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孟茯起来烧火,正要量米煮饭,忽然见门口立着一个高大身影。
吓了一跳:“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沈子房站在她家辕门外,似已经等了好一阵,满脸的歉意:“昨日是我唐突了。”
“啊?”孟茯有些不解。
就听他说道:“婚事只是个由头,我不该过份逾越……”
孟茯一下就反应过来,原来他是担忧昨日扶着自己的事,害怕自己介意,旋即笑道:“你不也说了,若是做不成那夫妻,做对兄妹也可,兄长搀扶妹妹,又没有什么关系。”
想到欠了他不少,又没有什么可以弥补的,便道:“以后你脏衣裳,我让若飞去取过来。”
沈子房自然是拒绝了。
不过孟茯还是让若飞去拿了过来,那沈子房过意不去,便趁着孟茯没在家的时候,将水缸里的水挑满。
他们家院子里倒是有一口小井,只是隔三差五就见了底,全是泥沙,这吃水还是要到村里那老山石底下的大水井里挑。
孟茯前些日子得空就带着萱儿去挖半夏,如今攒了三四斤,自己留了一斤,剩余的便趁着赶集,提到集上去换钱。
药铺子里倒也收,只是给不起价,但赶集的时候有县里下乡来的药商。
孟茯就指望从他们这里多赚几个钱,待攒一攒,去找人打典,将户头移出来。
这是秋翠给她出的主意,只说:“这自古就最不差贪官污吏,那些个做官的,有几个是真的为了光宗耀祖,到底不过是想赚些轻巧的银钱罢了,借着官威,好赚着呢。”
于是孟茯才起了心思。
卖了半夏刚要回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孟家的姑娘。”自打她行医开始,极少有人喊她姜家媳妇,都叫孟家姑娘。
她回过头,却见来的是个獐头鼠目的男子,头戴着一顶瓦楞帽,自己并不认识他。
话说喊她的也非别人,正是刘员外家那出阴招的孙买办。
他因没办成这桩事儿,反而叫老爷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这几天都不得到跟前去,正是一肚子的气。
因此见了孟茯,自然是饶不得她。
他快步走到孟茯跟前就直接骂:“你个不知好歹的,放着现成的奶奶不做,活该当初被姜家骗到乡下去给人做后娘。亏得老子还向老爷举荐你!不得一个钱的好处,还被老爷嫌弃,都是怨你。”
孟茯听他的骂声,方反映过来,原来姜癞子找上门,竟是这孙买办出的主意。
如今事儿没办妥,孙买办少不得被他主家责备,所以这又找上自己来。
她理清楚了这缘由,晓得孙买办是见钱眼开的,忙道:“你哪里没好处,姜癞子不是给你写了张五十两的借据么?白纸黑字写着,难道还作假?”
孙买办听到这话,愣了一会,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是了。”也不搭理孟茯,急忙跑回去刘家去,将那姜癞子给写的拮据递给刘员外看。
刘员外没得到人,但平白无故得了五十两银子的借据,脸上总算是有了笑容,忙让孙买办去催账,还要他算上利钱。
也是孟茯才到家没多会儿,秋翠就一脸幸灾乐祸地跑来说道:“姜癞子这次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为了逼迫你,没头脑写了借据做凭证,如今那边拿着借据来找他要银子了。”
这速度也着实快了些。
“听说原本是五十两,可这刘家是有名的扒皮,这才几日,就给涨了十两的利息呢。”秋翠继续说着。
孟茯吓了一跳,“这也高得太吓人了。”只是心里也忍不住开怀起来,往日的憋屈一散而去,心想着恶人还是须得恶人来磨。
一面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抓了二两豆腐干出来,又是拿糟鱼咸肉,“秋翠姐,你去拔些芹菜回来,晚上咱们拼饭吃一顿好的。”
秋翠笑应了,不但拨了芹菜,还捡了三个鸡蛋来炒。
这正煮着饭,便听得有断断续续的笛声传来,孟茯出来一看,只见几个孩子下了学,还去池塘对面的赶了牛回来。
若飞倒骑在老牛背上,手里拿着半截青翠的短笛,那断断续续不成曲调的声音正是从他那里发出来的。
他吹得认真,下面围着的几个孩子也看得认真。
“哪里得来的笛子?”孟茯看着,是今日才做的。
只听虎子抢先回道:“是沈先生做的,他说读书也不单只读书,诗书礼乐骑射都要涉及一些。”
秋翠恍然大悟,笑道:“我说今儿倒是奇怪,往日里都能听着你们的读书声,今儿竟是些乌烟瘴气的声音,感情教了你们吹笛子。”
若飞从牛背上跳下来,把那短笛递给早就心心念念想要的萱儿,牵了牛去棚子里拴着。
若光则拉着小羊,赶着鸭子也回自家院里。
小孩子们见了今儿晚饭丰盛,欢喜不已。
晚饭很快便准备好,摆到了草亭里去。
那虎子爹都已经干活回来了,却仍旧不见沈先生,直至那月亮上了柳梢头,菜都要凉了,他才缓缓从月色底下走来。
几个孩子忙迎上去,拉他过来吃饭。
因有石匠在,他也就没避嫌,跟着大家坐在一个桌子上。
少不得说起晚回来的事情,竟是因为下午教孩子们吹笛子,被村里几个老人喊去训话了,只觉得这是不务正业。
以后只需让他教孩子们读书。
孟茯听着,想起小时候一个学期只有语文数学,那些思想自然体育音乐图画课,全都形同虚设。
便劝他道:“这也没有什么,乡下就是这样了,便是孩子们也没有几个闲着的,得空了也要抓紧读书,哪里有闲工夫去做那些个风雅事?”
听她这样一讲,沈先生有些后知后觉,“原还真是我的不是了。”他从前虽也做过先生,但那是在州府里,乡下还是头一次。
如今看来,这课程要改一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