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大喜之日,阖宫的大红映在顾槿宴眼中,却是满目的无尽失望。
从前在相府的十七年里,所有人都告诉她,皇表兄中意她,将来要娶她为妻,而她的丈夫也只能是皇表兄一人。
中秋宴上,他对她遥遥一笑,她以为他对她确实有意。
却不想,入宫封妃这一日,他以政务繁忙,推去了所有成婚应该行的礼。
“娘娘,你还是安心在景辰宫等候皇上的召幸。”
灰白色的长长宫廊上,一身凤冠霞帔的顾槿宴,不顾侍从阻拦,直奔尽头处的龙延大殿。
无论如何,她今天都要李彦辰给自己一句话。
娶她,到底是因为心属她,还是因为顾家那不可撼动的权势?
任凭追在她身后的小宫女如何劝说,顾槿宴心下已定,今天这个龙颜她触定了。
“娘娘,饶您是太后的侄女,也不可如此任性恣意啊!”
顾槿宴也没记自己跑过了几座宫宇,总之在月色浓重,千重宫灯挑起时,她看见了拥着另一位绝色,坐在龙延宫花园秋千上的李彦辰。
这就是所谓的“政务繁忙”?
处在龙延殿二楼入口处,架空回廊桥上的顾槿宴,心冷了。
她对李彦辰这个皇表兄,谈感情,说不上爱,但也绝对不是没有一点喜欢,毕竟从情窦初开到婚嫁给他这些年,顾府的人,也只让她接触过这一位年纪相当,模样还清俊出尘的表哥,不爱是因为,顾槿宴清楚的知道,她这个皇表兄性子偏软弱,登基三年,也没能从太后手中拢过大权。
心冷,是因为她怎么也没料到,自己嫁的人,会对自己没有半分欢喜,那往后宫里的漫漫长夜,又有谁陪她度过?
“娘娘,您也看见了……既如此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匍匐在顾槿宴脚边的小宫女霏儿说道。
“她是谁?”那个可以在丈夫与妾室大婚夜,还与丈夫缠绵相拥的女子,顾槿宴拢紧身上的外衫,起风了有点冷。
“她……姜贵妃。”霏儿颤道。
“原来是她。”
入宫前,顾槿宴便听得教习礼仪的嬷嬷说,宫里住了一位姝色佳人,有闭月羞花之姿,因为身体虚弱,常日缠绵病榻,是阖宫里病若西子胜三分的美人。
原来嬷嬷当日的那番夸赞竟是提醒。
“皇上很爱她?”凭栏的顾槿宴,问出这话时,目光还停留在两人亲昵处,可问话的语气,已经转化为不悲不喜。
“奴婢……奴婢不知。”霏儿低头,额面已经布满了冷汗。
“不知?你在宫里也服侍主子们十年了吧,如今本宫只想问你一个再熟悉不过的问题,你也说不知?”
站在宫廊上的她,还是那么一丝不苟,端庄明艳,根本瞧不出大婚夜被新郎抛弃的半分狼狈,无愧是相府□□了十七年的嫡长女。
“娘娘……皇上吩咐过了,奴婢若多言一个字,便要杀了奴婢全家!”霏儿面色已经惨白,止不住的在地面连连磕头。
顾槿宴不说话,任由周身凌厉的冷气呼啸,良久,她扣着栏杆的手指松动,收回袖中,她明丽的面上也一点一点回暖,那乌黑的眸中一撇方才的悲伤与不解,化为无边的冷淡和嘲讽。
“那臣妾就恭祝皇上和姜贵妃,百年好合,万事如意。”
这廊桥中段有一个出口连接的,是入宫的第一座宫宇——东阙宫。
而此时冷风卷着顾槿宴这句话,无声飘入了来人的耳中。
“娘娘,夜深露重了。”
宫人们瞧见来人,都自动屏开十步退下。
顾槿宴寻声回眸,在红木宫灯的昏暗灯光里,走来身披一袭银色暗纹圆领袍,头配墨玉高冠的男子,他腰间束着一条岫玉革带,带上又坠着一串珠玉七环禁步,暗夜里,他如天上明月一般,清朗夺目。
能在这个时辰,自由进出皇宫的,恐怕也只有李彦辰视为生死之交的这位异母三弟。
“三殿下吉祥。”顾槿宴向李牧言行礼,身体微倾,鬓上垂下的金珠流苏微摇,扫过她如瓷玉般双颊。
“娘娘客气了,只是不知……娘娘为何穿着一身喜服,独自畅游皇宫?”
宫人都伏跪在地面,充耳不闻。
“王爷又为何出现在此处?”顾槿宴立直腰身,沐浴在清冷月辉下的她,丹唇轻启,如园中一只含苞绽放的芍药。
“来找皇兄谈心。”
“那王爷可来的真不是时候,皇上正和姜贵妃花前月下呢。”也不知这李牧言要表达什么意思,明知故问,是存心讥讽她难堪么?顾槿宴冲李牧言皮笑肉不笑道。
“那可真不巧,可怎么本王十次来找皇兄,九次都有贵妃娘娘作陪,娘娘你说,这该怪谁呢?”
李牧言寻着宫灯光亮上前了几步,顾槿宴这时也才看清他墨发之下,宛若画师精良描绘过的姿容。
许是这位三殿下常年游历在外,顾槿宴又极少有机会出府游玩,这才阴差阳错的从未相遇,直到大婚这一日,顾槿宴才发现,原来宫里还有比李彦辰更加俊俏的儿郎。
“三殿下,这话本宫可不敢接呢。”
“娘娘,是怕宫宇里的人听去么?”李牧言猝然又上前一步,忽然勾头就侧到顾槿宴耳畔,在极快的说了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又弯腰拾起地上,不知何时掉落的手绢。
他收起手绢,怪道:“这廊上风也不大,怎么就把手绢吹掉了。”
顾槿宴还怔在原处,昳丽的眉眼里,划过几许讶然的涟漪。
“王爷,莫要失礼了。”顾槿宴回过神来,转身便欲决绝离去。
一环顾,本该匍匐在四下的宫人,悉数撤离。
空旷的廊桥上,唯余一身大红嫁衣的她,和突兀现身的小叔子李牧野。
“娘娘,宫人都撤了,还有什么会失礼?”
轻缓脚步声,渡至顾槿宴耳畔,男人清冽的冷梅香扑鼻,顾槿宴又迫不得已的,一点点回过身去。
“王爷,有话直说。”
瞥见她眸中翻飞涌动的,极力压制的情绪,李牧言翩然轻笑,薄唇抿出一个好看弧度:“没有人比我对皇兄的了解更为透彻,他喜欢什么,他想做什么,他会宠幸什么样的女子,我都比你更为清楚,娘娘,孤身一人奋战的滋味可不好受。”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男主重生,女配重生,女主,男配不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