃口热饭。”
孟茯听得这话,想了一晚上,总算是下了决心,将萱儿和兰若送到沈大人家的府上去。
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二人要听话乖巧。
沈夫人见她主动将人送来,也没去追究她怎么这样快就做了决定,但还是欢喜地领了萱儿和兰若,到大赵氏住的小院子里安顿下来。
孟茯又交代了几回,方从府里出来,将孙大请过来,托付他帮忙照看着铺子。
其实也不用怎样看,隔三差五来瞧一回就是了。
又准备了不少东西,翌日一早在沈大人的安排下,乘着马车往郦县去。
她身上的伤到底是没有痊愈,所以马车也不敢走得太快,到了郦县的时候,已经极晚了,也亏得这里是没有城墙的,她还有沈大人的手令,才没有被这值夜的守卫拦着。
她要来的事儿,沈夜澜显然提前不知道,这会儿才晓得,匆匆忙忙来接,“怎么忽然想着来了?”伸手去扶她下马车,探了一眼车里,见后头垫着厚厚的毯子,常用品一应俱全,晓得她在路上没受罪,才放心了些。“伤口疼不疼?”
“没事,一路都躺着呢。”孟茯将手里的包袱递给他,“我行李有些多,你如今在哪里落脚?”
沈夜澜原本是住在客栈的,但因要长久留下来,便在城北一处巷子里租了间房子。
当下拿了行李,便领着孟茯过去。
房子算是大通间,还算是宽敞,里头铺了一张床铺,外面有些书桌茶几等,显然他平时待客就在这一处。
“不敢太扎眼,好房子也住不得,你来了只能同我这里受罪。”他这些天一直暗中调查矿上的事,但进展不大,有意改头换面,混在那些个矿工里,亲自进矿洞查一查。
孟茯到不觉得环境多差,何况这一路什么苦头没吃过,这比起从前住的地方,算不错的了。
唯一叫她有些为难的是,只有一张床。
沈夜澜似也瞧出了她的担忧,忙朝着桌子指了指,“晚上我在这里铺一床被子就是。”又问她想吃什么?
他这里根本就没有开火,吃饭也要出去,孟茯正犹豫着不麻烦了,沈夜澜却已将她的包袱夺了放到床上,“转角出去,有一个好吃的馄饨摊子。”
不由分说,将她拉了去。
这摆摊的也不是别人,正是沈夜澜租房的主人家,见他领着孟茯过来,老婆婆便笑问道:“你家的小媳妇?”
沈夜澜颔首,“麻烦婆婆煮两碗馄饨。”说着,拉了孟茯往靠着河的桌子坐去。
这郦县多山,所以这河很小,在玖皁城里的话,姑且能勉强算一条小溪,连一座桥都不配拥有。
但在这郦县,这一条小河上,孟茯两头看去,竟然能瞧见架了五六座小石拱桥,不免是觉得稀奇。
就听沈夜澜说道:“物以稀为贵,这郦县多山少水,这条河又是打那老矿坑里流出来的,有两三百来年的历史了,你此番运气不好,运气好的时候,遇着下雨,这河水会涨,到时候水里满是荧光粉,夜里一片绿莹莹的,好似一条通透的碧玉一般。”
“这倒是神奇。”孟茯也想看一看,不过想到得下雨,那还是算了。
下雨别的矿坑又要遭殃了。
两人正说着,婆婆已经将馄饨抬了过来。
这沿河的凉风吹了几回,那原本滚烫的馄饨温度就刚好不过了。
吃完并没有原路返回,沈夜澜带着她沿河走了一小段,也算是消食,这才回去休息。
翌日沈夜澜正好有要事和牛知县商量,孟茯正好想给牛夫人复诊,便一道去了。
牛夫人见了孟茯,自然是欢喜得不行,忙拉她说话,晓得那沈夜澜是她的未婚夫,有些吃惊,“你这个夫婿长得好生俊俏,我是活了这许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周正的。”
她并不知道沈夜澜是沈大人的弟弟,只晓得是上头打发来跟她家男人一起处理这夜光矿的事儿。
每次来都神神秘秘的,她今儿也不过是第二次见到罢了。
孟茯与她诊了脉,“你回来继续灸了?”
牛夫人笑道:“是呢,不过那么多穴我也记不住,喊我家老爷给我拿笔圈了个地方,我就盯着那处烤。”
孟茯听罢,忍不住好笑,心说这牛大人倒是个好性子的人,“效果不错,可见是没有灸错,月事来了没?色如何?”
