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虞越是被小萌叫醒的,她艰难地睁开眼,和被子难舍难分,小萌就把香喷喷的早餐放在枕头边引诱她。
“越越姐,这个牛肉小笼包很好吃哦……”小萌语调低沉,悠长醇厚,拿出了给美食纪录片做配音的架势,“一百年传承,绝不外传的独家配方,肉质口感丰富,还有满满的汤汁哦……”
“够了,受不了了。”虞越一个仰卧起坐,幽怨地盯着小萌。
好好的单纯小丫头,这才几年就学坏了,都是谁教的?
她顶着凌乱的长发到洗手间洗漱,闭着眼睛机械地刷牙,忽然嗅到空气中残留的一点清爽香气,是许嘉宴的剃须水味道。
对了!许嘉宴!
虞越冲出洗手间,看见沙发上没人,他的背包不在了,看来是走了,只有小桌上那杯喝了一半的矿泉水证明他昨晚的存在。
“怎么啦越越姐?”
虞越回到洗手间吐掉牙膏沫,“你来的时候房里没人?”
小萌呆住了:“什么人?就你一个啊,越越姐你别吓我……”
她扫了眼房门口摆放整齐的一双短靴,还有洗手间镜架上一丝不苟的各种护肤品:“这些都不是你收拾的?”
小萌快吓哭了:“不是我啊……”
“哦,那可能是田螺少年吧。”虞越神秘地冲她wink一下,心情很好的样子。
小萌软乎乎的脸显得更呆了。
美味的牛肉小笼包,虞越才吃了三个就被收走,她嚼着寡淡无味的煮鸡蛋和低糖纯牛奶,怨念地看着小萌干完肉包子。
手机里有许嘉宴发来的消息。
小许老师:我到了。
小许老师:那本书我带走了,送给我吧。
退房收拾东西的时候,虞越没找到昨晚那本书,她发消息问许嘉宴:我买的书,你凭什么带走?
小许老师:放进我帽子里的东西,就是我的了。
虞越:……行,是你的,都是你的行了吧?
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幼稚。
虞越来例假以后贪凉,爱吃辣,每个月都痛经,爷爷奶奶不让她再吃辣,看见她手里拿零食就没收,虞越每回就买了各种垃圾食品塞进许嘉宴的卫衣帽子里。
有一回许嘉宴和她进门,被爷爷叫住,问他新买的测血压仪要怎么用,许嘉宴硬着头皮在那儿教。
爷爷佝偻着腰,纳闷地问:“宴仔身上咋一股子炸鸡味呢?”
许嘉宴:“……”
爷爷慈祥地笑:“乖仔,去洗个澡吧。”
虞越早就逃回房间里,听到这句差点笑疯。
许嘉宴进房间,板着张嫩生生的脸,臭拽臭拽的:“不给你吃了,没义气。”
“姐姐错了,下次一定救你。”虞越对天发誓。
“不给,放进我帽子里的东西就是我的。”
虞越气坏了,动手来抢,直到把他帽子里的垃圾食品全掏出来才罢休。
经过一番缠斗,许嘉宴被按在了她床上,虞越气焰嚣张地撕开一包薯片,两腿分开跨在他腰侧,威胁似的在少年脸上掐了一把,可像个欺负小孩的女恶霸。
“许嘉宴你不乖。”
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谁叫你总放我帽子里。”
“谁叫你衣服有帽子?还那么能装?还每天穿戴帽子的衣服。”虞越看他抿着唇,像个受欺负的小可怜,挑了片最大的薯片喂给他。
他眼里亮着小兽一样倔强的光,“就穿,有本事把你自己也塞进去。”
虞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粉白的脸表情俏皮,“要是能把自己缩成迷你小号,我就塞进你帽子里,这样上学放学就不用走路了。”
许嘉宴温驯的眼神忽然一变,抓住虞越的手腕,翻身将她压在床上,薯片落在地上。
他手长腿长,发育得比许多成年男人还高,平时他是让着虞越,真较起真来,虞越根本连他一只手都按不住。
“好啊,反正,放进我帽子里的就都是我的。”
虞越气得脸涨红,用力地推开许嘉宴,他也没反抗,顺着她的力气咚一声摔在地上。
奶奶急吼吼地赶来,“好啊虞越,你又在欺负弟弟是不是!”
“我!没!有!”
“是又逼着宴仔给你写卷子?还是逼着他给你买零食?这地上的是什么?”奶奶凶悍地叉腰。
虞越理直气也壮,指着许嘉宴:“他吃的!”
许嘉宴乖乖站一旁,不说话也不辩解,乖得跟什么似的。
……
剧组在靠近边境的南方小城待了接近一个月,期间周青桔来看望过虞越一次,还给她送来一个新的生活助理,和小萌一起照顾她。
新助理是个大四男生,高大青春,笑起来两个大酒窝,露出八颗大白牙,能拉去直接拍牙膏广告。
虞越问他长得这么好,干嘛不找机会拍戏,为什么来当助理?
新人也是实在,他说:“因为我家有钱啊,我不想出名,也不想赚钱,就想找份工作锻炼下自己,省得我爸老骂我浪费粮食。”
虞越听得满脸问号。
“你家是干嘛的?有矿?”
