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打死赵清岩都想不到,盛明月竟然会乐极生悲成这样。

前一晚还在跟他得意快乐吃烧烤,都没等过夜,就开始牙疼。

况且牙疼过的都知道,牙疼起来要人命。

赵清岩笑过之后又不免担心,怕她真的出什么问题,于是发信息过去:【方便接语音电话吗?】

盛明月一夜睡得迷迷糊糊,牙疼起来的时候她忍了一会儿,觉得这样下去不行,遂起身找止痛药。

香姐也起来了,看着她把止痛药吃了,这才放心少许。

临近天亮的时候终于有了困意,但又觉得头两侧连着太阳穴的地方隐隐作痛,翻来覆去的睡不踏实。

手机信息提示音一响,她就睁开了眼。

看到是赵清岩问她方不方便接语音电话,她也没多想,直接就回了个OK的表情包。

于是赵清岩就在下楼去拿车的路上,跟盛明月通了一个电话,首先就问她:“痛了多久?后半夜有睡着么?”

“一点多差不多两点开始痛的,三点半左右吃了一片布洛芬,四点多开始有所缓解,估计是五点左右开始出现睡意。”盛明月懒洋洋地陈述病情,“牙痛之前吃了蜜汁烤排骨,烧烤和冰饮料,可能是诱因,既往有牙痛史,哦,这次和以前一样,都是痛的智齿。”

赵清岩听着听着嘴角就一抽,交代得还挺清楚,嗯,看来还很清醒,暂时没事。

现在是早晨七点,她才睡了不到两个小时,但缺乏睡眠只影响到她的情绪,并没有影响到她的思考能力。

“……好,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睡吗?”他接着问道。

盛明月那头安静下来,像是在感受牙还痛不痛,赵清岩只能听见她的呼吸声。

过了会儿,她嗯了声:“还行,应该能睡。”

“那你先睡吧,睡醒起来吃点清淡的,下午再过来看看。”赵清岩道,“需要我先帮你预约一个号吗?”

盛明月一听这话,脑海里想到的,就是盛邺跟她说的,赵清岩请他老师给盛邺做肺大疱手术的事。

心里不由得感慨,她爸说的是对的,赵清岩是个很会感恩的人,她这是沾了她爸妈的光了。

“好啊,谢谢。”她应了声。

可能是因为不舒服,她的声音听起来低低的,没什么精神,赵清岩本来都想挂电话了,却又忍不住关切道:“真的没事吗?”

盛明月翻了个身,又嗯一声:“没事吧,也不是很疼,忍忍就过去了。”

赵清岩又问是不是真的能忍,见她还是这个说法,这才信了,说:“你过来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带你去找医生。”

盛明月哦了声,说:“我没有你的电话。”

“我待会儿给你发过去。”赵清岩只好道。

说完了才想到,到时候继续打语音电话也行啊,可说都说了,也不好改口,就这样吧。

于是盛邺寿宴时隔多日之后,盛明月还是拿到了赵清岩的电话号码。

挂了电话,赵清岩通过一附院的公众号,查了一下口腔科今天都有谁出门诊,然后挂了一位他熟悉的老师的号。

五小姐问的,口腔科哪位医生最温柔嘛,一定非这位曾经把他学口腔的隔壁室友骂哭的老师莫属,嗯,他对患者最温柔了。

和往常一样,赵清岩七点半之前准时出现在胸外科办公室,办公室里灯还开着,却一个人没有,安静得很离奇。

他把灯关了,去休息室一看,值班的同事已经起了,正在吃早餐。

见到他来,还招呼他:“一起吃点儿?”

“我吃过了。”赵清岩问道,“其他人呢?”

