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姣姣还来不及多想,珍珠帘幕被宫人掀起,浓烈的大食蔷薇露的香气扑面而来,有女子娇俏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刘立,你这滑头去哪儿了,秦昭仪还等着想喝你泡得茶呢。”
“回禀贵妃娘娘,奴才去给三公主寻了个小宫女当玩伴,现在带过来让您先掌掌眼。至于昭仪娘娘的茶,奴才现在就茶房,等下亲自给昭仪娘娘呈上来。”
沈姣姣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小太监,避开这个为她娘亲设下的陷阱,她却忘了此时的她还只是一个小孩子,根本没办法挣脱一个成年人的束缚。
她再一次被推进了那间满室盈香珠翠满地的宫殿,柔软如云的波斯毛毯让她的小脚一个没站稳,直接跌坐在其间。
“哟,哪里来的小灰老鼠,连站都站不稳,就这笨头笨脑的样子还怎么陪三公主玩呀,刘立你是怎么当差的呀,竟然挑了这样一个人出来?”一位粉衣的宫装女子,戏谑得看着沈姣姣狼狈的模样,捂着鼻子娇滴滴的说道。
沈姣姣认了出来说话的女子就是秦昭仪,她的小手抓着毯子,有些难堪的低下头。对于皇宫其实她一直是自卑的,她确实是主不主奴不奴得在宫里住了很多年,就是最后当了公主,也是沐猴而冠,假得终究是假的,没有人把人当做真正的公主看待。
刘立凑趣得说道:“昭仪娘娘,奴才可不敢随意找人来糊弄,你再仔细看看这小娘子。”
文贵妃端坐在上首的软塌上,她染着凤仙花的手指拨弄了一下青碧色的玉盏,闲闲说道:“本宫倒觉得刘立没选错人,这小娘子一看就是会哄人的主儿,看着老实忠厚实际上花花肠子多了去了,一定能把主子哄得欢欢喜喜。”
她的声音清甜,明明说着诛心的话,不去深究她话中的意思,就仿若珠玉一般透着甜爽。
秦昭仪眼睛一转在殿内打量了一圈,文贵妃这话听着不像是说下面趴着得小娘子,反倒像是再说东宫那位不太安分的苏荷姑姑。
秦昭仪对着身边的宫女使了一个眼色,那宫女就下去把沈姣姣的脸抬了起来。
沈姣姣身上穿着的是她姐姐沈二妞穿不下的旧衣,小孩子好动衣服磨损得快,上面打了好几个补丁,她无父无母经常被坏孩子欺负,身上都是脏灰。
周遭的宫女太监都是最会看主子脸色的,用打量物件的目光打量着她,窃窃私语见还伴随着轻笑。
沈姣姣的脸火烧一样在发烫,她已经很久没有怎么难堪过了,她身上的每一处都在提醒着她与这座金碧辉煌宫殿的格格不入,仔细想想其实娘亲为了求来的公主身份,真的为她挡住了很多冷眼和嘲笑。
难怪她娘亲最后会选择这么决绝的方式来保护她,都是她太没用了。
上天已经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想想娘亲,这些人就是想看到她可怜痛苦的模样,这样才会让她娘亲难受,有借口来攻讦她的娘亲。
沈姣姣的手指紧紧得抓住地毯,她的小脸绷得很紧,牙光处咬得腮帮子发疼,眼睛也睁得很大,圆滚滚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像是一片要决堤的湖泊,却强行忍住了。
秦昭仪正想从沈姣姣露出的五官上寻找她与苏荷的相似之处,没料到沈姣姣会是这样的神情,她稍稍愣了一下,人活脸树活皮,这殿里这么多人对着沈姣姣指指点点,就是成人都受不了,更不要说一个小孩子,没曾想到这小女孩竟然能忍住不哭。
不过,秦昭仪身子前倾微微眯眼,嘴角挑起一丝冷笑,这神情真和东宫那个狐媚子如出一辙呀,笼络了小的,又讨好大的,现在就是攀上高枝了,竟然两头都不肯舍弃,还把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小女孩带进宫来。
呵,这如意算盘可是打得太精明了!
“贵妃姐姐,你这话就不对了,有一种人看起来是一副忠心为主无欲无求的模样,实际上早有目的一心想要攀上高枝,做主子以为得了一个忠仆,实际上是养了一条毒蛇。”秦昭仪对着文贵妃娇声说道,但她对沈姣姣的恶意已经掩藏不住了。
她是前年才入宫的,陛下对后宫平平,唯独她生得娇美入了陛下的眼,这两年连升几次分位到了昭仪的位置,只等她生下一个皇子或者皇女后,妃位指日可待。
可这时候偏偏杀出了一个苏荷,明明是个年老色衰的宫女,就频频借着太子殿下在陛下面前献殷勤,把陛下的目光都吸引走了,陛下已经很久没有到披香殿来看她了。
所以不管是下面的小女孩是谁,与苏荷是什么关系,就凭她这与苏荷有几分相似的神态,她就别想轻松的走出漪澜殿!
