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镇定自若的徐氏颇有些心神不宁,这门亲事是她亲自替女儿定的,现在出了岔子,女儿会不会埋怨自己。
再有若是真的退婚了,又该何去何从?
女儿能不能另择良婿,若是找一个还不如徐经的,她岂不是害了女儿一生。
正胡思乱想之时,唐妈妈道:“太太,三姑娘来了。”
徐氏倏地站起来,不知道用何种表情面对女儿,却没想到方雅晴是笑着进来的。
徐氏还在心里疑惑:“难道这事儿儿媳妇没对雅晴说?”
待唐妈妈知趣的带着下人下去后,方雅晴才道:“娘,徐表哥既然和金表姐好了,他们做了狗男女,我却不愿意和她们耗着。赶紧和徐家解除婚约吧。”
啊?
徐氏看着女儿:“你是真的不生气吗?”
“生气是生气,这俩都不是好东西。但嫂子说的对,我若是一直纠缠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么痴缠表哥,找不到好的了呢。娘,哥哥和嫂子都说替我找个更英俊才学更好的,你就赶紧替我退婚了吧。”
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徐氏觉得是不是现在的年轻人都和她们不同,不在意名声了。
她甚至还有些结巴:“雅……雅晴,你不怕……”
“我不怕,嫂子和哥哥都说替我解决好的,还有嫂子说我太懒散了,到时候要教我画画,让我在诗会上有名,哥哥也说了要找个相貌才学更好的,比徐表哥好多了。”方雅晴内心还有点窃喜。
徐氏听的瞠目结舌,但心里一块大石头着地:“好,既然你能这么想也好。”同时又羡慕道:“你哥哥嫂嫂待你是真好。”
方雅晴靠在母亲肩头,欣慰到:“都是娘亲替我找的嫂子好,我看嫂子这个人真的是值得相信。”
提起这个,徐氏微微得意:“那是自然。我一眼就看中她了,就觉得她和咱们家有缘分,多少人劝我,说那姑娘家世低微,可如今怎么样?人家爹爹三十多岁就五品京官,人家俩个兄弟也读书上进,更不用提她进来咱们家门后,待我孝顺,待你和你弟弟也好。现在遇到这样棘手的事情,她一心可是为了你,你日后可不能没良心。”
方雅晴笑道:“这还用说。”但转念有点担心:“娘啊,您说嫂子教我画画会不会很严厉,她说我才学不好的时候,脸都虎着。”
徐氏觉得好笑:“那就更好了,以前是嫁到你舅舅家,我不担心,日后嫁到别人家里,你也是该好好和你嫂子学了,你看她规矩就学的挺好。琵琶弹的好,能和你哥哥琴瑟和鸣,时常听闻他们夫妻还诗文应和,人家画就画的更好了。有这样的人教你,我还有什么担心的。”
看到娘的脸庞,方雅晴心中也觉得舒坦了。
以前总是娘替她们操心,现在也轮到她们替娘来分忧了。
“只不过这事儿过了中秋再公布,否则现在说了,大家节都过不好。”徐氏慈爱的看着女儿。
方雅晴应是。
她又问起徐氏:“女儿听说您在替叶表姐说亲,如今怎么样了呢?”
