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娘正在东安侯府的戏园子看戏,这是方惟彦亲自写的戏,弄了那么多天,他第一个也是想给蜜娘看,他还要坐在蜜娘的身旁。
“念白写的好好,你文采真好,我怎么就想不出来呢,平日里我不觉得自己差,现在一看,和你比差远了。”蜜娘笑道。
方惟彦摇头:“哪有的事,是我书读的太多了,你没有真的像考科举这般。我们要参加科举的人,但凡乡试会试都要写应制诗,写的不好还不行。你要是像我这年读快二十年的书,恐怕写的会更好呢。”
“就你嘴甜。”蜜娘虽然嘴上嗔着,但是心里很受用。
看到雪莲仙子把内丹给书生的时候,蜜娘挑眉,突然对方惟彦道:“我不会把内丹给你的哈,我不是那种为了男人会死的人。”
“咳咳,我知道。”方惟彦用拳抵唇轻咳一声。
虽说这个雪莲仙子不太符合自己的性格,但是蜜娘又知道,世人最喜看真善美纯孝之行,书生为了生母的病,不惜长途跋涉,艰难万险,这是孝道,此时的人最讲究孝道,自古就有孝子必出自忠臣孝义之门。
雪莲仙子舍身救人的高义,也是备受赞扬,位列仙班之人除了情爱还有大爱。
书生信守承诺再来娶雪莲时,得知雪莲仙子没了,一夜白头……
“惟彦,一夜白头这是怎么弄出来的,看的看震撼……”蜜娘真的想知道。
方惟彦无语:“你不是应该觉得书生很深情吗?人只有在大悲大喜时才会如此,伍子胥就是一夜白头了。”
“嗯嗯嗯。”蜜娘觉得自己有点不解风情,连忙状似投入状。
当看到雪莲仙子的转世阮小姐后,蜜娘忍不住双手合十,因为阮小姐身上的衣服好好看,而且阮小姐的画正是她曾经的画作,当时方惟彦自己都病着,还要为陆家人跑上跑下的,蜜娘就画了一枝雪莲送给他,让他好生歇息。
最后大团圆结局,连方芙蓉都道:“也是真不容易,差点我都以为错过了,又要经历好多挫折才在一起。”
蜜娘笑道:“这样才好呢,我最不喜欢那种折子太多的戏,看几天都看不完,有时候听的昏昏欲睡。”
翁老夫人看了方惟彦身上的一枚玉蟾,她忽然道:“就是这枚玉蟾吧?给我瞧瞧。”
方惟彦连忙解开递给翁老夫人,翁老夫人用手摩挲了好半天,才道:“真是个好金蟾啊!”
“老太太,戏里是假的。”蜜娘忍不住道。
难道就她一个不太入戏吗?
翁老夫人还很不高兴道:“别说假的,我不爱听。你不就是阮小姐吗?”
