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瀚海公府回去,蜜娘一路在想,到底是谁这么无聊透顶?这样的笔触写出来应该不是男子,而是女子。
喊方惟彦表哥的人还不少,叶佳音和金淑琴姐妹甚至还有贺滴珠。
叶佳音首先排除,她品行高洁,虽然平日有些小性儿,但是也从不玩这种阴招,不喜欢谁也最多嘴上就说出来了,况且她去年成婚,过的还不错。
因为身子孱弱,蜜娘和徐氏都送了大夫过去亲自调养她的身体,她人都开朗了很多。
金淑琴倒是有可能,徐氏之所以从外面选人,就是不想选金淑琴叶佳音,她都没看上,但听说金淑琴在侯府下的功夫可深了,不仅把方雅晴笼络的很好,全府上下不少下人都受过她的恩惠。
而且徐氏其实对金淑琴也很不错。
难道是她?
毕竟金淑惠是个笨拙的样子,常常都藏在金淑琴背后,贺滴珠也差不多,秉性懦弱。
再想想这次的所谓《春花秋月》,写的寡妇再嫁,倒是有些意思。
这里边只有金淑琴最符合。
她心中大抵有了个人选,当然,也不能完全确定。
本来准备问方惟彦的时候,方惟彦结果有个一桩绝好的差事,他轮值内阁,虽然只轮值半年,但是连阮嘉定都知道了,岳父亲自上门送钱,这个是蜜娘都没料到的。
蜜娘还道:“爹,您怎么也来了?”
“你以为是我自己要来的,是我们工部曹大人派我来的。这也是照例送的,正经走的衙门的账,你就放心吧。”阮嘉定赶紧解释。
连东安侯知晓了,也特地过来,翁婿和父子都在书房畅谈,还有什么户部主事也登门过来,蜜娘哪里还有功夫想什么闲书。
“书香、墨香,茶房那里只有俩个小丫头子在那儿忙,怕是忙不过来,你们俩去帮忙,再有让厨下备好菜,万一有人留下来用膳,咱们可不能招呼不周。”
现下家中公中都是徐氏管家,但是各院还是奶奶们管着,蜜娘无意于管家,因为这个家以后反正不是她当,她是真的懒得管。
但是方惟彦的前途她要上心。
东安侯也是个场面人,尤其是在阮嘉定面前,他是更游刃有余,阮嘉定属于技术官僚,做官就少了那么点圆融,但是阮嘉定是个听别人吹牛,会很捧场的那种,因为他是真的很多事情相信别人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样东安侯就更爱说话了,在蜜娘送了酒席过来时,方惟彦都默默吃饭,让两边爹爹自由发挥,还好户部主事过来,方惟彦赶紧溜了。
其实蜜娘还不是很懂:“不就是轮值内阁吗?怎么这些大人们这样子。”
方惟彦摇头:“自古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可能是怕我们这些文书在中间做什么手脚,我推脱反而让人觉得害怕。”
他说着从袖口递了几张银票给她:“给你,这个是咱们自己的体己。”
交给公中的俸禄方惟彦自然不会吝啬,但是像这种私下的什么润笔费还有这些,那他都是一分不少的给蜜娘攒着。
蜜娘忽然就像通了,就是金淑琴写的又如何?