“不鲜红也不是特别暗了,应该就是你说的正常颜色。”月事才刚好完,所以牛夫人只能跟孟茯这也形容。
“既如此,我再给你开一副药跟着吃。”也将她那浑身的寒气去掉,免得再手脚发凉。
牛夫人拿到了药方子,马上就叫人抓来,瞧着里头有些蝉蜕,“这也要拿来作药?”
“去湿气这蝉蜕少不得的,怎的?你害怕?”孟茯晓得,好多人瞧着都怕,尤其是那些娇滴滴的小姐夫人们,所以孟茯有时候会给碾碎些,叫她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我有什么好怕的,不瞒你说我家老爷没出息之前,我晚上还去抓蝉给他补身体呢,哪里晓得这壳儿也能做药,不然的话就一并捡了回去,还能赚一笔。”牛夫人说着,满脸的可惜。
两人正说着话,书房那边就有人来请孟茯,说是她家相公有事,要着急回去。
孟茯忙起身与牛夫人告辞。
跟沈夜澜碰了面,从后门出了县衙,方小声问道:“什么要紧事?你这样急匆匆的。”
“有一处矿上要招人,我打算过去。”正打算跟孟茯说,送她回玖皁城,身后就追来一人,不知与他说了什么,转头沈夜澜便道:“我送你回去,这些天我不在你莫要乱走,实在不行你就到衙门里找牛夫人。”
孟茯见他说得认真,生怕拖了他的后腿,答应得脆脆的。
当天下午沈夜澜便走了,留了孟茯一个人在那婆婆家住着。
但也有些无聊,便在院子里和婆婆捡些菜,跟着包馄饨,打发着日子。
而这玖皁城里,沈浅儿和薛蓉蓉也到了。
薛蓉蓉身娇体弱,下了船就叫人用轿子抬着,进了府也就躺在床上,小脸苍白一片,娇娇弱弱的好不可怜。
她初来府上的时候,也才七八岁的模样,可以说算是沈夫人看着长大的了。
见她这样造孽地跑来,也是心疼,“你说这玖皁城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来这里作甚?身子本又不好,这般折腾为了哪般?”
沈夫人搂着一年多不曾见的女儿,坐在床边,满脸的怜惜。
薛蓉蓉只觉得浑身都难受,躺在这床上,也好似仍旧在那船上一般,天旋地转的。
听到沈夫人的话,艰难地抬起那酸软无力的手臂,拿绢子拭了眼角的泪水:“大嫂何必明知故问,我若是再不来,只怕是再也见不到夜澜哥哥了,我天生是那短命的,刚会吃饭就学吃药,正是我这样病怏怏的,舅舅舅母才不喜欢我,宁愿夜澜哥哥随便在外定下那不三不四的,也要不愿意我做儿媳妇。”
沈夫人疼她是真的疼,但喜欢孟茯也是真的喜欢,何况薛蓉蓉作为妹妹,她是可以疼的。
可若是作为妯娌,她就喜欢不起来了。
如今又听她又开始自怜自艾起来,还那样说孟茯,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了,看了怀里的沈浅儿一眼,“浅儿还小,你莫要在她跟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你且歇着,我领浅儿去见她弟弟们。”
说罢,带着女儿就要起身走了。
身后却传来那薛蓉蓉伤心难过得哭声,“大嫂也不爱怜我了么?我便知道,我这趟是不该来的。”
沈夫人眉头微微皱起,也不理会,只吩咐着伺候的婆子:“好生伺候着,出了什么事儿,拿你们是问。”
牵了女儿出去,一路往正院里去。一面与她说道:“家里还有个小妹妹,你祖母也很喜欢她,你以后与她一处玩耍,多照看着些。”
沈浅儿是个聪明的,从前在京里也跟外祖母跟前住了好一段时间,晓得自己这外祖母也是个挑剔的人,能叫她入眼的小姑娘,只怕也不差。
因此便点着头应了。
这正院里,大赵氏带着萱儿正陪着两位小公子。
一番招呼后,那沈浅儿看着自己这两个一模一样的弟弟,是十分欢喜,又见了萱儿生得伶俐可爱,乖巧软弱,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和二叔家的堂妹一样讨人喜欢,也是能玩在一处。
兰若一直都很担忧,她就怕这沈大人家的小姐不喜欢萱儿,如今见能一起玩耍,也放心了不少。
过了两日,萱儿和浅儿玩得更好,一个喊姐姐,一个喊妹妹,很是和睦。
那薛蓉蓉也好了些,将这萱儿的身份弄清楚后,心里气得不行,只在自己的教养嬷嬷何嬷嬷跟前骂道:“她算个什么东西?前夫家的野种都给带到了这府上来,怎就这样厚颜无耻了?”
