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菜色也多来自于鲁菜,今日吃到正宗的鲁菜,蜜娘虽然觉得和那许夫人坐在一起吃不痛快,但比起再客栈和驿站,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羡哥儿早就已经睡了,蜜娘打了个哈欠,心知今日第一日,方惟彦怕是要在书房和幕僚们讨论事情,故而就先歇息了。
春桃和夏莲因为成了亲,就不在房中守夜,房里就是白英芍药和紫苏白芷四人服侍,蜜娘让四人轮换替她按摩,身体舒泰了,才伸了个懒腰:“多亏了你们了,否则,我血液不通,脖子发酸,觉都睡不好。”
前世她不喜看病,大部分时候就是身上不舒服,哪里酸痛就让人按哪里。
这样晚上才好睡觉,只要觉睡好了,就什么都不必愁了。
至于,方惟彦他的身边有服侍的人,他自己也是大人们,蜜娘就不管他了,她是他的妻子,可不是他的老妈子。
到了次日神采奕奕的她,就可以安排家务了,陈康是她的陪房,这次来,蜜娘也让他当二管事,把家中采买都交给他,外边交际往来则交给福全。
两下管得互不相干,好在他二人因为同时娶了蜜娘身边的大丫头,关系还相处的不错。
“今儿你去账房支钱,把该采买的都采买了。尤其是一大家子要吃要喝,大家都千里迢迢的来了,难道跟着吃苦不成?”
一个正常人很难生要离开的心思,除非是受到主家的苛待或者待的难受。
以前在侯府,许多事情不由蜜娘做主,现下出来了,自然就不同,首先头一个请厨子,不是特地要请名厨,但要过的去,自然食材也很重要,若不然巧妇难成无米之炊啊。
一道菜若是加了酱油、五香粉、高汤,再来个白糖提鲜,就是鞋底放里边也觉得好吃啊。
陈康颔首:“是。”
他自然不敢从中弄鬼,小姐很少会查账,但是心里门儿清,揩点油就够了,若是爪子伸的太长,她是不会讲情面的。
“早餐包子里必须有肉,粥可以配鸡蛋咸菜馒头,中午也要三菜一汤,不许用那些烂菜,总之,虽然不可奢靡,但伙食要好。”
陈康领命而去,很快午膳回来时,他报账过来,还不禁笑道:“没想到登州的东西这么便宜,和京城完全不能相比。一文钱能买两个大馒头,再有这样的脆梨,十文就能买五斤,就跟不要钱似的。”
蜜娘对左右笑道:“这就好,咱们以后来这里至少吃穿不愁了。”
午膳时,方惟彦才回来和她还有孩子一道用饭,他不过略动了几筷子,蜜娘挥退下人道:“怎么了?胃口不好么?我看鲁菜也不错啊。”
以前蜜娘不怎么爱吃饺子,因为南方的面皮就好像没有北方那么筋道,到京中她们一家都是南方人,最多偶尔吃点面食,但大部分以米为主,而嫁到东安侯府,东安侯府虽然在京数年,但本是浙籍,婆婆则是南直隶人,说起来也都是南方人,家里饺子吃的很少。
在登州她早上就是吃的饺子,还是鲅鱼饺子和青瓜鸡蛋饺子,这是以前从未吃过的,蜜娘和别人不同,她不管到哪里都很愿意尝试新东西。
却见方惟彦摇头:“这里的水很深啊。”
蜜娘却笑:“若是不深,何必派你来,越苦的地方才越能干出成效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啊。”
这倒是蜜娘,接受逆境一向很从容,她永远想的是,遇到这件事情了,我该如何迅速度过,甚至有可能转危为安。
方惟彦也立马转换了心思:“你说的是。”
“民以食为天,不管你心情怎么不好,饭总是要吃的。至于将来如何,将来再说就是了。”
她也就是劝这一句,自己该吃什么就吃什么,但她一向食量不大,饺子一样味道的拣两个吃,再夹几筷子溜肉段,然后又喊了下人进来服侍羡哥儿用膳。
她则开始喝清汤,浓汤虽好,但是容易发胖。
俗话说千金难买老来瘦,固然蜜娘现在还很年轻,但养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须从现在开始。
方惟彦见蜜娘自顾自在吃,还吃的那么香,自己也忍不住吃了一碟饺子。
看方惟彦吃完,蜜娘才递上一杯清茶:“先喝点茶水。”
“我是副手,万事还要以许府台为主,其实要说忙,也不算很忙。你们来这里适不适应?”