她要是气急败坏的闹上门去,反而是让人觉得她对号入座,方惟彦对她的好,她才不告诉别人呢。
万一旁人都来和她抢丈夫,那才不好。
就像很多有钱人,宅子表面看起来普通,内里是别有洞天,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而且金淑琴早已经跌到谷底去了,嫁给了一个年纪颇大的人做填房,之前徐经没有要她,她生的儿子听说也傻了,蜜娘觉得也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报复她。
她这也活着比死了更难受,写这些书就像是一种宣泄一样,就像是不少失意的文人喜欢写文,还有那些写话本子的也大多数是仕途不得意的人,像方惟彦这样每天忙成狗的人,陪她吃饭的时日都没有,更何况是写话本子这种事情。
“好,我存着,给你儿子到时候娶媳妇用。”蜜娘笑眯眯的,完全不客套的就拿了过来。
方惟彦摇头:“好男不吃分家饭,给儿子做什么,这些给你打头面,我看你今春穿的都是家里做的那几身衣裳,还有胭脂水粉也多买些。那天我看到你戴的那根银簪子好像有点旧了,不如换一根,银的用久了就容易发灰,不好看。”
每天最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最贴心的人就是方惟彦了,而且他不是那种婆婆妈妈似的,而是很细心体贴的。
蜜娘听了很是受用:“好,我知晓了。惟彦,你怎么对我这么好,什么都想着我。”
“我是你的惟彦啊,我不想着你谁想着你。”方惟彦觉得好笑。
你要出头,别人给你机会固然是一回事,但是你能不能把握住这就很重要了。
方惟彦地位越高,徐氏的地位就越稳固,因此梅姨娘有孕的事情完全没有引起一丝波澜。
蜜娘去徐氏处请安,正看徐氏漫不经心的跟唐妈妈道:“梅姨娘那里再拨个小丫头过去吧,她也不大容易。”
也没有什么特殊待遇,无非就是多添个人,份例多一份汤。
见到蜜娘,徐氏方笑道:“羡哥儿怎么样?一日不看到他,我吃饭都不香了。”
现在因为方惟钧还未成婚,方雅晴也还未生产,名义上徐氏的亲孙子只有羡哥儿一个,徐氏对羡哥儿是真的很好,隔辈亲不是开玩笑的。
蜜娘在长辈们面前向来很少说对自己儿子严格,此时也只是道:“他还在呼呼大睡,我舍不得叫醒他,等会儿晚饭时再带他过来给太太看看。”
“唔,你大嫂将要过门了,家里又是一大摊子事情,我是真的忙不过来。你若是有空也过来帮帮我才是。”
这话蜜娘就不接了,只是推脱自己要带孩子。
既然方惟彦不准备继承爵位,她又何必管家,现在管家将来方惟钧的媳妇进门内,看到蜜娘在管家会不会觉得鸠占鹊巢呢?人跟人之间有时候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要避嫌些。
见蜜娘没有接过管家的事情,徐氏又有点觉得儿媳妇在逃避,但同时也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她很清楚地知晓,儿子们成婚了就有自己的小家庭了,如果还是像以前那样肯定不可能。阮氏能够不反对惟钧袭爵,积极出主意就已经很不错,如果还让她殚精竭虑的为了自己的儿子,那肯定不可能。
人本来就都有私心。
不知道是不是一开始她就和蜜娘投缘,所以她在某种程度而言对蜜娘很少会觉得不好,因为人是她挑的。
蜜娘其实也觉得徐氏对她这个儿媳妇很体贴,固然也有方惟彦在中间润滑的缘故,但是徐氏也很纵容她,这个婆婆还是挺好的。
“太太,过几日是我的一位好友家里产女,故而想那日过去。”
郭瑶玉又得了一女,可谓是儿女双全,因此大宴宾客,特地让人过来跟蜜娘说怎么着都要去,蜜娘自然也要给好友这个面子。
徐氏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儿媳妇的几位朋友都见过,也都是官宦人家的媳妇,尤其是姜夫人的丈夫亦是青年才俊,还有洛大奶奶陶氏也是个很纯善之人,都是值得交往的。
蜜娘高兴地谢过婆婆。
又说方惟彦新差事是亲朋好友都知道了,连徐经新过门的媳妇都听说了,徐舅母对徐经的媳妇赵氏还是很满意的,虽然相貌不如方雅晴,但也很不错了,就是儿子对她有些失望。
但话说回来,要是像阮氏那样生的太好看的,谁都想娶进门,哪个男人都喜欢。
现在当次辅的李大人当年都能看中还是举人之女的阮氏,人家就是生的好看,而且书画双绝,无论是管事还是生子都比旁人要强。
