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以琛有一瞬间的愣怔,男人血性上涌,很?快反应过来,与许嘉宴在地上缠斗搏击。
男人的拳头击在肉上的声音是沉闷的。
闷到让人难以忍受。
虞越睁大了眼睛,手心瞬间一片冰凉,她?站起来,声音颤着,很?小声地让他们住手,却很?快被风裹走。
两个男人??红了眼,脸上满是戾色,一时间胜负难分。
虞越站定几秒,忽然一声不吭踩熄那只烟头,转身进屋,砰一声甩上大门。
这一声总算拉回许嘉宴的注意力,他紧握的拳头停住,呆呆地望向门的方向,就这一秒让许以琛找回优势,他低喝一声,一个翻身将?许嘉宴扯到地上,高扬起拳……
许以琛看见许嘉宴左手缠着纱布,已经渗出?了血。
他多少猜出?许嘉宴受伤的缘由,忽然觉得没意思。
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顿了顿,收起了拳,站直了,面露不耐地拍了拍身上尘土,冷着脸坐进车里。
这顿拳脚彼此都忍了许多年,许以琛知道他老早看自己不顺眼,他也?早想揍许嘉宴。
……妈的,受了伤还这么狠,跟头狼崽子似的。
许以琛表情微微扭曲,大拇指粗暴地擦去嘴角的血,面色沉郁地往着地上那人,再看了眼紧闭的大门。
他冷笑?,也?好,许嘉宴马上也?要迎来暴风雨了,看他这回如何收场。
他悻悻一笑?,轰然离去。
虞越进门就接到周青桔的电话,谈了些工作上的事,她?气?不顺,又要刻意压着,语气?就比平时冷一些,周青桔哪有听不出?来的。
“跟你的小男朋友吵架了?”
“没有,”虞越想想,又补了句,“还没有。”
“那就是差不多要吵了。”
虞越没吭声,算是默认,其实她?不想吵架,只想心平气?和?把?话说开,大家谈一谈,但她?心里此刻乱糟糟的,想到刚才他们??架的样子,太阳穴就突突地跳。
“行吧,吵归吵,注意分寸,可?以动嘴不要动手。”
虞越听得头皮发麻,阻止青妈继续唠叨:“你怕他动手?那不可?能,他一巴掌下来我脑袋都能??掉。”
刚才他冷着脸挥向许以琛的一拳,想想都让她?后怕。
周青桔冷笑?:“你想多了,我是怕你欺负他。”
“那更不可?能,我??他那就是袭.警,我不想上法制频道。”
“言归正传,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个公益宣传片,你有兴趣吗?”说到正经事,周青桔立马正色。
虞越有些郁闷:“不知道。”
最早虞越成名时,跟她?合作过的一个导演接了一部公益宣传片,也?算是微电影,特警题材,其中有几个镜头会在许嘉宴所在的特警中心取景。
这个导演第一个找到她?,希望能再次合作。
原本虞越还挺高兴的,虽然片酬不高,可?这个题材正能量,立意好,还能去许嘉宴上班的地位看看,就像是暗搓搓的办公室恋情。
可?是今晚这几只暗雷连连爆开,虞越忽然有些膈应。
这时候,许嘉宴开门进来。
目光在幽深如轻纱一般的光线中对?视一眼。
“我再考虑考虑。”虞越挂了电话,并不搭理许嘉宴,转身往楼上去。
脚步声在身后不疾不徐地跟着。
虞越对?此充耳不闻,她?走上二?楼,径直朝自己卧室而去,刚走到门口,从窗外进来的风吹动她?的长?发,感觉到许嘉宴轻轻触了一下,小声叫她?:
“姐姐。”
她?不理,转身就要关门。
许嘉宴在外横起手臂抵住,他的眼眸陷入幽暗里,看着没脾气?似的,“对?不起,不生气?好不好?”
