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孟茯心里万分纠结,拒绝的话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开口,于是自己又暗自琢磨。

说起来也是个寡妇了,这名声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再和离一次也没什么损失,还能帮沈先生解决这燃眉之急。

反正她的眼里,沈先生已经是不错的人了,他不愿意娶那个远房表妹,必然是那位表妹作不得良配。

若是答应了,也算是能还他的一部份恩情。

最主要的,她也有自己的私心,若是答应了沈先生,与他假成婚,他那样的人,肯定觉得又对不住自己,那在若飞若光的身上,也就会越加用心教导。

若飞若光本来就聪明,若是再有沈先生悉心教导,将来被他们的亲生母亲寻新去,也不是个空架子。

反正对自己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孩子们将来成材了,就算是和离了又如何?有他们罩着也不怕。

至于嫁人这个问题,孟茯暂时不想,毕竟现在她这具身体也不过十七岁罢了。

在她那时代,还未成年呢。

沈子房心里七上八下的,见她垂着头盯着那脚尖,有些后悔,是不是太冲动了些,孟茯又不是傻姑娘。

正当他担忧之际,身旁并肩走着的孟茯忽然停住脚步,抬头朝他看过来,“可有个期限?”

这是应了?沈子房压住心中的欢喜,面上沉稳淡漠,“只怕得等我祖母百年后。”

“那你祖母今年贵庚?”孟茯下意识脱口问,方觉得不妥,忙歉意地解释着:“我断然没有要诅咒你祖母的意思,只是怕耽搁了你。”

沈子房当然知道她没那意思,“身体时好时坏。”但是活个十年八载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哦,那行吧,只是我要同孩子们说一声。”萱儿尚且还能瞒,可若飞若光终究是八岁的孩子了,不好哄了。

却叫沈子房给打断道:“不可,我那祖母精明得很,你若叫孩子们晓得了,如何瞒得住?她若是看出来了,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孟茯有些为难,这不是要住在一起?那多不方便啊。

却见沈子房一脸严肃正经地说道:“你放心,我们也认识一年有余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难不成还不知道?”

孟茯当然知道他是个明德惟馨之人,就算真住在一个房间里,也不会越界的。何况自己这相貌平平,他怕是动心的念头都没有,自己那些担忧好像是多余的。

而且他都这样说了,自己再拒绝的话,好像又有些矫情了,因此也就点了头,“好吧。”

她是不晓得,她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却让沈子房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安安稳稳地落在了心坎上。

心底又忍不住发笑,有时候明明觉得她好聪明的一个人,怎么有时候就这样好哄呢?不过也幸好是被自己哄了,若是被别人哄了去,以后被人欺负可怎么办啊?

孟茯虽答应了,但到底是成婚,沈子房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和那没见过面的姜猎户不一样,两人到时候是要生活在一起的,所以这心里不免是有些担忧。

上一世兢兢业业学医狗,毕业出来就进了妇产科,身边接触的都是产妇和产妇家属,所以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男人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她思索得认真,哪里发现到沈子房那脚步都轻快了几分,欢喜虽是没露在脸上,但这带着些雀跃步伐,到底是出卖了他。

家里,若飞兄妹欢欢喜喜地备着晚饭,一面与那兰若说沈先生的诸多好处。

这左等右盼,总算见着他二人一起回来了,忙欢喜地从小铺子里冲出去,围在二人面前,“阿娘,先生!”

孟茯揉了揉萱儿的小花苞头牵着她先进去,若飞则抢了沈先生手里的缰绳,“我牵马到后院去。”这小铺子里肯定过不了,所以得走后门。

“不必了,这里离衙门没多远,我牵到那边去。”之前着急见孟茯,也没去见大哥,正好现在牵马过去,跟他说几句话。

后院也没马厩,若飞想着他有安排,便没强求,只笑道:“饭菜已经做好了,我们等先生一起回来吃晚饭。”

待沈子房走后,若飞兄弟俩才进去,顺手关了铺子的门。

孟茯正在跟兰若说她家那边没打听到消息。

兰若听罢,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孟茯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您骗我的吧,是不是我阿姐的尸骨也被我爹娘卖了,您怕我难过?”她爹娘是个什么人,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孟大夫不肯跟自己说实话,必然是和自己所想的那样,给卖了出去。

孟茯没言语,算是默认了,但见她哭得难过,想起了浔娘,不免也有些鼻子发酸,只将兰若抱住:“你四姐肯定不原意你这般难过的,只希望你过得快快乐乐的,你也要算着她的那一份活下去,快些擦了眼泪,莫要叫她晓得了难过。”

兰若扑在她怀里呜咽着应声,可那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流,哭得伤心欲绝。

只听孟茯继续说道:“明日我去买些香纸蜡烛,咱们在后门口祭一祭。”她也不是没想过,想办法将浔娘的尸骨偷回来。

可不现实啊,人家也是花了银子买回去的尸体。

偷了,她还惹了官司。

兰若听到她说祭奠,方才慢慢止住了哭声。

又说这知州府里,沈夫人和大赵氏一人抱着一个奶娃娃。

这若是往日,两人的心都在这怀中胖娃娃的身上,一举一动都被牵动着。

可现在两人都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儿啊,你说这究竟是怎样的缘份哟,若是那人贩子不抢了小萱儿,孟大夫不追过来,咱们路上也不会遇着她了。”大赵氏如今还觉得神奇,甚至追溯到原本要去南州的孟茯因萱儿被人贩子抢走,而因缘巧合来了这玖皁城的方向。

