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尔罗兹中尉和唐德维尔中士在高维尼车站下了车,去见了要塞司令,接着乘车去奥纳坎城堡。
“我还是,”贝尔纳躺在敞篷四轮马车里说,“我还是真的没有想到,情况会这样变化,当时我是在伊塞和船工屋的路上被榴霰弹炸伤的。那时的战斗多激烈啊!你可以相信我,保尔。如果我们的援军再晚五分钟到达,我们就全完蛋了。这真是一个异乎寻常的好运。”
“是的,这是一个极好的运气!”保尔说,“第二天,当我在一家法国野战医院苏醒过来的时候,我也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好的运气。”
“使人恼火的是,比如说,”贝尔纳接着说,“就是赫尔曼少校这坏蛋逃跑了。这么说,是你亲自逮住他的?你当时看到他解开绳子逃跑的?他还有胆量逃走,这家伙!你可以相信,他顺利地溜走了。”
保尔低声说:“对此,我并不怀疑。另外我也不怀疑他会对伊丽莎白实行威胁和恐吓。”
“唔,我们只有四十八小时了,因为他曾和他的同谋卡尔约定元月十日到达,而在他抵达后两天就要采取行动。”“他要是从今天起就采取了行动呢?”保尔反问了一句,语调都有点变了。
尽管他焦虑不安,但他认为路途上还是走得快的。这次,他真的是越来越接近目标了,而他四个月来每天都在远离它。奥纳坎,这是边境;离边境几步远的地方就是埃布勒库尔。至于有没有妨碍他的障碍,在他还没有到达埃布勒库尔的时候,在他还没有发现伊丽莎白离开的时候,在他还没有能够救出他妻子的时候,他不愿意去想它。他活着,伊丽莎白也活着。在他和她之间不会有任何障碍。
奥纳坎城堡,确切地说城堡现存的那些东西——因为就连城堡废墟本身又在十二月份遭到一次炮击——已成了本土保卫部队设营的地点,他们第一线的战壕是沿着边界走的。
边界这一侧,没有什么战斗;敌人从战术方面考虑最好不向前推进得过多。两边的防御旗鼓相当;警戒也非常严密。
保尔和本土保卫部队的中尉共进了午餐,他从他那里得到的情况就这些。
“我亲爱的同志,”当保尔向他说明了这次行动的内容后,这位军官最后说,“我完全听您的吩咐,但重要的是从奥纳坎到埃布勒库尔这一段,您对此要有思想准备,您将过不去的。”
“我过得去。”
“那么从空中飞过去?”军官笑着说。
“不。”
“那么从地下钻过去?”
“可能。”
“您错了。我们曾进行过坑道工程施工和爆破工程施工,但都白费力气。我们这里是一片大家都公认的岩石地。开凿这种岩石,根本就不可能。”
轮到保尔笑了。
“我亲爱的同志,劳驾您给我调四个精壮士兵,带着铲和镐,用一小时,今天晚上我将在埃布勒库尔。”
“哟!哟!在岩石里面凿出一条十公里的隧道来?!只要四个人用一个小时!”
“不要多说了。此外,我要求绝对保守秘密;无论是对这次行动,还是对这次行动必然发生的那些奇怪的发现都必须绝对保密。以后我会向总司令将军撰写报告,只有他将来才会了解这些细节。”
“就这样说定了,我将亲自去挑选四名精壮士兵,我应该把他们带到什么地方交给您?”
“城堡主塔废墟附近的平台上。”
这个平台高出利瑟龙河谷四十到五十米。由于河流的蜿蜒曲折,这平台的前方正好是高维尼;人们在这平台上可隐隐约约地看到高维尼的钟楼和高维尼附近的山地。至于城堡主塔,它如今只剩下那巨大的基础了。这里有些基础墙体,里面夹杂着许多天然岩石;这些墙体一方面把那巨大的基础加长了,另一方面又支撑着这平台。花园里的月桂树和卫矛树丛一直伸出花园的护墙外。
保尔来到这里,几次丈量了这里的眺望台。他俯身把头伸进河流之上,仔细观察常青藤下面的土块和石块,这些都是城堡主塔倒塌下来的土块和石块。
“喂!”带领士兵突然到达这里的中尉说,“这里就是你们的起点吗?我提醒您一下,我们现在是背朝着边境。”
“唔!”保尔回答说,同样是一种打趣的语调:“条条大道通柏林。”
他指着他用小木桩画的一个圆圈,请士兵们开始工作。
“加油干,我的朋友们!”