徐氏对此事倒是得心应手:“放心,已经找好了。”
“这么快。”方雅晴很惊讶。
徐氏就道:“有我操心都不错了,你看看老太太天天把嫡亲的孙女挂在嘴边,在这种婚嫁大事上,却都顾不上了。是你哥哥陆学士的堂弟,在国子监读书,家境也算富裕,人也是个有福气的,最重要的是陆家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妾通房那些,陆大学士本人也重情重义。”
方雅晴在心里嘀咕,这怕是在为哥哥铺路。
但那又如何呢?这天下谁还没有私心。
她娘做到利人利己,就很不错了。
方雅晴得到亲人的支持,内心虽不至于完全平静,但也轻松许多,回到房里甚至把以前做到一半就扔在一边的女红拣起来做。
她现在终于知道,这世上你以为理所当然的一切,也并非是理所当然。
虽说徐氏希望此事在中秋之后公布,但是退婚一事却刻不容缓,她自然先找来儿子媳妇细细商量,不料方惟彦却告诉了她一件大事。
“母亲,儿子发现小姑姑仿佛在外与人私会,而且私会数次了。”
他当然不会告诉徐氏是蜜娘发现的,虽说徐氏对儿媳妇很好,但若是发现儿媳妇过于有手段,这情况就很微妙了,方惟彦前世常年在几个大佬中间当夹心饼干,这种关系运用在婆媳关系上应该也是可以的,当然其中也有蜜娘的意思。
徐氏听了这事,不禁笑道:“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们还是不要管了,我自有区处。”
看徐氏一脸老神在在的样子,方惟彦和蜜娘还有什么不明白。
方惟彦甚至知道的更多,前世弟弟惟钧状告世子夫妻,所用的罪状正是小姑姑的死,看来他娘早就知道了,只是她虽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没想到惟钧承受能力太低,后来直接疯了。
或者说方惟钧最后的死,也是因为此事。
他垂眸,又笑道:“太太既然这么说,儿子就知道了,只是太太想做的事情,定要先告诉儿子。”
徐氏眼睛闪了闪:“我知道。”
说了一回此事,蜜娘也大概了解了,徐氏恐怕早知道了,而且这件事情还跟丁姨娘生的那三个儿子有关,正因为可以一网打尽,徐氏故意放任。
但她沉默不语,这事儿徐氏做成了得益的人是方惟彦和方惟均兄弟,可若是不成,同样会连累,可她不能直接反对徐氏,只能让方惟彦暗中观察,查漏补缺。
因此蜜娘眼观鼻鼻观心。
之后,才进入正题。
方惟彦对徐氏道:“咱们这就上门去徐家,和舅母好好商量退婚的事情,最主要是不能伤到妹妹的名声。”
出了这种事情大抵也不是徐家愿意看到的,徐经自己糊涂,金家姐儿也是着意勾引,二人并不无辜,但方惟彦和蜜娘他们是现在先把这场风波的影响降到最小,日后再腾出手对付就是。
“嗯,你父亲也知道此事,也是这样嘱咐我们的。”
其实东安侯的意思还是想让让方雅晴嫁过去,至于金淑琴做个偏房也可,反正金淑琴只是个商户人家的姑娘,亏她把方惟彦抬出来,说日后再给方雅晴寻一门更得力的亲事,东安侯才答应。
这让徐氏很无语,若大儿子一直没有出头,她们娘几个到最后还得听丁姨娘那贱人生的儿子的话。
方惟彦笑道:“嗯,这样挺好。我们就说是法师批命说徐经八字对雅晴的命不好,才决定俩家分开。”
“只怕你舅母不肯?”这也是徐氏为难的地方。
男人即便声名狼藉,只有有权有势,就像贺廷兰,照样可以娶国公女儿。
可是女子名声稍微有点瑕疵,别人都会挑剔,还反而觉得你不好。
徐舅母可不是一般人,她即便退婚,也绝不会承认是他儿子的问题。
别看现在大家是亲戚,但是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谁不是维护自己的孩子。
方惟彦笑道:“娘,您也不看看金表妹的肚子还能拖吗?更何况本来就是他们理亏,还要清清白白一点代价都不付,这不可能。”
蜜娘闻言也觉得有道理,方惟彦真的是绵里藏针,他时常微笑着,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丝毫不让。
蜜娘也添了一句:“太太,我知道这事儿金家做的不对,但咱们这次去,就不提金家,反而要说金家的好话。”
徐氏很不高兴:“这是为何?”她真的恨死金淑琴了,她们孤儿寡母上京投靠她,她可从来没有慢怠过,她姐姐金姨妈性子软糯,也没什么主见,徐氏连他家那个庶出儿子都替他送去读书。
更别提方雅晴对金淑琴这个表姐多好,哪里知道这家人简直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依她说,真要好好排揎一顿,让那小蹄子即便嫁给徐经也不好过。
蜜娘却笑道:“太太,我问您,如果您既骂金家,又骂徐经,那她们这些被骂的人,反而同病相怜。我看金家大姐儿平素人缘极好,现下即便舅母不接受她,日后时日长了,她又怀着孩子,这婆媳相得是迟早的事情,反而到时候徐家还和咱们家生分了。”
“你说的倒是有这个道理。”徐氏很了解他哥哥嫂子,再有金姨妈一家人和徐家人住在一起,金淑琴做人可是很有一套,又装的风光霁月,到时候迟早人家一家人亲亲热热。
蜜娘点头:“故而,咱们不说金家,反而还要为金家说话,说金大妹妹是被徐经强迫的。舅母那样聪明的人,会不会认为是金家说了什么,她能容忍金家为了前途谋划她的儿子,但可不能容忍她们主动出手四处散布风声,这说明她们为了算计徐经,甚至不顾徐经的名声。”
徐氏恍然,“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她又不可置信的看了蜜娘一眼:“我的儿,你倒是有女诸葛的样子。”
其实内心很是骇然,这样缜密的人,还好是自己人,若是站到她的对面去了,她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
再看看儿子,居然透露出来的不是认为儿媳妇心机太深,反而一脸骄傲。
难道自家儿子有什么驭妻之术?
