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梧院冰多,尤其是正房内,冰多的甚至有凉意,蜜娘在家虽然也有冰,但是到不了这样奢侈的地步,况且京中不像湖广夏天跟火炉似的,她真的睡的特别舒服,再有方惟彦睡相很乖,她浅浅的把腿搁在他身上,他居然一点都不在意。
要知道在家里,她娘说她睡相差,只有在外人面前,她才会睡的非常规矩。
诚然,蜜娘也不是那种真的傻乎乎的睡过去,因为她没必要扮弱智,有时候她只是为了气氛更好点,但真的活的像个孩童,怕是方惟彦就是人品再好也消受不了。
她嫁了人,只希望俩个人的日子越过越好,他帮她,她也会帮他,而不是为了找个男妈妈来照看她。
自鸣钟到正点响了一下的时候,蜜娘就从床上坐起来了,其实方惟彦也是在床上假寐,他每日都是卯出一刻起床(五点十五分左右),今日睡到卯出三刻(六点左右)已经是晚了。
但他也不想吵醒蜜娘,毕竟昨儿她也是累极,连在浴盆里沐浴完都没办法起身,还是自己抱到床上的。
可他又知道今日还得同不少人见面,还要拜见祖母侯爷太太兄嫂弟弟妹妹们,若是去的晚了,人家不会说男人怎么样,都会说女人惫懒。
正在纠结要不要喊蜜娘的时候,她坐起来了,方惟彦也装作刚醒来的样子:“你醒了?”
蜜娘点头:“嗯,要起来了,若是迟了被人笑话就不好了。”
她全身裸露着,方惟彦艰难的挪开眼,蜜娘则下床找亵衣亵裤,还好春桃丫头细心,都是放在旁边的绣凳上,她在系肚兜的时候,扭了扭身子:“过来帮我系呀。”
方惟彦看着她白皙的背,有些天马行空道,这个背跟玉板似的。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太无聊了。
随手替她打了个结,蜜娘摸了摸:“你替我系好看一点啊,把绳子拉一拉,日后我总不能这样让下人看到我这样吧。”
“好~您说的都对。”方惟彦好脾气的替她系上。
蜜娘转过身子搂了他一下,她发现他真的情绪很平和,她最怕那种很容易一下暴怒的男人,一个人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控制,那就是个无能狂怒者,这种男人别说做事了,做人都有问题。
而方惟彦是真的不怎么生气,并非他天生是受气包,而是他觉得有些事情生气没用,要想办法解决才行。
二人换好内衣,才摇铃,外面的丫头们鱼贯而入,春桃和夏莲熟稔的替蜜娘熨烫好衣裳,其实有些衣裳看起来好看,都是熨烫的好,这样才没有一丝褶皱。
今日换上的是杨妃色绣金条纹长春花对襟纱衣,洗完脸后,蜜娘自己开始往脸上捯饬,丫鬟梦替她梳头。
伺候方惟彦的是绯袖和书香,这二人也是伺候惯他起居的人,但比起春桃和夏莲的干练远远不如了,这大家子的丫鬟养的比小家子姑娘还要娇贵,碧裳昨儿半夜回去,今早就起不来。
不像春桃和夏莲惦记蜜娘要穿什么用什么,今日还得在亲戚们面前头一次光明正大的见面,不能有任何的冒失。
在蜜娘这里,做事情一开始可以不会,不会可以学,但如果手脚太笨,做事情太不用心,她是会直接跟牙婆退货的,大家都不容易,因此阮家的下人们手脚非常麻利,紫苏和白芷都已经开始收拾床铺了。
人少个个精干,虽然春桃和夏莲她们没有侯府的丫头生的体面,也不如她们有见识气派,但作为丫头服侍主子来说,她们能干太多。
蜜娘也是一个不喜欢磨蹭的人,梳妆特别快,抿口脂的时候,方惟彦还在梳头发,她径直走过去对书香道:“我来吧,你们先去准备,我们马上就要过去给老太太和太太奶奶们请安。”
还真别说,平日大家都夸绯袖手巧,但是和蜜娘比起来是差远了,她手的速度非常快,很快就把冠戴上去,还把一缕头发编了细小的辫子别上去,以前方惟彦梳头发前面都是勒的非常紧,现在却松了很多,人也仿佛轻松了不少。
腰上佩玉的络子,蜜娘也不满意,让紫苏捧了她那装络子的匣子来:“我在家里替你打了好些,你这络子我觉得有些俗气了。”
方惟彦的络子是绯袖和碧裳打的,但多为碧裳打,绯袖心道碧裳活计极好,新奶奶这么说也太看不起人了,但见绯袖看紫苏的匣子,又十分服气了。
她的络子都是配合节气和人的性格,像方惟彦这样的文人,你若戴什么攒心梅花,就不合时宜,他是男子又有志于仕途的,该佩戴些金边鲤鱼,骏马奔驰,抑或者是兰竹之花,颜色还不能厚重,要清雅。
络子的颜色要搭配衣裳,今日他着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中间系着乳白色的宽腰带,正中镶嵌一块美玉,很有世家子弟的模样。
“好,这样就极好了。”
蜜娘自然也是盛妆打扮,她顶头上插着花树,这又叫金银珠花树头钗,在正前方再装饰了宝惦莲台,左右两边又各自插了两根凤鸟步摇钗。
更别提手上戴着的镶金白玉镯,耳朵上戴着银镀金芙蓉玉石耳环,这芙蓉石透着粉色,状若水滴,顾盼间,只觉得容貌更加娇媚。
方惟彦笑道:“走吧。”
翁老夫人住松鹤堂,方惟彦和蜜娘要坐马车过去,方惟彦扶着她上去后,他也顺道上来,二人顺理成章的在马车里手牵手。
男人和女人,有过肌肤之亲和没有过肌肤之亲还是不同。
蜜娘的手修长,指尖圆润,手指修剪的整整齐齐的。
他忍不住放在嘴边亲了一下,蜜娘看他亲自己的手,有些酥酥麻麻的,不由小声问道:“我昨儿有没有失礼啊?”