新人说出一个品牌名,虞越才知道,他家是真有矿。
虞越一阵头大,打电话问周青桔怎么给她送来这么一个祖宗,到底是谁来伺候谁?
“他爸是公司股东,故意把他扔过来锻炼的,你就使唤他,自己看着办。”
有些明星是背靠资本,有些明星——比如她,是把资本的儿子弄来当助理,虞越怀疑周青桔是在整她。
相处了几天,虞越才发现大白牙人是真不错,又白又傻又甜,俗称地主家的傻儿子,彩虹屁一级学者,会主动抢着干活,能搬能扛,经常自掏腰包请全剧组喝奶茶,还免费客串了电影里不露脸的出租车司机、快递小哥、餐厅服务员等……
虞越还挺喜欢他,看着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整体无忧无虑的,最大的烦恼就是打排位五连跪,眼睛里干净得看不见压力。
不像她,快被梁惟逼得走投无路,开始在手机上搜索如何跟导演同归于尽……
梁惟这个人,并不像她相处过的有些导演,他不会对演员大吼大叫,偶尔毒舌的冷嘲热讽,虞越习惯了也能当耳旁风。
他最可怕的时候根本不开嘲讽,就坐在摄影机前,两只手搭在一起,面无表情地重复:卡,重来。
就一遍遍重来,毫无感情的重来机器,不告诉你问题在哪儿,不告诉你他想要怎样的效果,能把人活活逼疯。
虞越曾经听一个前辈说,当演员最重要学会自己消化压力,还要懂得平衡,扮演一个角色要充分入戏,又不能太过,导致没办法从角色里出来,否则抑郁症都是小事。
她看着陈粤伦无论在片场还是私下,都表现得风平浪静,还跟小萌夸他三金影帝就是不一样。
直到某天雨天拍夜戏,陈粤伦忽然吐血晕倒,因为急性胃炎发作被送去医院,虞越才知道其实他的压力不比自己小。
虞越回到酒店洗头,发现自己一抓一把头发,她当时真的差点崩溃。
没有女人能忍得了秃头警告,何况周青桔刚给她接了一个洗发水广告。
她单方面决定找梁惟谈谈。
第二天早上没有拍摄计划,虞越知道梁惟每天晨起在一楼咖啡厅打卡,她没带助理,一个人找到他,在梁惟对面的位子坐下。
梁惟转了转手上的婚戒,语气冷淡:“请坐。”
虞越假装没看懂他的嘲讽,她点了杯咖啡,然后问梁惟:“梁导,我是想请教你,我该怎么演好这个角色?”
梁惟:“我还以为虞小姐对自己的表演很满意,不打算来问我。”
“叫我虞越就可以了,梁导。”虞越收敛所有的尖锐,笑得堪称谦逊乖巧。
梁惟眼睛里没有笑意,他有点三白眼,颧骨也高,给人非常精明难讨好的感觉,当他看着你不说话,就像台x光机在扫描你,好像所有想法都能被他洞悉。
“想知道为什么演不好?”梁惟手臂搭上桌子,眼神示意虞越凑近。
她身体前倾,紧张得像小学生。
“讲实话,虞越,你的演技没有问题,你的形象也……总之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想要的女主角,你就是姚苏。”
虞越皱着眉,怀疑地看着梁惟:“那我就直说了,既然你说我演技没问题,为什么又不认可我?”
梁惟紧紧盯着她:“我认为你是姚苏,你不认为,你只是在演,你甚至不认同她,尤其是在面对周齐的时候,你整个人都很抽离。”
“我没有……”虞越下意识地反对。
“别打断我,”梁惟伸出一根手指,表情很强势,“我是野路子出家,不喜欢扯那些专业术语,我喊停,是因为我觉得不对,那不是姚苏。”
虞越的表情陷入迷惘。
梁惟说话不复杂,每个字她都能懂,但拼凑在一起,又比专业术语还要抽象。
“你谈过恋爱吗?”梁惟向后靠在椅背上,两手交叠,这是他标志性地探究动作,“我保证这段对话绝对保密,不会传出去。”
虞越都忍不住笑了:“当然谈过!”
“应该不是我侄子……跟谁?谈了多久?”
虞越心说这梁惟莫不是身兼情感导师的身份,“大学的时候跟一个学长谈过,几个月就分了。”
梁惟扯唇,又开始玩他的婚戒,“你这是小孩子过家家,不叫恋爱。”
虞越有些不服气:“怎么不算,我当时还是挺喜欢……”她越说声音越小,实在是缺乏说服力,她发现自己已经连那位学长的长相都忘了,“那你说什么是恋爱。”
梁惟:“纸上谈兵?你去找个人谈一谈就知道了。”
虞越庆幸自己没喝咖啡,不然她一定会呛到,她想到那个被某人的剃须水气味环绕的静谧午后。
梁惟仔细端详虞越,没错过她每一个微小表情。
他笑得神秘而了然:“需要我给你放个假吗?给你一个礼拜搞定……不过你应该,一句话就够了?”
虞越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她下意识想到的,竟然是许嘉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