蜜娘连忙道:“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其实作为咱们女子若是能碰到像您这样的婆婆和四爷这样的丈夫又何须如此。大家彼此和和气气,高高兴兴的,守望相助,不是很好吗?”
“倒是这个理儿。”但徐氏又觉得莫名心安。
有这样的人助她,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去到徐家,她也觉得有了气力。
徐氏的华盖在最前面,蜜娘和方惟彦同乘一辆马车,就仿佛是中秋前回娘家一样的,没惹起什么异议。
徐家没想到方家的人来这么快,徐舅母恨声看了儿子一眼:“等会子,你就是求也得把这桩亲事给我求回来。”
经过一晚上徐舅母的敲打,徐经也彻底认识到为何娘一定要结方家这门亲事。
徐家有钱,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有钱,金家那点钱在徐家看来不过是九牛一毛,且金家现在已经是破败多年。
即便金家把全部的银钱都给金淑琴陪嫁,可依旧比不得方雅晴。
你再有钱,可若找不到靠山,不过是丫头抱着金元宝行走在闹市,这点钱被人抢是妥妥的。
他是小儿子,若是不结一门好亲事,日后在官场谁会提携他。看在方雅晴的面子上,方惟彦怎么也会提携他这妹婿,可若没了这门亲事,他爹年纪已经不小了,多年外任,即便现在回京,官位也不是很大,除非他在三年内一举考中进士,否则,再过六年或者更久,爹爹也早已辞官回乡,他能靠谁?
结亲方家一本万利,结亲金家不仅没有好处,还被拖累。
那么今日,她们怎么都不会退亲了。
想到这里,徐经的眼神里又闪过一丝痛苦。
“妹妹来了。”徐舅母见徐氏和儿子媳妇过来,忙上前善意一笑。
徐氏看着眼圈乌青的徐经,冷哼一声,方才对徐舅母道:“嫂子,可否屏退下人,我们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谈谈。”
“是,好,你们都下去吧。”
徐舅母偷偷打量着徐氏的神情,她表现的非常平静,一点愤怒也没有。
若她表示生气,还代表她对这桩亲事的在乎,但她现在这样是完全不在乎了吗?徐舅母心有点沉。
下人走光后,徐舅母却并不说话,她也是个有谋略的妇人,知道谁先开口,就代表谁急。
徐氏也低头品茶,仿佛上的是什么稀世珍品一样。
蜜娘拿了一块糕点放嘴里尝,都说徐家巨富,果真不同凡响,不过是绿豆糕,都做的跟别处不同,绵密的口感,夏天就这么尝一块,甜而不腻,倒是真好吃。
她并不担心徐家摆什么龙门阵,因为这件事情有她在,就绝对能办成。
在这一盏茶的时间内,大家彼此都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但都很沉得住气,都没有开口说话,方惟彦见蜜娘吃的香,渣子残留在嘴边,还悄悄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蜜娘擦嘴,蜜娘歉然一笑,倒是被徐经看了个正着。
他不由看了方惟彦之妻一眼,果真是绝色倾城。
最终还是徐舅母忍不住道:“经儿,过来给你姑母磕头赔罪。”
徐经也狠下心,连蒲团都没要,硬生生的跪了下去,磕了几个头:“姑母,都是侄儿不对,请您原谅侄儿被痰迷了心窍。”
徐氏冷着脸道:“你的确不对,若要娶金家的姑娘娶了就是,淑琴也是我外甥女,都是一家子人,何必闹的那样难看,却传出个强了女孩儿清白的名声。你是我侄儿,我心疼你,即便我们做不成亲家,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你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呢?”
