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婚姻就是权衡利弊

何英子问汪莉萍,“你该不会已经答应她了吧?”

“我……”汪莉萍说不出话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顾湘抽了张纸巾递给汪莉萍,说道:“今天这个事,不是我们敏感。如果我们是老师、医生,或者什么别的工作,那帮也就帮了。但就因为我们刚好是做阿姨的,才无论如何也不能帮,如果今天我们干了活,那以后你在他们家人眼里,就永远是阿姨了,一辈子翻不了身。”

她又看向其他人,“你们也别再说那些难听的话,说出来除了让汪莉萍心里难受,还能有什么作用?你们说完嘴爽了走人,汪莉萍还要在祝家过日子呢。”

何英子咬着后槽牙,“我现在就去找那祝大姐,把话跟她说清楚。”

赵小媛“啧”一声,“你一个外人,你咋说清楚啊?人家一句‘关你什么事’就给你顶回来了。”

汪莉萍狠狠擦了把眼泪,“我自己去跟她说。”

何英子却反对,“你去还不如我去,我去了,就算撕破脸也无所谓,你们以后是亲戚,要常来往的,不能撕破脸。”

汪莉萍这下没辙了,“那怎么办?”

李如蝶眼珠一转,“我有个主意。”

众人都知道李如蝶一贯鬼主意多,忙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李如蝶看向汪莉萍,问道:“出主意之前,我要先问问你,你和你男人的关系到底怎么样,他是把你当老婆,还是把你当佣人?”

这个问题,其实人人都想问,现在李如蝶问出来了,大家都不约而同盯着汪莉萍,连化妆师都凑近了,竖起了耳朵。

汪莉萍耳后根泛起了粉红,害羞地道:“当、当老婆。”

“那他平时疼不疼你?”

“疼的……”

“那他跟他大姐,关系怎么样?”

“就那样吧,他有一回提过,说他大姐贪婪。”

“那不就结了!”李如蝶一拍巴掌,“你现在就去找你男人吧,撒个娇,发个嗲,把这事交给他解决。”

“我怎么说啊?”

“实话实说,你男人要是不明白,你就说,他大姐看上去是不给你面子,但不给你面子,等于不给他面子。”李如蝶跟绕口令似的。

顾湘也笑道:“如蝶说得没错,你还是新媳妇呢,不要什么事都冲在前面,你婆家的事,就叫你老公上,只要你老公不傻,他就一定会帮你。”

祝丰年当然不傻。

他接到汪莉萍电话就匆匆赶来,顾湘、李如蝶等人早就找理由躲开了,汪莉萍抓着祝丰年的西装袖管,刚说了一半,他就明白了,不由对自己那位大姐心里有气,什么分回礼没有人手,这不是扯吗?

他看到汪莉萍眼睛红红的,表情怯怯的,像只小兔子那么可爱,想着这女孩比自己小十几岁呢,越发心疼起来,好声好气地哄道:“大姐那人你还不知道么?就是这个脾气,你别理她,我去跟她说,等敬酒的时候,我再和你的姐妹们道歉。乖,别哭了啊,再哭新娘子就不好看了。”

汪莉萍破涕为笑,踮起脚来,在祝丰年的脸上轻轻亲了一口,亲得祝丰年骨头都酥了,立刻去找他大姐。汪莉萍望着他的背影,心想李如蝶和顾湘的主意果然好使,难怪同样来松海打工,就她俩一个能当培训师,一个能当老板。

祝丰年姐姐在堆礼物的房间等着,等了几分钟没见人来,刚要打电话去催,谁知门一开,自己亲弟弟来了。

“你怎么来了?”祝大姐不明所以,“你不是要陪你们单位领导?”

祝丰年沉着脸,道:“我听说你这分回礼的人手不够?我刚看到姐夫在外头跟保安聊天,你要是忙不过来,就请姐夫来帮帮忙,还有舅舅、舅妈一家,也可以帮忙。”

祝大姐面色大变,“那怎么行,舅舅、舅妈是长辈,你怎么能叫长辈来帮你做事!”

祝丰年冷哼一声,“你连外人都叫了,还怕叫什么长辈?”

祝大姐愣了下,明白过来,气道:“好啊,是不是那个女人给你吹得枕头风,是她要你来这么干的吧!我就知道这女人不是好东西!这种吃百家饭的人,刁得不得了!”

“大姐!”祝丰年见祝大姐口出恶言,当即脸色阴沉下来,“莉萍以前是我们家的阿姨,但现在已经是我老婆,是你的弟媳妇了,你讲话放尊重一点,不然以后不好相处。”

祝大姐从小是家里老大,性格张扬惯了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话,顿时跳脚道:“不好相处就不相处!她是什么东西了我非要跟她相处?还要我尊重她?我为什么要尊重她?一个乡下刁民还配要我尊重?谁不知道她是冲着我们家的房子才嫁给你的?就你还拿她当个宝,我看你是想女人想昏头了!”.

