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六,定远侯府老太太寿宴,这是定远侯萧虎自封侯以来府中第一个大宴,皇帝亦给足了面子,一早便有宫里的太监送来了册封老太太为三品诰命夫人的圣旨与赏赐。
上京城的文武百官世家大族亦纷纷来贺,一时间,定远侯府外院热闹得如闹市一般,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寿礼寿联。
外院忙的不可开交,内院里也未闲着,自巳时起,数十位官员夫人与世家命妇皆已携带着自家姑娘鱼龙而入,引路的蔡婆子等人几乎脚不沾地地安排着贵客。
沈兰的落雪斋这边最是清净,梳洗后便到了内院小湘山上的稻花厅,这里是内院最高的一处,可以将大半个侯府内院都揽入眼中。
“姑娘,要不奴婢先过去看看?若是唐姑娘来了,奴婢引她来见您。”锦书看自家姑娘盼的眼睛都直了,忍不住笑着道。
“不急,怕是还得有一会儿。”
唐婉不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她必定是跟着国公夫人来的,没有给老太太贺过寿,她自然不能脱身。
“咱们与唐姑娘有两三个月未见了,不知她在国公府过的如何。”锦书与沈兰闲话道。
沈兰道:“日后莫再叫她唐姑娘,让别人听到定会说我们不识礼数。”
唐婉嫁到国公府宋家,如今已是宋家大奶奶了。
锦书嘻嘻一笑,“奴婢知道了。”
约莫到了午时,蔡婆子那里来了人,正是唐婉要见沈兰,沈兰让蔡婆子的人将唐婉带到稻花厅这里,这里僻静,不会有人打扰她们。
“兰娘,你近来清瘦了。”唐婉握着沈兰的手,打量着她,眉眼中露出几分心疼。
沈兰的气色确实不太好,因兄长之事,她近来频频多梦,食不下咽。
今日见到唐婉,让她郁结的心情欢快了不少,“我无碍,只是对上京这里的吃食还是不习惯,你在国公府可好?你夫君对你如何?”
沈兰的话,让唐婉的神色微微一僵,眸中划过一抹落寞之色,但很快,她又对沈兰展开了笑颜,“他对我……也不错,虽与我想的不太一样,但从未苛待过我,国公夫人对我也极好的。”
沈兰感觉到唐婉神色的不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唐婉未等她言语,又笑了道:“你与杜公子怎样了?你来了上京,可有与他写封信?你孤身一人,他定然担心你。”
“我还未与他写信。”沈兰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对他心中有愧,我本及笄之年便要嫁与他的,可因父亲亡故而守孝耽误了婚事,本马上就要过了孝期,母亲又出了事,如此三年又三年,不知杜家对我是否会有怨气。”
“杜家若有怨气,自会与你解除婚约,杜公子并未与你解除婚约,他心里是真真正正的有你。兰娘,我真羡慕你,你将来的夫君是你知根知底的人,将来夫妻相处定会融洽,不像我……”唐婉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伤心起来。
沈兰只好劝她,“你与宋家大爷才成婚不久,总要磨合的,日后相处的久了,自然夫妻和谐。”
“但愿如此。”唐婉有些难堪地笑了笑。
锦书拿了些果子和糕点来,放到桌上,又在一边继续温热茶水。
唐婉忽的想起,“对了,我听说太子殿下送了你不少东西,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
“你怎的认识太子?”唐婉好奇地道。
沈兰道:“并非我认识太子,而是太子认识我,好像是我父亲与太子有旧识。”
“我听母亲说,太子自小便在外面游历,近来才回了上京,想来是他在外游历时,与你父亲相识。”
沈兰对这位太子实在不了解,“也许是吧。”
“如此也好,你有了太子这个靠山,日后上京城里没人敢欺负你,便是我,也能借借你的光呢。”唐婉玩笑着道。
她说着,忽然又正色,小声地道:“兰娘,你不会还在调查你兄长的事吧?”
提及兄长,沈兰心里便有些难受,她抬眸看着唐婉,思索少顷,决定不把自己调查的事情告诉她,道:“兄长之事,我已不打算再调查了,自来了上京,我想尽了办法想要调查兄长之事,却处处碰壁,此事恐怕牵涉很深,就算查出了什么苗头,我也无能为力。”
正因牵涉深远,沈兰不想连累她。
听到沈兰放弃,唐婉安下心来,她握着沈兰的手,叹息道:“你这般想便对了,如今你在上京名声极好,将来杜公子考中进士,你们便可在上京成婚,日后又有太子提携,将来有的是好日子。”
唐婉是在午宴前悄悄溜出来的,身为国公府新过门的大奶奶,自不能缺了这一场上京城命妇们的入门会,两人只说了会儿话,她便匆匆赶回去了。
看着唐婉离开的身影,沈兰心中有些怅然。
衡州府世家贵女之中,唯唐婉最是优秀,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刺绣女红皆非一般女子所比,她与她是手帕之交,自知她的心性与见识。
她以为唐婉这样优秀的女子,必定能觅得一位能懂她爱她珍她重她的好夫君,没想到竟会是这般。
难道世间女子,便总是不能如意吗?
