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世和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马上就要考试了,我先回去复习了。”
崔莺莺一挑眉:“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吧。”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至于具体是什么形状,记不清了,回忆起来的心情有点像是秋天在看春天的事,模模糊糊的。
但她心中至今有那种愤懑,真可怕,她只有在把敌人狠狠踩在脚下的时候才肯承认心里的嫉妒与恐惧。
猛地想起来小时候,葬花时蝴蝶都要飞走。
心思回转间她轻轻吐出一口烟:“章俭的助理已经把事情都说了,那个时候我正在他的别墅里吃早餐,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力气才走到那一步吗?”
屈世和不做声,他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查到他身上,按理说他找的发帖人口风很紧,专业性也高,口碑也一直很好,到底是哪一步出错,他想不通。
而且她的声音里有怒火,她说:“可是这一切都被你毁掉了。你知道他最后看我的眼神吗?”
“可是他已经查到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快。”
“你找的谁发帖子?”她的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打在他身上,让人避无可避。
屈世和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暗,有点迟疑地说:“是大刘,他不是一直有校园百事通的绰号吗......”
大刘。崔莺莺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说得太过,他拿钱办事不知道就算了,还是你也不知道事情的轻重吗,我要的只是花边新闻,你懂不懂什么叫捕风捉影?写成那样是害怕别人不找你算账吗?”她简直气急败坏。
“不是我让他那么写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屈世和急忙说:“但是他们找到我也太快了,我是真的一点准备都没有。”
“所以呢?你就毫无保留地把我供出来了?”
屈世和苦笑:“我没有办法不讲,他说他有一千种方法叫我悔不当初,我没有筹码的,我没有办法,崔莺莺,我只是自保而已,你不要怪我。”
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就想把自己撇开。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上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汲汲营营一辈子求得也不过是碎银几两。
以小见大,她不该奢求例外。
崔莺莺听到这几句话,怔怔地发呆,屈世和忍不住想:还好她没有叹气,不然他的脊骨也要被压碎。
“考试快要开始了,你回教室吧。”崔莺莺把手里的烟摁熄,她想了想:“也对,我不怪你。”
屈世和猛地抬头看向她,喜悦溅在她身上,崔莺莺神情微妙。
“不过呢,如果这是你认可的游戏规则,希望你自己也要遵守,到时候也不要怪我。”
这种狠话有嘴就会说。屈世和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他一面下楼一面想,她那里来的底气呢,可怜的金丝雀应付来自主人的怒火都够呛吧。
考试铃声响了,偌大的校园就空了下来。
崔莺莺咬着烟拨电话,她一向很少在学校抽烟,但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三支,她心中忍不住浮现一个不知道在哪里见过的譬喻,从楼上往下看那些抽烟的人,觉得他们都好像在追着一只只萤火虫往前走。
电话被接通了。
陈璨的声音隔了千百里,听在耳朵里却是那么熨帖。
一来一往绕了一大圈。
“陈璨,我有时候真不知道我这个人是正是邪。”她随意地感慨道。
陈璨立刻在对面跳脚:“你又没有放火杀人,也没有在外面做小三破坏别人的家庭,你不偷不抢,你是觉得自己有多邪?”
“是这社会太拜金。”
“啊,难得听你怪起社会,不过我倒是可以陪你一起痛骂,早就攒了一肚子辛酸。”
崔莺莺忙道:“打住,今日黄历没有宜诉苦这一条。”
陈璨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
“还好我不在你身边,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遇到辩不过我的时候总想动手打人。”
“你今天似乎心情很好?”陈璨终于发觉。
“怎么说?”
“你以前很少......”你以前很少提到小时候,话到嘴边才觉得不妥,好险,真是好险,陈璨立刻控诉道:“你已经好久没给我打这么久的电话了,你个渣女!”
“那可能是有一点的啦。”
“是什么事?”
崔莺莺笑道:“你还记得念高中的时候你背死也背不出来的《桃花源记》吗?”
“就像英语单词记了三年还是 abandon,我到死都忘不了第一段,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
“好好。打住,”崔莺莺叫停:“就是这里,因为我也是捕鱼人,今天收网。”
陈璨心领神会:“届时记得首先给我发捷报。”
下午的考试对崔莺莺来讲并不难,选择题几乎都是某份资料里的原题,论述题勾画的重点里五个也中了三个,照虎画猫而已,她当然气定神闲。
她做得很快,为了避免有人生疑也没有急着交,等着几位同学三三两两交卷离开之后她才停止奋笔疾书状,轻轻合上笔盖,一齐走了出去。
手机开机后,她很快从99+消息的海洋里捞出一个名字。
刘。
咖啡馆。
崔莺莺提前到,她按照惯例点了两杯冰美式。
随后响起脚步声匆匆,大刘来得急,落座时额间有汗落在领口,他渴得猛喝了一口,一张脸瞬间皱成苦瓜。
她满意了,压了压笑容问:“是不是觉得很苦?”
