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四大乐事之一就有洞房花烛夜,况且方惟钧封了世子,和金榜题名时也没有两样了,自来这人逢喜事精神爽,掀开盖头一看,常雨珠虽然比不得简凝初那么貌美,但也青春正少,带着武将家的飒爽和大家闺秀的秀外慧中。
只是,他低头看了一下常雨珠的脚,似乎没裹脚,这有点不美,但也不是大事,自己的亲嫂子也是没裹脚。
夫妻二人见面之后,又跟诸长辈请安,常雨珠趁机也打量她们的寝房,器具皆是上等,有的还为内造之物,屋舍精美,陈设华丽,十足的富贵气象。
她忍不住点头,见了长辈回来,只听方惟钧对下人道:“明日我哥哥头一次参加经筵,我的婚事倒是叨扰他了,你替我送些大红袍去,他一贯喜欢喝大红袍,就说我祝他诸事顺利。”
“是,小的知道了。”
常雨珠心道,方惟钧和方惟彦感情也的确很不错啊。
新婚之夜还能想起哥哥要做什么,特地打发人过去,但现在她才新婚,不好问这么多。
新婚之夜,鸾凤和鸣,方惟钧之前就受用过两名美妾,在这种事情上就更加从容不迫,也不是横冲直撞那种,给予了常氏体贴。
龙凤烛烧的噼里啪啦,煞是明亮。
却说蜜娘见方惟彦正捧著书在读,他虽然现在是侍读,但因为资历太浅,还不能成为日讲官,但是能参加经筵,对于这个年纪的他,简直是飞速。
但更让蜜娘兴奋的是吃经筵,吃经筵可以带家眷仆从,天子赏赐的筵席中的碗筷糕饼还能带回家来。
“明天咱们羡哥儿也去,吃好吃的去。”
前世方惟彦也有这种时候,但是是他带着仆从去的,那时他孤身一人,爹娘是有爵之人都自重身份,也不会去,故而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但看着妻儿都这么高兴跃跃欲试,方惟彦也忍不住道:“明儿天冷,你们要多穿点。”
蜜娘重重点头:“知道,知道。”
今日是方惟钧大婚,蜜娘已经为他的婚事忙了一个月了,明天她也得关心一下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不能本末倒置。
什么权利那些她也不是很在乎,在她看来,方惟彦就是个宝,比那些所谓的管家权重要多了。
她先吩咐乳母带羡哥儿早些睡,又对春桃道:“多准备几个食盒,咱们打包回来分给各房也沾沾喜气。”
这么年轻就能做帝王师,可不是一般年轻人能得到的荣耀。
春桃笑道:“奴婢能随小姐您去吃经筵,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可惜夏莲有孕在身,不能颠簸,就都便宜我了。”
“日后也不是只吃这一次,将来若有你们几个丫头我都带去,明儿的碗筷我多带一幅回来,你替我拿去给夏莲就是,就说赏给她的。”
宫里赐宴,碗筷未必有侯府用的精致,但这份荣耀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翰林院不愧为天子近臣。
蜜娘的话一出,在场的丫头们人人高兴。
这一晚上,蜜娘叽叽喳喳的跟方惟彦道:“明天我要好好打扮,千万不能丢你的脸。只不过,——”
蜜娘沉吟道:“有新妇在,我也不好抢她的风头呀。”
这也是在看方惟彦的态度,如果他很是为难,一心求低调,蜜娘也不能过于高调。
谁知方惟彦道:“这次做了那么多好看的衣裳,怎么能不穿出去看看,你也太小心了些,我这么辛苦难道还让你处处低人一等吗?”
