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到八点半，韩骁看了一眼手表，顾湘立刻道：“差不多了吧，我也该回去了。”
“也好。”韩骁顺水推舟，叫了买单。
那瓶红酒竟然要三千多，却只消耗了小半瓶，“这么贵，浪费掉太可惜了。”顾湘惋惜地道：“方不方便让我把这瓶酒带回去？”宿舍里几个人都是爱酒的。
“方便，你喜欢就好。”韩骁难得和煦。
尽管这不是他请顾湘吃饭的目的，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此刻他心情愉悦。他很久没这么放松，这让他有点好奇，仔细想了想，发现原因在顾湘这里。
这个女人，很舒展。
她既可以强势地把韩骁送去医院，也可以谦卑的向客户不断道歉，更能大大方方地表示心疼没喝完的红酒。
这种自在感，韩骁已经很久没有从别人身上体会到了。
自从他从“韩骁”变成“韩总”，同事、同学、朋友，乃至父母亲友，相处起来似乎都多了一层无形的隔膜。
哪怕是女朋友，哪怕是在床、上，都带着揣摩的心思。
顾湘也揣摩，但顾湘的揣摩是摆在明面上的，她那些试探，恨不得直接告诉你“我就是想打听打听你们的八卦”，这反而让韩骁觉得很有意思，很轻松，有种多年朋友的感觉，可其实他俩只见到第三次，而前两次几乎没有交流。
或许是因为没有利益关系？又或者，顾湘送他去了医院，四舍五入等于救了他的命？
韩骁思考，这种对陌生人的莫名好感着实让他意外。
顾湘的注意力则是在账单上。她留意到韩骁没有直接付账，而是签单。
有个房号，原来开房了啊，难怪会选在丽思酒店。
韩骁并不知道顾湘已经脑补了好几个激情小故事，他把顾湘送到工人新村的门口，看了眼小区大门后那条黑咕隆咚的道路，“我开进去吧？”
“不用，里面车太多了，你开进去就倒不出来了，”顾湘笑着摆摆手，“谢谢你的晚饭，多保重啊，少喝点酒。”
“知道了。”韩骁回答，答完觉得自己“乖”得不可思议。
他把车开到转角处停下，给心腹下属打电话，“李东明那件事，处理到哪一步了？”
“消息公关部在压，估计明天网上就看不见了。李东明今天上午收到钱，也签了协议，答应以后不会再提，怎么，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韩骁皱眉，“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夏天，老徐那个助理，就那个姓曾的，有一阵半边脸是青的？后来没多久就离职了。”
“记得，她说她不小心摔了，难道？”
“我有一种感觉，老徐这回不像是纯粹的酒后失手。”
“我再去找找李东明，”下属无比机警，“把打人前后发生的事再仔细问一次。”
“再去找找那个曾助理……”
……
顾湘三两步回到家，一边换鞋，一边给李如蝶打电话，“今天顺利吗？”
“就那样，白天在培训中心上课，晚上就做了一顿晚饭，姜小姐让我晚上住她家，我刚回宿舍拿衣服，现在走回去。你呢？和韩骁吃完饭了？”
“吃完了，对了，徐总裁打员工的事儿是真的。”
“韩骁承认了？”李如蝶知道顾湘和韩骁吃晚饭。
“他否认了，所以我才觉得是真的，”顾湘琢磨着，“要是能找到他家过去用过得佣人问问就好了。”
“可他家是刚搬来的。”
“是啊！”顾湘叹气，叮嘱道：“反正你要小心点。”
“你放心吧，”李如蝶笑起来，“一般人还真打不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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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蝶走出姜小姐家的电梯，她现在知道了，门厅侧面有一扇暗门，不留意看只会以为是墙壁的一部分，推门进去是一个宽敞的换衣间，附带一个小巧的洗手台。
李如蝶在这里将手洗干净，换上家居服，这才往里走。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直到转过那台三角钢琴，才听到有人说话。