赵氏不知道这些,她是官家女,见识还是很广的,素日虽然在家是小女儿,但是并不是那等恃宠而骄的性子,因此,她笑得:“这是大喜事啊,轮值内阁,和那些大人们往来,受益无穷。我听我爹说有的人在翰林院兴许八年十年还轮不上,防表弟这才四年就已经能够轮值内阁,足以见他的能为。”
徐舅母又何尝不知道这外甥的能耐,她和小姑子徐氏关系也很是不错,但若非是自己儿子和金淑琴混在一起,何至于此。
但赵氏也不错了。
总比金淑琴好。
金淑惠自然也听说了,她夫家的人听说她这位表哥,让她在婆家地位更高,但也因为如此,金淑惠又觉得很难受,如果当初是自己嫁给了方表哥,今天这一切都是她的。
她的这一切愤怒都只能化作文字,写在书上。
不过,金淑惠家里人都不知道她在写话本子,平日她都是躲着写的,这本《春花秋月》刚刚写完一册,还要继续写。
但还没写几个字,就说继子读书的事情要找她,金淑惠还得扮贤惠,前去关照继子。
而同为翰林院的李冠这次却没有轮值内阁,上次是张敖,这次原本轮到他了,但是方惟彦因为文辞华丽优美,尤其是这次写的御制诗很得永隆帝的欣赏,且他面圣后崔缇还替他说话,说他极其擅长青词,皇帝直接就让他轮值内阁。
因此李冠很是郁闷,李夫人见状道:“你父亲说要不然你转去六科也是可以的,先历练一二,你总是要历练才行的。”
儿子性格有些随遇而安,又优柔寡断,做事情常常不够果决,方惟彦表面看起来不争不抢只是个小翰林,但是能放下身段的同时,又手腕很够,尤其是崔缇这种得罪过得人,居然还在皇上面前推荐方惟彦,足以见他的本事了。
不过,李夫人道:“崔缇能够替他说话,估摸着也是看在蜜娘的面子上,我听说有人曾经因为方惟彦被关着写青词的事情,后来方惟彦公开不去写,不少人在崔缇面前说方惟彦的闲话,但崔缇就说方惟彦娶了一位贤妻。我看都说蜜娘得罪了他,从崔缇最后说了这句话,应该还是很欣赏她的。”
说起来蜜娘是真的旺夫,她不免觉得有些遗憾。
李冠也是如此,但他道:“我也不是没有气量的人,在翰林院这几年,我也熬得够了,现在方惟彦的事情也让我觉得还是去科道,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本来在教内官的方惟彦平日在翰林院非常的沉默,也很低调,却没想到人家该出头时,就真的非常积极。
且才学斐然,他的青词可能都不在崔缇之下。
他产生了一种自我厌弃之感,好像大家看他都觉得他是关节探花,此事当然也有御史拿出来说事,但是因为他爹是次辅,故而,被掩埋了。
见儿子沉默,李夫人连忙道:“我儿想通了也好,近几年你祖母年纪大了,万一哪一天你爹丁忧,咱们一家也要打道回府,再起复怕是就不容易了。你去六部,不管怎么样,升官也快些。”
再翰林院可不是好熬得,李冠虽说是李次辅的儿子,但也并不是很出众。
在郭瑶玉家的时候,蜜娘再听到李冠的名字,一点感觉都没了,听说他去了兵部,也只是道:“真没想到。”
前世李冠可是一直在翰林院,翰林院升迁很不容易,都以为方惟彦是默默无闻,只是突然因为才学出挑,他们并不知晓方惟彦付出了许多。
她前阵子风寒方惟彦都没办法陪她,但是居然带着陆家人去寻医问药,崔缇表面替他说话,其实是因为和陆如法达成了交换。
官员们讲究利益交换比较实在,蜜娘还能说什么呢,这是人家方惟彦真的厉害。
郭瑶玉抱着女儿,看着蜜娘道:“你方才说我儿女双全,你也生个女儿好了,到时候咱们还能做儿女亲家,你和方编修的相貌我都不担心我未来儿媳妇的模样了。”
“去,你如今生了两个孩子倒是越发促狭了。我现在是一个羡哥儿就够我发愁的了,再生一个,我都带不过来了。”蜜娘是真的不愿意再生一个,至少也要等她缓几年。
因为郭瑶玉的丈夫和金淑惠的丈夫是同侪,因此蜜娘也看到了金淑惠,金淑惠嫁人之后倒是很贤惠的样子,她和王三娘嫁人之后就华盖满京城,自觉自己已经不一样了,金淑惠和以前不同,见到蜜娘还主动问好。
蜜娘不禁道:“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你,前儿去舅母家,表嫂还说你们很久没回去了。”
表嫂指的是徐经之妻赵氏,赵氏大概还不知道金家的事情,还和蜜娘提起这件事情。
金淑惠尬笑:“是吗?这些日子家里忙,倒是没怎么过去,日后得闲肯定去看舅母和表嫂。”她觉得蜜娘是故意提起徐家的,她分明知道徐家和金家闹翻了,金姨妈都搬了出去,在外头自己住的宅子,极少往来,却还这么问,分明想笑话她。
但她就是气的牙痒痒的,也不能表露出一丝不喜,毕竟在外面,她能嫁到现在的夫家都是因为徐家外甥女的身份。
同时,她还不能得罪蜜娘,方惟彦得了新差事,行走内阁,日后出将入相都不是没有可能。
见金淑惠这般,蜜娘不由得旁敲侧击道:“你姐姐如何了呢?只听说她嫁人了,还不知道如何呢?”