虽说徐经和金淑琴苟合是不对,但徐经心道,我可没有强迫金淑琴,那不是半推半就吗?
徐舅母立马替儿子说道:“妹妹,你是知晓我这个人的,从来规矩是最严的,经儿身边连个通房也没有,我怎么可能会让他去做那样的事情。”
言下之意,都是金淑琴勾引的。
徐氏跟吃了苍蝇般恶心,她是真的庆幸这事儿婚前闹出来,若是婚后闹出来,她这位嫂子可真够护犊子的,就是雅晴在她们家也讨不到好。
此时,蜜娘走了出来,她道:“长辈们在场,原本我一个晚辈不该说什么,但是这事儿涉及到两家的关系。不管表弟是强的还是如何,总之如今木已成舟,淑琴表姐平日一贯和蔼大度,为人风光霁月,金姨妈也是个慈和的长辈,现在她既然有了身孕,我们问过雅晴的意思,为了她表姐着想,我们方家就退了这门婚事。日后俩家还是亲如一家,还是亲戚,金家大姐若是再拖下去,那肚子出怀了,到时候别人参舅父一个教子不严的大罪过就不好了。”
徐氏听的一激灵,是啊,她正愁若是嫂子示弱该如何应对。
没曾想儿媳妇立马就提出了破局。
徐家最在意的是官位,好容易做了京官,还在仓场这样油水大的地方做事,若是被参了,可就功亏一篑了。
谁知徐舅母道:“我也疼金家大姐儿,我疼她的心不比雅晴少,只是她做的事儿实在是太令人发指了,若她肯改过,我必定替她说一门好亲事,还替她出嫁妆嫁出去。妹妹,小孩子们犯糊涂,咱们大人可不能坏了情谊。”
是啊,现在金淑琴住在徐家,徐舅母要取她肚子里的孩子如探囊取物,要知晓徐家可是吴中药铺大家,她家有的独门密药,至今无人破解。
徐舅母手里那些堕胎药怎么可能没有?
金家自以为能要挟徐舅母,殊不知根本不可能做到。
徐氏摇头:“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是再强求,反而不好。”
“怎么不好呢?经儿和雅晴是定了亲的人,咱们俩姑嫂自来关系就好。难道你们看上别人不成?”
徐舅母很快占据了主动权。
蜜娘和方惟彦均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这位舅母平日看着不错,没想到这么难缠。
“自古浪子回头金不换,更何况经儿已经认识到自己错了,我的好妹妹,你就是要打要罚,我和你哥哥绝无二话。”
“小孩子家嘴馋也是常事,哪家不是三房五妾,旁的我不敢保证。若是雅晴进门了,我们家绝对是四十无子才纳妾,如何?”
