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婶正在东家家给宝宝做虾仁蛋花粥,她一边用料理棒将虾仁碾成糊,一边用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听许秀儿说要发地址,顿时吓了一跳,“你现在就要过来?”
“是啊,你不是说那家有宿舍可以住?”
马婶先松一口气,再又为难,“不是我不替你去问,是这家的宿舍有规矩,还没签约的人不让住。”
许秀儿有些失望,想了想又道:“那要不俺到附近找个旅馆住下,省得明天早晨急急忙忙找路。”
马婶只要许秀儿不是来找她借钱或者落脚,那就怎么都行,立刻道:“我给你发地址吧,你到了给我打电话,我来地铁站接你。”
她把地址发过去,头一回,差点把手上的碗给砸了,只见女主人沉着脸瞪着她,“你怎么能把我们家的地址,随意地发给一个陌生人?”
马婶就知道她要这么问,笑道:“我就发了红枫国际的小区地址,没有发咱家的地址。”
女主人“哦”了一声,“那还差不多,你是要去地铁站接她?”
马婶点头道:“我正想跟你请假,我那老乡是第一次来松海,都是乡里乡亲,不搭把手说不过去,我就陪她找个旅馆住下就回来,最多不超过两小时。”
女主人虽不情愿,也不好再拒绝,毕竟还要倚仗马婶带孩子,全世界的主妇都知道“宁可失去老公,不可失去阿姨”的道理。
既然必须同意,那就不妨大方一些,女主人纤手一挥,“那你就去吧,也不用死卡着两小时,既然去了,就给人安顿好,不过,千万不能把我家的门牌号说出去,不是我不信任你老乡,这毕竟是隐私对不对?哦还有,她是不是火车站刚出来的呀?你要注意,不要多肢体接触,不是我嫌弃她,你是带宝宝的,要远离细菌。”
马婶这个人向来是你说一句话,她有十句等着你,立马道:“这个我比你当心,你看我哪回外头回来、不是一进门就先洗澡换衣服再抱宝宝的?我们带孩子是有流程的,说到这个我倒是要讲你了,好几回了,你从外面回来手都不洗,就亲宝宝。”
女主人被马婶噎得直翻白眼,只得道:“好了好了,你还教育起我来,赶紧去吧,别让你老乡走丢了!”
马婶收拾得利利索索的,在地铁站口接到许秀儿,领着她往红枫国际一期的方向走,“那头有两家旅馆,你去看看,还挺干净的。”
许秀儿过意不去地道:“俺是不是净给你添乱了?”
马婶笑道:“没事儿,这算啥,上回我弟媳过来松海找活儿,还上我东家家吃饭呢!”
许秀儿大惊,道:“东家能愿意?”
马婶得意道:“她不愿意也没办法,谁让她成天不着家?你是不知道,我东家那个女的,都是当妈的人了,一天天在外头瞎玩,好几次到第二天一早才回来,我起来上厕所,她从外头回来了,脸画得跟鬼一样,你是没赶巧,这会儿她在家,要不我就让你上家里来了,给你煎牛排吃,那牛排是真的好,洗完肉,手上一点儿都不腥,一股奶香。”
许秀儿见马婶自信地侃侃而谈,不由道:“马婶,俺真佩服你,俺要是有你的本事就好了。”
马婶被许秀儿羡慕的眼神看得十分受用,“佩服我干啥,我还佩服你呢,又年轻又漂亮,以后找个松海男人嫁了,不知道多美,”马婶见许秀儿不吭声,回过神来,忙照着自己脸轻轻打一下,“你瞧我,忘了你还没离婚呢。”
“没事,”许秀儿咬着嘴唇,“俺早晚也要离婚的。”
马婶不由笑道:“你看上去也就是个小女人,想不到性格那么板硬,倒是有点像松海女人。”
许秀儿点头道:“都说松海女人硬气,俺以后也要硬气起来,俺已经想好了,这两年就在松海踏踏实实打工挣钱,回头再找机会,把康康接来到松海上学。”
马婶一翘大拇指,“有志气。”
两人走着走着,经过爱莲舍门店,马婶又道:“今天我们一个姐妹结婚,人都去参加婚礼了,要不然今天就能给你登记上,明天就能开始找活儿,对了,你先把这俺啊俺的去了吧,松海人不爱听这个,要讲普通话。”
许秀儿闻言一凛,赶紧道:“俺这就改、哦不,我这就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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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新娘子的化妆间里,顾湘见众人拿她和谢雨生逗趣,不由笑着摆手,“我和谢雨生就算了吧,我们俩就是玩玩的。”
话虽这么说,可想起谢雨生说得那些话,还是不禁雀跃期待,然而想到为难之处,又是万分纠结。
李如蝶火眼金睛,早就看出顾湘和平时不同,她和顾湘是多年闺蜜,立马发个微信过去,“有心事?”
顾湘看了眼手机,朝李如蝶招招手。
赵小媛眼看这两个人走到走廊上说私房话,不满地撇了撇嘴,“又去聊小秘密了。”
顾湘望着楼下人头攒动的饭店大堂,低声道:“昨晚谢雨生说,他父母想见见我。”
“真的?”李如蝶眼睛一亮,“好事儿啊,那就去见。”
“可是我有点怕。”
“你怕什么?难道你也跟汪莉萍似的,怕松海人看不起外地人?”