现下府中人如此表现,方惟彦虽然并不天天在家,但也知道其中奥秘,以往世子之位没定,虽说他退位让贤,但他的确在之中是最出息的那个,但现在世子已经定了,世子就是将来的侯爷,未来的侯府当家人。
谁不想去捧这个热灶,就像当年方惟昌还是世子的时候,都足以能和徐氏分庭抗礼,徐氏即便不喜申氏,还得让申氏帮着管家。
申氏也能趁机收拢一部分人,而当申氏不是世子之后,对府里的掌控能力就大不如前了,并非是钱没给到位,而是权势不如以前,大家畏惧的还是权势。
作为徐氏嫡亲的媳妇,以前蜜娘这里也算是热灶,但方惟钧的媳妇进门就是世子夫人了,个中差别,虽不至于很明显,但身在其中的人是很能体察到的。
这种细微的变化,就像他当初辞退首辅一职,下面的人虽然还恭敬,但你会发现你说话都不一定好使的,朝廷如此,一个家中自然也是一样。
可他方惟彦也并不低于谁一等,蜜娘就更不必看人眼色,他的地位不是侯府给的,是他自己努力得来的。
以他现在的地位,深得几位府臣的器重,还在制诰房时,好些人都要看他的脸色,怎么可能在家中还让人轻视。
他让爵位是因为他有更远大的前程要奔,又不是他死了,才让给弟弟的。
就像他低调,不代表他就真的愿意处处被人踩啊。
蜜娘听了这话,心道果然是我的好惟彦。
她笑道:“知道了。”
但蜜娘也不是针对常雨珠,如果今天进门的是简凝初,她甚至根本不会问这个问题,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因为简凝初为人更好相处,并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当然,就像简凝初小心眼也没什么,她是所谓的“全”姑娘,面子上不会表现出来。
但她也没那么傻,仿佛真的跟人家新娘子比美,只是跟着丈夫吃经筵,自然要体现出作为方惟彦夫人的身份来,不能跟方惟彦丢脸。
次日一早,方惟彦起身,他今日要去讲经筵,自然要早起,蜜娘随之也醒过来,正要起来时,方惟彦道:“你还是多睡会儿,近来你这么累,等会儿和新娘子见面,把我们的礼送出去就好了。”
“这个不消你说,只是我也要起来,描眉打扮都是要功夫的,等和新娘子见礼了,我还得带羡哥儿赶过去,都没那么多功夫了。”
方惟彦点头。
他的官袍早就熨好了,上面还熏香了,一看就是蜜娘早准备好了,有老婆终归还是不同的,你没想到的,她会提早一步想到。
等方惟彦走了,蜜娘用煮好的鸡蛋滚眼睛,昨儿睡的晚,今儿起的早,就是怕眼睛水肿还有黑眼圈,所以要用鸡蛋滚一滚。
因为凤梧院有小孩子,虽然不设小厨房,但是茶水房是扩大了的,茶水房里常备鸡蛋是给羡哥儿做鸡蛋羹的,蜜娘也算是公器私用了。
“怎么样,我眼睛不肿了吧?”蜜娘对白芷道。
白芷点头:“不肿了,还是您想的这个法子好,只是您眼睛里有些红血丝。”
“不打紧,你们弄些菊花枸杞茶给我熏熏眼睛就好了。今日难得在四爷的同侪面前,我可不能搞的邋里邋遢,跟脏婆子似的。”
不一会儿,丫鬟们鱼贯而入,蜜娘梳洗打扮,打扮完毕,先穿一件银白绸缎中衣,再穿一件玉色红青酡绒三色缎子斗水田小夹袄,下配蹙金牡丹彩碟戏花罗裙,外面则罩一件石青多罗呢灰鼠披风。
从外看绝不是那等张扬华丽的打扮,反而多了一份端庄惠雅,这正是蜜娘需要的。
但是这种颜色搭配到蜜娘身上,说不出的高贵典雅,又不花哨也不暴发户。
头上梳了个垂云髻,正前方用半月型镶珊瑚玳瑁蜜蜡梳蓖,髻上只插一个蝶形金镶玉步摇,这首诗在精不在多,否则就全部是堆砌而成,反而不好看。
再有用胭脂水粉,也不是嘴越红就越好看,胭脂要适合自己的皮肤,敷粉也不能死白,为了逛这些胭脂铺子,怕遇到不合适的,蜜娘只要出门都会每一个买来试试,要么说谁最会化妆,还不都是钱买来的。
你的心用在哪里,成就就在哪里。
等羡哥儿起身时,蜜娘正好打扮完了,羡哥儿今日也是簇新一身,蜜娘还跟他戴了一顶自己做的虎头帽。
绝不是那种和大家雷同的虎头帽,而是蜜娘自己画了小老虎,亲自裁剪做的,鲜亮的手艺活现在戴在羡哥儿头上,大家都夸羡哥儿真好看。
母子二人过来时,乡君第一个到的,她看到羡哥儿的帽子时,不由得道:“哟,这顶帽子还真是不错,你找针线房哪位绣娘做的?”