这绝对够诚意了,徐氏有点动摇了。
就像徐舅母说的,再找别家,谁家不是三房五妾的。
现在女儿捏了这个把柄,进门反而更有话语权,金家既然准备打了胎送走,也不足为虑。
蜜娘叹了口气,终究婚姻大事,还得爹娘做主,蜜娘虽然想为小姑出头,但是婆婆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反驳。
就在徐氏动摇的时候,谁也没想到方惟均站出来道:“舅母,我们这回上门不是为了听这些的。我就只有一个妹妹,她是个好姑娘,若她要天上的明月,我都会搭梯子去往上摘。只是我常听闻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您若为了我妹妹,而让金表妹伤心,甚至身体受损,这于我于我母亲而言都是不能够的。这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啊……”
这倒是很符合方惟彦一贯做人的标准,是个谁也挑不出刺儿来的人。
谁都不想伤害。
若蜜娘不认得他,肯定觉得这是个老好人,但是现在分明就是让徐氏坚定意志。
“这……”徐舅母碰到这样的人就没辙了。
总不能直白的说:“金淑琴死了也没关系,反正和我们无关。”
方惟彦站起身道:“舅母,俗话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本来徐表弟和金表妹这样已经是错了,若一错再错,岂不是有损人和。”
他当然也知道徐舅母不在意什么阴私报应,故而又道:“舅母,这婚怎么着也要退了,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我怎么再肯将妹妹嫁过来,雅晴是我的妹妹我了解,她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因了此事,都不肯出来见人,我们派六七个人看着,就怕她寻了短见。”
“舅母,您若坚持再结亲,伤害的人就是金家和方家,这又是何苦呢?”
徐舅母抿唇,似乎是发现了方惟彦嘴里的破绽,立马反驳:“既然雅晴为这事儿烦恼,那我把金家打发的远远的,不就成了吗?这样她嫁过来也没了后顾之忧。”
商人图利,徐舅母可太清楚方雅晴和金淑琴二人的价值了,她越看方惟彦重视方雅晴,就越不肯撒手。
蜜娘眼见情况胶着起来,知道方惟彦这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她立刻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舅母,我敬您是长辈,所以一直隐忍不发,但是您这样不是欺人太甚吗?金家孤儿寡母被你儿子强了,你儿子一个有婚约的人,却管不住自个儿,现在还承诺以后,舅母,我们当然相信您信守承诺,可儿大不由娘啊。”
众人恍然,徐氏心道的确如此,不是徐舅母的承诺奏不奏效,而是儿子大了,她也管不了了。
徐舅母见徐氏这儿媳妇几次三番上前说话,呵斥一声:“这事儿和你无关,既然你知道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就不该再在这里吵。你若有闲工夫,还是先关心一下你自己的肚子,进门几个月了,也没什么动静。若你身子有问题,舅母自然会替你请名医来。”
她还不至于怕个小辈儿。
若是一般人被长辈这么说,恐怕早就退下了,甚至羞愧难当,蜜娘却非一般人,她冷笑:“有志不在年高,是不是我说中了,您就这般呢?”
徐舅母也是分毫不让:“我和你婆婆姑嫂相得多年,日后我们俩家成仇,就是因为你今日。”
一般女子最怕没娘家可以回,徐氏显然也是一个很重视娘家的人,徐舅母非常会转移重点,比如明明是因为方雅晴的事情蜜娘才说话,她马上就把所有的事情推到她身上。
蜜娘指着徐经道:“您这样是非不分,难怪养出这样的儿子来的,哼,他们怕您,我不怕。好声好气跟您说话,您偏偏胡搅蛮缠。今天之所以闹到这样,还是因为他,他若不强别人,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吗?”
“你……你好大的胆子。”徐舅母气到快晕倒。
徐经也站起来喊着徐舅母:“娘,娘,您没事吧?”
他也和他娘一样,指着蜜娘道:“你敢把我娘气倒。”
“我哪里敢啊,你们家颠倒黑白就算了,还给我捏造罪名,好啦,现在既然这样,那就鸡飞蛋打,只要我走出这门子,你强别人家闺女的事情马上传的满城风雨,谁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人好过。你们就等着吧……”
她之前还是一幅争辩的状态,现在立马准备翻脸。
方惟彦立马表示支持:“蜜娘,我们这么有诚意,舅母都这样执拗,那就别怪我们了。”
有夫君支持自己的感觉太好了,蜜娘真的觉得方惟彦这是什么神仙啊,人太好了。其实她出来发难,也都是因为方惟彦被徐舅母胡搅蛮缠了,徐氏又一直很怕得罪娘家嫂子,蜜娘才站出来,到最后,只有方惟彦帮她。
这才是真正的夫妻。
不会权衡利弊,只会心疼对方。
她们准备拂袖而去时,徐氏内心很是纠结,但见儿子媳妇准备走,她只好跟在后面走,此时却见方才要晕倒的徐舅母立马就正常了。
她叹了口气,“我无事,妹妹既然来了,咱们就好生商量着怎么办吧。”
见她服软,蜜娘心里冷哼道,方才这么说不就好了,非要大家撕破脸,才来这一招。
徐氏见她嫂子态度软化,于是道:“我们的意思是这淑琴的肚子不能等了,中秋过完,我们俩家就以经儿命格对雅晴不好为由,这桩婚事就罢了吧。”
“命格影响雅晴?”徐舅母尖声道,“妹妹,这可是你要退亲的,你可不能把错处全部推到我儿子身上吧?”
