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台海都是一片萧萧风雨之景。配合着阎洪海踏上大弥峰的沉重步伐,显得更为凄凉。
他抬头。
高大的宫殿蔚然耸立,漆黑的匾额上“望月殿”三个大字书写得工工整整,居高临下望着渺小的他,半开合的殿宇宫门上回云纹路冷冰冰地冒着寒光,殿内一片黑暗,这座望月殿像一只急待择人而噬的巨兽正朝他吞吐着恐怖气息。
门是开着的,但他不能进去。
阎洪海朝门前值守的童儿拱拱手,态度是童儿从未见过的谦恭:“有劳白鹤童儿,替我禀告宗主,阎洪海求见。”
童儿一如既往沉默,转身往殿内走去。
八根二人合抱的朱红大立柱分作两列支撑起前殿,左右红木分列之间各列一青铜树彩鸟盘旋立地宫灯,中有大鱼之油可燃百年不息,照亮这广大而空旷的前殿。
童儿踩着地面上菱形的一块块青黑光滑地砖,往里走去。
中央空空荡荡一眼就可看见深处的巨大墙壁,青铜墙壁,金灿灿的,十分耀眼,上纹日月同辉,中有山川陆地,最下溪水河流,鸿篇巨制,雕刻精美,天地浩荡之感油然而生。
青铜墙壁前方放有一张乌木桌案,一张乌木素静大座椅,平日黄显月便坐于此地处理水月宗宗门事务。
而此时,乌木桌案上堆了几卷文书,乌木大座椅上却空无一人。
童儿熟门熟路沿着青铜墙壁往右走去。
原来墙壁并没有将整座前殿全部封死,而在一左一右各留了一道两丈宽通道,留给前殿与后殿沟通。
童儿迈步走向通道,后殿之中,布置一边。
有轻曼纱帐,有黄金宫灯照耀,有厚实地摊铺地,有书柜,有座椅,有床铺,有梳妆台,有八宝阁,有树木花草,有琴棋书画,与之前殿天壤之别。一步就从仙境迈入了人间。
蒲团上,黄显月闭目修炼。身后有侍女寒文守护。
童儿在她身前十步外站定,“宗主,阎长老在外求见。”
寒文吩咐道:“宗主正在修行,没有时间面见阎长老。”
童儿领命,回转殿门:“回禀阎长老,宗主正在修行,您请回吧。”
阎洪海来时便知不会轻易见到黄显月,但是心中还是难免难堪,曾几何时,他也要被人拦在殿外了。
“还请这位师弟再去通禀一声,便说阎洪海教子无方,提来请罪。”
他竟然将师弟也叫上了。
童儿又跑了一趟,还将“师弟”二字说了,黄显月睁开眼,“嗯”了一声,起身就从后殿的门去了后山。
童儿便知如何应对了。
待到黄显月带着李意与被提溜着的阎长风从后门进来,“他还在外面等着?”
童儿:“回宗主,一直在站在门口等着呢。”
黄显月坐定乌木大座椅,手在乌木桌案上敲了敲,“请阎长老进来吧。”
望月殿前,阎洪海终于等到了进殿的机会。
“罪人阎洪海拜见宗主。”他一张嘴就给这件事情定下的基调,他有罪。
黄显月安坐乌木大座椅,“阎长老何罪之有?”
阎洪海见黄显月装傻,眼泪说来就来,“老朽、老朽教子无方啊!这孽障竟然敢出此狂悖之言,宗主!宗主啊!老朽无颜见你啊!”
一个教子无方就想将此事遮过嘛!
“长老快快请起,这是在做什么姿态。”黄显月将阎洪海夫扶起,“长老口中所言何事?我怎么就糊涂了不明白呢?”
老娘不同意!
阎洪海脸上还挂着泪,“宗主啊,是我对不住您啊。”
“您老倒是说一说究竟出了什么事啊,我怎么就不明白了?”
这是要把阎洪海的脸撕下来再踩上几脚啊,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那样的话,他怎么好意思啊。但黄显月明显就是要逼他,就是在逼他。
黄显月装糊涂,就是不接招,阎长风无法,“宗主啊,那孽障是被人迷了心智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谁让不知是许祖功劳才有我行中岛一方太平。”
“我阎氏窃据行中岛百年,蒙宗主不弃才有庆石岛立身之地,阎某厚颜窃居长老之位,怎么敢以宗门恩客自居?是阎某教子无方,一时疏忽才教他放肆!且等我打死了他给宗主赔罪!”
阎洪海话音未落,握起拳头就往李意脚边的阎长风冲去,阎长风几乎被吓傻了,眼泪鼻涕一起往外流看着自己的老父亲。
黄显月一抬手将阎洪海拦下。教他将人打死了这出戏可怎么唱得下去。
“长老!长老且慢!”黄显月抓住阎洪海枯木般的手臂,“怎么会有这也耸人听闻的事情?!?这里面一定有误会,这孩子是长风吧?”