提起姐姐金淑琴,金淑惠道:“也不是很好,她也就跟我来了一封信,其他的事情我就不了解了。”
蜜娘见她略有惋惜,心道这金淑惠也是不容易,她有这么一个姐姐,也是受了牵连,还好她自己没惹事。
不一会儿,郭瑶玉看到金淑惠又道:“你这个大忙人倒是有空过来。”
彼此寒暄了几句,金淑惠被请到一边去,郭瑶玉则对蜜娘道:“你这位表妹也真是操劳,听说前面的继子很顽皮,她还得管家不提,还要管着这个继子,成日没有歇息的时候。”
“是吗?”蜜娘看着她的背影,心道,那应该不是她。就像蜜娘自己有时候带羡哥儿一整天了,她整个人都筋疲力尽的,谁还有力气写书,那只可能是金淑琴了。
金淑琴对生活不满,很有可能把怨气发到书上。
但金淑琴都不知道被徐舅母搞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她再报复也没什么用了。
此事蜜娘暂且先放下。
再说家中也有一桩喜事,方惟昌续妻俞氏进门,续娶和头婚自然不同,申家也派人来喝了喜酒,不管如何,看在几个外孙的面上,申家也不能完全不管方惟昌。
俞氏低眉顺目,年约十八岁,听闻是守孝错过了婚期,自然,听闻她还有两个妹子和一个弟弟,弟弟年纪还很小,那俞指挥使的夫人正是在生小儿子的途中难产的。
头一次见面,俞氏倒也落落大方,但却不肯在人前。
二嫂于氏照例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出现,三嫂倒是笑眯眯的道:“早就盼着你来了。”
她的丈夫和方惟昌同为一母所出,感情自然不同于别的兄弟,三奶奶表示欢迎,蜜娘也对俞氏没什么敌意,说真的,看到她的婆婆,她真的觉得做续弦实在是不容易。
就像她很难想象,若她不在了,方惟彦续弦会是什么情况。
不是她自我感觉良好,方惟彦对她的感情还是很深的,再娶一个,稍微哪里做的不如她,就会被说,况且申氏这个人别的不说,管家理事还真是很有一手,徐氏这么久都很难抓到她的把柄。
如果不是被方惟昌背刺,绝不可能自取灭亡。
俞氏也是大家小姐,但是嫁到侯府,还是有些惴惴的,她是被徐氏选中的,进门之前就听别人提起徐氏和方惟昌的恩怨,她也被父亲叮嘱过,一定不要掺和其中,老实低调有个一儿半女就好了。
在进门前,她也见过东安侯府的女眷,尤其是这位四奶奶阮氏,那真的是惊为天人,听闻她父亲任五品员外郎,出自江陵望族阮家,乃先皇后娘家人,家事不菲,加上为人美丽聪明能干,上上下下没有不服气她的。
因此,俞氏看到她笑着同自己打招呼,心里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方芙蓉也知晓方惟昌娶妻后就要进入南大营效力,反正是离世子之位越来越远,她也懒得为难俞氏,反正俞氏一看也是个老实头。
俞氏倒是真的宽容,待有孕的芳姨娘很是照顾,没有过分殷勤,但按照府里对有孕的姨娘的规矩办理,同时,她自己不方便伺候方惟昌的时候,特意把自己的贴身侍女开了脸,这点让翁老夫人和徐氏都很满意。
翁老夫人甚至还主动赏了自己平日戴的佛珠给她,俞氏十分欣喜。
之后,方惟昌去了外地,俞氏也没有像二嫂于氏那样深居简出,打牌打马吊她都会参与,出头的事情倒是不怎么来,待下人也是足够宽和,虽然大家都说现在大房的规矩没有申氏在的时候那么好,但对于大房的下人而言还是挺好的。
至于申氏的两个儿子,俞氏不至于关心太过,但也正常对待,女儿盛姐儿也以礼相待。
这点让翁老夫人有点意见,蜜娘则私下和方惟彦道:“你说这也真是,大嫂是续弦,怎么好管前面孩子的事情,你若是真的严厉了,那老太太会觉得这个人不愧是继母,就是苛待前面的孩子,谁愿意这般,还不如就这样。”
要蜜娘说现在这个大嫂反而很聪明,而且不是那种憨面刁,不是那种表面好,内心刁滑的,她是有多大能力办多少的事。
方惟彦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是他对蜜娘关注的事情有兴趣,见蜜娘这么说,他就赞同:“你说的是。”
“敷衍我,哼,今天累了吧。”蜜娘替他揉太阳穴。
方惟彦摇头:“不累。”前世他就是这样升上去的,而且当了多年首府,怎么处理政事,他是游刃有余。
只是今生的事情和前世很不同,前世虽然大家都骂阮太后想效仿吕武二人,但是她生的六皇子却是聪明伶俐,可现在这些皇子里,都没有比较出众的,方惟彦深深叹息。
蜜娘扑到他面前,知道他心情不高兴,哄着他:“我亲你十下好不好?”