何嬷嬷见她气得浑身发颤,也是急在心里,一面劝着:“小姐才好了些,莫要再动怒。奴婢觉得大夫人能将那野种留在这里,多半还是看着那女人救了两位小少爷的份上,你要晓得大夫人素来是和善的人,你和三公子的事儿,还要仰仗着她呢。”
薛蓉蓉哪里不急?好在何嬷嬷的话她也听进去了,断然不可把此事摆到明面上来闹的。
于是便将这口气忍了下来,但心里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将萱儿这碍眼的野种给打发走。
带着身体好了些,也到花园里跟着沈浅儿和萱儿一处玩一玩,待觉得熟悉了些,还送了萱儿不少礼物。
萱儿一件都不敢要,但又推辞不得,待她一走,就连忙同兰若道:“我虽不识货,可也知道她给的东西价值不菲,而且阿娘也说过,谁的东西都不能收,我刚才不要,她一定要塞给我,想还给她多半是还不会去了,不如就先交给夫人。”她口里的夫人,正是沈夫人。
因为孟茯担心两个孩子这里住,叫有心人晓得了,拿来利用,陷害沈大人也说不定,所以叮嘱过好几番。
一个铜板的东西也不许收,不管是谁给的。
兰若大些,瞧了那些东西金灿灿的,也吓得不轻,“咱拿去交给夫人,托她还了去。”
两人商议好,立即就去找了沈夫人。
但沈夫人不在,是她身边的管事丫头,听了萱儿的来意,便觉得小丫头懂事乖巧,将东西给留下来,“不必担心,待夫人回来,我便给你们交给夫人。”
此事就此揭过,萱儿和兰若都快忘记了,这两日里那薛蓉蓉又越发与她亲近起来,下午因起了些风,她身边的何嬷嬷走不开,还打发了兰若去她屋子里给拿条披风。
没曾想到晚上的时候,便传来消息说,她娘留给她的遗物不见了。
这会儿正人仰马翻地找着,又审问屋子里的丫头,还打了板子。
追溯到了进屋子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兰若也被喊了去问。
薛夫人留下的遗物,沈夫人也不敢怠慢,所以哪怕晓得委屈了兰若,还是只能叫人喊兰若过去问话。
兰若有些害怕,但也将自己为何去薛蓉蓉屋子里的事儿说了个清楚。
沈夫人也发愁,薛蓉蓉坐在一旁擦着眼泪一边哭道:“我不是有意要闹的,可那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那偷子要拿什么就拿走好了,但这镯子一定要给我还回来的。”
进她屋子里的几个丫鬟都打过了,没审出什么。
现在也就是这兰若了。
兰若不管如何,到底是孟茯身边的人,照顾萱儿又贴心,沈夫人真不好对她下板子,可薛蓉蓉这里,却是逼迫得紧。
倒是沈浅儿看不下去了,凑到沈夫人面前低声说道:“阿娘,她前些天还骂萱儿野种,这几天却整日要和我们一起玩耍,她多大,我们多大,她老和萱儿亲近,我瞧她就是不怀好意。”
沈浅儿不喜欢薛蓉蓉,讨厌她的性子,尤其是薛蓉蓉叫她在曾祖母面前吃了几回暗亏。
这会儿自然是要和薛蓉蓉对着干。
沈夫人这些天忙,城里官员好几家有喜事都凑在一个时间了,所以家里她也没顾过来。
大赵氏腿脚上的旧病犯了,一直都躺着。
所以这会儿听到女儿的这话,有些诧异。
这时候身边的管事丫鬟也过来小声提醒道:“夫人您还记得萱儿小姐托您转交给表小姐的那些礼物么?前儿晚上您还说她大方,给的都是些贵重首饰。”
那里头,好像也有一只镯子。
本来沈夫人早就要打发人还的,但因为瞧见里面的东西贵重,想着得闲了亲自还,也免得出错。
可这不是一直没空么?如今听着这管事丫鬟提起,心里一下有了数。
后宅里,尤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哪里还不懂得那些个手段伎俩?
淡淡地看了薛蓉蓉一眼,只让兰若和萱儿回去,然后叫管事丫鬟拿了那些礼物来,将盒子打开递到哭哭啼啼的薛蓉蓉跟前,“你自己瞧,是不是那只镯子。”
薛蓉蓉眼见着盒子,以为沈夫人从萱儿的房间里搜出来的,心头一喜,连忙捡起拿镯子。“是了,可是怎么会?”