蜜娘无语了,但是方惟彦很高兴,他故意点出小姐姓阮,就是让大家知道蜜娘有多么的好,回到房里,提起这件事情,他还道:“看看日后谁还敢编排你。”
《玉蟾记》中,按照常规想法,大家对孝子书生应该更喜欢,但因为扮阮小姐的衣服穿的太好看,内丹给书生时还要巧笑倩兮,最后转世为人时,更是人美心善。
再有起初被男方隔着门表示不喜要退婚时的落寞,到最后又因为被男方认出,她也记起前世种种的喜悦。
“我觉得是扮阮小姐的衣服太多了,书生就两套戏服,阮小姐二十件是有的。”蜜娘心道方惟彦真的是抓住精髓了。
其实大家看戏,真的也不是为了看什么苦大仇深,都爱看一个热闹。
画面唯美情节新颖,男俊女美,再有还有一些布景漂亮,情节没有很大的漏洞,戏词朗朗上口,比还魂记都好看多了。
方惟彦笑道:“那是当然,这出戏我就是为了阮小姐写的,你给我的那一千两,几乎都花在上面了。”
宫中又传来消息,说是太后请她在下个月进宫觐见。
大抵是知晓了《玉蟾记》里的阮小姐是按照蜜娘写的,故而想见真人。
而《月影》在乐府里,因为话本子情节太多要有所删减,听说太后喜欢《玉蟾记》,乐府的人自然不会自己跟自己找事,把女主陆明珠的青梅竹马林清正喜戴玉蟾这个环节去掉了,但是排戏的效果并不好。
第一天看戏就被太后训斥了:“这个主母也太坏了,这戏不能演,如果这样演,岂不是主母们都要投毒对庶出的儿子女儿出手,还有一个姨娘最后主持中馈,姐姐抢丈夫,不成不成,这戏哀家不看。”
还真的被郑豆娘猜到了,这部戏很难登上大雅之堂。
尤其是太后觉得这词儿写的没有《玉蟾记》的好,还道:“玉蟾记里的阮小姐也是姐妹好几个,但是都会亲自施粥布药,可不是《月影》里的小姐们,成日的争斗。”
在宫里的人,本身平日你来我往勾心斗角就很累了,而且这里的争斗不像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反而像是土地主家的后院,为了斗而斗。
活着就已经够累了,大家都希望看些轻松的。
《月影》演了一出戏,就没有再演了,反而是《玉蟾记》大火,尤其是有那灵活的商家,立马开始兜售玉蟾。
坊间传闻阮小姐就是东安侯府的四奶奶阮氏,听说她就是书画双绝,那幅雪莲图就是她画的。
就在蜜娘去方惟彦一个同僚家吃喜酒的时候,大家都抢的跟她坐,她才知道自己真的火了。
“您就是方编修的夫人吗?”有位夫人小心翼翼的问着。
蜜娘笑着点头:“我就是,请问您有何事找我?”
那位夫人坐下来握着蜜娘的手道:“我实在是太喜欢您了。”
众人见到真正的阮小姐,只觉得比戏里的还要美上几分,蜜娘今日来吃喜酒,自然就不能抢新人的风头,因此挑了一件藕荷色的夹袄,配上珍珠白的褶裙,头上多用珍珠头饰,让人觉得十分温婉。
在方惟彦同僚面前,蜜娘还是很能维持住自己的贤妻良母的样子。
但这恰巧就符合《玉蟾记》阮小姐的形象,人美且心善,蜜娘自己都哭笑不得,居然自己这个前世被称为妖妃的人,现在倒是成了好人的代表,一时,她还有点受不了。
而且不管做了什么事情,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有人替你解释。
忽然,蜜娘就懂了方惟彦是什么意思。
她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但是方惟彦却不允许她的名声受到一丝一毫的侵犯,一个拥有好名声的人,绝对是利大于弊。
《玉蟾记》的戏班子甚至不吝于借出去给平民们看,而且唯一要求就是雪莲仙子阮小姐的衣裳一定要精致才行。
方惟彦真的是深谙人的心理,别说什么内涵最重要,大多数人第一次都是看外表的。
她很感动,感动于方惟彦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对她的维护。
以前还从来没有人为她这般考虑过。
但凡见过蜜娘的人都对雪莲仙子的事情深信不疑,因为她的美貌气度足以让人信服。
范玉真对太后的反应当真是很满意,但是郑豆娘在其中帮忙说话她就不知道是为何了,其实自从郑豆娘复宠,她们的关系很微妙,不像崔贵妃在的时候,都放在明面上,有时候范玉真想,还好郑豆娘出身太差,即便有当年皇后教她认字,但是和皇上仍旧是有鸿沟。
郑豆娘也不在意这些,她已经升为昭仪,受宠至极。
但人总得一步一步来。
若说赐住范玉真昭阳宫是头一份,那郑豆娘所住的云夕宫则是西六宫最近的一所宫殿了。
云夕宫中,郑豆娘吸了一口水烟,立即放下,这烟叶很不错,宫里不少女人都抽水烟,平日关在这个四方匣子里,除了看戏听牌,就没什么大的消遣了,甚至有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妃嫔们大多数都是对手,不是朋友。
你上了,人家就下了,这样人家怎么可能会跟你好。
“昭仪娘娘,奴婢听说永巷的一位宫女疯了投井了。”
这是流苏手底下管着的一个小丫头婉儿,流苏听闻在德妃娘娘那里伺候的不太好,在去年的时候出宫去了,郑豆娘不禁扼腕失去了一个帮手,还好遇到了这个丫头婉儿,是流苏教出来的,也和她一样忠心。
郑豆娘冷笑:“她可终于疯了,真是个傻子害人不浅,如果不是她进宫了,那么今日该出宫的人就是我了。”
她可没有周福柔那么蠢,除了吃就是喝,还有就是做一些无谓的事情,若非因为她,娘娘也不会那么早去了。
一直到最后一刻,娘娘还在跟她们说让她们要促成她和锦乡侯世子韩奇的婚事。
她懂什么?她又会什么?