“值班房睡觉没起呢,你周六值班那天收的13床,凌晨四点突然开始咯血,叫了介入科的过来都差点止不住。”同事叹口气,满脸神色憔悴。

赵清岩一愣,连忙转身大步往病区走去。

13床的病情比较复杂,而且很重,他原来得过脓胸,不知道为什么没治好,从急性脓肿迁延成慢性脓肿,就此埋下隐患。

三年前某天他开始觉得胸痛,在当地医院做了开胸手术,这次脓肿清除彻底了,但由于肺组织被脓肿压迫时间太久,根本无法很好复张,脓腔依然存在,数月后他开始出现咯血。

咯血的频率和血量随着时间推移增加,在今天之前最严重的一次,是他在医院门诊看病时,突然噗一下一口血喷出来,医生当即就把他送进手术室做介入止血去了。

不过那次治疗只是改善了咯血的症状,并没有彻底治好他的病,甚至还多了盗汗和心悸的毛病,严重影响生活,这才辗转找到韩主任。

韩主任一看这情况,你得住院啊,你这是右侧脓胸伴毁损肺还反复咯血,手术是你唯一的出路啦,然后这个病人就到了赵清岩手上。

病人才入院两三天,昨天韩主任和叶林曼还有他讨论很久才确定下手术方案,本来是决定排到明天的,可现在这突发情况……

他刚走到13床所在病房门口,就接到直属上级叶林曼的电话:“清岩,你看一下13床的术前那套,准备一下,安排他在今天第一台,等下主任一到就开。”

于是赵清岩又折回去准备资料,然后去通知患者家属手术时间提前,交代完连早交班都没来得及参加,立刻去手术室做准备。

他不在办公室,何霁川还说呢:“今天是不是要给出科的学生考操作啊?老赵不在,今天还考不考?”

教学秘书徐薇闻言抬头,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关赵一刀啥事啊?”

何霁川啊这一声,有点不可思议地问道:“老赵从这个月开始,负责给学生考操作啊,咱们科室不是规定副高及以上的医生要轮流负责这事儿吗?”

徐薇还怔怔的没回过神:“……啊、轮到赵一刀了吗?”

另一个年纪大点的主任翘着二郎腿,笑嘻嘻地道:“老梁刚好轮到上个月,赵一刀新来新猪肉,轮也是轮到他啦,难道还要我们这种老家伙上吗?”

尽管医教科给规培生安排了统一的出科上机考,但各科室对学生的考核还是有一部分自主权的,主要集中在操作这一块,胸外科作为术科,对学生的操作考核以外科操作为主,韩主任定的规矩,要求科里副高及以上职称的医生负责学生的外科操作教学和考核,轮流责任制,任期一年。

而赵清岩是刚晋升的副主任医师,刚刚成为这个小组织中的一员,可不就是对方口中说的新来新猪肉嘛。

徐薇连忙翻自己的工作记录,发现确实在月初就记了这么一笔,从今年七月到明年六月,由赵清岩负责本科室实习生、规培生及进修生出科操作考核。

看完淡定地挠挠头,说:“那就明天呗,多大点事。”

一旁要出科的学生听了,竟然松了口气,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

何霁川蔫儿坏,故意对人家道:“都说早死早超生,明天才考,今天岂不是又要多担心一天?”

学生:“……”

韩敏扫一眼学生堆,没发现赵清岩带的小李,问道:“哎,你们东材师兄呢?”

“师兄去手术室了。”赵清岩带的一个实习生回答道。

韩敏看一眼小师妹,笑眯眯:“你也是赵一刀带的吧,回去好好练打结啊,要是你和你师兄都不过关,赵一刀说不定会恼羞成怒,直接拔高整场考试的要求,其他同学就靠你们啦。”

小师妹:“……”瑟瑟发抖。

他们说说笑笑,忽然有同事说了句:“也不知道他那个13床怎么样了,本来说好今天第一台是我的。”

怎么样?情况出乎赵清岩和韩主任他们意料之外的不好。

尽管术前讨论方案的时候,韩主任就说:“这个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这台手术可能会很难做。”

为此他们制定他们认为的最详细保险的手术方案,而且还有planA和planB,手术开始前,赵清岩也给手术室和血液科打电话,催着备足了血,但手术开始以后,患者体内的情况依旧让他们震惊。

手术切口选择的是患者上一次手术的那个切口,一层层切开皮肤、肌肉,打开肋间肌,准备进胸时却发现,患者的壁层胸膜血管增生,一碰就出血。

“止血。”

“……止不住啊主任。”叶林曼啧了声,眉头皱了起来。

“清岩努努力。”