又苦口婆心道:“阿弟,我晓得你的想法,你是觉得你身体不好,讨个老婆不容易,但你不要拣到篮里就是菜——”

“谁说我身体不好了?我身体好得很!你少胡说八道,”祝丰年涨红着脸,不由分说地打断道:“倒是你,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不讨老婆,不生孩子,家里这六套房子就都是你的了?我告诉你,你那是在做梦!”

他又指着一屋子的礼品,道:“这些回礼你也不用分了,就放着吧,我不发回礼,难道别人还不吃我喜酒了?!”

说罢,拂袖而去。

留下祝大姐,在原地气得血压都高了,最终也不知道怎么想通了,打电话给她自己老公,“死哪儿去了?还不快来帮我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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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海人喜欢“8”,17点58分,婚礼正式开始。

台上正在进行的是父母发言环节,祝丰年妈妈心宽体胖,红光满面、手持讲稿,口沫横飞,一旁的汪莉萍爸爸则是瘦小枯干,畏手畏脚,站在大射灯下一脸的不自在。新郎新娘站在舞台侧面,像一对精致的人偶。

祝丰年妈妈说:“感谢我的亲家,培养出汪莉萍这样好的女儿,嫁到我们家。”

汪莉萍爸爸说:“应该的,应该的……”

台下一阵哄笑声。

何英子顾不上看舞台,她陪着新郎新娘走仪式熬到现在,总算能够捞口吃的。

她夹了两筷牛肉,喝了一口雪碧,又再夹一块醉鸡。

总归还是肉最好吃。

小时候,何英子最喜欢参加婚礼。

农村的婚礼,酒席上总会有八道大菜,其中一道红烧肉是何英子的最爱。何英子打小就喜欢吃肉,可她家穷,唯一常吃的荤菜是鸡蛋,所以每回遇上婚礼吃酒,前一晚她都兴奋地睡不着。

她妈也睡不着,愁的,农村礼重,去一家子吃席,没有一千拿不出手。

她继父就说,那就让她妈带着何英子去,一大一小,份子钱交八百也算体面,能省二百是二百。

何英子是跟着妈妈长大的,她爸好赌,六岁那年父母离婚了,她妈第二年改嫁,第三年生了弟弟。

继父是个好人,并不因为有了亲生儿子就对何英子另眼看待。相反的,弟弟因为调皮,常常挨揍,而何英子成绩好,每次考了前五名,继父就让妈妈烧一桌好菜,考得不好的弟弟在旁边只许看,不许吃。

……

“这个酒席不行。”有人点评。

何英子回过神来,说话得是坐在她旁边的一个老奶奶,应该是祝丰年的奶奶,已经九十多岁了,出于吉祥的考虑,特意安排在主桌。

可惜祝家人都忙着满世界敬酒,没人管老奶奶,老奶奶就跟何英子絮叨。

“怎么不行啊?”何英子好奇地问。

老奶奶朝桌上一大盆肘子指了指,“红烧蹄髈。”

松海话,管肘子叫蹄髈。

“现在谁家结婚酒席上蹄髈?”老奶奶不屑地道:“这一桌肯定很便宜,不会超过三千块。”

何英子哭笑不得,“奶奶,这话搁心里就行,别说出来。”

老奶奶眼睛一瞪,“我都九十二了,我还不说出来,难道要带到棺材里?”

何英子只好点头,“是的是的。”

老奶奶朝四周看了下,“新娘子呢?”

“她在补妆换衣服,”何英子说:“我吃两口也要过去。”

“你是伴娘,你们关系肯定好吧?”老奶奶问。

何英子稀里糊涂,“是啊,我和新娘子是最好的姐妹。”

老奶奶点点头,在兜里摸了半天,摸出一个红包来,递给何英子,“这个红包你替我给新娘子,就说是奶奶的一片心意。”

何英子有点摸不清头脑,“奶奶,要不一会儿新娘子来,您自己给她吧?”

“等她回来,万一叫她婆婆看到了,要跟我不开心的,她婆婆叫我们红包都给她,可我的钱是给孙媳妇的,给了她,那我得人情就没了,”老奶奶低声嘱咐,“现在这里乱哄哄的,你拿好,帮我交给新娘子。”

何英子明白过来,按照松海婚俗,哪一方收得礼,就由哪一方还,老奶奶已经这个年纪了,肯定收不到还礼,所以老人家决定把钱给孙媳妇。

“那我替新娘子谢谢您,回头叫她好好孝顺您。”何英子说着好话。

然而老奶奶却道:“孝顺我老太婆的人多得很,你叫她多顾着点自己,她是个好孩子,可惜了,唉,总归是我们祝家对不起她……”

何英子一愣,“对不起她?祝家为什么对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