皇后娘娘死了,她不想着为娘娘守灵,还要为了自己那点情情爱爱的事情烦恼,进永巷是她活该。
什么福女,我呸,不过就是个好吃懒做,仗着运气好点,蠢钝如猪。
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她家里人还真以为她是王政君了,送进宫来也不先掂量一下她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永巷被捞起来的那个宫里脸肿胀白了,面目都看不清楚,永远日子难过,大部分的人还得自己舂米做事,这个宫女刚来的时候听说是皇后宫里的,还那么年轻,没满十八岁就去了。
宫外的锦乡侯府却热热闹闹的办起了喜事,锦乡侯府也很应景的从东安侯府请了《玉蟾记》的班子去,蜜娘是和大嫂俞氏一起过去的,今天是个好日子,徐氏和乡君去了别家吃酒。
路上,蜜娘就把知道的告诉俞氏:“锦乡侯世子曾经准备娶皇后身边的宫女,后来,那宫女好像出了点事,因此世子另娶了,我听说到现在还不是很乐意。”
俞氏点头:“没想到还有这茬儿。”
她嫁进来后,和妯娌们都处的很不错,蜜娘觉得她不错,也愿意告诉她这些。
“是啊,新郎官听说还有点不大乐意,我们吃完酒回来就成。”蜜娘道。
俞氏就道:“锦乡侯世子娶的也不是寻常人吧?我看现在不大乐意,未必日后不大乐意。”
“这倒是。”
韩奇之妻来头可不小,是皇上的姐姐长公主的女儿,破例被封县主,这位县主封号很好听,叫德音县主,蜜娘其实曾经见过她一面,那时好像是方雅晴生辰,来了不少勋贵子女,这位县主就曾经过来过。
听方雅晴说,因为她母亲的关系,德音县主时常进宫,皇上很宠她,因此她的眼光非常高,曾经私下说过徐经身份低如何,方雅晴当时听要好的姐妹说了,还很不高兴,因此就不跟她怎么往来了。
后来,虽然和徐经退婚,但方雅晴就和她断了往来。
但这些闲话,蜜娘就不和俞氏说了,这样的私房话和方惟彦才能说。
很快,二人就到了锦乡侯府,都住内城,出门的时候又早,到的时候也早。
接引的婆子先带她们去见锦乡侯夫人,锦乡侯夫人处已经坐了不少人,其中就有信陵侯夫人和齐国公夫人这两位在寿康宫说东安侯府闲话的人。
俞氏为长,蜜娘为次,二人一起行礼。
锦乡侯夫人笑道:“怎么是你们二位来的?你们婆婆怎么没来?”
