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好疼啊…”
傍晚刚梳洗完的蜜娘听到了隔壁传来小女孩的呜咽声,她不禁摇头。随即,又拿了茉莉膏子来,用挖耳簪挑了一点出来,细细的涂抹在皮肤上。
夏莲见蜜娘没做声,不禁道:“是隔壁的朱奶奶替她女儿裹脚,听着怪叫人心疼的。”
蜜娘冷冷道:“那还能如何,咱们若是劝了,恐怕她们就要说咱们嫉妒了。随波逐流也没有错,这世上的人若不是意志过于坚定,现在不裹脚,将来再急匆匆的裹,反而就更痛苦了。”
她无力阻止别人,这种事情除非皇帝下令废除,否则永无可能。还好大雍不似前朝,前朝□□亲自下令,女子除了贱籍,全部都要裹脚。
近来,她白日女红做的多了,晚上倒是不必再做,躺下了只听耳边全是呜呜咽咽的声音…
再醒来时,天蒙蒙亮,她揉了揉太阳穴:“夏莲,服侍我起身吧。”
定二奶奶这里很是热闹,玉恒今年四岁,之前在李家族学学了一段日子,现在在临近一家秀才私塾发蒙。
读书的孩子都得早起,他也一样,又怕迟到,吃个鸡蛋看的大家心惊胆战,生怕他噎着了。
小弟玉涵才一岁,定二奶奶听从蜜娘的话,刚戒奶了,让秋菊冬梅两个喂糊糊。
爹走了之后,家里因为有几个孩子在家,还挺热闹的。
只可惜,没有爹在家,她想外出不容易,陶淳儿的婚事也没办法参加。
“蜜娘,快吃啊,你昨儿说想吃红豆粥,娘让好婆昨儿晚上就泡上红豆,炖了两个时辰才好。”定二奶奶看女儿发呆,忙催促。
蜜娘捏了捏小弟的脸,自笑:“难为娘和好婆都快记着我,今儿我可要多吃点。”
绵软的红豆粥加两勺砂糖,不知道多好吃。
“娘,姐姐,我先走了,先生说迟了要打手板儿的。”玉恒早就等不及了匆匆往外跑。
虎子背著书袋快步跟上去。
定二奶奶气道:“喊他起来的时候赖床,偏这会子着的什么急,也真是的。”
蜜娘劝道:“小孩子嘛,若是不这样就不是了。”
“我不过心疼他罢了。”
做娘的都是这样,恨不得儿子多辛苦些,但又怕儿子太辛苦。
蜜娘很快吃完一碗红豆粥,又吃了一颗鸡蛋,方才停下,这样她就很满足了。以前在宫中,她即便喝粥也很少加糖霜,有时候真是觉得好笑,别人以为你当皇贵妃后就锦衣玉食,殊不知还不如她现在一个平民丫头。
玉涵被秋菊带去院子里玩儿,蜜娘略站了一会儿,就继续和她娘做女红。
这次做的不是衣裳,她的小衣亵裤帕子还有络子都是春菊和夏莲做,大部分是要送人的荷包抹额香包。
“趁着天气暖和多做些,等到天儿冷了,横竖拿针都拿不起来,还费炭。”定二奶奶怕女儿不解,故而有此吩咐。
蜜娘嘟嘴:“那您也不能让我做这么多啊,这也太多了。”
定二奶奶就笑:“傻丫头。”
见蜜娘还不知所以,好婆和钟氏也忍不住发笑,蜜娘就更不明白了,但大人们都不约而同的闭嘴,不再继续往下说。
做荷包不难,绣花却要极其费功夫,蜜娘做事一向很投入,方才还说几句,到后来就是沉浸其中。
却说外面说关小姐过来了,蜜娘很是惊讶,“她来做什么?我和她也并没有什么交情啊。”
和关蕙卿还是去年年底见了一次面,现在都过去九个月了,也不知道她找自己做什么。
很快关蕙卿进来了,定二奶奶温言说了几句,蜜娘看她的样子欲言又止,复而带她到自己房里。
春桃上了茶后,就知趣的退下,关蕙卿一路打量阮家,她家的院子非常寻常,包括阮蜜娘的闺房还不如她家。
她身上穿的也是半旧不新的衫子,手上的帕子也普普通通。
蜜娘呷了一口茶,坦然看着她的打量:“关姑娘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关蕙卿结巴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哦…哦,我…”
“我想问你近来和李家往来么?”
蜜娘笑道:“都知道我们家和李家的关系,走动当然是有的。”
其实看关蕙卿的样子,她就知道她想问什么了。但是,她又觉得关蕙卿不怎么聪明。
果然,关蕙卿道:“那你可知道李夫人何时回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蜜娘摇头。
“那她们家以后还回来么?”关蕙卿继续问,她觉得蜜娘没说实话,但是她也不能说出自己和李冠的事情。
蜜娘似笑非笑:“你怎么问我呢?我怎么知道。”
关蕙卿皱眉:“你不是李夫人的弟子吗?你如何会不知道?”