“姑娘,您怎么了?”看沈兰失神,锦书不禁担心。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沈兰与锦书从稻花厅离开,刚回到落雪斋,便见桂妈妈带着人一脸笑盈盈地过来。
“桂妈妈您怎么来了?”沈兰迎上去。
桂妈妈是大太太的陪嫁,平日里大太太有嘱咐,都是派小丫鬟们过来,今日竟桂妈妈亲自来了。
“大太太特意嘱咐奴婢亲自过来,姑娘您不知道,您带着三位姑娘画的那《麻姑献寿图》一出来,把那些世家贵女们送来的东西全都比下去了,各府的太太奶奶们个个都夸咱们侯府的姑娘有才情有心思又孝顺,大太太和老太太都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桂妈妈说着,让身后的丫鬟们拿了两个金檀木宝箱来,“这是老太太和大太太送与沈姑娘的,日后三位姑娘还得劳您多多教导。”
“沈兰谢过老太太、大太太。”沈兰浅浅行了个礼。
桂妈妈连忙将沈兰扶起来,“沈姑娘快起来,大太太那边还忙着,奴婢也走不开,您先歇着,奴婢告辞了。”
桂妈妈走后,锦书让人把宝箱送到房里来,她打开看了眼,大太太送的是一整套金玉妆面,大大小小的钗簪步摇共有七个,还配了一对相称的玉兰坠子,老太太则是一对紫玉镯子,水头极好,二者皆是价值不菲。
加上之前太子送来的那套,沈兰只觉得自己的首饰堆着用不完,她平日里也从不盛装打扮,首饰都是极简单的。
“把这些入了库,都收起来吧。”
沈兰的聘金是每月五十两,她平日每月开销也就不到五两银子,便是加上平日给下人的打赏,也不会超过十两。
如今才来了上京三个月,她倒先成了一个小富婆。
转眼间又到了朔日,沈兰依旧向大太太告了假,前去吉祥寺祈福。
这一次大太太颇为宽宏,特意嘱咐了句,“日后初一十五你要去寺中上香便尽管去,不必来请辞了。”
因《麻姑献寿图》一事,大太太如今对沈兰是极满意的。
定远侯府身为新贵,萧虎又是武将出身,那些世家命妇皆看不起定远侯府的姑娘,觉得她们也定像萧虎一般粗俗不堪,如今因为沈兰的帮助,侯府的姑娘们在世家命妇面前正名,她们亦是有才情有教养的女子,也让上京的世家命妇们看到了她这个定远侯府掌家主母的本事。
当然,这其中亦有沈兰的不少功劳,太子赠了沈兰礼物之事早已传了出去,便是看在太子的面上,这些世家命妇也都开始接纳了大太太与三位姑娘。故而这次宴会格外的融洽,尤其是国公府夫人,借着唐婉与沈兰是手帕交的名义,与大太太很是热络,让她颇为受用。
大太太已决定要好好把沈兰捧起来,有沈兰在定远侯府,能给她们带来不少好处。
沈兰谢过了大太太,日后她不仅初一可以前去吉祥寺,每月十五亦可以出侯府,如此,她便能更自由的调查兄长之事。
出了侯府,她们乘着马车先前往吉祥寺。
马车之上,沈兰看着外面的街景,心里却在盘算着该怎么去太学院找到那位俞公子。
上次她让林妈妈给陆言送了信,这次总不能再去给俞公子送信,就在沈兰愁眉不展时,忽然注意到远处的一个茶馆门口竟有一个她认识的人。
是当初在侯府门口有过一面之缘的许漟。
“咦?那不是康景吗?”林妈妈也看着那茶馆的方向,脱口而出道。
“康景?”
“是大爷身边的跑腿小厮,他旁边那个好像是梅姨娘的那个相好?”林妈妈也认出了许漟,那日她也在,记得许漟的模样。
沈兰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
萧瑞的跑腿小厮,怎会与许漟在一起?
林妈妈“嗐”了一声,道:“奴婢听说那梅姨娘收了侯府赔偿的银子和宅子,如今住在淮清桥的荷叶巷,她真是个傻的,正经的姨娘不做,竟跑到了外面去,以后只能做大爷的外室了。”
“她已与大公子断了关系。”沈兰提醒林妈妈道。
林妈妈却一副过来人的模样道:“姑娘还年轻,哪里懂这里的弯弯绕。梅姨娘家收了赔偿,大爷也被撤了职,此事已过去了。这上京城里的人都知道,梅姨娘已确确实实是大爷的人,以后梅姨娘再闹出什么事来,哪怕是惊动了官府,也不会有人再向着她了,她这才是真真正正进了大爷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