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栀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大概顾望舒那边安静之后没多久，她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很快又被噩梦惊醒。
意识随着醒来快速回笼，她拿过手机看一眼时间，不过是凌晨4点37分。
“三点睡，四点起，阎王夸我好身体~”她哼着乱七八糟的小调从床上坐起来。
对顾望舒的手机监听一直持续，可惜那边静悄悄的，叶栀戳一下屏幕确定程序没有出故障，抱着膝盖盯它半晌。
从神游中抽离是凌晨5点出头，昨天在网上买的换洗衣服还在路上，上午11点左右才能送到，叶栀在昏暗的房间中裹着昨天的脏裙子打开电脑，幽幽的蓝光衬得她脸色像尸体一样惨白。
但她的眼睛是亮的，也许是电脑光，或者是别的什么。
顾望舒在早晨6点时准时醒来，叶栀并没有听到闹钟的声音，手机似乎距离他有一段距离，直到听见关门的声音叶栀才反应过来应该是顾望舒醒了。
她面无表情地关闭网页，仰靠在椅子上看天花板发呆。
张奕东现在已经大三，由于本身就在世界排名较高的大学就读，只要考上本校研究生，他的前途就会很好。
他大一拿到校级奖学金，大二更拿到了国家奖学金，目前还很受顾望舒重视，小教授去年带他去参加过一场机器人大赛，哪怕只是参与协助，没有参赛资格，在本科生中也只有2人有这个机会。
叶栀想着，脸上没什么痛苦的表情，好像只是简单眨眼而已，眼泪不受控的落下来。
等顾望舒洗漱出来，叶栀猛地大吸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屏着呼吸，也才发现自己落泪，“艹，什么傻X。”
她腾地坐起来抹抹脸，听到顾望舒拿了手机，似乎在穿外套，窸窸窣窣一会儿，便是下楼的脚步声。
开门，有人跟他说：“少爷，早上好。”
“去办公室吧。”他淡淡地说。
“好的。”
车门打开又关闭，耳畔安静下来。
顾望舒的工作手机备忘录里，看得出他用早餐一般在办公室休息室，叶栀等啊等，终于在快六点半时重新听到监控中传来声音。
顾望舒说：“《人工智能》的论文审核好了，一会儿就发出去吧。情感计算组的数据算好了吗？”
“还没有，大概今天下午3点能出，”说话的人应该是他的助理，“视觉系统组的数据重算好了，昨天半夜发给我的。”
“发我电脑上，通知组员10点开分析会……”顾望舒顿了顿，“他们昨天几点发给你的？”
“我看时间是4点21分，留言说您检查好可以立刻通知他们，他们也很急。”
“那就10点开会，订点果盘和蛋糕。”
“9点的学院会议？”
“林助教过去替我发言，把昨天的事也汇报一下，发言稿我一小时后发给他。”
两人商议一整天的工作安排，助理会根据情况修改顾望舒的工作日程表，同时把他偶尔记录的实验思考规整好，叶栀一边听一边趁此机会入侵到顾望舒的工作电脑中。
他的工作电脑当然有强度很高的防火墙，作为陷阱的蜜罐都有好几个，叶栀绕开后也不免感觉有些头痛。
她并不做什么坏事，只是找个角落悄悄监控而已，因此不至于被设置安全系统的人发现、反击。
“真不错啊我的教授……”叶栀突然想起顾望舒的家境，他的研究从没卡过经费资源，因为哪怕学校这边申请不下来，他的父母兄长也会支持他的学术研究。
毕竟他是A市首富家的小少爷，而A市是华国的经济中心，顾家差不多就是华国顶级豪门了。