方惟彦摇头:“并未失礼。”
他看蜜娘满脸担心,连忙道:“你不必担心,有我在,你就不必怕。”
“可我不想你事事帮我,这样虽然能让我觉得很安心,可你也是晚辈,一次两次解围还可,时日长了,长辈们又如何说你呢。我不愿意这样,我希望你我之前能相互扶持,否则,我怕我被你养废了,这样,你哪日要人手帮忙的时候,我都没法子。”她睁着翦水秋瞳,眸光却很坚定。
方惟彦不料她竟然说出这番话来,天下女子谁不希望男子娇宠万分,她却想的是相互扶持,这让他吃惊之余,不免道:“你是要做我的贤内助吗?”
蜜娘却摇头。
“如果你所谓的贤内助是老妈子那样我做不到,但我们可以在诗文上相互切磋,互相对对方做的事情包容欣赏,在对方遇到困难的时候,竭力帮忙出主意。”
方惟彦这才明白她的意思,他笑道:“我明白了,这样也挺好。”不过,他又突然笑了。
蜜娘奇道:“你笑什么?”
“我是笑谁敢把你当老妈子啊,有这么好看的老妈子吗?”
看他打趣自己,蜜娘上前要撕他的嘴,方惟彦躲闪灵活的很,打闹之间,方惟彦觉得自己心中以前藏的那些不平和不高兴都散了许多。
等他们二人到了松鹤堂的时候,已经快巳时了,蜜娘担心道:“完了,早知道早些起身的。”
正堂早已是都坐满了人,蜜娘和方惟彦进来时,都觉得眼花缭乱,女眷们争奇斗艳,方惟彦对他们稀松平常,蜜娘很多人都是头一次见,殊不知很多人也对她更好奇。
只见昨日见过的申氏起身笑道:“可算是来了,老夫人,让她们给您敬茶吧。”
翁老夫人笑的很淡,面前的人又摆上了蒲团,蜜娘又是磕头敬茶,翁老夫人当然不会在吃茶的事情上难为蜜娘,她若这么做了,打的不是蜜娘的脸,而是方惟彦的脸。
况且她辈分在此,若是自己失了礼数,反而是她自己不尊重。
之后便是给公婆请安,公公东安侯是头一次相见,昨日蒙着盖头,并没有看的真人,只见他很是魁梧的样子,虽然上了年纪,但也保养得宜。
东安侯见这姑娘很有气度,几乎不必说话,站在那里就是众人的焦点。
他捏须嘱咐:“你们结发为夫妻,当同心同德。”
蜜娘和方惟彦异口同声答是。
再就是方惟彦的小姑姑,这个妇人衣着华贵考究,脸上似笑非笑,徐氏暗自着急,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但方芙蓉只笑了一声,倒是痛快的吃了茶,“起来吧。”
她也没那么傻,她兄长和方惟彦都在这儿呢,当众刁难新媳妇,谁都会说她是个搅家精,想做什么事情,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发难啊。
方惟彦知晓蜜娘膝盖昨儿跪久了有淤青,在她起身时,比丫头们还快,体贴的扶了一把,这个小动作旁人都没在意,新婚燕尔,这样温存体贴谁都有过的。
甚至徐氏还很高兴,觉得方惟彦会疼人。
蜜娘被方惟彦扶了一下,显然很开心,她二人之间这种碰触暧昧感,方芙蓉由于坐的近,看的一清二楚。
但蜜娘因为方惟彦手放她背后,她怕长辈看着说她不庄重,所以对他使了个眼神。
正所谓做者无意,看者有心,方芙蓉新寡没多久,本来她多骄傲的一个人,因为没有孩子,丈夫死了,虽然母亲哥哥依旧对她不错,但这些都弥补不了她没有依仗寄人篱下的事实,甚至她认为蜜娘方才对方惟彦使眼色,好像就是在嘲笑她“你看看这老寡妇没男人要,你就别在她面前让她羡慕了”。
顿时,方芙蓉就来气了,站起来指着蜜娘道:“你方才对彦儿使什么眼色?长辈在的地方,恭恭敬敬的就行,何必这样妖妖调调,当着长辈的面就敢打眼色,你的妇德都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