虞越不答,她?整个人压在门上,用全身的力气?去关门,然而无济于事,那道门始终开着一条大缝,这让她?异常挫败,甚至感觉许嘉宴只是在跟她?逗着玩。
凭他的力气?,只要他认真,她?根本没有和?他对?峙的余地。
就像过去的很?多事一样,她?自以为?了解他,其实被人盘算着,被算计得透透的,原来许多时候他并不是乖,只是在装,他看起来束手无策,其实主动权就在他那里。
虞越太用力,手心出?了层汗,忽然看见他的小臂缠着绷带,她?忽然泄了力,松开手,将?许嘉宴一把?拉进来,盯着绷带上渗出?的血紧皱着眉。
“怎么弄的?”
许嘉宴垂眸,抿着唇,眼角是有些青,嘴角也?破了点皮,微微渗血,黑色上衣粘着灰土,裤子的膝盖处也?是,虞越头一次看见他这么狼狈。
“刚才??架了。”他答得很?是乖,长?睫颤了一下。
“这个我看到了,很?牛.逼很?出?息,不用你再来邀功,”她?指着他手臂,“我说这个。”
许嘉宴将?手背到身后,表情微有些不自然:“任务受的伤。”
虞越听到这个,不觉更受刺激,她?告诉自己要好好说,别发脾气?,可?那股无名火就是忍不住,她?连呼吸都是冷的,“藏起来干什么?拿出?来啊,你不就是故意要给我看吗?”
他很?轻地皱了下眉,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试图牵她?。
虞越躲开,后退一步,冷冰冰地盯着他。
许嘉宴嘴唇嗫嚅了下,眼珠黑得像是没有星星的夜空,沉寂而寥落,他单薄的眼皮极轻地抽动一下,好像被她?的态度伤到了。
若是平时,虞越一定觉得他可?怜,如今只觉得可?气?。
“我错了……”他依然重复着这句。
“你不是知错了,你只是后悔被我发现,是不是?”虞越一面这样说,一面告诫自己,不要轻易心软,不要那么容易被他迷惑。
许嘉宴专注地看着她?:“我太冲动了,不该跟他??架,”他悄然靠近一步,用影子触碰她?,“但他也???回来了。”
虞越故意不看他的眼睛:“哦,但我只看到是你先动的手。”
沉默。
和?跟许以琛对?峙时完全不同,这时的沉默让她?分外难捱,一秒钟都像在慢刀子割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也?可?能是幻觉,虞越心里郁闷极了,她?真的不想吵架,也?不想这么轻易就心软。
于是她?从许嘉宴身旁擦过:“我去拿医药箱。”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轻轻捏住,后背贴上他坚硬温热的胸膛,心跳鼓动,震得虞越也?跟着慌乱,却无力躲开。
是的,无力,然而也?不想躲,今天实在是太漫长?的一天,她?感觉好累,实在太需要爱人的拥抱了。
所以,让她?软弱一刻,就一会儿……
许嘉宴就这样安静抱着她?,仍旧拉着她?手腕,受伤的手臂环在她?腰上,低着头搁在她?肩膀,有点像要挟,更像是撒娇,因为?虞越知道,以他的身高需要弯着腰,以一个违反生理结构的姿势才能靠上她?。
看着浪漫,他其实并不好受。
很?像一只小动物,受了伤还要腻着她?。
“许嘉宴,”她?内心挣扎,“放开我。”
“不放。”他的脑袋轻轻蹭了蹭,似乎还嗅了下,闻到虞越身上的酒气?,他皱起眉,眼里仿佛淬了寒冰,“姐姐喝酒了?跟他?”
虞越吸了口气?:“你流血了,一点都不疼吗?”