他们在一个约三米的圆圈里开始干起来了。他们挖的那个地方是腐殖土,二十分钟就挖出了一个一米五深的洞。在这个深度,他们碰上了用水泥浇注的石块层。石块相互凝结在一起,层层叠叠。他们的工作越来越艰苦了。
因为水泥有一种想像不到的硬度。他们只好用镐挖进裂缝才能使水泥分离开来。保尔不安地关注着工作的进展。
“停!”一个小时后保尔发出了命令。
他一个人下到洞穴里,继续挖,但挖得很慢;可以这样说,他对每挖一下的效果都进行了察看和研究。
“成功了!”他一边伸直腰一边说。
“什么?”贝尔纳问道。
“这里原来是与城堡主塔相连的一些大型建筑物,几个世纪前就夷为平地了,因此人们在这废址上面建成了一个花园。挖的这个地方就是以前这些建筑物中的一层楼。”
“那么还有什么?”
“在清扫地面后,我发现了以前一个房间的天花板。喂!”他抓起一块石头,插进他挖出的一个狭小的孔内,然后一松手,石块就不见了。大家立即听到一种沉闷的响声。
“现在只须加大这个入口了。与此同时,我们还要去弄一架梯子,还要解决光的问题……要有尽可能强的光。”
“我们有树脂火把,”军官说。
“好极了!”
保尔没有判断错。把梯子放进去后,他下去了。中尉下去了。最后贝尔纳也下去了。他们看到了一个非常宽敞的大厅。它的拱顶是由粗大的柱子支撑着。这些粗大的支柱把这个大厅分成两个主要大殿和两条侧道,宛若一个奇特的教堂。
但是,保尔很快提请他的同伴们注意这两个大殿的地面。
“混凝土地面,请注意这里的地面……瞧!如同我预料的那样,这里的两根铁轨是一种宽度……瞧!这里的两根铁轨,又是另外一种宽度。”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贝尔纳和中尉大声喊了起来。
“这很简单,它意味着我们肯定可以揭开‘攻克高维尼及其两个要塞’之谜了。”
“怎么?”
“高维尼及其两个要塞仅在几分钟内就被摧毁了,不是吗?高维尼位于离边境六里的地方,当时敌人的任何大炮都未跨过边界线,那么这些炮击来自哪里?它们就来自这儿,来自这个地下堡垒。”
“这是不可能的!”
“这就是操作两门重炮进行炮击的铁轨。”
“哦!从岩洞底如何能炮击?出口在哪里呢?”
“沿着这铁轨我们就能找到出口。把灯照着我们,贝尔纳。瞧,这里有一个安装在轴上的平台。这个平台很大,你们有什么看法?瞧,这里是另一个平台。”
“但是出口在哪里?”
“在你前面,贝尔纳。”
“这是一堵墙,墙体里面夹杂着山地里的岩石,它支撑着利瑟龙上面的那块平台,正好面向高维尼。在这堵墙体里开了两个圆口,但随后又堵上了。那些几乎是新近整修的痕迹仍清晰可辨。”
贝尔纳和中尉仍惊魂未定。
“可这是庞大的工程啊!”军官说。
“庞大的工程!”保尔回答说,“但请不要太惊奇,我亲爱的同志。据我所知,这项工程已开始十六七年了。此外,正如我告诉你们的,一部分工程过去就已经完成了,刚才我们就是在奥纳坎旧建筑物下面的那些房子里,他们只要找到这些房子,然后按照他们把这些房间用于何种目的进行安排就行了。还有某些更庞大的工程。”
“是什么工程?”
“他们必须建一条隧道把他们的两门炮运到这里。”
“一条隧道?”
“怎么不要一条隧道?你们想想这些大炮是从哪里运到这里的?咱们跟着铁轨往反方向走,我们就能到达那条隧道。”
实际上,在后面不远的地方,两条铁轨就连接起来了。他们已看到一条隧道的洞口了。洞口很大,宽两米五,高也两米五。隧道缓缓地深入地下,隧道壁用砖砌成,墙上没有渗出一点水分,地面本身也非常干燥。
“这就是埃布勒库尔防线。”保尔笑着说,“是一条长十一公里的地下防线。现在的问题是要看看高维尼要塞是如何失去的。首先过来了几千部队,消灭了奥纳坎的一支小小驻军和边防哨所之后,继续向城市进军;与此同时,两门大炮被运抵这里,安装好以后,瞄准已预先测准了位置的目标进行炮击;他们的任务完成之后,就撤走了,最后把洞重新堵了起来。所有这一切用了不到两小时。”
“但为了这具有决定意义的两个小时,”贝尔纳说,“普鲁士国王却准备了十七年!”