“那倒不是,”顾湘摇头,“我虽然是外地人,可我挣得比谢雨生多多了,现在大部分松海人也不挑剔这个。”
李如蝶冷哼一声,道:“就是,谢雨生那小破咖啡馆,还是找你借得钱周转。”
顾湘知道李如蝶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好声好气地道:“也就这一次,没有第二回,但已经借得就别再多说了,说了反而伤情分。”
“知道了,以后我不提就是了,那你到底在怕什么?”
顾湘抿了抿嘴,眼神闪烁,李如蝶看她那表情,猛地想起一件事,顿觉不妙,“怎么,你到现在还没把那事告诉谢雨生?你俩不是都谈了大半年了吗?”
“一开始是没想起来说,后来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顾湘苦笑道:“不知道是不是时隔太久,我常常不记得我其实结过婚。”
“正常,”李如蝶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要不是每年体检查妇科,我都忘了我其实还生过孩子。”
顾湘把烟从李如蝶嘴里拽出来,“今天你就忍忍吧,给汪莉萍婆家人看到不好。”
“干嘛,我抽烟还碍着她婆家的眼了?既然这么看不上,还结什么婚,别结了吧……”李如蝶见顾湘沉下脸,只得投降,“行行行,我不抽了。你到底怎么打算的,真的要跟谢雨生坦白吗?”
顾湘拧着眉头,“我还没想好。”
“要不就先不说,”李如蝶左手抓起一绺马尾辫,绕在右手食指上,“你先去见他父母,看看二老的态度,真要正儿八经谈婚论嫁了,你再去跟谢雨生坦白;如果接下来还是玩玩,那你也不用交老底。”
顾湘知道李如蝶的用意,人都是如此,汪莉萍是头婚,嫁给祝丰年这个二婚,旁人就要揣测她是看中了男方的房子和户口;谢雨生是头婚,要是娶顾湘这个二婚,那外人说起来怕是更不好听,谢家父母恐怕也接受不了,毕竟顾湘也没有六套房啊。
但话说回来,既然谢家父母提出要见她,说明这段感情已经不再是两个人谈恋爱那么简单,而是要步入正轨,她要是再隐瞒婚史,岂止是不厚道,要用老家话讲,简直是“骗婚”。
顾湘能在松海经营“爱莲舍”这么一家店,就不是扭捏犹豫的人,既然想清利弊,就不再纠结,“还是说吧,说清楚了干净,他愿意继续就继续,不愿意就拉倒。”
李如蝶耸耸肩,“随你”。
说到底这是顾湘自己的事,哪怕是闺蜜,她也不想参与太多意见。
正闲聊,何英子终于赶到,她风尘仆仆的,来不及和顾湘、李如蝶打招呼,扑进休息室,一把搂住汪莉萍,“哇,新娘子,你好漂亮啊!”
汪莉萍平时和她最好,看见她来,顿时眼泪汪汪,“英子……”
“哎呀,你别哭啊!”化妆师急得直跺脚,“眼妆、眼妆!”
“就是,别哭别哭,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就我没给红包了?”何英子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拍在汪莉萍手里,“给,拿去!”
汪莉萍用手背擦拭眼泪,“谁找你讨红包了!”
她打开脚边一个小柜子,从里头拿出一个大红的手提包,递给何英子,“我这边收的红包都在这里,交给你了。”
“我要负这么大责任?”何英子故意紧紧地抱着那只包,“行,你放心,我会用生命捍卫这只包的。”
赵小媛看着她俩姐妹情深,忍不住又酸了,“这个包还是我借给你的呢,闹了半天要交给英子保管,看来只有英子是亲闺蜜,我们都是野闺蜜,新娘子不放心。”
汪莉萍脸一红,“不是不是,放心的……”
何英子深知汪莉萍不会斗嘴,对赵小媛道:“你吃醋啊?那要不换你来保管,伴娘也给你当,记得挡酒就行。”
赵小媛“哈”一声,“算了吧,我可不能挡酒,我酒精过敏。”
化妆师走过来提醒道:“伴娘赶紧换衣服吧,还要化妆呢!”
何英子的伴娘服是汪莉萍特意准备的,一条浅粉色的曳地纱裙,再化上妆,众人一看,全都不吱声了。
只有赵小媛嗤地一声笑起来,“何英子你倒是换个平底鞋啊?”
何英子明白过来,赶紧把高跟鞋脱了,换上自己原来的球鞋,这样站在穿了三寸高跟鞋的汪莉萍旁边,两人终于齐平。
众人正轮流和新娘子合影,忽的门又开了,来得是祝丰年的姐姐,操着一口本地话,站在门口朝屋里众人看了一眼,对汪莉萍说:“小汪,你出来一下。”
汪莉萍只得乖乖地拎着裙子出去。
屋里众人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汪莉萍回来了,一张粉白的脸涨得通红。
“大姐说,今天酒楼同时办两场婚礼,服务员忙不过来了,到现在给客人的回礼还没分好,想问问你们愿不愿意帮忙……”
她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显然也是知道这要求有多无礼。
何英子第一个说:“不愿意。”
“肯定不愿意!”赵小媛也道:“这么多宾客,她为什么不叫别人,单单叫我们?”
李如蝶凉凉地道:“这有什么为什么的?还不是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做佣人的。”
“做佣人就要去给他们干活儿?”赵小媛气得脸色都变了,“这也太过分了!汪莉萍,这可不是光看不起我们,这是看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