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哪怕顾望舒一直告诉自己还没完全确定，大脑仍然先一步开始进行起快速而冗长的对比。
叶栀的身份他知道，高中毕业，大专文凭是买的。
不过她确实是南粤菜传人，国外的营养师执照也是真的，顾望舒觉得这种“隐瞒”无伤大雅，他无意为难一个身世坎坷的女孩。
而Z是HK世界搅风搅雨，有人尊称一声Z神也有人破口大骂疯狗的灰帽。
在“拜师”前他已经知道Z在HK界的所有光荣战绩。
最早四年前冒头，已经有一手成熟的技术，不过那时候风格比较平和，多数时候只是交流经验、帮人解决一点技术难题。
三年前开始有发疯的苗头，热点新闻是TA的重点攻击对象，但凡颇具争议又不好界定的事件，没有得到某种程度审判的，TA都要去制裁一番。
家庭暴力被警方以情感纠纷息事宁人的，TA要把暴力者所有信息都曝光，尤其阴暗肮脏的还要重点标红让认识的人快跑。
校园暴力被认为未成年人小惩大诫的，TA要把那个“小孩”和“小孩”全家的信息全都贴出来，骂一句不会养不要生。
TA有自己的善恶标准，以此去惩戒TA认为的恶人，总的来说这时候的Z仍然算是比较正义的一方，还帮警方破获过多起案件。
只是两年前彻底发疯，国内外网络世界的好事坏事TA都要去掺一脚，米国悍匪抢银行，TA同步直播直接让ATM机吐钱。保密拍卖会，TA曝光人家全部信息顺手举报偷税漏税。
有时候爱国，南韩想把华国某个传统技艺申遗，TA跑去攻击人家国家官网和财阀系统，弄得人家损失上百亿，放弃申遗才算完。
有时候不给国家留面子，某国企发布新发明时TA蹦跶出来，说这个其实是某个小国设计师早就有的设计，搞得国企面子里子全丢掉。
捉摸不透，随心所欲，Z一整年都活跃得像个假人，直到去年年中突然销声匿迹。
联想到调查出来的叶栀的事，那段时间她应该在重症监护室，当然没办法继续兴风作浪。
几个月后习惯失眠的顾望舒准备点亮HK技能，遇见了变成红客军团管理员的Z。
TA教顾望舒解决难题，几次之后顾望舒自己出于尊敬喊了师父，TA也答应了，并且在论坛非常幼稚的发公告宣誓主权。
所以红客军团至今流传着19倍镜是被Z偏爱的人的说法，好像收下19倍镜以后，Z再也没发疯过。
直到这一次。
“下午好，S大的天之骄子们~”洪亮的全校广播惊醒了思考中的顾望舒。
是网络小视频很喜欢用的AI合成女音，听着又搞笑又嘲讽。
“我是Z，一个HK，现在为大家送上一首歌~”
顾望舒头皮发麻，S大的广播室是数字系统控制的，现在是上课时间，根本不可能全校放广播，偏偏Z就破解了数字系统的管理权限……哦，这个数字系统还是几年前顾望舒带队做的。
其实Z说准备广播播放时他知道应该如何防御，立刻给广播室断网也许有用，但他没有这么做。
一来叶栀和Z的信息同时过来，搅得他心神不宁。
二来Z说是匡扶正义，计算机系自查又一直说没问题，他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谎。
现在彻底来不及了，广播室不能关电源，它的总电源与隔壁实验楼相连，实验楼里不知道多少学生和老师在跑试验数据。
他快步走向第二图书馆，后知后觉发现距离太远应该坐车才对，他真是有些丢了分寸了。
Z的广播还在继续，AI语音“唱”着乱七八糟的歌：“计算机系好腻害，计划培养30个，其中两个是蠢蛋，四个代码都写不明白~”
这句话一出顾望舒顿时明白Z说的“匡扶正义”是什么意思。
去年计算机系选拔新一批院系重点培养人才，20名研究生，10名本科生，一共30人，前几天刚公示名单。
一旦通过，他们不仅享有更多校内资源，还有专业教授进行指导，公费外出交流等机会。
通过最终考试，会直接输送进国家重点单位或者留校任教、保研。
利益动人心，而这利益原本是给真才实学者的奖励。
“仔细再去看一看，去年期末也很水~考场传递小纸条，监考监控睁眼瞎~”
“计算机系好辣鸡，Z我广播10分钟，不会把不会吧，你们10分钟还抓不到我~”