“有时,”保尔最后说,“普鲁士国王实际上是在为我们工作。”
“让我们感谢他吧!现在咱们出发!”
“您愿意我们的士兵陪着您吗?”中尉建议道。
“谢谢。最好还是我们单独去,即我和我的内弟两人去。如果敌人破坏了隧道,我们再回来寻求支援。但我却不大相信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不仅采取了一切必要的措施不使别人发现有这样一条隧道,他还要保留它以备他自己将来第二次使用之急需。”
因此,下午三点,保尔和贝尔纳进入了贝尔纳所形容的“皇家隧道”。
他们的武器装备精良,备有弹药和给养,决心将这次冒险进行到底。
他们借助手电筒的光往前走,走出去二百米的时候,很快就发现了从他们右边上的楼梯。
“第一个岔口,”保尔说,“据我计算,至少有三个这样的岔口。”
“这个楼梯通向哪里?……”
“很清楚,这是通向城堡的。要是你问我是通向城堡的哪一个具体部位,我会告诉你,是通向悬挂肖像的房间。赫尔曼少校在进攻的那天晚上无疑就是从这条道来到城堡的,当时,他的帮凶卡尔陪同他一起来的。他们看到我们刻在墙上的名字,就用匕首杀害了睡在这个房子里的人:热里弗卢尔和他的同伴。”
贝尔纳·唐德维尔开玩笑说:“你听着,保尔。这会儿你一直使我感到非常的惊讶。你总是那样料事如神,那么有洞察力;叙述发生的事情,好像你就是目击者;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预见;的确我们不了解你这样的天赋!你是不是亚森·罗平的学生啊?”
保尔停住了脚步。
“你为什么提到这个名字?”
“罗平这个名字吗?”
“对。”
“确实是偶然提到……有什么联系吗?……”
“不,不……然而……”
保尔开始笑了。
“听着,我给你讲一个奇怪的故事。是一个故事吗?是的。很显然,这不是一个梦……然而……一个早上,当时我在我们从那里来的那个野战医院,我烧得好厉害,处在昏昏欲睡的状态。就在那个时刻,我隐隐约约看见在我房间里有一名我不认识的军官。他是一名军官,坐在一张桌子前面,不慌不忙地翻着我的手提箱。你知道,我是多么的惊讶啊!
“我抬起了半个身子了,我看见他已把我所有的证件摊放在桌子上,其中有伊丽莎白的那本日记。
“听到我动的声音,他就转过身来。很清楚,我并不认识他。他蓄着稀疏的小胡子,精力充沛的面容,带着甜蜜的微笑。他对我说……不,这的确不是一个梦……他对我说:‘请您别动……请您别过分激动……’
“他把文件都合起来,又把它们放进了手提箱,然后向我走过来说:‘首先,我没有作自我介绍,请您原谅。我过一会儿就作自我介绍。同时还请您原谅我刚才未经您的同意所干的那件卑鄙的事情。此外,我一直在等您醒来,然后再向您说。瞧,东西都在这儿。目前与我保持联系的秘密警察局的一个特使交给我一些关于一个德国间谍头子赫尔曼少校反水的文件。文件中有几处提到您,另外,一个偶然的机会使我得悉您在这儿,我想见您并想与您商量取得一致意见。因此我就来了,并通过纯属个人的方式……进来了。您病了,您睡觉了,而我的时间又宝贵,因为我只有几分钟的时间。我要了解您的材料,我就不能再犹豫不决了。既然我已打定了主意,我就认为我是正确的。’
“我惊愕地注视着这个陌生人。他拿起军帽好像要离开这个房间。他对我说:‘德尔罗兹中尉,我对您的勇气和您的机智感到敬佩。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令人赞赏的;您所取得的成绩是第一流的。但是很明显,您还缺少某些使您能更迅速达到目的的特殊天赋。您还没有真正弄清楚所有这些事件之间的关系;您也没有理出这些事件所包含的结论。因此,我感到吃惊的是,您妻子的日记中某些段落谈到令她苦恼的发现,可是这些段落没有能够引起您的注意。此外,过去您要是能细想一下,即一点一滴地思考,一步一步地推断一下德国人为什么采取那么多的措施使城堡孤立起来,考察和研究一下过去和现在的情况,回忆一下您和德国皇帝碰面的情况以及其他互相联系的许多事情,那么您最终就会感觉到在边界线的两侧之间可能存在着一条秘密通道,以便能够准确到达可以向高维尼进行炮击的地方。一开始我就似乎感到这地点应该在那块平台上,如果您在那块平台上找到那棵攀满常青藤的枯树,您就会完全相信这种感觉了,因为您的妻子就在那棵树的旁边相信她自己听到了地下传来的声音。这时,您只要着手工作就行了,换句话说,您就只管去敌方国家,去……就行了。但是,我就说到这里了;一个太详细的行动计划反而会束缚您的。此外,您这样的一个人无须别人指点得太多。再见,我亲爱的中尉。啊!我想起来了,让您稍微了解一下我的姓名,还是有好处的。我现在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军医……干嘛不把我的真实姓名告诉您呢?它会告诉您更多的事情:我叫亚森·罗平。’
“他没有再说什么,友好地向我告别,一句话也没有说就退出了我的房间。故事就这些,你有什么看法,贝尔纳?”