沈夫人何尝不觉得缘份奇妙,“是啊,那日若不是她在眼前,我是凶多吉少的,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她一直牵肠挂肚要找的人,竟然还真是三弟。”早前自己冒了那样一新念头,想着她要找的沈子房别是三弟。

当时觉得不可能,可哪里晓得这最不可能的事儿,偏真的发生了。

以至于现在她都觉得不真实。

大赵氏啧啧了两声,“哪个晓得呢,你说这三公子也是个奇人,好好的仕途不走也就罢了,如今还和孟大夫结下了这般姻缘。”她说到此处,使了眼神将这屋子里的奶娘嬷嬷都打发出去,才压低声和自家闺女说道:“说他是天纵奇才也不夸张,十七岁就已三元及第,又是咱们大齐这书香第一家,门庭已经是这般显赫,莫要说是那满京的贵女,就算他开口要娶宫里的公主,只怕陛下也是欢喜的。”

沈夫人也十分纳闷,“是了。”孟茯虽然也是个不错的人,可身份相貌她一样没有。

关键她还嫁过人,还带着三个孩子。

孩子们虽也是懂事听话的,连自己都喜欢,但终究是别人家的,与她毫不相干,说白了她就是一个孤零零的,也不晓得八字如何?

想到此,不由得叹了口气:“唉,我是实在想不通,不过若是站在我的角度,我是十分欢喜孟大夫做我妯娌的。”

大赵氏哪里看不出她心里那点小九九,“你不过是贪图人家帮你调理身子罢了。不过有一说一,这许多年的老毛病了,宫里那些御医的药也不是没吃过,终究是没能调理过来,如今吃了她的两副药就有了效果。”

沈夫人接过话,“所以说这终究是要找在行的,太医院的那些御医,有哪个专攻千金科了?”又想起这转了一圈,孟茯竟然是自己的未来弟媳,想着又觉得好笑:“早知道是这样,当初直接送信给三弟就是了,也省得叫她茶饭不思担心那么久。”

话题又重新绕了新来,大赵氏作为一个长辈,其实是十分不理解亲家怎么想的,竟然还真答应了这桩婚事。

心里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书房里,沈子房坐在沈大人桌案对面的太师椅上。

待送茶的小厮出去了,沈大人便迫不及待地责斥道:“你这是胡闹!爹娘也是糊涂,怎就由着你的性子乱来?”

沈大人当然也没觉得孟茯哪里不好,但嫁给自家三弟,只怕以后这日子不好过。

自己这三弟是个闲云野鹤一样的人,只怕以后娶了人回去,三月五月不着家,孟大夫身后又没有一个厉害的娘家,祖母还不得给她气受啊?

“哪里是胡闹?常言说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沈家已经足够锋芒了,藏都藏不及,我怎还能去娶什么世家贵女?”沈子房端正坐着,动作雅致地捧着茶盅,温温淡淡地回着他兄长的话,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的浮躁,只有着那温玉的华泽。

他三元及第后,不做官,而是跟着一帮朋友五湖四海游玩,父亲没拦着,正是这个道理。

“不要你娶世家贵女,那蓉蓉表妹呢?”沈大人有些发愁,忙问他:“祖母晓得了么?”

“知道了,闹过一新。”他说得轻巧,显然对于祖母隔三差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已经习以为常了。

沈大人听了,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孟大夫做了什么孽,怎就摊上了你这样一个人?”

沈家三公子沈夜澜,那是十七岁就三元及第,陛下钦点的状元郎。

可没等琼华宴结束,他自己就脱了大红袍,拒了圣眷,离了京,潇潇洒洒游历这大好山河去了。

并无人觉得他有半分轻狂,只觉得他这般才华横溢,原就该是这样的潇洒自如才是。

真真是神仙般的人物,就不该被这世俗给染了一身烟火味儿。

可这是世人眼里的沈夜澜。

在沈大人眼里,自己这个弟弟就是个混世魔王,面上瞧着他端方雅正,好一个风光霁月的儿郎。

然那骨子里,多的是放荡不羁和玩世不恭。

偏世人都叫他骗了去。沈大人甚至怀疑,孟茯也被自家这弟弟给骗了。

因此方才说了那样一番话。

沈子房也不恼,微微笑道:“婚事我与孟茯已经在商定了,我们这一年来是患难与共的,也明白对方想要的是什么,将来也不会比那些自诩青梅竹马的人过得差。”

沈大人和沈夫人,可不就是青梅竹马么?

所以他这话叫沈大人气得连给了两记眼刀。

可气归气,终究是自家兄弟,那孟茯人品又是好的,还是压下心里的恼怒,问着:“那你们怎样打算的?”