这话说的不客气,你这还没转正呢,就当自己是李家少夫人了。
蜜娘非常不客气道:“姑娘想打听谁,还是去找该打听的人去,我和你不过一面之缘,你来找我做什么。你是李家什么人,我为何一定要告诉你李家的事情。莫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告诉你。”
闻听此言,关蕙卿仿佛刀割一般,她脸色煞白,她身边的丫头忙出言道:“阮姑娘,您也别这样出言不逊啊,咱们女儿家终究是要名声的,你这样子,日后怕是苦头吃不完。”
“哈哈,我的事情不必你费心。”蜜娘根本不可能在本地说亲。
当年郭瑶玉祖父是曾经的两广总督,父亲是监生,她想嫁到洛家,洛家反而选了陶淳儿,若当初郭瑶玉父亲中了进士,洛家怎么可能会选陶淳儿呢。
现在蜜娘既没有家资,也没有家世,她又在这里说什么亲。
要说一门好亲,也得她爹中了进士,这样她的美貌才情才能在和别人同台竞争时增添很大的光彩。
关蕙卿见蜜娘软硬不吃,方含泪走了,她主仆二人出去之后,关蕙卿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住了,差点晕倒在地。
方才阮蜜娘嘴里那种轻蔑的神态,她看的一览无余,她其实是在看她的笑话。
其实她对阮蜜娘是多有不服气的,总觉得凭什么李夫人宁可想讨她也不要自己,她样样都比她强。论家世,她父亲是湖广大儒,桃李满天下,论家资,她虽然比不得王家这样的富贵人家,但一千两的陪嫁她还出的起。
更不必提,她和李冠青梅竹马。
可不知怎么听墨虎从孙姨娘那里打听到说阮夫人拒绝了李夫人,她当时还道阮家有自知之明,没曾想李家居然准备在京中为冠郎定了一门亲事。
这次已经有一年未通信了,她实在是惶恐不安,她已经十六了,如今连母亲都不满了,今日若非借着看姐姐的机会,她怕以后和李冠都见不着面了。
万一明年冠郎中了,高头大马的来娶她,她又被家人逼着嫁了,这可如何是好?
冠郎说要她不担心,可她又如何能真的不担心。
她暗中祈祷,希望李冠能中进士,然后她顺顺利利的嫁入李家。
她就等着那一天打阮蜜娘的脸。
那时,她将青云直上,而阮蜜娘却是湖广大族们都嫌弃的姑娘。
蜜娘见关蕙卿主仆二人走远了,这才才下楼来同定二奶奶说了。
定二奶奶一听那关小姐果真是为了李冠来的,还咄咄逼人,冷笑道:“真是笑话,她有爹有妈,又不是无父无母,怎么自个上门打听起男人来了。”
“怕是患得患失吧,又我见犹怜的,若李冠在此,怕就是定再好的人,也会僵持着,甚至闹出来。”蜜娘可太了解男人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李冠也未必就真的和她生死相随了,只是人对要不到的东西,渴望大于实际。
定二奶奶摇头:“你那女同学陶淳儿都未及笄就嫁了,你倒是为何这般急匆匆,还不是怕洛公子去京里被人榜下捉婿。陶家定了亲的都尚且有此疑惑,更何况是李冠和关蕙卿,本就只是有私情。”
果然,到了次月,蜜娘去李家给她们家二夫人过生时,就听到这个消息。
二夫人笑道:“这第一封信是六月份寄来的,八月十五的好日子。都是在路上耽搁了,正好第二封信和第一封信一起到的。说冠儿媳妇吴氏大方贤淑,小两口不知道多和美。”
八月成婚,十一月才告诉大家,李家可能是尘埃落定才向大家宣布。
只听定二奶奶笑道:“既这样,我们就是备下礼了送去也晚了。这可真是天作之合,恭喜贵府了。”
“阮孝廉既然上了京,必定要去我们府上的,你又何必担心送礼。即便他男人家,一时不懂忘记了,等你明年上京也是一样。”二夫人打趣。
这也是好意,暗指阮嘉定蟾宫折桂,故而家眷才能上京。
定二奶奶摆手谦虚道:“我哪里指望这个呀!”
蜜娘心道前世李冠这个时候并未成婚,这辈子却提前好几年成婚。好吧,这就罢了,之前还为了关蕙卿如何僵持拖延,现在这么快和新妇你侬我侬…
虽然蜜娘也不太相信男人,但是李冠这也转变太快了吧,她还以为至少李冠会冷淡一段时期,再和新妇相敬如宾再感情升华呢!
她们回程时,夏莲说了一句:“小姐,奴婢方才好像看到关小姐的车驾了。”
蜜娘淡淡的道:“以后吩咐门房一声,她再上门也不见了。”
夏莲好奇道:“您说李公子那边的事儿,她知道了吗?”
“她现在知道也不晚,就怕她自己执迷不悟。”
前世蜜娘和李冠的婚事不被承认,蜜娘立马就找好了退路,李冠风光娶了关蕙卿,这辈子李冠娶了别人,也不知道关蕙卿会不会做出和她当年一样的抉择呢?
因果轮回,屡试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