“我说,你是和骗子打了一次交道!”
“是的。但没有人能够告诉我这军医是怎么回事,也没有人能够向我说清楚他是怎样钻到我身边来的。另外,还得承认,尽管他是一个骗子,但他向我透露了我当前迫切需要的一些情况。”
“但是,亚森·罗平已经死了啊?”
“是的,我知道,人们认为他死了,但人们对这样的人物又了解多少呢?!而这罗平不论是死了,还是活着,也不论是假的,还是真的,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助了我一臂之力。”
“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救出伊丽莎白。”
“你的计划呢?”
“我还没有计划。一切视情况而定,但我深信。我现在一切都很顺利。”
实际上,他的所有假设都得到了证实。十分钟后,他们到达一个交叉口,往右边走的另一条隧道在那里衔接。这条隧道也铺有铁轨。
“这是第二个岔口,”保尔说,“是去高维尼的路。德国人从这里向城市进军,甚至当我们部队还没有集合好就对他们进行了突然袭击。那个农妇也是从这里过来在晚上同你攀谈,出口应该在距城市一定距离之内,也许在一个农场,也许在这个农妇的农场里。”
“第三个岔口呢?”贝尔纳问道。
“瞧,在这儿。”保尔回答说。
“这也是一个楼梯。”
“对,我相信,这是通向小教堂的,的确是这样,我怎么没想到,我父亲被人暗杀那天,德国皇帝就是来察看由他亲自指挥、由陪同他的那个女人直接实施的工程进展情况的呢!那时,这个小教堂周围还没有围墙。很清楚,小教堂是这个秘密网络的出口之一。这个网的主干线,现在我们已经看到了。”
保尔从这些分支线中还发现了另外两条分支线,根据它们的位置和方向,可能是通向边境附近地区,这样就完成了一个令人赞叹的间谍网和入侵系统。
“这是令人赞叹的。”贝尔纳说,“要么这就是德国的文明,要么就是我对此一窍不通。我们清楚地看到,这些人有战争意识。一个法国人绝不会想到用二十年的时间挖一条隧道,在必要时用来炮击一个小要塞。为此必须有一定的文明程度,我们不能自认为已经达到了这种文明程度。这些人啊!”
当他看到这隧道的顶部装有通气孔时,他更赞叹不已。保尔只好建议他不要说话或低声说话。
“你想想看,如果他们认为必须保留他们的交通线,他们就不得不采取措施使这条线路不被法国人利用。到埃布勒库尔不远了,敌人也许会在恰当的地方设置监听装置或派有哨兵。这些人不会随便丢下任何东西!”