见方惟彦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蜜娘在他脸上吻了十下,方惟彦能够感受到她甜美的气息,一瞬间,就觉得什么烦恼都没了。
“惟彦,跟你说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啊?什么?”方惟彦的注意力全部在她的红唇上。
蜜娘就道:“我看到一本话本子叫《月影》的,它上面的一个人写的好像你。还说什么我是勾引你,你和青梅竹马双宿双栖如何的……我拿给你看看。”
她下床拿了那个话本子递给方惟彦,方惟彦有些头疼道:“我从来不怎么看话本子。”
他更喜欢看《七侠五义》或者是《水浒传》这样的书,当然,这也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看的,现在他更喜欢研究《史记》,读史可以明智。
这种情情爱爱的话本子,他是真的不愿意看,但是蜜娘说的这些他还是愿意去看,熟料,他是越看脸越黑。
天亮了,昭阳宫中的德妃起身了,现在宫里崔贵妃已经奄奄一息,崔贵妃虽然被贬为低阶嫔妃,但是仗着皇上的情分和曾经诞育皇子,因此很快复位为昭仪。
她为了讨皇上的欢心,想尽快恢复到贵妃的位置,又开始想了一招,就是什么用血书写佛经以示心诚,因为皇上信道,却没想到崔贵妃宫中闹鬼,以至于她晚上经常睡不好,白天还要割血写经文,因此身体迅速衰败下去,永隆帝皱眉看着她大喊大叫,觉得她实在是太疯了,也不管她,让范玉真照看。
俗话说趁你病要你命,范玉真怎么可能还愿意看到崔贵妃崛起,在宫里浸润这几年,她都觉得自己实在是狠心,但不狠心又不行。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她若不下狠手,她的儿子若不是未来的皇帝,她是肯定要被殉葬的。
范玉真可不愿意殉葬。
“德妃娘娘,今日太后请了崔缇的夫人进宫,让您也过去呢。”
崔缇的夫人?
