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房见她哭得难过,哪里能不动容,拿了干净的手帕递给她,温言安慰着:“不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如今已是这样,也不说谁的对错,只问你一句?愿不愿意?”
孟茯顾着哭,说不了一句话。
他思虑了片刻,又道:“你若不愿意,也先应下来,左右我肯定要待满这一年才走的,好歹这一年里,他们不会到处替你张罗,你也能安心些。倘若一年后你仍旧没有好归宿,又不愿意嫁我,我认你做妹子,我走到哪里,便将你带到哪里。”
孟茯听了他的话,怔怔看着他,“你怎这样好,帮我做什么?我又没有银钱给你?”两人也没认识多久,姑且能算朋友,哪里来的感情?他愿意娶自己,不过是因为他是个端正的君子。
可却不能因他是君子,自己便要去祸害他。
帮她?沈子房仔细想了想,那日决定来此处做先生,只因当时瞧见她一个小姑娘,不畏惧人言,当街给人接生,欣赏她的勇气。
带着对她的那点好奇,便来了姜家村。
后来到村里住下,接触久了,又觉得她性子坚韧,偶尔也还有些小聪明,既不似那些呆板的千金小姐,也不像这山野里粗浅的村姑。
而且她这样艰难的状况下,还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希望,他喜欢看到她眼里的那道光。
一个小姑娘,带着根本算不得前夫的男人留下的三个孩子,精心照顾,没有一丝敷衍,孩子们对她的尊敬和爱护,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实在舍不得这样一个好姑娘,被人如此蹉跎,让她不开心,让她哭。
此刻听到孟茯问,见她还带着泪花的眸子疑惑又认真地看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因为我见不得你哭啊。”
不管这话的真假,孟茯是有些感动,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这个笑容,还是因为他的这句话。
沈子房起身,背对着她面朝着这一滩碧绿池塘,“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是该让自己快活些,所以应随心而活才是。”
听得这话,孟茯瞧着沈子房,忽然觉得有些不了解他,明明觉得他是那种墨守成规的人,可现在听起来,他好像又是那个潇洒自如不顾世俗眼光的逍遥子。
两人在草亭里说话,那头秋翠也从孩子门口里问了话。
还真跟她所料想的一样,族长大爷还真要叫沈先生娶了孟茯,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族长大爷不但要收孟茯做干孙女,还要孟茯继续做三个孩子的后娘,那以后孟茯只怕不好随着沈先生回老家了。
就算要回,只怕也要扒了沈先生一层皮才是。
一时觉得姜家这族里着实有些过份了,沈先生娶孟茯是应该,可好端端的,怎非得要她带着孩子嫁人?又或者拿人家沈先生做那工具人,白给他们姜家教养孩子。
可眼看着若飞三兄妹,又觉得他们可怜。
她在一头发愁,那若飞到底是大哥,也不知是不是看了出来她心里想什么,只低声扯着她的袖子说道:“婶娘,我已经长大了,能照顾弟妹,不会攀连阿娘和沈先生过日子的。”
听了这话,她心里越发同情,不知老天爷怎样想的,这听话懂事的孩子,怎就没有一个好去处呢?
又十分担心孟茯,连忙推了窗户朝着草亭那头看去,见孟茯捧着茶,肩上披着沈先生的披风,他自己则负手站在塘边。
也不知说得怎样了?
良久,见两人又不知说了什么,那沈先生进了屋子里好一会儿没出来,秋翠便急急忙忙去问孟茯。
携着进了孟茯家里,秋翠关了门,“沈先生怎样说?”
他说见不得她哭?可这话怎好跟秋翠说,何况她很清楚,沈先生并不爱慕自己,自己对沈先生也不是那种喜欢。
他对自己,大抵是可怜罢了。
因此只叹着气道:“都是糊涂事儿,我与他无心无意,怎可做夫妻?”
“怎做不得,你这还好的,我当初嫁了虎子爹,也不晓得他是圆是瘪,全凭着媒人一张嘴巴说。”说罢,想起孟茯嫁过来的缘由,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提醒着:“比起你之前,沈先生着实是良人了,又会写诗读文章,性子还好。”
她说了一通,想起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沈先生哪里人?”
“南州。”孟茯回道。
“南州啊?南州有个姓沈的大户人家,听我娘家那边读过几天书的娘舅讲,他们家叫什么书香门第,一门五相,反正很是了不得了,见了皇帝都是不磕头的那种,指不定沈先生和他们也是一个族里的。”
不过旋即想到沈子房除了那头老牛和一些他们看不懂的书画,好像没一分多余的银子,不应该是那种大户人家出来的。
不由得又嘀咕道:“不过皇帝也有两个叫花子亲戚呢,兴许还真是。”问着孟茯:“要不要我去打听打听?”
孟茯摇头,“不用,这样不好,左右我是不会真嫁了他,他是个好人,没道理去祸害人家。”
秋翠知道她的顾及,想要劝她撇下三个孩子不管,可偏那三个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她又开不了这个口,最后只能叹气。
不过想到孟茯现在也不用畏惧那姜癞子,“不管成不成,先这样稳着,对你总是有好处的,今儿族长大爷请了家法,打了姜癞子两棍子,我看要躺上几天呢,吃了这一罪,还丢了脸面,折了你这媳妇,怕是不会再来找不痛快了。”
孟茯却是有些失望,他都把自己逼到这个绝境了,竟然就是两棍子?果然,到底他们才是一家人,还是不能指望族长大爷能真为自己出气,凡事是要靠自己。
可要如何才能手不沾血,又能将这毒瘤给掰掉呢?
但也不急在这一会儿,短时间里这姜家因是没功夫来寻自己的不快了。
当下最要紧的,还是想办法脱离姜家。
户头到底还挂在姜家,他们不点头,衙门那边怎么可能给自己单独立户,何况还是女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