他们发现,铁轨之间有一些铸铁铁板,覆盖着事先准备的炮眼,一个电火花就能使它们起爆。这一情况增加了保尔意见的分量。第一块铸铁板为五号,第二块为四号,下面依此类推。他们十分小心地避开这些炮眼,所以脚步也就放慢了,因为他们只有在遇到要往前跳跃的时候才点燃自己的灯。
七点时分,他们听到了,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们好像听到了从地面传来的人和动物活动的模糊不清的声音。他们感到非常的激动;德国土地就在他们头顶上延伸;回声给他们带来了德国土地上生灵的喧闹声。
“这还是有些奇怪,”保尔一面观察一面说,“因为这隧道监视得不太严,我们走了这么远还没有碰到障碍。”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致命之处,”贝尔纳说,“‘德国文明’存在着缺陷。”
然而,沿着隧道两壁,比较明显地感到有股微风向里钻。外面的清新空气一阵一阵地吹入隧道。他们在黑暗中突然看到远处的灯光。灯光是不动的,灯光周围一片寂静,好像是在铁路边上设置的一种固定信号。
走近灯光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在隧道的出口处临时搭了一个木板屋,屋里一盏电灯的光投射到白色的高大的峭壁上和砂石结构的山上。
保尔低声说:“这些是几个采石场,把隧道的入口设在这里,这就可以使他们在和平时期继续进行这项工程,而不引起人们的注意。可以肯定:这些所谓采石场的开采是秘密进行的,他们把工人关进这个封闭的工场从事这项工程。”
“这是怎样的德国文明啊!”贝尔纳重复说。
他感到保尔的手猛地抓住他的胳膊。在灯光前面发生了某种情况,因为他们看到一个黑影立起来后又立即倒了下去。
他们十分小心地爬到小木板屋的前面,他们撑起半个身子,让眼睛正好达到玻璃窗的高度。
里面有六个士兵,都躺着。更准确地说,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周围是些空酒瓶、肮脏的碗碟、油腻的纸张、熟肉的碎骨和碎片。
他们是守卫隧道的卫兵,现在都醉得不省人事了。
“还是‘德国的文明’,”贝尔纳说。
“我们还走运,”保尔回答说,“现在我明白了隧道为什么没有警戒:今天是星期天。”
屋里有一张桌子,上面有一台电报收发机,电话机悬挂在墙上。保尔看到在一块厚厚的玻璃板下面,有一个仪表盘,上面有五个铜按钮。它们通过电线分别和预先在隧道里设置的五个炮眼相连接。
贝尔纳和保尔离开了那木板屋,继续沿着铁轨往前走;他们来到了一条通道的最狭窄处,这条狭窄通道从岩石中穿过后,把他们引向一片开阔地,那里灯光很强。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几乎由兵营组成、由士兵们住着的村庄;他们看到村子里面的士兵来来往往。他们绕过这个村子;突然一辆汽车的响声和两个车头灯的强烈的灯光吸引了他们。他们跨过一道绿篱和穿过小灌木林后,就看到了一处灯火辉煌的大别墅。
汽车停在台阶前面,仆人和哨兵已守候在那里了。两名军官和一位身穿皮毛衣的妇女下了车。在调头的时候,两个车头灯的光把一个宽阔的花园照得通亮,那花园四周都是很高的围墙。
“这正是我所猜测的,”保尔说,“这里我们有与奥纳坎城堡相似的对应点。不论是起点,还是终点,都有结实的围墙,这样在里面活动就可避人耳目了。如果车站设在露天,比如说这里,而不是设在地下,比如说那里,那么至少那些采石场、工场、兵营、驻军部队、参谋部花园、车库,所有这些军事机构都将被围在高墙内,而且无疑是外部哨所林立。这点说明在内部可以很容易通行。”
这时候第二辆汽车到了,下来三名军官,汽车和车库这一侧的第一辆车停在一起。
“有晚会,”贝尔纳注意到。
他们决心尽最大可能地深入到里面……房子周围那条小径上茂密的树丛帮助了他们。
他们等了相当长的时间。接着从底层的后面传来了叫喊声和欢笑声,他们认为宴会厅在那里,客人已开始入席了。还听到里面的歌声,哇啦哇啦的说笑声。外面,无任何人走动,花园里冷冷清清。
“这里安静,”保尔说,“你给我帮个忙,呆在这里,藏起来。”
“你想上窗台?那么还有百叶窗怎么办?”
“百叶窗可能不会太结实,光从中间透过来了。”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栋房子不值得留意。”
“不,值得留意。你曾把一个伤员所说的情况亲自向我报告过,孔拉德亲王住在埃布勒库尔郊区的一所别墅里,然而,这所别墅位于一个四周设防的营地中心。而且正好在隧道的入口处;它的位置在我看来至少是某种迹象……”
“且不说这种晚会还真有点亲王的派头呢。”贝尔纳笑着说,“你说得对,上吧!”
他们穿过小路,保尔在贝尔纳的帮助下轻而易举地抓住了组成一层墙基的檐板,一直爬上石头阳台。
“行啦,”他说,“你还回到那里去,如果有情况,吹一声口哨!”
保尔跨过阳台,先用手指,然后用手插进百叶窗板之间的缝里慢慢摇动了一块百叶窗,他终于拉开了插销。
窗帘向里对叠,使他行动的时候不会被人发现,但是上面的窗帘对叠不严,留出了一个三角形,这样,只要爬上阳台他就可以通过这个三角形观察到里面的动静。
这就是他所采取的行动,他俯着身子往里瞧。
呈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副情景,给了他非常可怕的一击,他两条腿都开始颤抖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