俞氏忙道:“我们太太原本是想过来的,我们姑太太嫁女儿,刚好在同一天了,太太就让我和四弟妹过来给您道喜。”
勋贵人家多有姻亲是认识的,锦乡侯夫人挑眉:“是南平伯贺家的姑娘吧。”
蜜娘点头:“您说的是,正是贺表妹。”
那位原本想亲上加亲的贺滴珠,被南平伯府许配给镇抚使,年纪轻轻就是从四品官,说是武艺过人,但性情暴烈,方惟彦就道怕是贺廷兰那里拿了那人不少好处。
只是她们家和南平伯府因为申氏的事情已经是很微妙了,蜜娘现在基本都不过去了,这种话当然不能说,若贺滴珠是方雅晴这样还有点刚强的姑娘还行,偏偏她是一个针都戳不动的姑娘,她没有办法反抗,到时候她们这些帮忙的人,反而还落下埋怨。
俞氏和她都是年轻一辈,但又有东安侯府的面子,二人座位还是很靠前,自然,也因为二人身上都有诰命,徐氏才让他们出来。
这些勋贵中,信陵侯夫人架子十足,大家也都很捧着她。
齐国公夫人虽然是国共夫人,但是国公府早已不受待见,属于二流勋贵,她以前还能捞到一个靠前的椅子,现在只能在中间坐着。
正好她就坐在蜜娘身畔。
《玉蟾记》唱的如火如荼,齐国公夫人心里很是不满,原本是想让东安侯府出丑,到时候差事就给自家儿子,不曾想,东安侯府联合瀚海公府提前破局,不过这事儿她也没办法,她们算计来算计去的,倒是忘记,现在后宫中德妃是瀚海公府阮家的人,而方惟彦之妻阮氏也出自同族。
比起齐国公夫人只是心中不满,信陵侯夫人就更不满了,东安侯府不仅截胡成功,她自己的儿子反而因为和纨绔争一个花娘,头都被打破了,儿媳妇闹的要和离,家里一团乱麻,她还得来这里陪笑,不让人家看出丝毫不体面来。
又听有人奉承锦乡侯夫人:“你们家和长公主家是亲家了,这才是真的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将来,也得皇上看重。”
锦乡侯夫人笑着谦虚了几句。
比起娶个宫女,能娶县主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了,儿子痴情,之前说的亲事都不愿意,现在长公主既然有意,正好一拍即合。
儿子韩奇无论是人才相貌都在勋贵中顶尖,现下娶的儿媳妇身份也好,真是人家说的好饭不怕晚。
至于儿子心里还有那个农家女的事情,锦乡侯夫人就不放在心上了。
夫妻之间都是成亲了再培养感情的,那德音郡主谈吐出身文采比那宫女可是强多了。
因此,锦乡侯夫人是非常高兴,嘴就没放下过。
戏台子上正唱到书生一夜白发的场景,前次看的时候蜜娘感触没这么深,但是在韩奇成亲的时候,她突然就懂了这是怎样的一种坚持。
书生的娘即便定了大户人家的小姐,但书生硬是坚持要娶雪莲仙子的转世,宁可拒绝掉所谓的好亲事。
如果韩奇要上书娶周福柔,有坚强的决心说服锦乡侯夫妻,那么也不是不能娶周福柔。
蜜娘也许不喜欢周福柔,但又觉得男人这些所谓的真情真的是不值得,好歹周福柔也是救过她性命的人。
真实的背信弃义反而大家都默认,还认为锦乡侯府做的对,也难怪《玉蟾记》场场爆满的,连齐国公夫人看到书生一夜白头的时候,都忍不住拿出帕子擦拭眼泪。
人间真情实在是难得,也许这就是《玉蟾记》打动人的地方。
有人还特地找到她道:“阮小姐,你和书生以后一定要好好儿的。”
大家默认书生就是方惟彦,因为他常常戴着那块玉蟾,而且方惟彦才学斐然事母至孝,蜜娘也有李夫人替她背书,说她那时在李府寄居时,李老夫人差点被火烧着,蜜娘送画过去,李老夫人奇迹般的好了。
俞氏在旁打趣道:“阮小姐,咱们回家吧。”
蜜娘笑道:“你也打趣起我来。”
锦乡侯府今日绝对热闹,她们走的时候,里面还是吹吹打打,怕是一夜都是不眠夜。
德音县主容貌清秀端庄,听说规矩极好,韩奇揭开新娘子的盖头,颇觉得难受,他总觉得他不该是这样的。
他不该在这里成亲,无论她身份多么高贵,都比不得那个人的狡黠。
她会带自己掏鸟蛋,每次她在河边的时候,很奇怪,那些鱼儿都会飘过来,她就蹦蹦跳跳,她那么傻,在宫里不知道如何了。