“要说完全适应就不可能,这里肯定不比家里,但是天下又有什么地方可以比天子脚下呢,要不然人人都想去那儿呢。不过,你昨儿没回来,我一个人睡的多舒服。”蜜娘偷笑。
方惟彦想咯吱她,因为她最怕痒,但是下人在这里,他没好意思,只是道:“你说这样的话,也是越发淘气了。”
蜜娘正欲说话,却见福全进来道:“四爷,姨老爷找您呢。”
这个姨老爷当然是指顾望舒,方惟彦一听说顾望舒找他,不免冷哂了一下。
其实某种程度顾望舒觉得方惟彦办事能力还是很不错的,而且脾气非常好,从不聒噪,办事也细致有手腕。
也因为这般,顾望舒倒是时常找他办事。
看方惟彦出来,顾望舒道:“府里已经被人监视了,这些日子我会伪装成商人开始熟悉行情,你要尽快拿到证据才行。”
这就是方惟彦和顾望舒有矛盾的地方,顾望舒希望早日办完弊案回家,而方惟彦要办的不仅仅是这桩案子。
他为一方父母官,经过昨日已经得知许知府为人,看似忧国忧民,其实在本地官声非常不好,是个伪君子似的人物,和本地豪强关系很深。
登州饿死的饥民不少,怕是到时候出现民乱也未可知。
他是想在此地干出一番政绩来的,所以还得熟悉民情。
但方惟彦脸上未有任何的变化,只是淡笑:“好,请指挥使放心,下官必定全力以赴。”
到了他们这个地步,很难让别人看出自己在想些什么。
天儿虽然已经开春了,但还是萧瑟的紧,院落里的树几乎都枯败了,蜜娘这里已经收到好几封帖子了,这些大多都是登州下辖州县的夫人送来的,大多都想拜会她。
“春桃,你去知府夫人那里走一趟,问她如何处置?我初来乍到,并不懂这些,还要多问她的意见。”
春桃忙应是。
许知府夫人这里正坐着听戏的人,她手上仍旧抚弄的那只白猫,有一下没一下的看着戏台子上唱的才子佳人。
听人说是方夫人派人来了,她左右坐的都是登州府的一些属僚夫人,都好奇道:“是新来的方知州的夫人吗?她怎么样呢?”
因为刚来,大家也不太熟悉,这几位有通判夫人和某些知县的夫人,算得上是登州府的一些顶级人物了。
许夫人请春桃进来,春桃没想到这里这么多其她的夫人在,但还是按照吩咐把蜜娘的话说了,许夫人还道:“方夫人虽然年轻,但也是大家出身,哪里用的着我指教。”
“府尊夫人这么说的话,真是折煞我们夫人了,我们夫人说自己年轻,真的不懂这些,急的跟没头苍蝇似的。”
见春燕如此低的姿态,许夫人有些自得,她不禁道:“既然你们夫人问我,我看大家一起都热闹一下也挺好,至于地方呢,我这里地儿太小,不如我们去花雀街那里。”
旁边的有个圆脸夫人诧异道:“您说的可是九如楼那里?”
见许夫人点头,这位圆脸夫人道:“这可是我们府城首屈一指的好地方,在那里听说还能看到名山古迹,最是好了。”
许夫人点头:“那是。”
只听有夫人道:“是章家的产业吧,我听说有大名府和顾城的人专门来我们九如楼呢。”
“这登州城,除了章家,谁又会有那般的产业,只是我们作为上官夫人,不可与之结交太过。这样让人知晓也不好。”许夫人又如此说。
众夫人都摄于许夫人的权威,连忙应是。
更有一位夫人慷慨激昂:“我们老爷就常说做官需持身要正,否则一时不慎,如何对得起当官的心。”
“是啊。”“是啊。”
这些夫人们也仿佛自己忧国忧民一样,春桃看看桌上的茶,十两银子才一两,那些糕点都精致极了,这些人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但她面上却是听的很是感动,众人心道,听说那方夫人很年轻,好像还二十岁都没有,年轻人嘛,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就知道了。
却说春桃回来,简凝初正在这儿,春桃踟蹰了一下。
蜜娘毫不在意道:“你说吧。”
听春桃说完,蜜娘才皱眉:“九如楼?既然是章家的地方,怕是设了无数个局就等着我们钻呢。”
“我看知府夫人似乎等着您去呢。”春桃把心底的话说出来了。
一看就是鸿门宴。
蜜娘莞尔一笑:“罢了,你就说我水土不服,我过些时日再延请她们,不,不必跟她说。”
可您这不是戏弄她们吗?