好运的是顾家内部成员简单，没有豪门内斗或者兄弟阋墙的危机，在叶栀看到的新闻、查到的资料中，顾望舒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整个顾家的白月光，从小备受宠爱，要什么有什么，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小天才。
叶栀突然噤声，转而又开始用乱七八糟的调调唱歌：“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王八咬啊咬，王八蛋咬死……”
她猛地闭上眼睛，用力深呼吸几次，在顾望舒那边规律快速的敲击键盘声中，逐渐冷静下来。
做错事要受罚，她妈妈从小这么教育她，但凡叶栀什么事做得令父母不满意，他们对她又打又骂便都很正常。
“所以他们也是做错事受罚……”她眼珠子一转，冷笑出声，“所以做错事就要受罚的嘛~”
张奕东虽然是个很聪明也很会把握机会的人，但是如果没有一个重要前提，他必然不可能接触到顾望舒这样的厉害人物，哪怕顾望舒也会给本科生上课。
这个重要的前提就是昨天给叶栀泼了一脸茶的崔安绮小姐，她穿着繁复美丽的洛丽塔长裙，像一位骄傲的公主一样，身份也确实当得起，是S大另一个王牌专业经济学院院长的孙女。
崔家和顾家有生意往来，也是A市有头有脸的有钱人家，A市排名与全国排名高度重合，崔大小姐被戏称一句崔公主不夸张。
张奕东能得崔公主青眼叶栀不感到意外，毕竟他长得确实很不错，一旦下定决心讨好，连叶栀父母和老师、同学们都觉得他天下第一好，拿下看起来不大聪明的小公主自然不在话下。
叶栀摸摸脸上昨天被泼茶水的地方，当时其实水还有些烫，像极了小时候考试没考好被泼一脸汤，不过没有那么油腻而已。
“还是有点痛啊……”叶栀摸摸自己的脸，“崔小姐，公主不应该这么粗鲁的。”
如果叶栀做了什么不符合“淑女仪态”的事，那都是要被妈妈拿戒尺打手心的呢。
“所以不那么公主的公主殿下，让我来为你施加，做出不优雅事情的惩罚哦……”叶栀垂头低笑，指尖快速敲击键盘，声音和打文件资料的顾望舒相互应和。
叶栀意识到的时候，突然将手机的监控功能关闭，让整个房间陷入死寂当中。
“可不能把我的小月亮弄脏……”她嘟囔一句，咬住拇指低笑，“只有我能弄脏他，嘿嘿嘿。”
叶栀从椅子上跳起来，在房间里跑了一圈蹦到床上，抱着被子滚了两圈，用脸蹭蹭冰冷的被子，小声嘟囔，“小月亮啊小月亮，好想吃掉小月亮~”
她松开被子大字躺在床上，用奇奇怪怪的调调唱：“天狗天狗吃月亮，死之前要吃一大口~”
“嘿嘿嘿……”她头发坐起身，一头半长不长的头发被弄得乱七八糟，叶栀随便用双手理了理。
拿过手机，它仍保持着父母在时的双系统，正常来看和普通手机没有区别。
通过特殊操作后才能转入真的常用界面，这里的APP同样很简单，不过是两套企鹅和两套V信。
一边她仍然是乖巧沉默斯斯文文的女学生叶栀，另一边她是网络世界亦正亦邪难以捉摸的灰帽HKZ。
在作为Z流浪网络世界的这几年里，叶栀认识了不少人，她点到一个名为柠檬精的商人，抱着手机开始输入。
Z：【在？想送个人去澳岛染点坏毛病，多少钱？】
柠檬精：【咱是本分商人哦Z神，只搞合法的，带去见见世面差不多了，100W，不包成功，只能说概率很大。】
目前想报复的人就那么些，叶栀自诩公平，自然也分不同的打击力度。
她轻点手机屏幕，视线从概率很大转到100万巨款上。
她现在浑身上下只有好心班主任给的5000元，剩下的就是家里那套老三居。
至于那个父亲引以为傲传承百年的饭店？
因为张奕东父亲私下跟人签条子被抵押出去——不抵押人家就要弄死张奕东他爸，为了好兄弟，叶栀的父亲只能暂时同意。
想的是技术在手，另起炉灶从头再来就是，迟早有机会赎回老饭馆。
