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由纪夫起床一来到客厅,发现父亲四人早已围着餐桌报纸就摊在餐桌上。他慌忙问道:“啊,注销来了吗?”
“嗯,小小一篇。”悟抬起脸回道。
“只写说有人烧炭自杀。”勋有些不平地说道。
“果然是她没错。”葵一副心事重重的语气,边说边敛起下颚。
“男方呢?是那位蛋糕店老板吗?”由纪夫坐到椅子上,探头看向那篇报导。
“不是。是个不认识的男的,上头只写说这个人目前没工作。”鹰以指头敲了敲报导。
“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我们正在讨论这一点,比较有可能是女方的同伙吧。”悟抚着手边的咖啡杯。
“女方的同伙?”
“你不是目击到了吗?就是连手偷公文包的那一伙人啊。”悟回道。
“喔喔。”在赛狗场看到的毛线帽男身影掠过由纪夫的脑海,那窄肩与微驼着的背。当时还有另一人接走了毛线帽男掉包来的公文包,是一名西装男,但在由纪夫的记忆中,西装男的面容更模糊了。自杀身亡的男方很可能就是这两人当中的一人。“所以,真的是报复?”
“总之呢,我和葵先去调查一下。”鹰指着葵说道。
由纪夫的手伸向餐桌上的餐包,一边涂上乳玛琳一边打呵欠。父亲们虽然没吭声,但他们望向由纪夫的视线,仿佛凝视着令人放心不下的幼童般,眼神里满是担心。
结果昨晚终究是没能好好睡上一觉。由纪夫心想,反正睡不着,不如复习一下考试范围吧,于是坐到了书桌前。但是富田林的事、进警局的事,尤其是被担架运出来的下田梅子的事,紧紧黏附在脑袋里,怎么都无法集中精神念书。
“打电话诈骗富田林的那些家伙,到底要从何找起嘛!”明明是自己提出的交易条件,鹰此时却不负责任地怨叹着。
“你还是先想好该怎么跟富田林先生解释加赔罪比较好吧。”葵也不负责任地回了一句。
“好啦,总而言之,你今天的考试加油哦。”勋语气坚定地对由纪夫说。
“我说啊……”由纪夫忍不住想听听父亲的回答,“这样下去,我们可能会陷入史上最大危机耶。要是没能搞定与富田林先生的约定,不晓得会有什么下场,鳟二也一样逃不过他们的手掌心,而且其实,我们全都逃不掉的。”
“嗯嗯,是啊。”悟说。
“那是当然的。”葵说。
“用不着你说。”鹰说。
“我们都知道。”勋说。
“可是,怎么觉得你们全都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由纪夫张开满是奶油餐包的嘴说道。
“老神在在?”鹰皱起眉头。“你说我们吗?”勋苦笑道。“慌得不得了呀。”葵也不禁失笑。“现在只能尽人事了。”悟则是清楚地断言。
“尽人事?”
“就算到最后走投无路,别担心,我们几个一定会保护你和鳟二的。”厅勋的语气,似乎打算把由纪夫连人带口中的奶油餐包一并包覆起来似的。
“四个父亲连手,要是还保护不了儿子,简直是逊到爆啊。”鹰抹着鼻子,“人家也会嘲笑我们说,不过是人数多罢了,不是吗?”
“不过是人数多罢了,不是吗?”由纪夫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话脱口而出。
上学途中,来到恐龙桥头时,由纪夫察觉自己走路的速度比平常快。他心想,节奏果然乱掉了。自从昨天在瓦斯槽旁发生那起骚动,自己就不太对劲了。即使面对的是一如往常的自家、一如往常的街景,看在现在的他眼中,都有种仿佛初次接触的错觉。
过了桥继续笔直前进,来到了红绿灯前。由纪夫一边走在斑马线上,一边回头望向后方,因为他有些在意方才擦身而过、站在路口一隅的一名女子,总觉得似曾相识,于是他停下脚步仔细一瞧,发现那正是几天前他与葵经过这个路口时所遇到的传单女子。
由于女子整个人散发出的氛围与先前相差太大,由纪夫一时没认出眼前的女性就是记忆中的那名女子。女子的头发剪短,似乎也换了副眼镜,而最大的差别是,她的神情非常开朗,之前毫无自信而游移不定的视线、飘散出疲累感的鬈发都不复见,现在的她即使称不上美女,却是给人感觉非常活泼外向且可爱。只见她动作利落地发着传单,而当然,并不是每张传单都能顺利地让行人接下,但女子丝毫不气馁,就算被拒绝,依旧积极地靠近下一位行人递上传单。
由纪夫心想,真是大变身吶。而原因无他,正是葵那次上前对她搭话所产生的效果。葵当时先是称赞女子的牛仔裤,还说“只要换一副眼镜,剪个短发,一定会变得更可爱”,虽然不晓得葵这番话有几分真心,看来女子欣然接受了他的建议。只要看到她的改变便一目了然。
汽车驾驶对着由纪夫按喇叭,他才猛地回过神,惊觉灯号已经变红了,连忙小跑步越过了斑马线。
“昨天你上哪里去了?”一进教室,多惠子立刻凑过来问道。她大剌剌地坐在小宫山的座位上,回头望向由纪夫。
“昨天?”