大刘刚要点头,就看到她脸上那个恶作剧成功的笑容逐渐褪去,只见她捧着杯子喝了一大口,那么苦,她却没有皱一下眉,反倒是看向他的目光有些生涩。
“虽然已经有在微信里和你讲过了,但是还是觉得线下见面更有诚意一些,”崔莺莺一顿,若有所指:“现在的网络时代虽然很方便,但是也容易引起一些误会。”
大刘就是发帖人,他心底一惊,继而反应过来她对这件事并不知情。
他心中稍定,终于回味过来刚刚的一些细节,她应该很少这样跟人说话,因为这种生涩让他想到柿子半成熟的时候。
她继续说:“我前段时间复习压力有点大,因为这个学期很多课程都很难,我真的感到很抱歉,虽然我确实没有在大学期间谈恋爱的打算,但我也不应该对你说那么过分的话。希望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崔莺莺极轻地眨了一下眼睛,目光重新聚焦在大刘的身上,又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很快收回来,落在自己握着杯子的右手上。
当然不是,事实上她就是故意的,那些戳心窝子的话都是为他量身定制,她只是想故意激怒他。至于为什么?当然是要他带着对她的仇恨在即将接到的任务里呕出自己全部肮脏的“才华”。
这样写出来的帖子才够劲爆够轰轰烈烈嘛,不然看着多没劲。
至于这一套目光潋滟的技巧用在他身上,崔莺莺心里嗤笑,杀鸡何必宰牛刀?虽然这人在网上骂她再凶,但她只需要施施然一落座,他就又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有什么难猜的呢,无非是既厌女又渴女。和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是一个道理。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掉。
大刘的声音却是由衷的:“没关系,莺莺你真的是一个特别温柔的女生,真的,你能跟我说这些我已经很开心了。”
温柔。多么可怕的形容词。
崔莺莺一阵恶寒,她最怕听到有人用什么温柔知性贤惠大方形容一个女生,总觉得这是在给女人身上贴上一个待宰且好用的标签。她情愿有人跳脚骂她是个女表子。
不过也可以当成是对她演技进益的赞赏,虽然轮不到他赞赏,但崔莺莺还是笑了笑。
大刘忽然涨红脸,吞吞吐吐:“不过要我说,女孩子即使不寻求恋爱,到最后还是需要一个归宿的。”
又是这种论调,女人是需要呵护的娇花,可却没人说过这世上根本没几位真正的园丁。
她勉强维持着笑容继续忍受这种精神摧残。
“你可有异性朋友?”大刘说完立刻补充了一句:“也不知道我这样说会不会不妥......”
崔莺莺在心中给他一个建议:当你觉得不知道一句话该不该说的时候你最好选择闭嘴,如果实在闭不上可以找家医院封起来。
“是有的,”她像每个接受采访的女明星一样微妙地迟疑了一下:“但是都只是普通朋友。”
大概是这气氛太融洽,大刘只觉得言谈甚欢,简直已经全然忘掉自己昨天才在论坛上沉痛揭发了这个“劣迹斑斑”的女人。
他还欲再问,身后一串杂乱的脚步追上来。
帘子被掀开的时候崔莺莺暗自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她第一次觉得章先生如此俊伟不凡。
此话绝无半句虚言。
章先生上前猛地攥住了大刘的手,大刘言谈甚欢,兴致所至手舞足蹈,从崔莺莺的角度来看都有些不堪入目,何况是从背后看起来——更像是在威胁她并且作势要动手。
大刘一腔怒火在看清了来人的脸之后都变成了愕然。
这个人不是那张照片里的那个男的吗?
他一转头,发现崔莺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她亦是并不欢迎的样子:“你来做什么?”
章俭捏着大刘的手一紧,叫他脸色霎那间变得青白。
她还在生早上的气,章俭心里知道,但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讲话,便又被崔莺莺抢白:“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自己处理,不必劳烦你。”
真像是一只不近人情的刺猬。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早上的事,我感到很抱歉。”章俭慢慢松开了大刘的手。
是,他是做出了一点让步,但是只有这种程度的话,恐怕不够呢。
她一挑眉:“好像认识你以来你一直都在说对不起。”
崔莺莺半点都不为所动,她当然知道以他的身份大可不必对她这样,但他自己都已经认错了,他把梯子架到她面前。
多么可笑,她做这么多可不是为了下台阶的,她可不是一个顺着梯子下的人,她只会向上爬,牢牢地站在道德制高点上。
倘若高贵的狮王愿意低下头头颅,那这个时候可不是沾沾自喜或者动容落泪的时候,这不是结束,你需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比如——狠狠踩上一脚。
没什么不可传授的要领,只需要毫不留情。
章俭说:“这件事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起因在我,责任也应该在我,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的。”
他果然服软,崔莺莺差点要误以为自己是玩弄人性的高手。
下一秒,仿佛是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一般,她眼神里立刻装满了疑惑:“你说我拒绝他的告白是......你的责任?”
哦,崔莺莺在心里想,她扮演傻白甜气人的功力如果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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