“长风这孩子我也是见过的,不会是那般轻狂。一定是有误会,一定是有误会。阎家的家教我是有所听闻的。”
黄显月言辞凿凿,多般回护阎长风。阎洪海一点不敢动,心中惶恐更甚,宗主莫非连阎家都不愿放过嘛。
“阎家在我水月宗微末之时,举族来投。理兰岛、庆石岛、新庆岛、乃至这行中岛,无不有阎氏族人扛鼎,或为一方执事,或为一方主事。多少宗门大任交付,多少弟子受阎家管辖。家风家教,举宗上下无不见证。我不信阎家能教出这样的孩子。”
“长老之心,我知,弟子们也知。此中一定有误会。不然这样该当举族诛末的谋逆行迹,他又怎么会犯呢。”
黄显月说得如此明显,阎洪海终于明了,他若不答应阎只有一个下场。
利剑悬颈,他敢不应嘛。
终归是阎家太弱,终归是阎家授人以柄。
阎洪海闭目向天,心中大痛。往日里他有阎家族人把持水月宗中下层,好女婿冉冠军又对妻子唯命是从,他隐隐有五长老之首的地位,甚至与黄显月也不是不能暗地里叫板。
杨子坤筑基了又如何,凭他修行旁门道法,还能有多少寿数?在他面前也摆不出谱来。
他是何等得意。
想到将要失去这些权势地位,阎洪海痛,大痛。
“宗主不说我还未想起,家里的孩子们能帮着宗里做点分内事,是他们的荣幸。但老朽不得不做一个坏人啊,这些孩子一心扑在宗门上,就连修为也拉下来,老朽不得不做一个坏人。”
“请宗主将这批孩子们换下来吧,他们也该专心自己的修行了。”
“宗门内多少贤才,我阎家也该退位让贤了。”
黄显月立刻挽留,“长老不可啊。水月宗需要阎家的孩子们。宗门离不开你们啊。”
阎洪海很想答应下来,那他就不走了,可他不敢,脖颈上的利剑时刻悬着,他没有与黄显月试一试的底气。
试试,试试就世逝。
阎洪海:“宗主不要再挽留了,我意已决。”
黄显月视乎才看见李意脚边的阎长风一样,“对了,意儿。你来寻我做什么来着?怎么把长风这孩子也捆来了?”
李意自然不会揭破场面话,他张嘴就来:“回禀师父,是因长风师弟的那个中放话,要带领阎家一干后辈子弟前往东台水府旧址斩杀海妖。弟子想着,长风师弟许是年少气盛,说了他两句,他不服,叫嚣着就要出海。弟子无奈,只得将人捆了,正打算送回阎家去。听说阎长老来了,就把人带这来了。”
阎洪海听得瞠目欲裂,这是不仅要夺他阎家的权,还要他阎家出海西台水府,那是什么,那就是个填不满的死人坑啊!
李意转头看向阎长老,面对阎长风一张老脸,心中毫无波动。他们修为伯仲之间,皆是练气大圆满,也无什么恭敬之意:“阎长老,我知阎家一番为宗门付出的苦心。可也不能如长风师弟所说,带着阎家男女老少都出海吧。”
黄显月的利剑居然点在了这里。
她好毒的心思!
“阎长老?”黄显月唤了一声,“阎家真有意带人出海?咱们水月宗还没人去呢。”
阎洪海看了看笑容满面的黄显月,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李意,这一对师徒,好毒啊!
黄显月等着阎洪海答应。
他没得选。
要么死,要么出海。
阎家在水月宗内把持名位,损公肥私,作威作福多少年,她几次三分提醒,阎家反而变本加厉,更是气焰嚣张,几要颠覆宗门根基。
以为归还宗门名位便可全身而退了吗?
那本就是该的。
老老实实驻守西台水府还有归来一日,否则灭族之祸就在顷刻之间。
阎洪海心思百转,怎么都不愿意答应,可他又能如何呢!
黄显月筑基多年,左杨子坤相帮,右有霍洵、宿林江想助,就算他立地成就筑基又能如何?
更别说黄显月身后还有紫阳宗的背景,立着一位前途广大的金丹真人,他就算将黄显月一时压过,可还真能在水月宗内翻天,将宗主换个人来做吗!
“老朽,领命。”
“长老说错了,这是阎家自己请命,可不是我的宗主命令。”
“是,宗主说得对。多、谢、宗、主、成、全、我、阎、家、请、愿、望。”阎洪海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意儿,怎么还捆着长风呢。”黄显月训斥一声,李意放开阎长风。
阎长风还有诸多话要说,却被阎洪海一拳打晕,“老朽带长风下去了。”
“去吧。”黄显月招呼一声,又似乎突然想起,“对了,长老,快过年了,记得动作快些,不然可赶不上在西台过年了。”
阎洪海身形一晃,点点头。
殿外风雨如旧,黄显月却轻松了许多。
兵不血刃解决了阎家这个毒瘤,后续的诸多安排都可以提上日程了。
黄显月拿起乌木桌案上的一份卷轴,打开后改了一处交给李意,“去吧”。
她想了想,提笔又写了一份文书,发往理兰岛。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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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字时候想到的剧情,没找到插入的地方,就放这给大家看看:
关于台海·冬日·下雨·防雨的问题。
1,台海修士必备技能,防雨术【防雨术:将灵气覆盖在体表,无时无刻不在运转。】
2,台海凡人则靠进化,一千年了,台海区域内的凡人已经进化出了洞天与雨水相适应的身体,冬季·皮肤湿度抗性+,冬季·皮肤雨水抗性+,冬季·身体寒性抗性+。不能进化的已经被淘汰掉了。
总结,修士靠法术,凡人靠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