“……不行,真的止不住。”赵清岩最后也只是挫败地摇摇头。

韩主任尝试从不同位置进胸,甚至切断了部分肋骨,依然完全无法进胸。

“不行,不能再继续了。”两个小时后,韩主任果断下令终止手术。

这时患者出血大约八百毫升,耗费两个小时,仅仅在胸膜开了一公分大小的窗,手术半步还没迈出,隔着胸膜,可以看到胸腔里的脓肿,平时觉得很短的距离,此刻却犹如天堑,只能望脓兴叹,更别说切肺了,为了安全只能被迫放弃。

“下一步怎么办?”叶林曼扶着手术台沿,满脸忧虑,“他这个情况,是没有保守治疗的可能的。”

那么大的脓肿,不可能指望通过内科的保守治疗,让它自己慢慢吸收消失的。

“再跟患者谈谈吧,我们再讨论别的方案。”韩主任摘掉手套,“待会儿会议室开会。”

赵清岩做好最后的扫尾工作,看着患者被送去了复苏室,这才匆匆离开手术中心回科室。

刚出电梯走到护士站,就被徐薇叫住,问他:“你记不记得今天是你给学生们考操作的日子啊?”

徐薇想着自己都忘了,搞不好赵一刀也会忘,所以逮住他提醒一下。

赵清岩还真的忘了这事儿,被提醒了就一脸恍然大悟,“考什么内容?缝皮?我没买猪皮来啊。”

早上出门的时候光顾着担心盛明月的牙疼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还疼不疼。

徐薇一噎:“……还有病例分析,你、你明天再考吧,刚才跟他们说你今天手术很忙了。”

“谢谢谢谢。”赵清岩松口气,双手合十朝她致谢,又苦笑,“今天手术确实会很忙。”

徐薇问道:“13床怎么样?”

“不好,两个小时,进胸都进不去。”赵清岩摇头,同她说了句先去忙,就大步往会议室走去。

两位主任已经在了,面前摊开着病历夹,见他过来就招呼他过去坐。

一阵激烈讨论,主要是韩主任和叶林曼在说,赵清岩安静地听着,后半段才理清自己的想法,开始加入讨论。

对于外科医生来说,有一个很简单很但也重要的思维,那就是,如果是我来主刀,我会怎么做。

赵清岩提出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我们能不能从这边进去,经过心包内,先处理肺门,把肺血管切断,然后再处理胸腔,可行吗?”

叶林曼眨眨眼,开始思考可行性,韩主任则是赞许地看一眼这个年轻的弟子。

最后两位主任异口同声地表示:“当然,应该可以。”

患者反复脓胸感染、肺毁损,又做过开胸手术和介入,目前血管增生明显,经胸处理脓肿这条路目前看来,已经是被彻底堵死了,想都别再想。

但是他的心包内受感染的可能性很小,结构应该是正常的,众所周知,心肺是离得很近的,就像下班回家遇上大堵车一样,我绕一点路回到家门口,也可以的吧?

这个方案讨论到最后越来越具可行性,但离最后完善还差一点,韩主任道:“中午了,先吃饭,吃完饭再继续讨论,还要跟患者和家属沟通一下。”

赵清岩掏出手机,赶紧给两位领导点餐,这时才发现,半个小时前盛明月给他发过信息。

主要是说她已经来医院了,因为怕下午堵车,赶不上看门诊的时间,又问赵清岩到底给她挂了哪个医生的号。

赵清岩一愣,怎么来这么早,他忙回复信息,问盛明月:【吃饭了么?现在在哪儿?】

盛明月给他回了一张照片,一看就是在急诊大厅。

盛明月:【吃瓜中.jpg】

赵清岩顿时失笑,一个语音电话就拨了过去,接通后第一句话就是:“牙不疼了?”

男人的声音温和清润,隔着电波,仿佛还带了一点磁性,夹杂着笑意,听起来很好听。

可是盛明月却倒吸一口凉气,嘶声道:“能不能不要提这个!你一说它就又开始疼了!”

赵清岩一噎:“……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老赵:你这……薛定谔的牙疼?

小五:……明明是吃瓜能让人忘记疼痛。

老赵:所以是什么瓜?

小五:给钱,听人讲故事不给钱你好意思?

老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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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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