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秋翠分了岔路往自家院子去,孟茯赶着鸭子继续往前。

沈先生转过身,笑看着这些嘎嘎的小鸭子,“明日便要开课,我那头老牛要劳烦你帮忙看着一二。”

孟茯指着池塘斜对面那一片绿草,靠着池塘边有七八棵柳树环抱在一起:“早上牵过去就拴在那里,吃草喝水两全。学堂那头开着窗,也正好能看到,不用担心丢了。”

这两日他那牛,都给牵到村后的山脚下,若飞兄弟跟着秋翠家的两个儿子轮流帮忙看着。

“甚好。”沈先生颔首。

孟茯问着他晚饭吃什么,回了家里把小鸭子赶进墙角自己随便搭建的粗陋小圈里,便洗手去做晚饭。

村里人家烟炊逐渐升起,没多会儿红日便彻底没入池塘中,月亮也来了。

隔日,兄弟俩早起来,喝了些稀粥,便去学堂里了。

孟茯也背了背篓,拿了小锄头,沿着村后山脚挖起草药。

那山里她倒是想去,只是茂密得脚都下不去,又听说有野兽出没,终是断了这心思,就在山脚连着小坡一带。

村里人遇着她,便问起她的打算:“果然是要做个女大夫么?”

孟茯含笑应着:“取笑了,我哪里有那样的大本事,只能瞧些小毛病罢了,而且想来没有别的出路,孩子们要读书,又不可远去,只能这也了。”回头看了背篓里的药草,“这些药草洗净晒干,若是药铺子里不收,我自己留用。”

“哪里做不得,正好咱们村里连个郎中都没有。我早前在县城里有幸看过大戏,人家戏文里也唱了,咱们大齐从前也是有那悬壶济世的女大夫。”

这个孟茯还真不知晓,与村里人闲话几句,各自散了去。

临近中午,她背着满满一篓药草回来,就倒在院子里,忙去做饭。

待出来,见着萱儿已经将那带根块需要清洗的给分拣出来,不免是又惊又喜又感动,拉了她到跟前坐下夸道:“好萱儿,你怎这样聪明?”

萱儿回道:“我还想把这些提到池塘边去洗一洗。”她一个早上什么也没干,就只偶尔去瞧一眼沈先生的牛在不在。

这样闲着,她心里不安,怕孟茯嫌她懒。

“不许去池塘边,那多危险,我自会洗,你这个年纪就是玩耍的,得空了多跟邻里的小伙伴们玩耍。”又让她去看看下学了没。

实在不解,这样懂事勤快的小丫头,为什么姜家两老不喜欢?

没多会儿,沈先生连带着三兄妹一起回来。

在草亭里摆了饭,让他们一起吃。

沈先生见孟茯不吃,心细如他,一下就猜着了,连让若飞去喊孟茯过来一起吃饭。

原是他顾及孟茯的名声,所以也是从来不进孟茯家的院门。想来孟茯发现了,这才将饭菜抬到草亭里,又担心他一个人吃太寂寥,所以打发孩子们陪他。

但孟茯却没过来,多半是担心自己不自在,怕别人闲话。

沈先生心里不免是有些感动,又觉得是自己太过于迂腐了些,这乡下哪里讲究这么多?田间劳作时,多少女人还光着脚呢。

何况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与孟茯又没有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坐在一处吃饭并无大碍。

如此这般,连续几日都在草亭里吃饭,有时候也邀了秋翠一家,大家倒也越发熟络起来。

初八这日,村里各家送了儿子丈夫去上战场,原本尚且还算热闹的村子,唯独剩下些老弱妇孺,一下清冷起来,大家也不知这暗地里洒了多少泪水。

也就村里那学堂里郎朗的读书声,给大伙儿添了些慰籍。

这日天气闷热得厉害,像是有大雨要来,孩子们坐在学堂里也是汗流背夹,沈先生只怕他们坐太久不好,让散了小息一会。

孟茯也担心,送了些水井里才捞出的梨子,给他们解暑。

正是这个时候,村里的李寡妇急匆匆跑来,一把将孟茯拽住,哭道:“阿茯,我晓得是我对不住你,可如今我跪下求求你行个好,救一救我可怜的弟妹。”说着,便要跪下来。

孟茯哪里敢让她跪,连忙要扶她起来,力气又不如她大,险些被拽到。

两人这里拉扯哭喊,自引来了沈子房跟学生们。

原是李寡妇娘家弟妹身怀六甲,今早起来便不舒服,找了产婆来,又不见半点动静。

她弟弟也上了战场去,生死难料,就指望着弟妹肚子里的娃儿了,若真有个万一,她爹娘多半也活不成了。

可是去镇子上请大夫太远,也没那多余的银钱,便厚着脸皮来找孟茯。

“阿茯,只要你救了我弟妹和娃儿,你就是要我现在去给你家大郎抵命,我也愿意。”李寡妇哭着。

孟茯一时有些想不起来,这大郎是何人?只是想着李寡妇有儿有女,她死了谁管她的娃儿,“你快些起来,我没说不去,何况能不能救也要看天意,真有个差池,你不得怪我。”

李寡妇哪里敢怪她?只求她去看一眼,若真没救,那也是各人的命了。

两人忙去孟茯家里,收拾了些可能用到的药,便提着包袱要去。

却见沈先生套了牛车追过来,“快上车。”

李寡妇男人去得早,上面没公婆,她一个人要扶几个孩子吃力了些,不免和村里的男人们有些不清不楚,哄了他们给自己干活下田。

孟茯的男人,不就是成亲那日给她盖房子掉下来砸死的么。

所以这名声自是没法说。

见沈子房也坐在车上,哪里敢上去?生怕连累了他的名声。

孟茯见她慢吞吞的,“救命要紧,快些上来。”

她想起弟妹和那没出世的娃儿,一咬牙爬了上来。只是见着急赶车的沈子房,和不计前嫌跟着去救命的孟茯,心里五味陈杂,只觉得从前自己真不是个人。

且不说李寡妇心里如何想,这牛车从村子里出去,转左从两座大山丫口进去,一直是蜿蜒的下坡路。

李寡妇娘家便是远远瞧着的山坳里。

事关性命,三人皆是心急如焚,可怜那老牛一路奔跑,直至到了李寡妇娘家门口,才得以停下来。

隔着宽大的院坝,就能听到她弟妹那厢房里传来的叫喊声,李寡妇忙拉着孟茯进去了。

沈子房也解了车,牵着牛去村口河边喝水吃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