徐氏简直被徐舅母的无耻震惊到了,她自诩也并非什么正人君子,但是徐舅母也太会颠倒是非黑白了,她都被气笑了:“嫂子,是经儿和金淑琴私通还有了孩子,我们这才想取消婚约的,否则我哪里用的着无辜退亲。”
徐舅母言辞振振:“所以我说把金淑琴打发走,再娶你们家雅晴进门,这不挺好的吗?”
方惟彦听着这无耻的言论,简直是再一次刷新了自己的三观,他忍不住道:“舅母,徐家好歹现在也是诗书传家,俗话说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好了,惟彦,你别和我掉书袋,你就说你妹妹日后还能嫁一家像我这样承诺你,四十无子才纳妾的吗?”徐舅母突然战斗力爆棚。
这显然是个陷阱,本来徐家这种话也只是说说而已,方惟彦正想怎么反驳,因为他实在是不擅长和蛮不讲理的妇人吵架,显然蜜娘非常擅长。
她还觉得今天遇到对手了,故而笑道:“是不能纳妾,通房丫头,乱个伦理那也不在话下,满屋子通房丫头,只要不抬成妾侍,暖床的不知道凡几。”
方惟彦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的,她娘怕得罪娘家嫂子,他虽然能出来帮衬几句,但实在是不擅长这样和妇人吵架,还好有她。
徐舅母当然也不可能承诺儿子成和尚了。
气氛又凝滞了。
蜜娘笑道:“舅母,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您就别还想糊弄过去,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雅晴好歹也是侯门千金。咱们快刀斩乱麻了了这事儿了,大家都心安,日后各自婚嫁,互不干扰,我们太太还认您做嫂嫂,并不影响什么干系。可若是您非要残害金家表妹,又非要娶我们雅晴进门,那我们也不会善罢甘休。这世上的事儿啊,合则两利,分则两伤,您又何必闹的这么僵呢。”
徐氏倒是很赞同儿媳妇的说话:“是啊,嫂子,今天我们上门来就是想好好商量这件事情的,我们商量完了,你们也好娶妻,总不能好好的孩子成了私孩子吧。”
蜜娘同时看向徐经到:“徐表弟,你是个男儿家,总不能让你娘替你一直在这里狡辩吧,是个男人就对人家姑娘负起责任来?否则日后你走出去,谁看的起你,你小心人家笑你是孬种。”
本来看到他娘和方家那牙尖嘴利的婆娘争吵,他就气不过,真是白瞎了她那容颜,其实内里就是个泼妇。
这样的人家不结亲也罢,他头脑一发热,立马道:“这门亲事不结就不结了。你们家一屋子男盗女娼,我还不想结呢。”
徐舅母听了这话差点晕倒。
她打了徐经一巴掌:“你在说什么?”
方才她只是骂徐氏那出头的儿媳妇,徐氏也没怎么说话,现在儿子这话一出,绝对是得罪小姑子了。
果然徐氏抚掌,“好,我早就听雅晴说你每次去侯府都和丁姨娘生的那几个亲近,和你嫡亲的表兄弟倒是不亲近,现在你可终于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徐舅母上前致歉:“妹妹,我这儿子有口无心……”
“嫂子,这事儿就算了吧。你看我都没去找大姐,就是不想太多人知道,我也不管你家娶不娶淑琴,反正我的雅晴是不能嫁过来了。”徐氏这一次说的很肯定。
她头一次觉得嫂子这样的能言善辩,这样的颠倒黑白,雅晴嫁到这样的人家真的幸福吗?明明是徐经不对,到最后,说一句四十无子方纳妾,好像对女儿多好。
徐舅母又问了一遍:“那真的不成了吗?”
