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进你家的人,是我。”山本头男一副不甚痛快的语气,对着正要从厕所走回客厅的由纪夫说道。
“咦?”
“我跟踪你到你家,可是一进去却发现你父亲在家里,连忙逃了出来。”
“咦?什么?”听到这突如其来的自白,由纪夫吓了好大一跳,“跟踪我?”
家里客厅那支坏掉的窗帘杆浮现脑海。原来他就是那个闯空门的?那个入侵者?
“之前你们不是一直来这栋大楼拜访吗?总觉得你们这样三天两头上门一定有鬼,会不会是察觉到了什么。”
“我察觉到了什么?”
“那时我在你家外头,看你一回家又马上跟个男的外出,想说那一定是你父亲,所以家里应该没人在了,就进到屋里去。”
“为什么要闯进我家呢?”
“为了不让你们坏了我们的好事。”
山本头男的眼中闪烁的光芒,怎么看都不太正常。虽然不是那种流着口水、神情恍惚、让人一目了然的精神异常状态,但是他那狰狞的眼神与激动的说话方式,总觉得有些偏离现实。
“哼,住得起那种豪宅,想必你父亲也不是干什么正经工作的吧。”
“那并不是豪宅啊。”
“看上去很了不起的家伙,个个都很奸诈。”他似乎冲着某个此刻不在现场的对象满怀恨意,“不负责任,推诿逃避,出了事就想尽办法把事情压下去。”
“把事情压下去?怎么回事?”
“总之呢,绝对不能让你们坏了我们的计划。”
“计划”这个词听在由纪夫耳里,有种幼稚的感觉。而以严肃的态度说出幼稚的话语,其实相当可怕。
山本头男一把扯住由纪夫的手臂,“好了,快走吧。”
狭窄的走廊似乎没有尽头,由纪夫穿着袜子的脚踩着地板,发出“啪咚啪咚”傻乎乎的声响。
回到客厅,苍白男依旧举着枪瞄准由纪夫,直到由纪夫老老实实地坐下,被铐上手铐为止。手被铐着,背倚着墙,又恢复到先前的姿势,由纪夫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沉默再度笼罩四下。
窗帘不知何时被拉上,遮住了整面窗户。室内开着日光灯,却显得一片阴暗,还有种令人喘不过气的气氛。
到了晚上九点,山本头男又打开电视,转到新闻节目,嘟囔着:“看样子都没在报导那个自杀事件了啊。”屏幕上映出县知事候选人的画面,山本头男忿忿地说:“出现了。”
又过了大约三十分钟,由纪夫吃到了这晚的晚餐。本来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以为一定还是铐着手铐,得像狗一样舔食餐盒里的食物,没想到歹徒帮他们松开手铐,让他们可以好好地使用双手吃顿饭,但相对地,一次只放一人吃饭,而且用餐的过程中,还有支手枪指着用餐者。
吃完饭后,由纪夫无事可做,只能定睛望着三名歹徒。
三人或是看看电视新闻,或是躺卧沙发上,但原则上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窗户外头,尤其是苍白男,几乎不曾离开窗边,见他不时摸一摸狙击步枪,双眼则始终留意着窗外的动静,偶尔会拿起望远镜看外头,然后往手边的笔记记录着什么。
门铃响起,旋律仿佛弹进了屋内。由纪夫蓦地挺直背脊,小宫山母子也同时抬起头来。
“谁啊?”山本头男皱起眉头瞪向由纪夫问道:“是谁来了?”他可能是在怀疑由纪夫动手脚通风报信了吧。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起身,走到小宫山母亲身边拉她站起来,似乎很习惯这整个流程了。
“是邻居佐藤小姐。”小宫山母亲看了对讲机屏幕之后,虚弱地说道。
“两句话打发掉。”女人开始松开小宫山母亲的手铐。或许访客上门时,他们都是这么处理的。
双方透过对讲机的对话,在客厅的由纪夫也听到了。“老家寄了蔬菜过来,方便的话,我想拿一些给你好吗?”这位佐藤小姐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开朗,由纪夫甚至觉得这个人未免太没心机了。
“请稍等一下,我马上过去。”小宫山母亲回答后,挂上了对讲机。
“戴上这个吧。”女人对小宫山母亲说。由纪夫一看,那是个类似领带夹的东西,应该是小蜜蜂麦克风吧。女人将那东西别上小宫山母亲的领边,而几乎同时,餐桌上传出了沙沙沙的摩擦声响。仔细一瞧,桌上有个小小的扩音器,约为香烟盒大小。
女人像在搜身似地上下摸了摸小宫山母亲的衣服。