范玉真“哦”了一声,心道:“天子很宠爱这个崔缇,张相下去后,他是首辅了,他并不老,起码有十年为相的机会,若是他为相,支持我的儿子做太子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对身边的人道:“郑昭仪不是向来对崔贵妃的事情很在意吗?你就说太后召本宫去寿康宫,你让郑昭仪替我去看看崔昭仪。”
宫女连忙道是。
这是王三娘第一次进宫,之前也远远进宫一次,但那时崔缇的位置没有现在这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王三娘到底有些不自在,现在作为首辅夫人进宫,此时的感觉大概很不一样。
头一个不一样就是备受礼遇,在门口就有德妃的轿子过来接人了,这也的恩赐并非是对她,而是对崔缇的礼遇,王三娘推辞再三才坐上轿子过去。
太后素来喜欢热闹,她平日因为郭瑾妃不受宠,连带皇帝根本也不太喜欢大皇子,但是国赖长子,现在没有嫡出的皇子,郭瑾妃地位就凸显出来,尤其是太后这边,最是看重她。
范玉真对郭瑾妃也很尊重,她和崔贵妃不同,崔贵妃仗着宠爱横行霸道,连害了皇后都没事,但是她虽然受宠,但是对谁都很宽容和善。
也因为如此,太后曾经屡次想劝皇上立范玉真为继后。
论家事人品甚至是诞育子嗣,范玉真一点都不差,不过,永隆帝虽然平日宠范玉真,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开口。
自然,范玉真也很想要有人为她上书,但她很敏感,知道皇上绝对不是她曾经以为的那样,一个少年气的男人,而且她怕有人越过她,尽管她现在已经是德妃,四妃之一,郭瑾妃都没有她的宠爱。
但是她没什么家世,瀚海公府虽然可以帮她,但是若是瀚海公府找到的人,肯定会被皇上忌惮。
所以,如果她找的人是纯臣,是皇帝信任的人,这个人如果替她说话,那么一句话顶十句。
故而,王三娘过来的时候,范玉真对她热情了几分。
太后见到王三娘也是很诧异:“没想到崔夫人这么年轻,倒是个有福气的人。”
王三娘忙道:“妾身谢太后娘娘夸奖。”
范玉真缓颊:“家宽出少年,崔夫人和崔大人恩爱,故而看起来很是年轻。”
太后笑着道是,王三娘看向范玉真,这位年轻的德妃她听说过,真的是生的非常美,整个人仿若空谷幽兰,很少有人在宫里看到这也的宫妃,不带任何腐蚀的华丽,她很是空灵。
但王三娘也知道丈夫要做纯臣,她是不能跟后宫相交,于是也就微微颔首,表示对范玉真感谢,但是没有那种想亲近的意思。
范玉真心下暗暗不喜,你崔夫人再牛也只是个臣子的夫人,傲什么傲。
几年的宫妃生涯,范玉真也不再是那个寄居公府的表小姐,而是后宫位份最高的主位。
崔夫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大家不都是夫荣妻贵,又有什么了不得的。
论个人本事,这个王三娘比蜜娘可是差远了,想起蜜娘,听外祖母进宫说她嫁的很好,丈夫很疼爱她,但是她自己也很厉害,很擅长画画,甚至靠着画画打入文官高阶圈子。
想到这里,只听耳边王三娘正说着民间的事儿,现下说的是一本叫《月影》的话本子,她道:“这个话本子臣妾还听闻编成戏要演,不少人家看了这本话本子,都要请戏班子演。”
太后年纪其实也不算大,所谓的礼佛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一听说宫外的事情,太后很感兴趣。
只听太后一侧坐着的信陵侯夫人道:“母后,崔夫人说的极是,这《月影》好些人看,只是大家都在猜这写话本子的人是谁,据说原本是个大家子弟,因为家道中落才写了这本书,一看倒是像在内帷过得,不像以前那种才子佳人,反而是些酸腐书生乱写一通。”
信陵侯夫人曾经在宫中养育长大,她的年纪其实就比太后小几岁,但名义上要称太后为母后。
有信陵侯夫人加持,太后很是感兴趣。
女人们是谈论八卦最起劲,太后也不例外,只听齐国公夫人道:“坊间传闻说是东安侯府家事,不知道是不是?”
齐国公府有意求取东安侯嫡女,当初她们自家认为方雅晴被退婚,故而上门提亲好像是恩赐一番,不料被徐氏拒绝,恰好徐氏今日也没来,齐国公夫人反正也觉得这件事情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坊间自有传闻。
王三娘也凑趣:“是不是说玉蟾雷同?我看那也不尽然。”
太后连忙问是什么凑巧,说的又是谁,这个时候贵妇们都不大肯说,谁也没那么傻直白的说出来是讨好了太后,但是得罪了东安侯府。
现在东安侯府可是蒸蒸日上,勋贵们嫉妒不已,以前的方惟昌庶子当家,根基不稳,固然有申氏一门相助,但到底不同。
而且当初徐氏的和方惟昌为难,两边势同水火,众多勋贵人家就等着看笑话。
可方惟昌败走他乡,居然也不报复了,方惟钧在军营里大放异彩,还被皇上夸过一次,方惟彦就更不必提了,现在翰林院里混的比人家关系户都好,能力也强,到时候皇帝面前有方惟彦帮衬着,方惟钧守着侯府,再有东安侯府的女婿还是状元郎。
对比起普遍不太争气的勋贵们,东安侯府简直是顺利的异常,东安侯以前深居简出,现在都活跃了不少。
这怎么能不引起其他人的嫉妒,一块御赐的点心只有那么大,你分的多了,别人不就分的少了么?