来京是为了他,可是最终他却毫无办法。
揭了盖头后,韩奇要出去迎客,德音县主很是娇羞的看了他一眼,韩奇淡淡的笑了一下。
出门后,他贴身小厮道:“爷,郑娘娘派了个小太监过来。”
一听说是宫里的人,韩奇连忙跑了过去,小厮吓了一跳,今日可是爷大婚呀,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情才好。
酒桌上男人们还在推杯换盏,不少勋贵子弟还等着闹洞房了,女眷们先回去了,他们还在这里热热闹闹的吃酒,方惟彦都被灌了好几杯。
“韩大怎么还不来?”有人问道。
“兴许是被新娘子绊住了脚,等会儿新娘子还要出门敬酒的,咱们到时候就能看到了。”
等了一会儿,只见韩奇走了进来。
大家起哄让他喝酒,却没想到韩奇接过酒喝了一口,血就吐出来了。
方惟彦就在一旁,吓了一跳:“韩兄,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
她死了,她居然死了,是不是知道他成婚,所以投井死了。
尸体都被泡的发白,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她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的走了。
方惟彦一看他这个样子就不对劲,连忙道:“韩兄,等会儿新娘子就要过来给长辈们敬酒,你还是振作些吧。”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方惟彦还是安慰了几句。
韩奇喃喃道:“她死了,她死了,她肯定是埋怨我才死的,都是我无能。”
这个她,方惟彦一听就知道是谁。
还是韩奇的堂弟见状不对,连忙道:“大兄,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振作点儿,等会儿县主嫂子就要来了。”
说完还示意方惟彦安慰几句,方惟彦却懒得安慰。
如果真的想娶周福柔,就要使尽全力,就像他那时为了营救蜜娘,不惜贿赂内宦,买通了崔贵妃家人,实在不行也会让岳父上旨,亦或者是尽快考取功名,向皇上讨人。
反正怎么也不会守株待兔。
周福柔一个宫女,毕竟能为有限,真的喜欢一个人,怎么还会再娶别人。
不过,方惟彦也知道自己这种想法惊骇世俗,说出去别人不信,就像一夜白头那个情节,连蜜娘都觉得他是杜撰,可他觉得自己哪一天要是真的失去了蜜娘,肯定会那样的。
韩奇的状况,让本来高兴地锦乡侯夫妻顿时觉得不妙,在场都是人精,方惟彦也顺便推说家中有事连忙回去了。
他一回来,蜜娘正把下人打发出去在跳舞,前世她保持身材纤细的原因一是少吃,二是跳舞,吃酒席就是避免不了吃大鱼大肉,锦乡侯府也是卯起来弄了好多好菜,蜜娘吃撑了,就难免开始跳舞。
虽说方惟彦不嫌弃她,但是她不能忍受自己过胖了,再者胖了对身体也不好。
刚开始跳还有点生疏,后来却是越跳越好,这一支舞叫折腰舞,舞动起来纤腰素素,这是永隆帝最喜欢的一支舞,蜜娘跳它并非是其他,而是这支舞跳了太多遍,再跳就会很熟悉。
她做事情的时候很少会注意到别人,方惟彦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蜜娘,衣袖翩翩,整个人柔弱无骨,却又充满力感,会让让想起洛神赋里曹植所说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他一直没有出声,还是蜜娘最后才发现他的,“惟彦,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还以为你今天会晚一点回来的。”
蜜娘的脸蛋想蒸熟的桃子一样,红扑扑的,却水润润的,方惟彦拿出帕子替她擦汗:“韩奇那儿好像出了点事儿,就是你们之前说的那个叫周福柔的宫女好像死了。”
“什么?”