谁知道张奕东他爸自己醉酒淹死，叶栀家的存款除了料理张奕东父亲的后事，还分出大部分赔偿给为了救他丧生的好心人。
剩下的岁月叶栀的父亲算是另起炉灶成功，各项工作一把抓，终于在几年后让新饭店走上正轨，那个男人这么看多少也算个有能力有担当的人，可惜他的善心从不给叶栀和她的母亲。
那个家里父亲无疑是最上等公民，其次是张奕东的母亲，再之后是张奕东兄弟，再之后是叶栀的母亲，最后才是叶栀。
家中存款都在张奕东母亲手中，父亲一死，她立刻带着钱离开。
精神不振的母亲指望不上，叶栀自己卖了饭店准备拿这笔钱送母亲去治疗，结果母亲自杀前把这笔钱和房子直接捐掉，如果不是班主任和居委会调和，老房子叶栀都拿不回来。
“不能做坏事……不能做坏事……”叶栀神经质的啃咬着拇指，疼痛让她发散的思维重新聚合。
Z：【我知道了，准备好了直接打钱给你？】
柠檬精：【随时恭候~】
叶栀又用这个账号给另外几个好友发信息，中心主题只有一个“接干净私活，20W以上约”。
她的消息很快收到回复，有的惊讶她怎么会缺钱，想挖她。有的则是说去打听打听，调侃她钱都去哪里了……都没有立刻能成的生意。
理论上来说Z确实应该有钱，但是作为本体的叶栀之前总有些自己奇奇怪怪的坚持，她是灰帽没错，经常发疯也没错，但金钱尤其法律方面，她自认为始终是个“好公民”。
所幸Z的名声响亮，中午时就有人介绍一单生意过来。
打工人永不为奴：【老板的预算只给到25，Z神看这个价位做成什么样？】
Z：【原有基础上加固一点，包一次售后。】
打工人永不为奴：【……加固到什么地步？】
Z：【防个100名开外吧。】
打工人永不为奴：【可以了可以了，其实老板是想先看看，如果合适的话会继续追加的，谢谢Z神，什么时候能做好？】
叶栀百无聊赖的蹲在椅子上，手机监控重新打开，可惜顾望舒开会去了，工作手机交给助理保管，叶栀从手机里并不能听到他的声音。
工作电脑他倒是带了，可是如果打开监听功能的话，很可能被顾望舒那边的安全专家发现。
“好寂寞啊……”
她没什么力气的嘟囔着，用手指头在手机上慢悠悠的戳：【3天吧。】
打工人永不为奴：【可以，谢谢Z神，您的账户号码是？】
叶栀用食指将海外账户戳过去，不多时听到短信提示到账的声音，对方竟然直接打了20万定金过来。
Z：【你这可让我不好摸鱼了啊。】
打工人永不为奴：【您肯定不会是骗子嘛，以后还得多多关照呢。】
Z：【OK】
对方这么有诚意，叶栀只能叹一口气，伸着手指头开始在键盘上慢慢工作。
其实两三个小时就可以做好了，只不过叶栀时常走神，如果顾望舒那边的监控有声音，她会立刻停下来去听一听。
好像在进行什么光合作用，她知道了顾望舒一开会就可能三四个小时不见人，知道顾望舒中午吃饭都和团队成员一起吃外卖，知道他除了给本科生上课，每天还要写自己的论文、给期刊杂志审稿、检查研究生的进度。
博学之外他还认真负责，认真负责之外他还细致又有风度。
他的时间过得快而充实，和一整天摸鱼、发呆的叶栀截然不同。
忙到晚上10点时才告一段落，让助理把新审查好的论文发出去，之后就可以下班了。
“对了，”他这时候才突然想起来似的，“红客军团的网址找到了吗？”
“找到了，您今天要用吗？”
“嗯，发我邮箱吧。”
他坐上车，司机应该是先送他回去，再送助理，两人的对话仍然在进行。
助理道：“发给您了，不过您也要注意身体，别看太久了。”
“嗯，你昨天一直忙也辛苦了，晚上早点休息。”
顾望舒这么说的时候，叶栀通过红客军团的网站后台看到了新的访问记录，和顾望舒的IP一致。
“终于等到你了，我的小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