沈子房却是朝他看去,“我和孟茯的婚事虽迫在眉睫,但也比不得当下这城里的情况紧急,兄长一下抓了这么多辽人,是如何打算的?”

他是极少过问政事的,忽然问起,让沈大人有些吃惊,“你想留下来帮为兄?”他若留下来,自己这头发就少白一半了。

“看兄长。”沈子房不是不愿意做点正经事,只是不想做这朝廷的官。可现在他却想为这玖皁城的百姓做点什么。

他不止一次地想,孟茯吸引自己的究竟是什么?是她眼里的光!不管怎样的逆境,她都没有放弃过,总是充满了希望。

朝廷虽是腐朽,可百姓们却是好的,他想自己也应该像是孟茯一样,不要轻易放弃才是。

沈大人有些激动,忙应了下来,“如此,我让人给你收拾一处小院落,就在衙门后面的院子里,到时候出入也方便。”

“不用麻烦了,何况嫂子和伯母都在,不好。”沈子房给拒绝了。

沈大人闻言,想着他素来也是喜欢静怡些的地方,这里的确不合适,何况还有那俩小儿子,一天天哇哇叫呢。

于是也没强求,“那我在外面给你找一处?”

“我有住处。”他说罢,见着窗外夕阳已是落下,大片的火烧云盘旋在树头,“天色不早,家里还等着晚饭,我先新了。”

沈大人一口老血咔在喉咙里。

哪里还不明白他住在哪里?心里在忍不住想,他不是喜欢安静么?孟茯那里有三个孩子他不嫌吵闹了?嫌这里不方便,那他和孟茯也没行正经礼数,住在一个院子里就方便了?

但是沈大人连说他的机会都没有。

人早就走了,椅子上空荡荡的。

孟茯所住的地方,就在离衙门不远的秋梨坊。

沈子房不过走了两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这会儿暮色已经彻底笼下来,街道两旁挂满了灯笼,孟茯的铺子早就已经关了,不过却留了门,一道微黄的灯光从半掩着的门缝里透出来。

他刚上了台阶,门就叫人从里面拉开了。

孟茯从里面走出来,见了他有些吃惊:“我正要出去看看,你怎还不来?”又问他,“你去知州府作甚?”

“韩兄给我留的信里有两件事情要做,我只怕要在这城里耽搁一阵子,所以在知州府找个差事。”沈子房回着,有些歉意地看着孟茯:“只怕得让你们跟我在这里多住一阵子了。”

“无妨的,哪里都一样。”孟茯想着,只要沈子房在,就有说不出的安全感。“先洗手吃饭吧,孩子们等着呢。”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铺子后堂,进了院子里。

但见梨树下面挂着一只大灯笼,下面摆了桌子,几个孩子抬碗的抬碗,端菜的端菜,热闹里带着宁静。

而孩子们显然是听到前面沈子房回来的声音,所以立马就做准备了。

这一方院子不大,却满是人间烟火,沈子房耳边听着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音,身旁是露出恬静笑容的孟茯。

他觉得,这天下虽大,但想要幸福满足,这一方小院已足矣了。

饭桌上,一片和乐融融。

饭后三个孩子跟着兰若收拾,孟茯和沈子房在小厅里说着话。

“我瞧你就那样一个包袱,所以方才给你置办了些东西,若是还缺什么,明日你与我说,我再去准备。”他的房间就在若光兄弟俩的隔壁,孟茯又重新打扫了一新,挂了一笼天青色的帐子。

其实刚才沈子房回来说暂时回不了他老家,孟茯是松了一口气的,虽说是假成亲,但是她也还没做好准备和沈子房同住一房。

心里盘算着他既然在衙门里找了差事,那衣裳也要多置两身,于是起身道:“你且等我一下。”

说罢,转身出了小厅,片刻后回来,拿着尺子,让沈子房起身来,“你是晓得的,我女红不好,做衣裳万不要指望我,待我量个尺寸,明天去裁缝铺子里找人做。”

沈子房摊开手臂,任由小巧玲珑的她围着自己转悠,嘴角不觉微微扬起。

孟茯垫着脚尖量了肩膀,抬头朝他看去,“你喜欢什么款式和颜色?”

她记忆里沈子房的衣裳,都是圆领道袍,或是单绕裙裾的深衣,颜色似乎都是些寡淡的。

“你看着办就好。”

“我也不知道,不过这玖皁城齐国人穿直裰的比较多,要不你也做一身?”孟茯想着那大街上,好像穿着道袍的其实也不少,长衫大袖的,仙气飘飘的,似也不错。

沈子房垂眸看着孟茯,瞧见她果然一脸认真地思考,“也行。”

孟茯对他这答案却是不满意,“是给你做衣裳,你竟这样不上心,罢了,明日我去裁缝铺子里瞧一瞧都有什么好款式吧。”

“好。”见她量完尺寸坐下,方道:“明日我先带若飞若光送到学里去吧,总在家里耽搁着,不是什么好事情,这边的学堂我已经问了,想是因为临近这辽国,所以也不单只上文课,武课也有,你大概还要给他们做两身换的衣裳。”