周福柔死了。
蜜娘有些愣住,阮皇后死了,周福柔也去了,原来前世若没有她进宫,她们其实都没有活命的可能。
见蜜娘愣住,方惟彦道:“怎么了?”
韩奇什么的他懒得管了,还是蜜娘比较重要。
蜜娘摇头:“没什么,只是很唏嘘,周福柔和我一般大,还很年轻,十八岁都不到。你这么一说,我想起小时候在女学的事情了,她学问不好,我总觉得她偷懒不上进,但是我从没想过她这么早死。”
最多就是老死宫中,听说范玉真把流苏都放了出来,她也以为周福柔会如此的,没层想到这个死亡的消息猝不及防。
“韩奇的样子很是后悔,还吐了血。”
蜜娘冷笑:“虽说我并不喜欢周福柔,但是韩奇未免也太假了,真的喜欢别人怎么可能就这么坐以待毙,明明都和别人成婚了还惺惺作态,这样两个女人他都对不起。”
说到这里蜜娘又叹了一口气:“你看苏子清要再娶也是未婚妻亡逝,人家功名都不要了,过了三年才重新考的。娶了雅晴之后也是一心一意的,从来没有二心,我问过雅晴,雅晴说他也从来不到她面前提起以前的未婚妻。这才是真正的情深义重,而不是周福柔还没传出死讯,还在宫里的时候,他就另娶旁人,现在周福柔一死,他又在婚礼上吐血。”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新娘子多下不了台啊,更何况是德音县主那样高傲的人,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结果自己的婚事却出了大事。
方惟彦也很赞同:“如此倒是惺惺作态了。”
“难得,你的嘴里也能这么评判别人,你平日里觉得谁都好的。”蜜娘笑。
她又知道如果是她遇到这种事情,方惟彦绝对是不惜一切代价的。
方惟彦也笑:“我难道不是人吗?只是不愿意过分透露自己的喜好。”读书人讲究静气,还有前世毕竟为首辅多年,除了稍微亲近的人,本就不应该让人知道自己的好恶。
政治也不会因为你的好恶去做。
说完,他捏了捏蜜娘的鼻子:“快去沐浴,我们早些睡吧,明儿还要送岳母去渡口。”
“嗯。”
世上两件事情最为难受,一是生离,二是死别。
恰巧昨儿蜜娘知道周福柔的死,今天面对的则是简夫人的离别。
简夫人头发依旧梳的一丝不苟,身上穿着鸭蛋青的琵琶襟衫子,胸前带着一枚金佛,整个人看起来朴素,却让人难以忽略。
因为阮嘉定又被派去主持河工,他不在家里,还好蜜娘和方惟彦送定二奶奶和简夫人过来。
祖孙三人都在一座马车上,简夫人看着定二奶奶道:“多谢你还愿意照顾我。”
定二奶奶道:“您别这么说,您送了我一份大礼,我总要投桃报李,况且您是我生母,当初您也是疼过我的,走的时候还留了半幅嫁妆给我,我其实一直都记着。”