徐氏点头。
“好,就这样吧,你们先回去吧,我自个儿静一静。”
徐氏正准备走,方惟彦也觉得差不多了,却见蜜娘笑道:“来,今日事今日毕,若是下次再来,我们可不想再费口舌了,签了这个解除婚约的书吧。还有印泥我都准备好了,徐表弟,按个手印,签上你的名儿,我们这就去顺天府办妥。”
“你——”徐舅母没想到这姑娘真的成精了。
方惟彦悄悄问:“何时准备的啊?”
“早就准备好了,要是今日不签,过几日你们再来,你这舅母可不认账了。”蜜娘对付这种人可算是经验丰富了。
方惟彦亲自监督徐经签上名字,按上手印,这才舒了一口气。
真正解除了婚约后,徐舅母又把丈夫徐中懋叫来,俩家一起把当初的媒人请来,并约定中秋后退聘礼。
徐中懋倒是说:“这聘礼就当我们送给雅晴日后添妆的吧。”
“别了哥哥,退回聘礼,咱们才算是真的退了亲。”闹成这样,也不是徐氏愿意看到的。
徐舅母这个时候又很慈爱了,她对徐氏道:“我那有几枝天山雪莲,这对妇人而言极好,我都包好了,送给雅晴吧,这事儿是我们对不住她。”
这徐舅母也真是个能人,之前能争取时,颠倒黑白,不顾伦常,甚至满手阴私,都要做到让金淑琴打胎了,对蜜娘也是呵斥,还呵阻方惟彦,攻心计整的明明白白,大势已去时,又打感情牌。
她甚至还夸蜜娘:“倒是个实诚的,妹妹,你这儿媳妇娶的好,可见是个护家的,日后雅晴有这样的嫂子护着,我也就放心了。”
蜜娘也是笑呵呵的:“舅母不嫌我贫嘴就是,日后若有什么事,您找我,我但凡能帮忙,肯定帮忙。”
“你这外甥媳妇我还真喜欢。”徐舅母也笑。
方惟彦左看看,右看看,心道,方才还剑拔弩张,这个时候大家倒是互相吹捧,这大概就是不是我不明白,而是这世上的事情变化太快。
徐舅母还真是暗自心惊,这阮氏不是一般的刚强,但凡年轻人哪里敢和长辈这样争锋相对,又处处堵着你,但每一步精心设计。
若非是她那傻儿子说不结亲了,这事情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从徐家出来,徐氏脸色也并不好看,蜜娘倒是跟徐氏道歉:“太太,今日是我不好,冲撞了长辈,我一定回去多抄《孝经》。”
徐氏觉得好笑:“你这是自罚三杯?”
儿媳妇今日固然把在场的人杀了个片甲不留,但也太刚强了,而且徐家毕竟是她娘家。
但不得不承认,这事情她办到了。
到了最后,徐舅母对她倒还挺好。
方惟彦正准备开口替蜜娘说话,却见蜜娘道:“世上的事情有时候是事缓则圆,有时候是迟则生变,若再来一次,我也肯定会如此的。太太,我知晓,妹妹的事情,您还是觉得如果有舅母承诺会更好,但说句难听点的话,舅母年纪大了,哪里管到徐表弟那里去。金家又怎么会真的被打发去?徐家子嗣并不是很丰,指不定置个外室生下来,徐经本也不是个有定力的,连金表姐这样的都能引得他春心荡漾,再来几个姘头整齐的,我看他也是一样情不自禁咯。”
“到时候,木已成舟,咱们雅晴不知道受多少气呢。”
徐氏自己就是女人,她也是过来人,这男人说的话就跟放屁一样,根本都信不得。
不得不承认蜜娘说的有道理。
这一通忙活,蜜娘睡到下午才醒过来,醒来都不知道自个儿在哪儿。
方惟彦正捧著书在她一旁看,见她醒来,不禁笑道:“怎么睡了这么久。”
“你以为吵架不要力气啊,你看看你那舅母,可真是个能人。”蜜娘不禁摇头。
“她再厉害也比不得你。”
方惟彦说的很认真。
蜜娘打了个哈欠:“别提了,快忘记我那个时候的样子,我就是看你说不过她,我这不就心急吗?”