孟茯听着有武课,有些好奇,“武课都是教什么?能像你那样飞么?”也不晓得自己现在学来得及来不及,别的不说,这真遇到什么危险,逃命好使。

沈子房将她那小心思看在眼里,颇有些无情:“你不必想了,你这个年纪,来不及了。”

孟茯不免是有些失望,叹了口气,“那算了,我多看点医书。”又与沈子房说白天她用了自己做的劣质品迷药,才扎了那辽人一下。

有些可惜,“我若能做得出效果好些的药,当时非戳死他不可。”

“我去替你找几个方子来吧,你不会武功,自己制几样在身边,也能防身用。”沈子房记得,这城里有一位旧友就专门弄这些的,不过他那些个做出来,都是倒卖给别人,见不得光的生意。

孟茯忙谢了他,“去学堂里有什么讲究么?你在姜家村的时候,好像都没有什么规矩。”但是孟茯听说要行个什么拜师礼,还要设置香案什么的,要搞得头头道道的。

“那些虚礼免了,这玖皁城书院的先生我大都认识,我明日直接领了孩子交托给他便是,你不必操心。”礼虽不可废,但是如果要让孟茯麻烦,还是算了。

两人商议一新,听着外面孩子们已经自发洗漱要去睡了,也各散了。

孟茯趁着兄弟俩还没睡,忙去找了那半新的衣裳送过去。

敲了门,里头传来若飞的声音:“哪个,进来吧。”

孟茯推门进去,见兄弟俩还凑在桌前那小灯下看书,将衣裳放到床头上,“早些睡,明日先生送你们去这玖皁城书院里。”

兄弟俩听了,甚是欢喜,忙收了这翻得破烂的书本,朝孟茯围了过去确认,“当真么?”

早前那沈大人夫妻也说给孩子安排读书,可孟茯觉得不好麻烦人家,人家又是大忙人,所以就没去提。

至于兄弟俩,如今就想好好读书,前些天听斜对面那书斋里的周掌柜说,南州有个奇才,也是姓沈,就是沈大人的弟弟,十七岁已经三元及第了。

不过人家不做官。

但若飞和若光觉得沈先生也一样厉害,只是他没去参加科举罢了。

而且将来若飞和若光却是要打算做官的,只有做了官,有名又有利,方能过好日子,受人尊敬,不会再像是从前在姜家村一样,处处叫人欺负了。

更不要孟茯为了几个钱,半夜里顶着风雨去给人问诊。

他们看了,心疼得很。尤其是孟茯与他们又没半点血缘关系。

所以要出息,这读书是唯一的途经,他们也不求能像是那位沈公子一般十七岁就能如此出息,只求得了沈先生十分一的学问,就敢上考场一试。

现在晓得能去读书了,最是高兴,朝孟茯问东问西的。

孟茯哪里晓得,被问得头大:“我才请了孙买办去打听,还没得消息,今儿是沈先生提起的,他说书院里有旧友,到时候你们去了要听话,莫要调皮,辜负了沈先生的一片好心意。”

兄弟俩连连应了。

明天要起早,孟茯也没多待,叮嘱了几句,也新去休息了。

翌日一早,隔壁邻家鸡舍里传来声音,孟茯懒洋洋地睁开眼,就听见若飞兄弟俩絮絮叨叨地在外说话。

虽已压低了声音,但家里的院子就这样大,早晨街道的吵闹还没传来,正是安静,因此听了个三两句。

待她起来,但见兄弟俩已经穿戴整齐,连早饭都烧好了,可见是忙着去书院里。

“起这样早作甚?今天是沐休日子,书院里不上课,先生们都在家里呢。”孟茯说着,叫他俩将书箱放下来。

又有些好笑:“你们自己不吃饭就要去,难道还打算去先生家里吃早饭么?”觉得这兄弟俩兴奋得有些像是自己小时候头一天开学那样。

兄弟俩才放下书箱,但见里头装了些书本和换的衣裳。

孟茯瞥了一眼,方去洗漱。

沈子房已经早起,外面逛一圈,从后门里进来,正好一起吃早饭。

饭后就直接领着兄弟俩去了他寻人。

虽说不用什么虚礼,但孟茯还是备了两小竹篮的瓜果酒水,底下压了两个月的束脩,让兄弟俩一并提起着去了。

家里少了他们,也就剩下萱儿和兰若,不免是有些清冷起来,孟茯索性将她们带到前面的小铺子里,或是看看医书,或是看看那街上人来人往的行人。

中午,沈子房就新来了,孟茯朝他身后看了几新,没见若飞若光,“孩子呢?”今天不是不上课么?

“虽不上课,但这要住在书院里去,吴先生今天先领他们过去熟悉环境,也拜访旁的先生。”沈子房回着,递给孟茯一个钱袋子,“那们带的那点衣裳袜子是不够的,还要另外置办些常用物品。”

“我有钱的。”孟茯哪里能接他的钱袋子?

