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觉得自家表妹多少有点离谱。
“你爸的大好日子,你居然还惦记工作?”这是一种怎样的热爱啊!
他一脸震惊,盛明月觉得他才有毛病,“这怎么啦?我们教研室就是跟一附院有合作教学啊,我问一问这不是很正常的好奇吗?”
赵恒刚想说什么,赵清岩就点点头,温声对他解释道:“这几年学校一直在推进教学改革,强调要以临床胜任力为导向,推进融合教学,是希望学生们能够将书本上的东西,和临床实际结合起来,病人不会照书生病,学生们需要积累更多相关知识,才能应对以后的工作。”
“没错,有很多东西,尤其是病例和症状,是我们基础医学院的老师没办法确定的,只能邀请临床一线的同事过来给学生讲。”盛明月一脸赞同地接过他的话。
赵清岩闻言嘴角一翘,转头看她,笑着问道:“我听说学校现在对基础医学院的老师,有门诊时长的考核要求,五小姐平时在哪里坐诊?”
盛明月连忙摆手:“还没有独立坐诊,现在是每周两次去曾广清教授的门诊跟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盛明月觉得自己说完这句话后,眼前男人的眼睛倏地一亮。
有微微的光芒从他眼睛里溢出来,裹着一层让人觉得轻快的笑意,盛明月不由自主地目光一闪。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暂时还想不起来,她只好按捺下心里的疑惑,听到他接着说:“竟然是我们医院的曾教授,看来五小姐的研究方向是脑血管疾病?可是……”
他笑起来,问道:“神外科和胸外科的门诊在同一层楼,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五小姐?”
盛明月一愣:“???”
赵恒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嗤一乐,指着赵清岩吐槽:“你学人精是吧?”
“抱歉,让恒哥和五小姐见笑了。”赵清岩笑着应道。
说是抱歉,可这人脸上一点惭愧之色都没有,反而一脸皮一下很开心的表情。
盛明月反应过来,忍不住噗嗤笑出一声,居然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
她笑着反问道:“赵医生几时的门诊?我看看时间凑不凑巧,我上门拜会一下?”
“我是周四五的上午,你呢?”赵清岩问道,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自觉的期待。
盛明月迎着他的目光笑起来,神色狡黠:“那不巧了么,我是周四五的下午,相声里头怎么说的来着?咱们就是那不得拜的街坊。”
话音刚落,连同赵恒,三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这种活跃欢快的气氛,在宴会厅里相当引人侧目,大家都端着酒杯做应酬样子,一个意思藏在几句话里,声音要小要平和,你们倒好,小声说大声笑的,也未免太出风头了。
可是仔细一看,大笑的人里,一个是盛先生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五小姐,另一个是管盛先生叫姑父的赵恒,那都是主人家。
也就无可置喙了,毕竟人在自己家里,还不兴放肆点么。
不过三人中的另外那个就很陌生,青年那张出色的脸孔是从来没见过的,不知道是哪家新来的子弟,又或者是谁带来的朋友,竟然能跟五小姐谈笑成这个样子。
赵清岩察觉到了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是一种饱含打量和挑剔的眼神。
但他毫不在意,因为对他来说,在场的大部分人,今日之后,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如果有,那也是他们一不小心就成了他的患者。
他看着盛明月,觉得她的笑脸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件珠宝都要璀璨耀眼。
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十六年前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无忧无虑的天真烂漫。
那是一种很有魔力的,让人无法忘却的自在。
也是他此生不管如何向往,怎么努力,来日达到各种高度,穷此一生都不可能拥有的东西。
笑完了赵恒才想起之前他跟赵清岩说的事,问盛明月:“刚才我和清岩去见姑父,见几位股东也在,听姑父说话那语气,集团里是不是要有什么事?”
听闻他问这个,盛明月脸上灿烂的笑容顿时就收敛不少,虽然嘴角仍然噙着笑意,但声音却变低下来,挑挑眉问道:“我爸说什么了?”
赵恒把盛先生跟赵清岩说的关于“年轻人”的话复述一遍,又描述一番几位股东的反映,然后摸着下巴道:“我感觉那话像是特地说给几个老头子听的。”
“什么老头子,还好吧,五六十岁也不算老。”盛明月先是说了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然后招手让人拿杯新的酒,还问赵清岩,“喝点吗?”
