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想出府。
她来上京是为了调查兄长的死因,如今虽到了上京,但若是不能出去,就什么也无法查到。
七月初一,沈兰以为母亲上香祈福为由,向大太太告了假,大太太虽面上不喜,但知晓沈兰母亲刚刚故去,若是驳回不免有些不近人情,便答应了。
又道:“西城的吉祥寺向来是最灵验的,让林妈妈陪你一起去。”
沈兰没有拒绝的道理,答应下来。
侯府为沈兰安排好了马车,马车里,林妈妈与锦书在她左右两侧。
“老奴我也有好些日子没出府了,这可全是托了姑娘的福。可惜了,今儿是七月初一,若是再等两天到女儿节,上京城里那才热闹呢。”林妈妈道。
沈兰笑了笑,“等回来的时候劳烦林妈妈与我去买些乞巧的玩意儿,等到女儿节时和几位姑娘玩。”
“老奴听说东市那边很热闹,姑娘自不方便去,您只在马车里等着,要什么东西老奴去给您置办。”
“那就麻烦林妈妈了。”沈兰说着,给一旁的锦书使了个眼色。
锦书立刻从钱袋里拿了几两碎银来塞到林妈妈手里,笑嘻嘻地道:“妈妈,也记得给我买点儿零嘴吃。”
林妈妈欢欢喜喜地收下银子,那乞巧的小玩意儿值几个钱?余下的银子够她两个月的月钱了。
自从跟了沈兰,比在老太太那边赚的外快还多呢,整个侯府里,林妈妈现在是最舍不得沈兰离去的人。
“林妈妈,还有件事儿我想托付您。”沈兰道。
“姑娘您尽管说。”
“是这样,我从衡州府来的时候陆参事府上的大太太托我帮忙送一封信,今日出府我想着得把这件事办了,不能耽误了人家的事儿,只是我一个女子给人家送信多有不便,咱们把马车停在远处,林妈妈您帮我送去行吗?”
“嗐,这么点小事儿姑娘吩咐一声就行,哪还用得着这么客气?您这信要送到谁家去?”
“太学院,陆家的公子是太学生。”
林妈妈还从未去过太学院,在她眼里,那都是文曲星在的地方,她这样的凡人,能沾沾文曲星的仙气儿那是求之不来,她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见林妈妈答应,沈兰暗暗松了口气,手心里已被汗湿了。
林妈妈吩咐了车夫一番,他们便绕到去了太学院,林妈妈从沈兰手中接过信笺,交给了太学院的门房。
沈兰掀开马车的帘子,看着不远处气派宏伟的太学院,想到自己的兄长也曾在这里意气风发,她的眼眶微微泛红。
她这封信笺是给与自家兄长一同来上京读书的陆言陆公子。
陆言字子先,自幼父母双亡,是她父亲收养了他,让他和兄长一起在衡州书院里读书。
陆言和兄长一样聪明,他们一起中了秀才,一起考中举人,一起成了太学院的生员。
兄长出了什么事,陆言一定清楚。
送完信,林妈妈便喜气洋洋地回来了,车夫转道前往吉祥寺。
沈兰心里有些紧张,她的信中让陆言来吉祥寺相见,若是被侯府知道她竟与太学院的生员私下见面,她这位女先生定然会被扫地出门,这也与沈兰自小接受的教养背道而驰,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有失大家闺秀的风范,可为了兄长,她一定要这样做。
来到吉祥寺,沈兰为母亲上了三炷香,求她能够保佑自己。
午间,她让锦书捐了些香火钱,在吉祥寺用了斋饭。
“林妈妈,不如你先去东市买东西吧,我想在这里多留一会儿,为我母亲诵经祈福,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回去。”沈兰打算把林妈妈支开。
林妈妈也看出了沈兰的意思,好不容易出了一趟侯府,她也有自己想办的事儿,便也没有客气,笑呵呵地出门了。
沈兰在吉祥寺一边诵经一边等人,可等到将近酉时,陆言也没有来。
“姑娘,许是陆公子不在,还未看到信呢。”锦书猜测。
沈兰微咬薄唇,觉得有些难堪。
锦书的猜测固然有道理,但她觉得更可能的是陆言看到信并没有来。
他一定觉得她很失礼,一个女子竟然约外男见面,若是传出去,他们两个人的名声都毁了。
尤其陆公子还是举人,若是毁了名声,定然会误了前途。
是她思虑不周,她不该因为自己家的私事让他人冒险。
她该怎么办?
除了陆言,她还有什么办法能查到兄长的事?
沈兰绞着帕子思索着有没有其他的办法,但此刻脑海里却一片混沌,什么也想不出来。
刚过了酉时,林妈妈赶了回来,“老奴该死,让姑娘久等了,路上乱得很,耽搁了时辰。”
“路上乱?”
“我们回来的时候遇到一个秀才拦着府尹老爷的大轿喊冤呢,闹的整条东安街都乱腾腾的,老奴赶着回来,让老李头绕了个远路,也没听清是在闹什么。”林妈妈说新鲜事儿似的说给沈兰听。
拦轿喊冤?
沈兰心里一痛,她多想也去拦轿喊冤,让官府老爷查清兄长死亡的真相,可她什么都不知道,连个冤情都说不明白。
林妈妈还在一旁说着,沈兰兴致缺缺,淡淡道:“咱们走吧。”
出了吉祥寺,几人上了马车,往定远侯府赶去。
吉祥寺外不远处的一块空坪上,一辆宝蓝香雕马车停在那里,车帘微微掀开,里面是一个白净面皮的俊雅男子。
他望着沈兰马车离去的方向,眸中闪过落寞之色。
一旁的瘦弱小厮谄笑道:“爷,您是来瞧那位姑娘的?”
男子没有应他。
小厮又道:“奴才认得那马车,那是定远侯府的,想来是定远侯府的姑娘。”
男子斜倪了他一眼,“我难道不知她的身份?要你多嘴,回吧。”
他放下帘子,脸上生出几分阴郁。
傍晚间,沈兰回到侯府,入了内院正想着让锦书把买来的小玩意儿给几位姑娘送去,便见几个婆子匆匆地从眼前过去。
在侯府呆了这些天了,锦书还未见过这些人这么紧张的样子,一旁的林妈妈上去拉了个婆子问:“出什么事儿了?”
“梅姨娘要不行了,大太太让我们去置办置办。”那婆子说完,便又急着走了。
沈兰心里不由咯噔一下,那日见梅姨娘时她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这样?
林妈妈叹了口气,对沈兰道:“姑娘别介意,咱们从另一边走,别染了晦气。”
“林妈妈,梅姨娘她……”沈兰想问一问,但又不想让人觉得她多言,一时有些为难。
林妈妈看出沈兰的想法,道:“我早就知道,梅姨娘早晚有这一天,她上次落胎就伤了身子,又天天儿的想着逃跑,跑回来大爷又得教训她,这一来二去,是个人也撑不住啊,老奴猜啊,定是她偷跑又被大爷逮到,大爷教训她时她没能撑住,死了好,死了她也落了干净。”
林妈妈的话让沈兰觉得很不舒服。
一个好好儿的人,怎么反而是死了好?纵然是梅姨娘想跑,大爷这也是害了条人命,在她们眼里竟就这么轻飘飘的盖过去了。
沈兰想到梅姨娘那双眸子,月光下那么亮堂,她恍惚间好像看到梅姨娘又一次向她伸出手来,那只纤白的手臂是她求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