但春桃没有说出口。
却说许知府的夫人亲自去了章家一趟,章家在本地族人众多,但嫡支却不算太丰,章家人和很多人一样,早就已经搬到府城在住,老家多是祭祖的时候回去了。
章府修的宅子很大,占了一整条街,这里住的也大多是章家的族人,走过的店铺有不少也是章家的店,鳞次栉比,密密麻麻。
等她到的时候,是章夫人亲自出来接的,章夫人年约四十余岁,和许夫人差不多大,装扮很是素雅,反而许夫人头上的金钗明晃晃的,仿佛两个人的身份调转了一下。
许夫人心道,你章家虽然有钱,但今时不同往日,你不过是个捐监的夫人,而我家丈夫却是四品知府。
想到这里,许夫人在心里冷哼一声,面上仍旧笑容满面:“章夫人,怎么劳烦您出来接我了?真是受不起。”
章夫人声音柔柔的:“府台夫人,这是哪里话,您能过来我们家,那是我们家的荣幸。”
许夫人笑笑,但也不敢摆谱。
这位章夫人娘家镇守边关,家中也俱是高官。
章家最好的位置叫朱雀堂,是章家最高长辈王老太君的住处,王老太君出身汝南王氏,四大家族中身份最高者,是个很有福气的享福人,连许夫人看了都羡慕。
她老人家虽然头发白了,但是皮肤没什么皱纹,也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病,什么灾,额上带着抹额,手里拄着拐杖,但看起来很硬朗。
许夫人忙上前扶着:“老太太,您怎么起身了,我可受不起。”
王老太君的先夫是以三品衔致仕的,她老人家身上的诰命可比她高。
活到王老太君这把年纪,什么事情没见过,她知道这位知府夫人最好面子,出身家贫,所以更在意面子,即便已经是知府夫人了,还仍旧是对上位者总一种不忿,对下位者又看不起,因此很是别扭。
于是,这王老太君道:“府尊大人平时为国尽忠,我等能请到府尊夫人过门,才是蓬荜生辉,快请上座。正好我们家有人送了些大红袍了,您快尝尝。”
几人闲话了一番,许夫人道:“新来的被贬谪在此的方夫人正来了,不知道府上几位姑奶奶们也曾有空去见见。”
章夫人看了王老太君一眼,不免道:“既然是被贬谪至此,不知道这位王夫人是什么脾性呢?我们也好备好礼物才是。”
“只接触了几日,也谈不上什么脾性。”许夫人放下茶盏,淡淡的道。
章夫人被噎了一下,但她素来柔弱,被呛了一下,就不敢说什么了。此时,却见一个着火红色胡服的女子拿着马鞭进来了,章夫人眼睛一亮。
“三小姐。”许夫人脸色暗了暗。
这位章家三小姐章顺芳,好个娇媚模样,二十来许的年纪,却有十五六岁的姑娘的热情娇俏,她一来就道:“许夫人,您怎么来了?”
“正是为了刚来的知州方夫人宴请的事情过来的。”许夫人在她面前直不起来。
这位三小姐可是章家的财神爷,论翻云覆雨的本事,她们章家男子加一块儿都没她行。虽然和她两位姐姐一样大归,也同是做生意,但她可是主心骨,许知府可私底下收了章家不少钱的孝敬。
只听章三小姐因着胡服,身形十分姣好,她坐了下来“哦”了一声,又敲了敲桌子:“这方惟彦我听说过,是先三辅陆如法的得意门生,后来陆如法被迫辞官,他守制一年,也被贬了,听闻是朝中大人们知晓他在御前做日讲官,怕他替他的老师翻案。”
许夫人陪笑:“还是三小姐知道的多。”
章顺芳摆手:“府台夫人莫夸我,我又知道什么,不过是咱们做生意的人,多知道些,多一条路罢了。”
“依三小姐看,方知州有没有可能是被派来查案的呢?”这也是许夫人担心的问题,她丈夫在任已经五年了,还有一年就要挪窝了,这个关键时刻可不能出岔子。
钱都已经到手的差不多了,最主要的是官途,有了这个官位,才能更好的捞钱,若官位都没了,那可就完蛋了。
章顺芳看了她一眼:“那我就探探虚实,最好把她带来的人也都请来,一个人露不出破绽,几个人总会露出破绽的吧。”
许夫人忙应是,从章府出来,似乎也找到了主心骨。
但上了马车之后,啐了一口:“破鞋一个,还在我面前摆谱。”
朱雀堂内
章顺芳显然没有方才那种的举重若轻,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样子,她皱着眉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
王老太君道:“即便方惟钧真的是钦差,我们也不必怕,上次朝堂派来的那位巡案御史还不是查了半天,什么都没查到,还被贬谪了。”
“祖母,我并不是担心这个,这样的漕河弊案牵连甚广,谁敢接这个烫手山芋那就是和山东整个地界儿的官员作对。只是,孙女儿怕是有了身孕了。”她捂着肚子,神情很烦恼。
章夫人吓了一跳,“顺芳,这可如何是好?这些日子你就好好的在家待着吧,别的什么宴会都推了。”
王老太君也顺势道:“是啊,要什么补品,尽管说,家里人的嘴我会封紧的。”
都关心她的肚子,却无人想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爹是谁?
章顺芳苦笑不已。
王老太君连忙让人扶了她回去,等她走远了,她才同章夫人道:“她怎么这么不小心?懋功还未娶媳妇,若是被别人知道我们家的家风又该如何是好?不过,若是许知府的倒好了,他没儿子,本身和崔首辅交好,日后前程无量。”
章夫人默然。
王老太君很不满意,当年这个儿媳妇是她婆婆看中的,结果娶进门来,连生三朵金花,过了多年才生下一个孙子。
结果,孙子还没长大,三个孙女都大归了,简直气死她了。
可她心里也知道,章家旁支看着嫡系儿子小,心思不在读书上,只一味玩乐,都想分一杯羹,偏儿子求官心切,最是附庸风雅,却对生意一窍不通,若非几个孙女,也不能把持住家业,还更甚以前。
女人要出去做生意,结交人就难免如此,只是要小心些,要是坏了章家名声,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