在侯府蜜娘很少做针线,乡君也是如此,大抵只有她和蜜娘都是在针线房里多一些,如俞氏很擅长女红,人也勤快,身边陪嫁来的都是极其擅长女红的,她们都是自己做,觉得针线房做的太慢了,还要给赏钱,有的还没自家手艺好。
因此,乡君有此一问。
却听紫苏笑道:“三奶奶,这是我们奶奶亲自做的。”
蜜娘也笑:“我是个懒人,也就偶尔做这么一顶,三嫂你还说是针线房的人做的。”
说罢,她又塞了个面果子给敏哥儿:“方才羡哥儿一直说面果子好吃,让我带来给敏哥儿吃。”
乡君叹道:“我也想他吃,但他脾胃弱,倒是劳你们惦记了。”
她是盼着儿子望子成龙的人,因此又悄悄道:“怎地你们今日是要去吃经筵席吗?四叔真是没话说,如今都是帝王师了。”
蜜娘谦虚几句,又道:“我已经准备好了食盒,若三嫂不介意,到时候我分一些给你,到底是个喜意。”
乡君闻言大喜,她自然有让敏哥儿跟着去吃经筵的想法,但是敏哥儿年岁比羡哥儿小不说,且寒冬腊月,万一着凉怕是有一番折腾。
故而,听闻蜜娘要送来,她很是高兴:“就盼他能沾他四叔的光,日后也能好生读书。”
二人正说着话,不一会儿俞氏也过来了,问她们在说什么,听蜜娘提起各房送一些,也甚是高兴。
大家不会嫌弃是席上带回来的,经筵席可不是随随便便有人能吃的。
徐氏见她们说的热闹,连忙问起方惟彦如何,蜜娘笑道:“很早就去了,太太放心吧,四爷的学问扎实。只是我今儿要带羡哥儿一道去,怕是中途要走,您让弟妹千万不要怪罪。”
徐氏摆手:“这怪罪什么,就是羡哥儿你们要看顾好,别让他惊风了。”
“您看我给他做的这顶帽子,除此之外还有您上回送的笑斗篷,我正好把兜帽也跟他戴上,保管好好儿的。”
“唔,这就好,这就好。”
以徐氏所见,大儿子的事情那可太重要了,天子近臣,随便递一两句话,上一两句眼药,那可都有人受的。此事,长子准备已久,这也是她知道的,门路都不知道跑了多少,甚至厚颜结交陆家其余子弟,可谓是用心良苦。
别人只看到他的光鲜,却不知道他的辛苦,若做官这么容易做,自己的女婿还是状元,现在也不过是在史局修书罢了。
要说徐氏也独有两子,虽然爵位给了小儿子,但是她心里还是很疼方惟彦。
不一会儿,新婚夫妇到了,走在前面的方惟钧一派世家公子哥的模样,脸上含笑,看的出来他对常氏很满意。
常氏退却了以前的娇怯,脸上挂着笑靥,看起来很有主母气象了。
众人各有一番厮见不提,常氏心里有了计较,大奶奶俞氏性情宽和,三奶奶乡君倒是健谈,但她似乎开口闭口都是孩子,四奶奶阮氏并不多说什么,人也还算热情。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徐氏也为了支持新媳妇的世子夫人的地位,况且她也上了年纪,正需要帮手,故而道:“你年轻,我听说你在家中就常管着家,以前家里就我管着,我问过她们,你几个嫂子都忙,你若得闲就让你管着如何。”
俞氏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她是之前见阮氏避嫌,自己也避嫌,现下看来,这样反而是好事,以免太太还恼她们不识时务。
到时候还得推拒一番,反而不美。
乡君自知管家一事她不成,平日就不大参与,虽有此心,但实在是争不过俞氏和蜜娘,现下她们都退居,自己就没什么好怨恨的,反而道:“太太时常说累,又上了年纪,又五弟妹来,倒是好事。”
蜜娘也点头:“正是如此。”
常雨珠心中不免得意,还好她没听二姐的话进宫,否则,还得从低位嫔妃做起,也没有答应别家婚事,别家哪里比得上东安侯府,进门就是世子夫人。
其实,当时她们进京来,还有信陵侯府的小儿子求娶自己,只可惜信陵侯夫人是个难搞的人物不提,她那小儿子也平庸的很,常家不答应,她还放话说谁家敢娶云云?