秦昭仪转头看向沈姣姣时,眼神已经冰冷了下来:“这个小宫女真不懂规矩,在宫里怎么能在主子面前掉眼泪,春禾你去教教她规矩。”
秦昭仪对着贴身宫女使了一个眼色,毕竟这里是文贵妃的地盘,虽说她知道文贵妃讨厌苏荷不比她少,但她还是不好太越俎代庖:“贵妃姐姐,我看这小宫女太桀骜不驯,贸然放到三公主身边怕是要对她不利,不如就让嫔妾把她带回去好好调教一番,等教出了些规矩,嫔妾再把人给姐姐你送回来。”
文贵妃垂着眼视线落在玉盏中杏仁酪中,纤纤玉手拿起银质的小勺舀着杏仁酪,似乎没有注意到下面发生的一切。
没同意,但也没出声阻止。
春禾撩起袖子正在以宫规掌沈姣姣的嘴,她脚后跟踩得很稳,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姿势是真打要用大力气。
沈姣姣倔强的看着春禾,她没有闪躲,而是定定的说道:“我不是宫女,我住京郊十里堡周家村,是良民,依照太、祖皇帝颁布的律令,严禁内廷逼良为贱,强逼入宫服役。”
沈姣姣吸了吸鼻子,用带着哭腔得声音强调:“所以,我不是宫女,你不能用宫规来处置我!”
春禾没想到这个还没到她腰间高的小女孩,竟然会搬出太、祖、皇帝的律令,她一个宫女也不知道沈姣姣说得是真是假,只是听到□□皇帝的名号后,她挥出去的手掌停在了半空,转头向秦昭仪讨主意。
文贵妃手指顿住把银勺搁在玉盏上,她纤细的柳眉微微一蹙,很快,稍纵即逝。
这小娘子的话,听着不像是苏荷的作风,怎么反而有几分那个混世魔星的作风。
她刚刚起得胃口,被这句话彻底搅和没有了。
秦昭仪没想到一个乡野间的小丫头还敢质疑她的决定,她也不再做表面功夫沉下来脸来说道:“是良民又如何?难不成还金贵到我这个昭仪都碰不得你一下,春禾给我动手,打了就打了,一个小女孩胡乱学了几句话还想翻天不成?”
如果沈姣姣顶着与苏荷相似的眉眼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秦昭仪说不准就抬一抬手放过她了,谁让这个小女孩这么不识抬举,非要处处学着苏荷,她今天就非要惩治她不可,要怪就怪她命不好,非要与苏荷扯上关系。
沈姣姣听秦昭仪的话就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关了,她抬着头,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她这次绝对不哭,不要让苏荷担心,等一会儿苏荷出现了,她也绝对不在她面前露出一点委屈的模样。
不能哭,这次她绝对不能哭。
沈姣姣能感觉到脸边有风拂过,春禾的手已经挥到了面前,沈姣姣眼前忽然一黑,脸没感觉到痛,反而是鼻子有些痛,再睁眼时,视线中挤满了黑色描金纹章蟠龙,四爪金龙张扬又肆意对着她昂首扬爪。
都说物似其主,萧淮瑾身上所有的装饰似乎透着与他唯我独尊性格一般的气质来。所以即使还没看清来人的脸,沈姣姣已经认了出来,来正是萧淮瑾。
“你是笨蛋吗?有人打你,你竟然都不躲,只知道睁眼看着,难不成你以为你盯着她,她就不会打你了?”萧淮瑾让侍卫把疑是他宫中的人,提到他面前来,没想到这个小孩脚软得像是面条一样,直接跌在他身上,他看着沈姣姣身上脏污的衣服,皱了皱眉,想起方才这个小孩倔强的眼神,他勉为其难的忍了忍没动。
反正这件衣服已经被这脏小孩碰过了不能用了,他现在对这小孩子还有点兴趣,碰就碰了,回去扔了就是。
沈姣姣听着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清越声线,她突然抬起头,眼前的人只比她高了半个头,桀骜俊朗的容貌变得清隽秀气,曾经凌厉的面部线条变成刚褪去孩童的稚气柔和,即使萧淮瑾想要表现得老道成熟,做出深沉老练的神情。
但现在的沈姣姣不是真正的六岁,曾经让她恐惧不已,在她记忆深处一直是的那个永远不耐永远暴躁的太子,以她现在的眼光看来,剥离他太子的身份,眼前的人就是一个与她年岁相差不大的小男孩而已。
沈姣姣有一瞬间的迟疑,她有些想不明白小时候的她为什么会害怕一个没有完全褪去婴儿肥的男孩。
萧淮瑾见沈姣姣抬起头,想好好端详一下,这个能记住他曾祖父颁布的宫规的小孩,却在看到沈姣姣眼睛时,非常不满得皱了皱眉。
他退后两步,眼神嫌弃的看着沈姣姣:“你竟然哭了?她们还没动手吧,你就被吓哭了!千玄,这个窝囊废真的是我东宫里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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