“要开车。”赵清岩笑着摇摇头。
“给赵医生和恒哥拿一杯鲜榨果汁。”盛明月对拿酒过来给她的佣人道。
等鲜榨石榴汁端过来了,盛明月才笑眯眯地道:“也没什么,就是爸爸想让大姐进董事会,他们不同意。”
赵恒眉头一挑:“不同意?为什么不同意,明菱做得不好么?”
“这不是大姐做得好不好的问题,是他们想要借机试探一下爸爸和大姐,看看爸爸到底有多看重这个继承人,会不会为了她一力促成此事,也看看大姐到底好不好拿捏,事情拖得越久,对他们越有利,浑水摸鱼安排自家子弟进去,就算什么本事都没有,也能混个高收入和社保,不好么?”
盛明月声音慢悠悠的,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仿佛在说一件很有趣的事。
她继续道:“要是这子弟再本事一点,出息一点,说不定就让盛氏换个姓了,这可是大好事。”
赵恒忍不住笑了声,刚想说不可能,就听赵清岩问:“公司没有明确的规章制度规范这种吃空饷的行为吗?给股东的权利这么大,会不会不太好?”
话刚说完他立刻就觉得不好,毕竟他又不是盛家的人,不应该讨论这些,于是忙补充道:“我胡说的,五小姐别当真。”
“你说得很对呀。”盛明月把口中的香槟咽下去,摇摇头,对他解释道,“其实是有规章制度的,但是盛氏再怎么大,也就是个私企,跟咱们事业单位的不一样。”
如今事业单位的萝卜坑尚且要让人家参加一下考试,才有机会操作其他呢,可在私企,只要发话的人身份够高后台够硬,人事敢不接收么?
“别说股东们了,就是我去说,诶,我有个什么人要找工作,你们看着给安排一下,明天他们就要想办法给我把关系户安排到工位上去。”
盛明月说完,双手一摊,问赵清岩:“你说是不是这样?”
赵清岩顿时失笑:“其实体制内外,真正要弄权的人,都有办法安排成功的,区别在于有没有窗户纸罢了。”
“说得很对,就是这样。”盛明月深以为然,冲他竖了竖大拇指,往前凑了凑脑袋,跟他们说八卦,“我有个大学同学,毕业后进了北方一所双非一本当老师,在那儿认识了她老公,然后结婚,刚结婚没几个月,就在今年开春,她老公拿到一家好大学的offer要调职,结果学校不愿意放人,来回交涉到最后,人事处干脆撕破了脸,说你要走可以,但你走了,你老婆也得走。”
赵恒听到这里,啧了声:“然后呢?你同学她老公走了没有?”
“她老公勃然大怒,说既然你们这样,那我还真就非走不可了,然后我同学就被自愿离职了,五月份办的解聘手续,她都难受死了,课题申报书才写了一半,新的论文刚投出去,还有要备的课,一大堆事,就这么的……”
盛明月又一次双手一摊,面露唏嘘:“没了,梦幻泡影一般。”
赵恒疑惑地问道:“这学校怎么这么没人情味?人家要走就走呗,怎么还要搞连坐?”
“大概是因为学校很看好她丈夫的能力,不愿意放走这个人才,所以才拿她来威胁她丈夫,同时也是在转嫁矛盾,告诉她,你是因为你丈夫才丢了工作的,和学校无关,要怪你就怪她去。”赵清岩慢吞吞地应了几句。
然后扭头看向盛明月:“五小姐,我说得对不对?”
“什么五小姐,我叫盛明月。”盛明月撇了撇嘴,“我都已经跟你分享八卦了,你还叫我五小姐,是不是太见外了点?”
她不满抱怨的样子叫赵清岩又一次回忆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次她也是用这样不满的语气,对赵女士说:“什么宝珠,我叫盛明月!”
那时她逢青春期,自我意识正在快速觉醒,迫切想要得到大人的认同,觉得被叫小名是还没长大的标志。
如今她再说这句话,则是上位者主动向下位者传达友好的讯号,我允许你和我做朋友,我们可以不用太见外。
赵清岩笑了一下,点点头应好。
盛明月见他乖觉,也觉得很满意,于是续上先前的话题:“赵医生分析得没错,单位就是这个意思。”
“没有什么办法留下来么,这年头经济形势不好,找工作很难啊。”赵恒问道,“不管这事继续留下来不行么,不是说有编制的要不是犯了大错都不能辞退?”