“嗯,淑君,以后你好好儿的,姑爷是个老实的,蜜娘又听话孝顺,你比我的福气好多了。我活到这把年纪才知道人生很多事情,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我知晓你肯定比我过得好,平淡是福,这个道理我懂的太少了。”
简夫人无不感慨。
这些话定二奶奶听了很有触动:“您此去武昌,一切都有我,您就放心吧。”
虽然定二奶奶精明,但是她和简夫人这种老狐狸比起来差的太远了,蜜娘根本不相信简夫人后悔,她哪里想过什么平淡的日子,她大概是觉得自己不该和张相走太近了,但是打动定二奶奶的法子也只有这些。
故而,蜜娘一个字都不信。
以前简夫人对张夫人何等的好,要算计还不是算计。
只不过,蜜娘也不会要求苛求她娘,毕竟简夫人是定二奶奶的亲生母亲,她娘小的时候也是被父母宠爱着的,简夫人那个时候也是真疼她。
对蜜娘,简夫人只道:“你娘就麻烦你了。”
蜜娘微微一笑:“这个不需要您吩咐。”
到这里,简夫人就觉得自己果真不喜欢这个外孙女,不,是很讨厌。
她太精明了,精明的过分了,简直洞悉人性,所有人在她面前无所遁形,定二奶奶都没她这么精明。
看方惟彦已经被她吃的死死的了,还别提东安侯府也是一样。
蜜娘才不需要她的喜欢,送她回湖广的船,蜜娘就想回家。
下了马车,避开蜜娘简夫人又拉着定二奶奶说了半天,方惟彦看着不远处问蜜娘:“简夫人这都说了许久了……”
“管她说多久,特地支开咱们俩,估计是要和我娘拉拢感情。她这个人啊,去了武昌也不是那种真的就能平平淡淡的人,你别听她说的好听,现在还想拢住我娘呢。”蜜娘没好气道。
方惟彦笑道:“这也正常,她年纪大了,最害怕的就是病了痛了没人管她,日后去世都没人举办葬礼,可不就拉着你娘说话。狡兔三窟,我看她指不定跟你娘给钱呢。”
蜜娘也是笑笑。
反正她们夫妻俩不贪图这个钱就无所谓了。
送走简夫人,蜜娘被宣召进宫,这件事情亲戚们也都知晓了。
金淑惠听徐舅母道:“惟彦不知道怎么编了一个戏,说是以阮氏为原型,太后娘娘很是欢喜,故而让阮氏进宫,想看看本尊。”
“那还真是表嫂的福气了。”金淑惠很是嫉妒。
《月影》听说太后不喜欢,觉得很勾心斗角,实在是扼腕,而且乐府的人把她话本子改的乱七八糟的,甚至删除了林清正这个人物。
赵氏接着道:“《月影》其实也很不错,但是还是《玉蟾记》更好看,《月影》单独看不错,可是比起来,《玉蟾记》的词曲写的实在是好,里边的青词连皇上都赞叹过,二者放在一起,才知晓什么叫做粗瓷和细瓷的区别。”
金淑惠在旁听了是敢怒不敢言。
若非她是女子,文采哪里就真的不如方惟彦,这方惟彦也真是的,一个男人那么小家子气,若是《玉蟾记》不好呢,还特地说什么阮小姐,这么明显的推销自己的妻子,万一被皇上看重了,看他怎么办?