如果说第一遍还有些学生以为是恶作剧，没有听清楚，等最后一句唱完，三秒后再次循环，顾望舒明显看到路上的学生都露出“吃瓜了”的表情。
全校广播名不虚传，哪怕在阅览室，叶栀也能把广播听得清清楚楚。
她打开餐盒，6寸的芒果千层精致小巧，散发着甜甜的果香。
她确实不喜欢吃，要说千层的话，她更喜欢榴莲千层。
这么想着，拿起小勺戳下去，切下一小块放进嘴里。
长长的响亮的广播十分钟后准时结束，片刻后叶栀隐约听到凌乱的脚步声，空无一人的5楼阅览室大门被推开，之后关闭，上锁。
她侧头看过去，顾望舒气息凌乱的朝这边走来，西装外套放在手上，衬衫领带倒是完完整整。
看来是跑了，不过没有完全跑。
确定顾望舒能看清楚电脑屏幕上的红客军团网页，叶栀这才刚想起来似的合上电脑。
扬扬小勺，笑眯眯的打招呼：“顾教授，吃蛋糕吗~”
顾望舒一边走一边快速调整呼吸，来到这边书桌前，呼吸已经重新稳定，他坐到叶栀对面，才发现她今天的打扮很特别。
长发是自然披散的，在阳光下有绒绒的光。
化着精致的妆，直男顾望舒分不清那么多细节，只觉得充满生命力的好看。
墨绿色吊带裙露出漂亮的锁骨，没有多余装饰，好像唯一的装饰就是那殷红的唇。
他在靠近的一瞬间确实看清了电脑网页，所以他知道，眼前这个笑容恬静看起来温柔无害的人，其实是网络上喜怒无常的Z……
揭穿？
追问？
顾望舒注视着那双洒满碎星般笑盈盈的眼。
“这里看起来没有我的蛋糕。”他说。
清冷又平缓的声音，令叶栀不禁眉开眼笑：“看热闹太投入，不小心吃了几口~”
她说着突然把蛋糕推到顾望舒面前，整个人也靠近桌子。
墨绿很衬肤色，顾望舒晃眼看到白腻的沟壑，烫伤般急忙挪开视线。
被推过来的芒果千层，被女人吃掉了一小半。
干干净净的，能想象她拎着小勺一边听广播一边刮下一小口，与其说在吃蛋糕，不如说是恶趣味的享受自己的胜利果实……那是属于Z的，疯疯癫癫，奇奇怪怪的世界。
而她现在用温柔含笑的声音问他：“小月亮，要不要一起吃？”
顾望舒蓦地攥紧双手。
几秒后，顾望舒摆着不染世俗的俊脸，冷声问满脸坦然的叶栀：“你在说什么？”
可是如果真的很反感，应该立刻做出反应才对。
“望舒，不就是月亮的意思吗？”叶栀双手撑着下巴，慢慢勾起唇角，“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还要叫顾教授……这么生疏的称呼吗？”
她的手很纤长，洁白，优雅，明明身材很娇小，可是她的身体比例很好看，顾望舒的大脑早已给出过判断。
是他自己一直在屏蔽这个信息，皮囊的美丑与他的世界无关，他只是突然想到那么多风暴，就是这样一双白皙无害的手创造的。
以及她在这么宝贵的手受伤时，无知无觉的笑，和现在的笑仿佛。
顾望舒再次挪开视线，结果又看到那陌生的，但看起来很柔软的沟壑。
他紧握着拳，再次低头，盯着眼前的芒果千层。
小少爷的良好家教告诉他跟人说话应该注视着对方，但是叶栀很奇怪，他有点不敢看。
“你来看什么热闹？”清冷的声音恍惚有点脱水，变得有几分无措的干巴巴。
“刚才的广播啊~”叶栀欣赏着低头认错似的顾望舒，笑着说，“期末作弊的人，不知道会不会跟那30位有关呢？”
顾望舒小兔子似的又倏地抬起头，见叶栀笑得眉眼弯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丢大脸了呢，计算机系。”
他抿抿唇，声音恢复以往的淡漠：“知错就改，不算丢脸。”
叶栀噗嗤一笑，眼里似乎有光，对顾望舒神秘地眨了眨：“对你而言没关系，对有些人来说，关系大了呢。”
“什么意思？”顾望舒看着叶栀，大脑仍然在高速运转，可是就像很多时候他不在意那些数据一样，他这时候也不在意到底跟谁关系比较大。
他只是单纯好奇而已……
叶栀要自爆身份吗？
以她目前的身份来说，说出这种话，不是很奇怪吗？
“刚才广播室被HK袭击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