“我去去就回。”小宫山母亲有气无力地说道,餐桌上的小机器于是传出了同样的声音。由纪夫也看得出那正是无线麦克风与收讯器,应该是拿来监听小宫山母亲和外人接触时,是否透露了什么不该说的讯息吧。之前由纪夫与多惠子上门时,她搞不好也别了小蜜蜂在身上,所以才没办法对他们多说什么。
麦克风的灵敏度似乎颇佳,小宫山母亲穿过走廊、打开玄关门锁,以及她的呼吸声响,陆续从扩音器传了出来。
“不好意思,突然来打扰。”接着是门外的年轻女子向小宫山母亲打招呼的话语,两人正在玄关脱鞋处交谈着。
从对话内容听来,她们似乎只是单纯的邻居关系,并没有太深入的交情,彼此交换着可有可无的客套话。
在客厅聆听着扩音器的山本头男与女人,脸上也不见紧张的神色。
《E.T.》的旋律响起时,由纪夫还没反应过来。音乐来自摆在餐桌上的手机,由纪夫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他的东西。之前山本头男将那支手机从书包拿出来之后,就一直放在餐桌上。
听到那个来电铃声,头发随意束在脑后的女人咂了个嘴,似乎不打算理会,手机依旧摆在原处。但实在是响太久了,女人拿起手机,走到由纪夫身边。
“关机啦。”山本头男也走了过来。
“可是现在才关机,对方搞不好会起疑。”女人起了戒心,“谁打来的?”她掀开手机折盖让由纪夫看,液晶屏幕上显示的来电者名称为“葵?性好渔色”。
“啊。”由纪夫不禁轻呼出声,“是我朋友。”他说了谎。
“接吧。讲完马上挂掉。”女人严厉地说道。而同时,窗边的苍白男也举起手枪一拉滑套,将枪口对着由纪夫。
由纪夫点点头,女人按下通话键。“喂?”
“喔喔,由纪夫啊。”葵轻快的声音传进耳里。听到这声音,心头的情绪也因此轻盈了许多。
“你现在在哪里?”
“和朋友在一起。”
“喔,这样啊。在哪里呢?”
由纪夫一听,迅速动脑筋思考着,该怎么回答才是上上之策呢?他想让葵听出自己现在正遭人监禁,但当然不能大剌剌地说出口。虽然现在刚好邻居女子来到玄关,歹徒不太可能当场开枪,可是要是惹恼了他们,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罢休的。
不准多嘴。——蹲在他身旁拿着手机的女人瞪向他,眼神无声地诉说着这句警告。迎面坐着的山本头男也竖起了耳朵。
“在街上。”由纪夫别无选择,随便想了个回答,“我们在逛街。”
女人直勾勾地盯着由纪夫,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这个笼统的应对。
“是喔。对了,多惠子啊,说她会打电话给你哦。”葵一副想到什么说什么的语气。
“为什么又要找我?”
“不知道耶,好像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什么重要的事?”
“她说她发现了非常非常重大的事。”
女人的眼神变得严峻。
“啊,抱歉,这边有点状况。我再打给你。”
“喔,这样啊,好吧。”葵说完,干脆地挂了电话。通话结束得非常爽快,在此刻的由纪夫听来甚至觉得葵好寡情,好想大叫:为什么你对男性就这么冷淡呢?
屋内一片静默,而几乎就在同时,餐桌上的扩音器传出小宫山母亲的声音:“非常谢谢你。”接着是关上玄关门的声响。
“把这小子的手机关机吧。”山本头男一脸不悦地抓起那支手机。
“要是手机不通,会不会有人担心他而跑去报警什么的?”女人说。
“可是让他和外界联络太危险了。”苍白男插口道:“手机也有可能没电啊,让打来的人以为是手机没电不就好了。”
“放心吧,我不会说出不该说的事的。”由纪夫小心翼翼地说道,留意着不让他们察觉他内心的急切。虽然不知道一支只能接不能打的手机派得上什么用场,至少自己还有一个与外界联系的方式,心情上比较有依靠。“反正这支手机只能接听,我又不可能打出去求救,所以能不能就先开着别管它呢?而且,我同学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我,我还蛮想知道是什么事。”要是劝说的语气太明显,歹徒说不定会起戒心。由纪夫说完这段话,担心着三人的反应,但他们只是应道:“也对,对方要是联络不上反而容易起疑。”还点点头补了一句:“而且,我们也想听听你同学发现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