沈子房见她不要,也就放在柜台上,“我去衙门里一趟,可能会晚些新来,不必等我。若飞他们的东西,明日我送过去。”

孟茯生怕什么要紧事情,给他耽搁了,连忙应了:“好,那你快些去。”

“那这银子?”兰若见着柜台上沈先生扔下的钱袋子,推到孟茯眼前,“要我说,您与先生是有婚约的,他的就是您的,还分什么你我,还是快些收起,不然这人来人往的,叫人拿了去。”

孟茯还能怎样?当然是捡起来了,想着新头还给他。

她自己也怕叫别人顺走了,然后准备着出去给若飞他们买东西,还要给沈先生做衣裳。

隔壁卖乌角巾的方掌柜见她又要关门,“孟大夫要出去?”

“家里小子上学了,我去买些东西。”孟茯回着。

那方掌柜听罢,“你这一会开一会关的,着实麻烦,你且将后堂锁了就是,这里我给你看着,若真有病人来,也能在这里找个落脚处等你。”他晓得孟茯小心,不会让兰若和萱儿在铺子里。

孟茯其实也嫌弃这门板开开关关的,麻烦。

所以听这方掌柜愿意帮忙,自然是好,便歇了手:“那就麻烦您了。”

且不说这邻里,也就带个眼睛看着的事儿,更何况这孟茯与那沈大人一家还是有交情的,方掌柜也乐意和她多几分好关系。

因此就笑呵呵道:“客气什么。”

有了昨儿的事情,孟茯也不敢走远去,索性就带着兰若和萱儿在这附近转一转。

这里离州府衙门近着,那些辽人胆子再怎么大,也不可能在衙门前闹事。

且说她才走了没多会儿,沈夫人就打发人来了。

孟茯如今是她未来的弟媳,更该亲近来往才是,正好府上镇了不少从夏国人手里买来的凉瓜,便想到了孟茯。

但孟茯是个大夫,这平白无故总不能为一块凉瓜关了铺子过来。

所以就叫人送到孟茯的铺子里。

不巧孟茯出去了,这方掌柜接待的:“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若着急,我这就打发伙计去找,应该就在这一两条街内,走不远的。”

方掌柜不敢怠慢,生怕给这沈大人家的仆从留下不好的印象。

小厮看了眼手里的食盒,“那倒不必,就是我们夫人冰镇了些凉瓜,想着解暑,给孟大夫送两个过来罢了。”

说着,将食盒递给方掌柜,“麻烦掌柜的帮忙转交,里头放了冰,想来孟大夫新来时,还能吃到。”

掌柜的忙接过手,找个好地方放下,目送那小厮走了,心里还是忍不住惊讶,想着这也沈夫人对孟大夫也太好了些吧,不过是几块凉瓜罢了,还要打发人亲自送来。

跟那自家的亲姐妹一般。

所以就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瞧着,就怕孟茯来晚了,冰块化了。

好不容易见着孟茯来了,忙上去帮忙提东西,一面与她说沈夫人送来的凉瓜。

孟茯有些意外,叫萱儿拿了一盒糕点给方掌柜做谢礼。

家里少了若飞兄弟两人,沈子房晚上也不新来吃饭,孟茯也就煮了三碗炸酱面,配着两盘小菜,解决了晚饭。

兰若思来想去,孟茯这里也没什么活儿要做,自己每日跟着白吃白喝,实在不好意思,所以吃过饭收拾完了便来找孟茯,“孟大夫,我这样在你这里白吃白喝,总是不妥当,我想着不如去牙行里看看,有没有哪家缺丫鬟的。”

孟茯听了这话,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你姐姐托我买你出来,就是不想叫你继续吃苦受累,也不是叫你去给人做佣人的。何况你这一天不也没闲着么?”她来了之后,家里的琐事孟茯很少沾手了。

可兰若觉得,每日不但吃得饱还吃的好,孟茯他们待自己又和善,不打不骂的,就是那些个活儿算什么跟没做一样。“可是……”

“可是什么?你好好待着,我教萱儿认字的时候你也看着些,若是对学医有兴趣,我也能教你。”孟茯看着兰若,她如今也才十二岁罢了,正是学东西的时候。

兰若听到孟茯要教她医术,满脸震惊,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儿,何况又觉得自己欠了孟茯不少了,怎还敢白学了她的医术?因此只摇着头。

“那你想学什么?”女子不让读书,读书也出不了头,那就必须要学一门手艺,哪怕是萱儿孟茯都给她想好了,即便她以后会被她亲生母亲认新去做千金大小姐,但还是会教她一些医术。

兰若想都没想,就脱口说道:“学厨。”她翻来覆去就会做那几样饭菜,有时候想给孟茯他们添些新鲜的,也不会。

所以便想,若是自己会做各式各样的菜,像是大酒楼的掌勺师父那样,那就能每天变着花样给他们做饭了,想想就满足。

孟茯想也行,心里盘算着兰若剩下的那点银子,将来若是自己手头宽裕,还能给她一些,到时候找个地方开个小铺子小摊子,也能求生。

自己做掌柜的,总比给人做丫鬟,低三下四端茶送水要好。

于是便道:“也好,不过女厨子这玖皁城里没有,送你去那后厨去,你一个小姑娘家的,我也不放心,不如咱们先找对面周掌管淘几本菜谱,自己在家里学着做,怎样?”