“你不是和那位超帅父亲一道离开吗?”
“发生了很多事。”
“很多事是什么事?说来听听嘛。”
“我差点被凶狠的家伙带走,更惨的是,我们刚好待在发现尸体的现场,于是被带到警局去。”
“是是是。”多惠子敷衍地应道,完全没当一回事,“讲真的啦。”
由于嫌麻烦,由纪夫便随口胡扯道:“昨晚我们全家去吃烧肉。”而不知是否因为这个说明对多惠子而言比较容易接受,她微笑着回道:“哦,这样啊。你们去哪一家烧肉店?”
鹰曾说过:“人们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物。”严格来讲,这话其实是鹰从悟那儿听来的,不过的确不无道理,流言蜚语几乎都是透过这种心理流传开来的。
“嗳,你听我说嘛。”多惠子又开口了。由纪夫试着回她一句“我不想听”,但她只当没听见,继续说:“昨天啊,熊本学长跑来我家耶,你不觉得很夸张吗?”
由纪夫心想,要是语意模糊地回她一句“哎,很难讲吧……”,多惠子一定会骂他“什么跟什么?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人家讲话嘛”,所以由纪夫决定只是应个声:“是喔。”
“什么跟什么?你有没有在听人家讲话啊?”结果还是被骂了。“现在可是期中考耶,他到底在想什么嘛!真是的,一直吵着说‘我们和好吧,我们和好吧’,又不是纸捻,哪有可能和好如初啊。”
“有人对你如此念念不忘,不是很好吗?”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由纪夫。”多惠子连眨着眼,“要是你再这么悠哉地讲风凉话,我搞不好真的会和他复合耶。”
那你们就复合啊。——由纪夫差点脱口而出,还是忍了下来,一方面是因为他太讶异于这宛如田园诗般的氛围。富田林的事也好,下田梅子的案子也罢,比起那些麻烦事,眼前这个问题简直是太恬静了。
“所以啊,我呢,就跟他说:‘只要你能让小宫山君来上学,我就考虑和你复合。’”
“这是哪门子的交换条件?要是他真的把小宫山带来学校呢?”
“我们上门去都叫不动小宫山君,熊本学长绝对不可能叫得动的啦。可是人家昨天要是不这么说,熊本学长显然不肯离开我家。民间故事里不是也有这种状况吗?对于前来求爱纠缠的男人们,抛个绝对解决不了的难题给他们,好让对方知难而退。”
“是辉夜姬吗?”
“对对对!就是那种感觉。”
“多惠子,你并不是辉夜姬好吗?”
“由纪夫,你这个人真的很拘泥于小细节耶。不过啊,你觉得熊本学长有办法把小宫山君拖来学校吗?应该不太可能喔?”
“因为熊本学长是篮球社的前辈,和棒球社的小宫山毫无交集啊。”
“啊,对耶。”多惠子似乎现在才察觉这一点,睁圆了眼说:“他们两个一点关系也没有喔。”
“嗯,不过所谓当局者迷,搞不好旁观者反而找得出解决方案吧。”由纪夫因为懒得继续扯去,敷衍地回了这句,没想到多惠子一脸满足地应了声:“有可能喔。”
教室的前门“嘎啦”一声被拉开,现身的是数学老师厌T,纤痩窄肩的他,戴了副浅色镜片的眼镜,似乎是想让自己看上去时髦一点,却一点也不适合他。
“喂,开始考试喽,回座位坐好。”听到厌T冷冷的声音,多惠子慌忙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嗳,由纪夫君。”邻座的殿下探过头来,依旧是平日那副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神情。
“又来了吗?恶作剧电话?”由于已经在发测验卷了,由纪夫速速接了话,“那个考完试再讲啦。”
“嗯,电话打是打来了……”
“还真的有啊。”
“哎,那不重要啦。由纪夫君,你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由纪夫蹙起了眉。他很想对殿下说,昨天发生了好多事,我尝到了极端的恐惧,好像连自己所站立的基台都被大大地撼动。但他更讶异的是,殿下是怎么察觉到他昨天出了事?
“你的神情不对哦,由纪夫君。”
“神情?”
“一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你现在心根本不在考试上头吧。”
“殿下,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啊。”
这时厌T出声警告:“喂,你们两个闭嘴了。不要小看学校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