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胡小姐,怎么这么久没来?坐这边坐这边。你看,头发都分叉了,早就该修了。不要动;有没有带润丝精来?
今天只有我一个人,秀花请假——你没有看昨天的报纸?太忙?你们作老师的还会太忙!又有寒假,又有暑假,又有周末,哪里像我们,从早上八点站到半夜,有些太太就是喜欢三更半夜来作头发,你就不知道!而且越晚来的越爱讲话聊天,把我累得半死。早知道,小时候就多读一点书,不过,我一看书就爱困……
秀花闹新闻了,所以今天我一个人做。你应该去找昨天的报纸,哇,好大的标题,第几版我不知道,说什么“医生甜言蜜语,发姐被骗失身”,还说什么“一失足成千古恨”,可以作为少女榜样,不对,不是“榜样”。那两个字我不会念啦!什么?英剑?作为少女英剑?大概是吧!你把头偏过来一点,啧啧,尾巴都焦掉了!
秀花跟她阿爹和那个医生今天到派出所去谈判遮羞费,好像秀花要三万块,那个坏查玻只肯给五千,他一直说是秀花自己爱跟他磨灰,害秀花她老爸一直追打秀花,还一面大叫:“打死你这个没见笑的查某婴那……”
实在很趣味。阿那个医生你也见过,就在这里嘛!一个油油的大包头,老是要秀花给他按摩肩膀,说秀花长得像崔苔菁,对啦对啦,就是那个裤子穿得很紧的。他不是阿花的男朋友啦!不过,因为他是医生,秀花对他特别另眼相看。每次都给他抹最好的油,而且抹得特别多,一面抹还一面笑,还对着他耳朵说悄悄话。有一次被头家娘睹到,把她骂一顿。我早就知道一定会出事情。这个二十岁的阿花哦,你别看她眼睛大大,古锥古锥的样子,才不简单哩!
她常常跟对面机车店的修理师傅到美美冰果店去看那种电影——你听懂吗?对啦,“那种”电影啦!真恶心!阿她回来就讲给我听,一点都不漏,我都不爱听;我们困在楼上小房间,三个榻榻米大。很多蚊子,没有蚊帐都不能困,挂了蚊帐又热得流汗。你看,我的脚像红豆冰一样,都是蚊子咬的。秀花就很奇怪,她的皮肤特别光滑,实在让我嫉妒——啊,刚刚说到哪里?
对啦!秀花很爱讲“那种”事啦!阿我都不好意思听。很恶心!后来她就没有回来困,一打烊就溜了。我起先还以为她跟机车师傅去看电影,原来——哈!阿肥肥的医生娘突然跑到我们店里来找秀花,找不到就破口大骂。有钱人就是有钱人,哇,她满嘴都是金灿灿的假牙!也难怪,她头家是牙医嘛!胡小姐,你的牙齿好不好?
秀花跑到派出所去告油头医生,说他骗她。说他发誓要跟太太离婚,再娶秀花。现在东窗事发,医生娘要全家搬到罗东去,躲开这个狐狸精。秀花气得要死,说不甘心,白白给他困。查玻郎实在太没良心,专门欺骗女人的感情,还有身体。我读过一本小说,名字就叫《负心的人》——这样愈讲愈远;胡小姐,你读书比较多,你觉得怎么样?
嗄?男女相悦两相情愿,不应该要遮羞费?可是,可是秀花是查某呀,查玻郎不骗她,她怎么会“失身”?当然是骗的嘛!
女人也可以享受性爱,不见得是被“骗”——胡小姐,免讲了,不好意思啦!那个字我都不敢说,你真开放。可是秀花是被骗的啦,因为她是女的。
秀花是个成熟的女人,要为自己所下的决定与行为负责——我听没懂。秀花成熟不成熟,我嗯宰样。她失去少女的贞操该怎么办?啊,你这样讲不对啦!你说男人也可以有贞操;跟女的一样?哦,所以男的也可以跟女的要“遮羞费”?因为男女平等?男的喜欢“那个”,女的也喜欢“那个”,所以没有谁骗谁?
你这种说法惊死人,我从来没听过。只有查某要遮羞费,哪里有查玻要遮羞费的,颠倒笑死人。
再讲一遍,讲慢一点,我听没懂——女人如果要遮羞费,就等于把自己当作展示台上的“贞操玩偶”,被男人扭坏了,就要他赔偿,而不是把自己当作一个懂得享受性爱,有能力作决定,有勇气负担后果的个人——我听不懂。不过,没要紧,现在报纸都说油头医生是“大骗子”、“采花贼”,对秀花很有利。大家都同情地。昨天派出所的巡佐还来看她,要她以后注意,不要被男人骗了。
阿我绝对不让查玻碰我一点点。一定要先公证结婚,有凭有证,才跟他一手交证,一手交“货”。像秀花多凄惨,大家都知道她“失身”了,还有谁要娶她?不过,三万块的遮羞费拿到,她可以另外找头路,也不错!我要做多久才能赚三万?
要不要喷胶水?
·回应与挑战·
台语不是粗鄙的语言
胡小姐玉鉴:
您好!
读您刊登于《中国时报》副刊的大作《遮羞费》之后,有一点小小的意见,想与您沟通。
大作的主旨,鄙人没有什么意见。大作为求生动,用许多台语来描写。不了解台语的人,往往以为台语是有语无文或是鄙陋的方言,事实是这样吗?大作里的“查某”应为“诸母”、“查玻”应为“诸父”、“嗯宰样”应为“不知也”,对台语不了解,随便写个音近似的字来填充,势必对台语造成极大的伤害。又《遮羞费》的情节,可发生于任何一地方,您用台语来描述,不无侮辱台人之嫌。顺颂
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