“怎么会在这里对吧?”沈夫人问着她。
薛蓉蓉连连点头,一副十分吃惊的表情,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着急道:“大嫂,我就说那些丫鬟板子也打了,什么都没问出,肯定是那小丫头手脚不干净给拿走了。”又嘀咕道:“我都送了她这许多东西,还不满足,做人怎这样贪得无厌呢?”
薛蓉蓉想,沈夫人一定会将这萱儿和兰若赶走。
而那个孟茯作为长辈,教出两个偷儿,想来大嫂对她的那点好感也会消失殆尽的。
正在心里得意地想着,就见沈夫人忽然站起身来,一脸冷漠疏离地看朝她,“这玖皁城气候不如南州,马上入秋了,表妹还是早些收拾行李回去吧,也省得叫祖母挂记着。”
薛蓉蓉闻言,一脸不解,甚是莫名其妙,此时不是该赶走萱儿和兰若么?为何大嫂要让自己回南州?
这时候就还没跟着沈夫人走的沈浅儿说道:“你傻不傻,你这堆破烂玩意儿,是从我阿娘的屋子里拿出来的,那日你送了萱儿,她直接就转交给我阿娘,托我阿娘还给你了。”
得了这话,薛蓉蓉哪里还不懂?
只觉得脑子被雷轰了一般,顿时傻在远处。
何嬷嬷和吓得脸色发白。
隔日,她便收拾行李走了,也不找沈夫人告辞,倒是沈大人听说她走了,有些疑惑,回来午饭的时候问沈夫人,很是不放心:“表妹怎就忽然走了?”
沈夫人昨儿被她这恶心事儿气了一回,本来是要跟沈大人说,可沈大人忙到大半夜才回来,她也没机会。
这会儿他主动问起,自然将这事儿跟他说了。
想着又有些气愤,“萱儿才多大的孩子?她就起了这样的心思害人?若不是阿茯叮嘱过,萱儿又机灵,那日就将东西送到我屋子里,岂不是要被她冤枉了?”
到时候人赃俱获,自己如何处理萱儿?孟茯回来了,又有什么脸面面对孟茯?
沈大人也没料想曾经那个粉雕玉琢的可爱表妹,如今怎么变得这样歹毒起来?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家夫人这话是真的。
倒是沈浅儿见不惯薛蓉蓉总是以那虚弱的身子博大家的同情,其实芯子里坏透了的。
便在一旁说道,“阿爹眼里她就是个好人,那这一年多来女儿在南州叫她欺负了好几回,不服气跟曾祖母说,可曾祖母只道她身体不好,叫我让着她一些。这又怎么说?”
沈大人听着女儿这话,有些难以置信,“她欺负你了?”
“抢女儿的东西,连丫鬟也要抢。”沈浅儿说起这事儿,就觉得委屈不已。不单是这样,她还说母亲生不出儿子……
不过如今有了双胞胎弟弟,沈浅儿才不与薛蓉蓉计较,想着小叔宁愿娶萱儿的娘亲,也不要她,心里就舒服多了。
沈老爷夫妻俩都是大忙人,沈浅儿只能跟着薛蓉蓉住在曾祖母的院子里,所以才处处叫她欺负着。
沈家老太太又因为沈夫人生了沈浅儿后,再也没有好消息,所以也没给沈浅儿什么好脸色瞧,有时候明明知晓是薛蓉蓉的错,却还要护着她,给沈浅儿脸色瞧。
沈夫人也不知道这事儿,倒是隐隐察觉了自家女儿不喜欢薛蓉蓉,如今听她说起这事儿,心里后悔自责,“我的浅儿,你怎不早说?”想到自己心肝宝贝一般疼着的女儿,在自己家里,还要叫一个外人来欺负,就气得不行。
“阿娘莫生气,这些我话给你们听了,除了平添烦恼还能如何?不过现在好了,阿娘生了弟弟们,我也到爹娘跟前了,才不担心再被人欺负呢!”难不成还真要报复回去么?可到时候若出了什么事情,只怕曾祖母那里又要闹了。
不过好在,现在她已经走了。
然那薛蓉蓉怎么可能回南州去?她分明是打听到了沈夜澜在郦县,本来是想求沈大人打发人送自己去的。
只要一想到孟茯缠着夜澜哥哥,还追到了那郦县去,她这颗心都快要给气炸了。
实在想不通天底下怎么有这样厚颜无耻的女人呢?好好的寡妇不做?还来勾引人家的正经公子,如今还一路纠缠。
这世间再也没有比她这样不要脸的人了。
所以薛蓉蓉这心里一直惦记着去郦县。
如今这不是东窗事发,丢了脸面,没好意思继续待在这府里,因此就收拾行李,自己带着人去郦县找沈夜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