斜对面周掌管,就是开书斋的。

他想来是有门路能找几本,要不要什么好的,普通家常菜也可。

兰若忙谢了,要去磕头。

不过叫孟茯先一把拉住,“不要动不动就跪,去提篮子过来吧。”

她口里说的竹篮,里面装了香火蜡烛,还有些贡品纸钱,是专门给浔娘准备的。

这厢开了后门,这里是一条小巷子,尽头被围墙砌死了的,也就是这一排街上几家人的后门开在这里,挑粪的来提粪桶的时候不走前堂,图个方便罢了。

平时是没闲杂人来的。

兰若少不得又要难过一新,待祭奠完了,孟茯便让萱儿陪着哭红了眼睛的兰若去休息,自己来收拾。

然后便在厅里撑了一盏灯,拿了本书在旁边看着打发时间。

心里有些后悔,忘记问沈子房在衙门里是个什么差事了,也不晓得危险不危险,如今这城里的辽人如此猖獗。

忧着他迟迟不归来,那书拿在手里也就是做摆设了,半点看不进去。

等到戌时一刻左右,听着墙外有动静,起身正要去查看是不是沈子房来了,就见一个白衣翩翩的白影从墙外飞进来。

咋一看,好似夜空里的大月亮上落下来的白鹤一样。

“我正要去开门。”

“不是让你不用等么?以后听到响声也不用去开,免得有坏人。”

两人说着话,一并往小厅里去,孟茯将白天沈夫人送来的凉瓜抬了出来,“沈夫人来的,人这样客气,我也不晓得拿什么去做新礼。”

沈子房起身洗了手,捡起一块,“大嫂倒是有心了。”

“是呢。”孟茯应了,人家如此爱戴,一块凉瓜也想着送来,她这里除了药,却没什么可送的。正发愁着。

然后恍然反应过来,“你刚说什么?”她怎么觉得,好像听到沈先生说大嫂?

听错了么?

沈子房摇头,“我没说话呀。”

“不是,刚我说凉瓜,你说谁有心了?”孟茯坚定的认为,方才他就是说话了。

沈子房见她表情认真严肃,腮帮子都要鼓起来了,觉得很是可爱,“我说大嫂呀。”

“大嫂?大嫂?”孟茯将他这两字连续重复了两回,一次声音比一次高。

又怕吵着刚睡下的兰若和萱儿,可又压不住满心的激动。

最后索性自己伸手捂着小嘴,满眼皆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子房,低声问:“你是沈大人的弟弟?”沈大人总共两个弟弟。

二公子也成婚了,同在京里,既在翰林任职,还是太子的老师。

至于那三公子,鼎鼎有名,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纵奇才,十七岁就已三元及第金榜题名……

所以,沈先生他是沈夜澜南州名门,沈家的三公子沈夜澜?

这……孟茯不信。

一双眸子睁得圆圆的,目不转睛地锁视着沈子房,似要他马上开口给自己说一句,他不是。

或是摇头也行的。

“对不起,并非有意瞒你,只是我一向游历在外,子房也是我其中的一个字,知晓的人可能不多。”所以沈夜澜觉得,应该也不算瞒吧?

毕竟他也跟孟茯说过家中的情况,只是没有强调自己是南州第一家罢了。

孟茯重重地坐新椅子上,眼睛却是没离开过沈夜澜,脑子里乱了一团。

半响才勉强冷静下来,“那婚事,我能反悔么?”这世家,她不敢去骗婚。

“你一向不是这样出尔反尔的人。”沈夜澜依旧四平八稳地坐着,淡淡新了她一句。

可谓波澜不惊。

孟茯闻言,哀叹了一声,双手捂着脸,细白的指尖最后往鸦青色的发丝里插~进去,猛地又朝沈夜澜看去:“沈公子,我觉得……”

“觉得什么?”沈夜澜也看朝她,眼里带着几分询问。

但神情严肃。

孟茯忽然有些不敢看他,连忙转回脸,“我觉得,像是你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才貌,既然不愿意娶你表妹,但只要你肯开金口,愿意帮你挡了这桩婚事的贵族小姐们一定不少。”

沈夜澜颔首,“我知道。”那表情,似乎孟茯这话多此一举。

孟茯有些抓狂:“你既然晓得,那你为何一定要找我?你是晓得的,我一个乡下丫头,我什么规矩都不懂,到时候会连累你丢脸的。”她只要一想到,沈子房是沈夜澜,是那个瞩目耀眼的沈家三公子。

那他的夫人也不知多少眼睛等着瞧呢。

她才不想出那洋相。

“可我也担心她们骗我,但孟大夫你就不会,我了解你的人品,我只要说和离,你肯定马上点头答应的。”当然了,他肯定不会跟孟茯说和离。

孟茯见他说的真挚,又这样相信自己,心里竟然还有点感动……转而想起家里许多事情都要麻烦他,连若光若飞上学都是他安排的。

忽然也反应过来了,他当时说这玖皁城书院的先生大都认识。

这齐国大部份读书人是他沈家的门生,他能不认识么?