王三娘是无意,但信陵侯夫人和齐国公夫人可是有心。
但这俩人都是高手,滴水不漏点到为止。
齐国公夫人稍微冒进些,但后续还帮东安侯府说话。
可太后还是挺好奇的,甚至私下让太监去打听一二,和宫女不同,太监是能够出宫的,这件事情都是在上层圈子里流传,但大部分的人都是秘而不谈,可是太后要打听的事情,小太监们当然也有他们的渠道。
很快别说是太后,就是范玉真都知道了。
太后和范玉真讲闲话:“这《月影》的林表哥就是方惟彦,那位编修大人,真没想到他竟然被女色所惑,若是和青梅竹马在一起,怕是不会这般。”
范玉真捂嘴笑,只是她心中却道,这到底是谁写的,蜜娘早就定亲她是知道的,其实以阮蜜娘的聪慧,她要是留在宫里,她可能都不是对手,但她那时一定要出去,就绝非什么灌酒勾引男人。
但是这种话她不能说出来,否则她一介宫妃怎么能知道宫外的事情。
太后看戏这种事情,皇上是很愿意表现出孝顺的,反正太后不干政就成,这种小事情他不大在意。
编戏这样的事情由宫里的乐府在编,信陵侯夫人听闻此事才笑了出来。
信陵侯府和东安侯府还有南平伯府不同,尤其是在儿子方面,嫡出庶出并不明显,明面上大家待遇都是一样的。
就像东安侯府娶妻,嫡子庶子娶的差别并不大,主要是看你自己出不出息,都是侯府公子,配置都是一样的,反正明面上全都一样。
南平伯府虽然贺廷兰一手遮天,但是因为他是世子才不同,其余庶子月例都差不多。
甚至瀚海公府都是这样,阮老夫人对长子和次子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因为次子是嫡出才封了世子,但其实次子没有封世子的时候,二人待遇一样。
可信陵侯府嫡庶分明,因为信陵侯夫人是郡主,她对庶子跟对蝼蚁没什么不同,家里几个庶子娶的全部是庶女,唯一让她没办法掌控的人是顾望舒。
这个野小子,不过是歌姬之子出身,娼妓的儿子,却从小不服管教,桀骜不驯。信陵侯夫人恨不得他死了才好,可没想到他小子还混出来了,甚至还做上了锦衣卫指挥使,甚至一跃成了皇上的心腹。
她的儿子却还庸庸碌碌,在皇上面前根本说不上话,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在皇帝祭祖时护卫,但听说东安侯想安排自己的儿子方惟钧上。
这就别怪她了。
顾望舒是个报复心很强的人,他就像毒蛇一样,趁你不注意咬你一口,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且他心狠手辣,以前信陵侯夫人怎么对顾望舒的,她自己心知肚明,她常常晚上做噩梦,小的时候那个被关在柴房,不给饭吃的小男孩,一脸阴鸷的看着自己。
有时候被吓醒后,半天都缓不过来,心脏生疼。
有时候她看到东安侯府方惟昌世子之位都没了,怎么就没有想杀徐氏的欲望,反而因为徐氏替他续娶之后,他就去外地入军了,孩子们还放心交给徐氏,徐氏也是傻,如果是她绝对斩草除根,徐氏倒是对那几个孩子还算关照。
她有的时候觉得徐氏比她宽容,如果知道顾望舒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她发誓绝不会那般对他。
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儿子却还庸碌,这次若是不拿下这个机会,以后还会有什么出头的机会呢!
齐国公府想必也是盯着这个位置,东安侯府已经很好了,方惟钧有亲哥哥混的这么好,还有个姐夫是状元,甚至东安侯为了这个儿子和简家退亲,他都已经这么好了,没个这个御前护卫,方惟钧日后依旧可以是东安侯世子。
他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唯一有威胁的方惟昌早就被打发走了,亲哥哥亲自让位加持,那么这个位置应该给更需要的人。
和她附和的齐国公府早就已经败落了,即便争取了也没有,但如果是她的儿子露了脸,还有她郡主的身份,日后若是出头了,不指望和顾望舒一样,但也要让他不敢动她们。
再者,她只是推波助澜,真正点出这件事情的可是齐国公府,要怪就怪齐夫人好了。
信陵侯夫人方才的笑意收敛了一点,目光定定的看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