“你不怕吗?万一长辈说你坏话怎么办?”
“不怕,有什么好怕的,你连我不生孩子都愿意和我厮守一辈子,更何况这样的小事。再者,我不仅是为了你着想,雅晴嫁的不好,难道你做哥哥的能看着,与其那个时候我再出来,不如现在放弃这段婚事,日后选个靠谱点的。”蜜娘也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方惟彦忍不住搂她入怀:“我有你就够了,不要什么孩子。”
尤其是看着她肤若凝脂的模样,他没由来的一阵心动。
“那我喊你什么,爹爹?”她试探的问他。
爹爹?
即便是前世过继而来的儿子,最多也是喊老爷,也不会这样喊。
方惟彦拍了拍她,耳尖粉红,头撇过去:“不要胡说。”
“好啦,我知晓了,今晚我们早些歇息吧,中秋节至,咱们还有的忙呢。”
“是啊。”
二人用过晚膳,太阳落山后,方惟彦就忍不住和她亲热了一回,二人靠在床上说话,蜜娘提起节后是大姑母南平伯夫人的生日,她要送什么的事儿。
方惟彦却道:“你若听我的,那日就不必再去了。”
“为何?”蜜娘不解。
方惟彦正愁怎么解释,却见蜜娘粲然一笑:“既然你不让我去,自然有你的道理,那我就不去了。”
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好的女子。
这样的善解人意,让他不知道怎么爱才好。
徐家的夜晚却很不平静,金家母女都非常高兴,听说方家主动退亲,金姨妈看着床上的女儿,连忙道:“是我对不住你表妹。”
“娘,这事儿别提了吧,过去了的事情就让它过去。”金淑惠对金姨妈道。
虽然她们住在侯府,但是也不是没送银子,甚至是送好几倍的银钱,还不是相当于交了保护费。
“当务之急,您赶紧把姐姐的婚事定下来吧。”
金姨妈想到这里,也顾不得女方的矜持,要去找徐舅母说话。
没想到还未出房门,就见徐舅母来了,她娘家开药铺的,药材多的是,她身后的丫头们都捧著名贵药材。
金家人一看都很高兴,这是承认金淑琴了。
徐舅妈笑的和蔼:“淑琴,这些药材都是给你补身子的,你要好好保养才好。”
金淑琴脸蛋带着红粉,总觉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下面一句话却对金姨妈道:“要做我们家的儿媳妇可要恪守闺训,不能这样带着肚子嫁人,我请一位名医来,让我这外甥女先把胎儿打了,再于明年办婚事如何?”
金姨妈六神无主,只是嘴里嗫嚅:“不成,这样对淑琴身子多不好,不行……”
却见徐舅母笑道:“或者这样,先抬她做二房,大妹妹放心,我也是有名有份儿的,先进门了,若生下儿子,再扶正如何?”
金淑惠和金淑琴脸色大变。
她们总算听出来了,徐舅母根本不想娶金淑琴进门。
她若提前堕了孩子,这个小产的过程中,稍微用量重一些,可能金淑琴小命不保,要知道徐舅母最擅长用药,而且无知无觉,她们金家人不大得用,几乎都被徐家看管着。
若是做二房,那更不可取了。
二房可是妾,她姐姐怎么能做妾?
她姐姐做妾,她和弟弟怎么抬的起头。
况且去给徐经做妾,以后一切都在徐舅母掌控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金淑惠同情的看了姐姐一眼,金淑琴脸色煞白,她想的太简单了,原来这个孩子威胁不了舅母……
见金家人脸色变了,徐舅母才优哉游哉的放下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