以前她对方惟彦这个表哥是确实有过爱慕之情的,但自从他成婚后,变得越来越没有男子气概,就像一个老婆奴一样,没什么阳刚之气。
但她同时庆幸,每次出去交稿,她都是委托别人隐瞒身份,无人知道《月影》是她写的。
那崔夫人也真是的,把自己的话本子贸贸然推上去,因为太后说不好看,大家又开始批评《月影》起来,那什么《玉蟾记》那么假的故事,也只有傻子才信。
寿康宫内
蜜娘行大礼,她行礼如仪,一丝一苟都没有任何错漏。
她是由婆婆徐氏带进来的,太后和徐氏很熟,见蜜娘行完礼,喊了一声起,才对徐氏道:“真没想到这是你儿媳妇,多标致的人啊。”
“臣妾多谢太后夸奖。”徐氏笑眯眯的。
太后让蜜娘走近了,蜜娘其实是故地重游,前世不知道来寿康宫请了多少安,今生也不怕,范玉真正坐在太后下手,微微对自己笑着,还有郑豆娘已经着妃嫔服饰,只是人瘦瘦小小的,有些小孩穿大人衣裳既视感。
她大方的走近了,太后眼神瞬间一亮:“我看你比戏台子上的阮小姐还要好看。”
蜜娘只得害羞状。
今天进宫可不是真的要表现的,老年人喜欢的姑娘类型就是恬静端庄,对妇人的要求更是不要太拔尖。
蜜娘自然游刃有余,这让太后很是欣赏,还问她是不是真的会画画,她道:“不过是平日画着玩儿罢了。”
太后身边的姑姑道:“既然方四奶奶进宫了,我们太后可是一心想看画儿的,就劳驾您了。”
见状,蜜娘只好在一旁画了雪莲和雪莲仙子,她画技一向是神行具备,且从不落下,尤其是雪莲仙子吐内丹那一幕,她画的惟妙惟肖,这当然不是一时起兴,在家就练习多遍了,她可从来都是不打无准备的仗。
就在徐氏陪着太后说话的时候,蜜娘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完成了,太后戴上水晶眼镜,拿来和众人一起看,范玉真不知道怎么就看哭了,尤其是雪莲仙子吐内丹的时候,她的那种真诚,和对爱人的奔赴,让她情不自禁的流泪。
太后也是闪过一丝惊艳:“好孩子,你画的太好了。”
“太后娘娘谬赞了,臣妾一切随心,不过是假把式罢了,只是想起雪莲仙子的遭遇一时有感而发,还怕污了太后娘娘的眼。”
“哪有,你画的很好。阮小姐,你和书生要好好过日子。”太后自己和先帝是一夫一妻,先帝待她极好,人一辈子要找一个对你很好的人不容易。
蜜娘应是。
末了,太后道:“今日叫你进宫,你又跟哀家画了一幅画,你要什么赏赐呢?”
徐氏忙道:“她小孩子家家,当不得您如此。”
她是担心儿媳妇不知道轻重,真的要什么东西就不好了。
谁知道太后道:“那可不成,我是一定要赏的。丫头,你说你要什么?你喜欢什么都可以说。”
蜜娘笑道:“多谢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无论赏赐臣妾什么臣妾都欢心,今日进宫臣妾能一睹太后娘娘天颜,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太后赏了一对玉如意下来,这东西很是贵重,蜜娘再次谢过。
众宫妃今日总算见过了所谓“阮小姐”,有的人心道,还好她没进宫,否则这么会讨人欢心,又多才多艺,她们哪里有立锥之地。
郑豆娘则心道,她真是个明白人,之前撺掇清芬离开时,大家都觉得清芬背叛皇后,又觉得她拎不清,但现在看来,清芬的丈夫升了官,大小也是个官夫人,而且对她很好。流苏却是被放出去后,脾气不好,钱也没多少,做教养嬷嬷太过严厉,听说住在大栅栏那样的地方,境遇并不是很好。
皇宫的宫妃看起来华丽,其实就跟豢养的金丝雀一样,还不如阮蜜娘,她婆婆很紧张她,一看就是侯府对她很好,丈夫为了她的名誉特地写戏,在外又自由。
这样真好,只可惜她再也出不去了。
而徐氏也很为儿媳妇高兴:“如意的兆头好,这样质地的如意最是难得,看来太后娘娘很喜欢你。”
蜜娘抱着徐氏的胳膊道:“都是太太疼我,才容许我们胡闹。”
徐氏一下就觉得她很亲近了,摸摸她的头发。
出了神武门,蜜娘却道:“太太,我想去舅母家一趟。”
“你去她家做什么?”徐氏奇怪。
蜜娘道:“去找金淑惠。”之前为了进宫,怕出岔子,她忍了许久了,今天不找她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