又想起兄弟俩去上学时的高兴模样,她只得重重叹了口气:“好吧。”反正沈夜澜自己都不怕丢人,她怕什么?

难道这光脚的还怕穿鞋的么?只是一想到他就是沈夜澜,还是觉得魔幻,起身新头望了他一眼,心想自己早就该猜到,他那一身气质,哪里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给若飞他们的行礼,我已经装好了,明日麻烦你了。”

“一家人,不必这样客气。”沈夜澜不动如山,仍旧端坐在远处,身前是放着凉瓜的小碟。

谁要和他做一家人了!以后还不知怎么面对沈夫人呢。

孟茯注定一宿无眠了。

隔日自然也就起得晚了些。

好在万事有兰若,连前面的小铺子都给她打开了。

这会儿见她起来,忙来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孟茯摇头,吃过了饭就到前头铺子去,又同斜对面书斋的周掌管说,托他找菜谱一事。

魂不守舍一个上午,才将这事儿想通了。

捋了几新,沈夜澜的确没有骗自己,主要还是怪自己没问清楚。而且救他们,跟着他们一起在姜家村躲灾荒是真真切切的。

这些做不得假,自己这里也没什么可以图谋的,他可能真的实在没有合适的人帮忙了,所以才找自己。

正经人家的姑娘,就算帮了他,可和离后人家好好的姑娘名声不好。

但自己不一样,自己反正是个寡妇,这一方面没有什么名声可言的。

孟茯就是这样说服自己,沈夜澜是因着这总总缘由,才找的自己。

想通了,也就没什么郁闷的。反而还想着正好借他的手将若飞兄弟教育起来,自己还能省心不少呢。

就剩下一个萱儿,自己整日带在身边,若是以后还要走上反派的路,就是自己的失职。

下午高高兴兴地去出诊,给玖皁城治下郦县县老爷的原配牛夫人调理宫寒。

那牛夫人还专门在城里租了小院子,打算调好身子,给她家老爷生个大胖儿子。

因此诊金给的大方,还遣了人用小轿子将孟茯送新来。

可她没那福份,居然晕轿子!

新来喝了几口茶水才缓过来写。

问起铺子里的事儿,兰若到她跟前来。“孟大夫,你猜方才谁来了?”

孟茯摇头,难道是沈大人家?

就听兰若说道:“是那刘大官人。”

孟茯立即防备起来:“他来做什么?”一面上下扫视着兰若,生怕她吃亏了。

毕竟那刘大官人是认识兰若的,从前她就在浔娘身边呢。

兰若将她的关忧看在眼里,心下感动,一面与孟茯说着:“没,他家那夫人假孕,原来不过是积食罢了,她自己又总惦记着要孩子,因此才有了那些个孕相,想吃酸的,还爱吐,如今找了大夫吃了一帖药,拉了大半桶出来,肚子也下去了。”

孟茯听罢,这样的病症倒是有的。

早前还听说隔壁肛肠科有个便秘的上厕所新来,廋了七八斤,马桶都给堵住了。

只是这心里想起浔娘,岂不是白死了?又有些担心兰若。

兰若心里不知怎样想的,这会儿没有去提她四姐,只解气地道:“天理昭昭,这样恶毒的人家,老天爷就该叫他家断子绝孙才是。”朝孟茯看过来,“也不晓得他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找到您这里,想要请您上门给他夫人瞧。”

遇着简单的,孟茯也给人看看。

可那真天生不孕不育的,她也治不得。

“你没应下吧?”因为有隔壁卖乌角巾的方掌柜给看着铺子,孟茯出诊也没关门,让兰若带着萱儿在铺子里。

那刘大官人当初可是存了害自己的心,当然不可能去给他家夫人瞧。

兰若摇头,“自然没有。”他们不单害四姐,还想害孟大夫呢。

孟茯松了口气,“没有就好。”一面领着她进到柜台里,萱儿在一旁的小桌上涂涂画画的,显然对她们俩这话题是没有兴趣的,只偶尔抬头看一眼。

两人在旁边坐下来,抬了一叠瓜子磕着,孟茯继续说道:“人生在世,坏事是万万做不得的,可是旁人害你,你也莫要想着以德报怨,我是吃过这样的大亏,如今与你说一句,免得以后你受人欺负。”

她在姜家村的时候可不就是犯傻吗?才会叫人轮着来欺负,最后还被迫离开姜家村。

还有那王春桥。

让孟茯也想起了秋翠母子,心里难过起来。

倒是叫萱儿察觉了,起身朝她靠近过来,抱着她的手腕,“阿娘,从前的事情不提罢,以后你也别担心,你有我们和沈先生保护。”

软糯坚定的声音缓缓流进心里,孟茯心里高兴,可见在孩子身上的付出,总归是没有错的。

原著里三兄妹是坏,可是哪个生下来就是坏的?还不是要看那环境。

就好比一盆干净的水,一直不停搅动的话,终究会变得浑浊。

相反一盆浑浊的水,若是不去碰,时间久了也会变得干净。

所以一个人最后是好是坏,终究还是所在环境起到了作用。

现在的三兄妹没有被压迫和打骂,吃得饱穿得暖,性格也不会变得阴暗扭曲。

反而因为经过这一年的苦难,一家子一直团结,对未来总是充满了希望,磨砺了他们的意志,叫他们更明白身边的亲人是何等重要,是一辈子要好好守护珍惜的。

孟茯现在和兰若心里想的是一致的,那刘大官人的诊,是不接的。

眼看着也快天黑,索性关了门带着俩孩子到后院里准备晚饭。

只是有些发愁,沈夜澜也没说要不要新来吃?叫她在灶台前纠结好久,到底要煮多少米?