“有点疼,但是一看见你我就好了,但你口口声声都是他,一点都不心疼我。”
他语气?埋怨,手指轻轻在虞越手腕处画圈,画一圈,停一下,再来一圈,像是孩子气?的玩闹,又像在观察试探她?的反应,他指腹的薄茧蹭在虞越柔嫩的皮肤上,脉搏失了秩序,虞越感觉后颈温热而湿润的触感,是他在亲她?。
“虞越,”他低声唤她?名字,“看看我,别想别人……”
他这样的示弱,仿佛把?一颗心扯出?来捧在她?手上,毫无保留,他的爱太炽烈,虞越深陷其中,感觉她?好像被扯成两半,一半在沉沦,一半在怀疑。
“许嘉宴,刚才我听许以琛说了些事,我很?震惊……”
他忽然停住,尖利的虎齿轻柔研磨,虞越熟悉他这个小动作,跟猛兽一样,生气?了会亮爪子呲牙,让她?知道他不高兴了。
虞越忍住阵阵袭来的酸麻感,她?问?:“你骗过我吗?说实话。”
身后气?息骤然变得森冷,他身上的侵略感无声扩散,令她?有几分想逃。
“那你呢,你也?是骗子,骗了我,把?我骗得团团转,第二?天就跟别人跑了。”许嘉宴的气?息灼热又冰冷,洒在她?光裸的肩头,有种让她?瘫软的力量,心中却像被子弹击中,疼痛无比。
“那次是误会……”她?试图解释,竟没发觉情势已然悄悄逆转,倏然间他又掌握主场。
“我去找你,可?他说他才是你的男朋友。”
许嘉宴手臂箍紧,突然发难,将?她?抱起来扔到床上,眼神漠然,落在唇上的吻却极尽热烈,仿佛在宣泄某种恐惧。
眼泪不可?控制地流出?来,虞越下意识要推开他,在挣扎时难免碰到他的伤口,许嘉宴却像全无感觉。
虞越艰难地找到空隙,狠狠咬他一口,血腥气?在唇齿间弥漫,他沉默着退开,眼神有一丝痛楚。
“所以你故意报警校,是想要报复我吗?”
许嘉宴手撑在虞越身侧,伤口又裂开了,撕扯一般的疼,他却无知无觉,好像身体和?精神割裂开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虞越也?像分裂了,明明不想和?他争吵,一面后悔,一面又脱口而出?:“你想要我再也?不见许以琛是不是?行啊,你辞职,我要你辞职,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要做警察!”
他站起身,退到床边,深深地看着虞越,眼角的阴影都是冷漠的。
良久,才听见他开口问?:“我要是不答应呢。”
虞越感觉心脏像一团海绵,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搓捏挤压,涌出?酸疼刺痛的血液,大脑一片空空,上不着天,下不落地,不知道那只气?球何时会爆。
难受极了。
不想吵架,不想争执,儿时父母互相攻击的画面犹在眼前,像两只灰蒙蒙的怪兽,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弱小极了,盲目地挥舞着锋利的剑,终于刺伤对?方。
然后发现,这时一把?双刃剑,无人生还。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漠,嘶哑,又不像是她?的。
“那就暂时分开,彼此冷静吧。”
良久,令人难堪的凝滞。
脚步声远离。
她?听见心在下坠的声音,沉入冰冷湖水,无人接应。
窗帘是拉开的,虞越眼神木然,窥见灰蓝色天幕上几颗孤零零的残星,轻风吹在皮肤上竟有些凉,一切都稀疏平常,一如往日。
空气?里浮散着若有若无的冷桂幽香,是上回在她?房间里,他们一次胡闹??翻香水瓶留下的证据,香水名叫玻璃纸之夜,有种精致,却脆弱的美,因此越发让人想要珍藏。
难怪梁惟要用最寻常的布景拍分手戏,他太懂了,真正的惊心动魄不是大雨倾盆,潮卷潮落。
而是风和?日丽,我失去你。
许嘉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她?的房间,虞越起身,望向门外那抹幽暗,感觉他真像一个无家可?归,无处轮回的孤魂,从黑暗中来,又委委屈屈回到黑暗中去。
虞越恍然察觉,今天是八月七日,立秋。
她?的夏天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