所以才有编制是铁饭碗这一说不是么?
赵清岩失笑:“留下来当然可以,可是一定会被边缘化,会被穿小鞋,因为人事处说出那个他走你也得走的最终条件时,双方就已经撕破脸了,她读这么多年书,肯定也不是只想混一口饭吃吃饿不死就算了的,但凡想要以后在学术界有一席之地,就离不开单位的支持。”
“也没有办法两个都留下,还是那句话,都撕破脸了,只能一起走,谁留下谁当狗。”盛明月说得更直接。
赵恒啧啧感慨:“真黑啊,可怕,吓人。”
“权力这种东西很诱人,有人拿到以后,就会忍不住想把它玩弄于股掌之间。”盛明月声音淡淡。
说完之后,三人一时都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停住了话头,安静下来。
这时赵清岩见到了熟人,忍不住一直往那边看。
盛明月察觉他的视线,好奇地问:“赵医生在看什么?”
“我好像看到了我的同事。”赵清岩解释,又问她,“五小姐、呃……盛、明月认识温见琛么?”
一句话,对她的称呼变了几次,听得出来很纠结了。
盛明月忍笑,点点头:“温二嘛,认得,说起来,他也是一附院的,你们应该挺熟吧?”
“不仅是同事,还是大学同学。”赵清岩笑起来,“他在急诊,我有时候值班会跟他对上,去急诊会诊会见到他。”
大概是因为出现了一个共同认识的人,盛明月觉得有点新鲜,正想接着问,就听另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明月,阿恒,你们在聊什么聊得这么高兴?”
听到这道声音,盛明月立刻就忘了原本想说什么,扭头欢欢喜喜地叫人:“大姐!”
“我一眼没看着,你就不见人影了,之前不是跟舒家那几个聊得很好么,怎么跑这儿来了?”
来人是一男一女,女子一身红裙,眉眼间和盛明月有三分相似,但是气质比起她来要英气得多,一看就是女强人。
她在盛明月旁边坐下,好奇地看了眼赵清岩。
“跟她们有什么好聊的,她们说那些衣服包包和男人,我又不感兴趣。”盛明月撇撇嘴,“还不如跟恒哥聊天有意思。”
赵清岩一时没察觉打量他的目光,抬眼对刚过来的青年笑道:“我刚才还跟明月说见到你,还以为是看错了,没想到真是你。”
温见琛手里端着酒杯,笑眯眯地走到他身边,也不坐,伸手搭他肩膀,玩笑道:“早说你要来,我就跟你一起了。”
“我回福利院看院长,才知道盛先生今天过寿,院长让我代表大家送份贺礼过来。”赵清岩笑着解释道。
温见琛啧了声,“你不说我都要忘了,你们院长是盛明月的舅舅。”
盛明菱听到这里,好奇地问:“这位是……阿琛你同事?”
“同学兼同事,赵清岩,嫂子你和我哥不是去过安溪么,他名字就是清水岩的清岩。”温见琛说完又跟赵清岩介绍,“我大嫂,也是盛明月的大姐,大家都叫她小盛总的。”
赵清岩忙同她问好,也同别人一样叫她小盛总。
按理说盛明菱还没彻底上位,应该对这个称呼有所避讳,但她却毫不在意,坦然地接受了,笑着回了句:“赵医生太客气了,自家人,随意些才好。”
可见她的底气十足,赵清岩回忆着盛明月先前的分析,对盛家的现状又多了解了一点。
温见琛这时说了句:“老赵你不知道吧,盛明月原来是我们正经直系师妹来着?”
赵清岩一愣,脱口问道:“明月不是川西医大和瑞典卡罗林斯卡医学院联合培养的神经外科学博士吗?”
话音刚落,众人:“???”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小五:可以一起吃瓜的,就是自己人!
老赵:……你敢认,我都不敢接。
小五:胆小鬼哦←_←
老赵:……其实是怕你大姐打我。
小五:?不要紧,怕着怕着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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