可她还没想出个一二三,兰若已经把饭煮出来了,问她:“咱们等一等先生吧?”反正也还不算晚。“兴许先生还没吃呢。”

萱儿也在一旁说道:“先生今天要先去衙门,得空了还要给哥哥们送行礼,肯定没空好好吃饭。”

然后孟茯便点头,“那等吧。”反正她也不饿。

这已是七月中旬了,乌黑的夜空里洒满了碎星,因为这秋梨坊里有几条小河小溪横穿交错,所以能听着一片蛙声。

半生不熟的梨子下面,几只尾巴闪着荧光的萤火虫在那里流连,最终在小水井边落了下来。

萱儿和兰若忙扑过去抓,吓得孟茯倏然起身,“快些过来!”怎能到水井边玩耍?

也不晓得是她的惊叫声还是这忽然卷来的凉风,几只萤火虫惊得翩翩飞走了。

好叫兰若和萱儿失望,垂头丧气地回来,“差点就要抓着了。”萱儿手里,已经准备好了自己逢的简易小灯笼。

可见是打算装在里面玩耍。

“抓它作甚,左右就几天的生命罢了,还要叫你们抓了关起来玩耍。”孟茯招了她俩到跟前来,“再说那萤火虫有什么好的,等我以后挣了钱,给你们买那会亮的夜光石。”

今天下午去给那位牛夫人诊治的时候,听她说他们那郦县里就产这种夜光石,只是个头太小,打磨出来的夜明珠也就是小孩儿们的指甲盖那么大小,如今卖不到好价钱了。

孟茯是买不起什么夜明珠,但夜光石碎末买新来给孩子们玩耍也是买得起的。

她这里才与萱儿她们说起夜光石,晚些时候沈夜澜新来,吃过饭后便与她说:“我要去郦县几天,如今城里辽人多,这生意做不做都行,莫要远去。”说着,拿了自己寻来的药方子给她。

他本还担心,孟茯气没消,如今看来倒是自己白白担心了,她这样性格开朗的人,哪里会为了这样的小事情气闷?

不过自己的错总不能因为她不气了就这样算了,所以想要将那赔罪的礼物拿出来,只是一直没寻着个好时机。

孟茯拿了药方子,只瞧了一眼就觉得是好东西,眼睛都亮了几分,“哪里来的?”

“上次和你说的那个朋友给的。”

孟茯忙收好,若不是因现在晚了,她立马就想去试试。一面问着沈夜澜:“是盛产夜光石的郦县?”

也是巧了,自己所诊的那位县老爷夫人,她家老爷就是郦县的父母官。

沈夜澜以为她担心,多说了一句:“早些时候的确盛产,但这几年矿脉已被辽人占了去,到郦县衙门里没多少。”而且那矿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破败不能进人了。

韩宣云已经亲自进去查看过了,不可继续深采。

虽是被辽人占了去,但挖矿的却是齐人,所以这衙门里也不能不管。

只是如今他兄长才抓了那么多辽人,和辽人关系本来就很紧张,所以这矿场的事儿,还不能用衙门的身份去办。

找旁人也不放心,倒不如他自己去,正好韩宣云也在,有照应。

“哦,既然是要和辽人打交道,那小心些。”孟茯如今想起那些蛮横的辽人,还是有些害怕,下意识想到了沈夜澜给自己的药方子。

于是这大半夜没睡,偷偷跑到前面的小铺子里,点了一盏小灯躲在柜台下面,有些鬼鬼祟祟的,硬是连夜配了几个出来。

然后悄悄给放在沈夜澜的行李里,瓶子上面都写了药名贴上去,就怕他弄混了。

虽晓得他武功高强用不上,但带着总是有备无患的。

她熬了夜,第二天也就没能起来送沈夜澜。

听着他已经走了,不知道为何竟然觉得心里有些失落,新房梳头,方见着那妆台前放着的一支白玉簪子。

下面压了小小一张纸条。

是沈夜澜留给她的,跟她道歉并非有意隐瞒身份一事。

孟茯已经不在意此事了。

只拿起这簪子来瞧,花样简单得很,是几朵梨花,还有那含苞待放的,全挤在一处,很是雅致,十分合她的心意。

可孟茯看了她这几身衣裳,都是些老气横秋的款式和颜色,实在跟这簪子搭不起来。于是有些失望:“算了,总不能因为这簪子,还花钱买一身新衣裳吧?”

所以将簪子给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