这样的放话实质上伤害不到常家分毫,但信陵侯夫人到底在京中浸润多年,旁人就是想娶常家的姑娘,也不愿意和信陵侯府对着干。要知道信陵侯府的顾望舒,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还好东安侯府不惧怕信陵侯府流言,而且还是世子求娶,常家本就有意,也就很快应下。
如今看来,她的选择果真是对的,才一进门,婆母就要自己管家。
她先推辞几句,见徐氏意志坚定,于是爽朗一笑:“太太既然这么说,我就却之不恭了,只愿替太太分忧。”
徐氏对儿媳妇们并不苛刻,她对蜜娘也很宽容,对常雨珠自然也如此。
正在此时,蜜娘却要先走,常雨珠心里不大舒服,又听徐氏道:“快些去吧,羡哥儿得照看好。”
蜜娘歉意的对常雨珠笑笑。
却说蜜娘带着羡哥儿出去后,徐氏对孙子恋恋不舍:“羡哥儿方才都打了哈欠,也不知道如何。”
众人都知道东安侯对羡哥儿很喜欢,徐氏更不必说,虽说也时常念叨方雅晴生的岁岁,可到底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第一个就是给孙子。
更遑论羡哥儿说话伶俐,相貌更是分外可爱。
还是俞氏道:“您别担心,四弟妹方才还说吃了经筵席,还给咱们都带糕饼回来,让咱们都沾沾喜气。我们在家里都等着呢,羡哥儿平日每每四弟妹她们不带他出门都生气,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少了他。”
“是啊,是啊,吃了经筵席,指不定羡哥儿也能和她爹爹一样,明儿也中进士状元,太太您就是享福的老封君了。”乡君也附和。
徐氏笑呵呵的,很是高兴。
常雨珠却觉得有些不舒服,今日分明是她的喜事,她才是主角,但仿佛大家都不怎么看重她,反而夸四房。
殊不知各人有各人的考量,在俞氏和乡君看来,你都要到管家的实权了,我们都不同你争,已经给了你最大的面子了。至于管家权在你手里,也不代表她们就要听她的,她们是嫂子,现在就巴结起来,不是让人笑话么?
即便是以前方惟彦官位最高,蜜娘对俞氏乡君也很尊重,从不逾矩,出外见客,都是以俞氏为先,这让俞氏和乡君都很满意。
因此,她二人对常雨珠也是先当弟妹看。
哪里就那般急切。
常雨珠按捺下心中不快,记了几人一笔,心道日后自己定然会树立自己的威信。
现在她还不能表露出来,反而夸俞氏女红手艺好,自谦道:“我那点野狐禅,在大嫂面前不够看的了。”
她还故意把自己做的荷包拿出来现丑,俞氏心道这是个实诚的姑娘。
忽见她又夸敏哥儿生的好,问乡君是怎么生出这个好看的孩子来的,还自贬道:“我三哥家的儿子和敏哥儿一般大,黑不溜秋的,比敏哥儿差远了。”
徐氏忍不住笑了:“小孩子家家的,嘴上没把门,哪有这么说你侄儿的。”
顿时,大家都觉得她爽朗不藏私,心眼不多,俞氏和乡君对她也热情不少,心道四弟妹阮氏平日也就请安时能多说几句话,很少这般,而且天天看书画画,基本请完安就在自己院子里,最多带孩子去园子里逛逛,很少这般把自己的缺点暴露出来,这常氏倒是好相处多了,像个傻大姐,没什么心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