李如蝶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见楼梯上有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背着一个巨大的双肩包，他已经上了一半楼梯，姜小姐半只脚踩在台阶上，细声细气地问他，“你真的不吃饭？家里有现成的。”
“不吃。”男孩低声道，可惜他正值变声期，说话像鸭子叫，显得十分滑稽。
但他无疑是非常冷漠的。
“不吃怎么行？”姜小姐皱眉，“你不是说从学校直接回来的，那你应该没吃过晚饭呀。”
“不饿。”
“不饿也要吃一点，你正在长身体，男孩子胃口又大，怎么能不吃晚饭呢？”
“你怎么知道男孩子胃口大？你生过孩子吗？”
“……”
李如蝶听着都替姜小姐噎得够呛，她猜着这男孩和姜小姐的关系，前妻留下的儿子和后妈？总不可能是姜小姐亲自生的，这男孩看个头至少也是初中生，网上说徐总裁和姜小姐三年前相识相恋，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
男孩见姜小姐僵着不动了，“哈”了一声，带着满满的讥讽，一步跨三级台阶的上了楼。
李如蝶耐心地等着，等到姜小姐也开始上楼了，这才往里走，微笑道：“姜小姐。”
姜小姐站在男孩刚才的位置，转头淡淡地道：“回来了。”
“嗯，”李如蝶扬一下手里的布袋，又问道：“晚饭吃得怎么样？还吃得惯吗？”
她今晚做得三菜一汤是费了心思的，不输专业厨师出品。
“还行吧。”姜小姐怎么也不肯表扬李如蝶一句。
“先生不在家吗？”
“他出去有事。”
李如蝶看出来，姜小姐是不打算跟她多说什么了，“您忙吧，我先去做事，您随时叫我。”
她把衣物放回佣人房，套上围裙，走到餐厅，桌子上干干净净，她摸了下桌面，竟然一丝油腻感都没有，再到厨房，没看到预料中的脏碗筷，垃圾桶里也套上了新的垃圾袋，她又打开洗碗机，一股热气飘来，所有餐盘碗筷都干燥洁净，加上洗碗盐的效果，连一把勺子都闪着令人赏心悦目的光。
她又去工作间看了看，再在每个角落检查一遍，终于得出结论，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了。
李如蝶撑着大理石的台面，好笑得想，这位姜小姐，莫不是想自己干完所有佣人的活，让佣人无路可走？
她只好回到佣人房，看了眼窗外的好风景，就拉上了窗帘，既来之则安之，如果姜小姐执意不用她，那她也没有办法，但找机会可以请徐总裁留个好评。
佣人房有独立的卫生间，豪宅连热水都比宿舍的舒服，李如蝶美美地洗了个澡，吹了头发出来，发现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是001开头的境外电话。
居然是潘太太打来的，李如蝶心里别别直跳。
她用微信语音打回去，拨号音响了十几下，都如泥牛入海，毫无动静，她又打字，“潘太太，您找我？”还是杳无回音。她忍不住了，心一横，直接电话打过去，这一次终于有人接起。
潘太太开口永远是那种腔调，你听她讲话，会觉得全身都被浸泡在一锅热粥里，“小李你好呀，我前面还在担心你换了手机号所以没接，还好你回过来啦，我今天在大峡谷玩，这里好美哦，但是信号好差，美国人的基础建设和我们国家无法比，我一点图片都发不出去，景色再美有什么意义？好在电话还可以打通，我们好久没见啦，你都好吗……”
李如蝶忍着不耐，道：“我都好，那边信号这么不好，您还找我，是不是有急事？”
“哦哦哦！”潘太太打鸣似的叫起来，“对，我搞到那小姑娘的照片了！我这就发给你，啊呀，不对，我没有信号？我怎样才能发给你？”
“能发短信吗？现在短信里也可以发照片。”
“你等我哦，我来研究看看……”
李如蝶只觉得手心出汗，潘太太的声音再次回来，“我发啦，但是传输慢到我想吐，我跟我老公讲，美国那么有钱，为什么不做基建？说明他们并不是真的将人民放在心里，这样的旅游胜地都这样烂，旅馆也没有服务……”
李如蝶安安静静的听，直到潘太太自己回过神来，“啊，我老公叫我了，先这样，你若是没收到再跟我讲，我到有网络的地方再发你。”
李如蝶飞快地打开短信，看到对话框里有个灰色的小方块，上面一个表盘似的东西在闪烁，等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灰色的方块终于变成彩色的照片，她深吸一口气，点开，听到自己心脏跳得咚咚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