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西急匆匆赶到王宫大殿时,夜色已经渐渐笼罩升起,宫殿整个建筑群映照在万千星芒中,巍峨壮丽,雄浑博大,引人注目。
他一路疾走,一路听到很多声音,古城墙泥土簌簌剥落的声音,铭文流失于金文的声音,沉浮丁香暗涌的声音,伴随着线装图书的香樟味,露水,或阳光消逝的气味,一起钻入肺中,让喘息变凉变冷。
一座座高耸的拱形尖塔和巨门上面的鸢尾花形雕刻分外鲜明,门廊上的一列列雕像威严而引人注目。
当走到十二位始祖雕像下时,他一如既往地感到一种深刻的压迫,这是吸血鬼们的祖先,传说他们身上有旧神的血脉,敢跟上帝叫板,后来上帝降下永生的诅咒,吸血鬼这个种族便渐渐繁衍开来,千年来,他们逶迤高大的身躯俯视着王宫内外或急或缓的人流。
那些人曾经都跟他此刻一样,脚步匆匆,怀揣心事。
他跟殿门前的守卫打了声招呼,是之前鸢尾铁卫的后辈,很熟络,两人碰了下拳头,经由守卫禀报,他成功进入了内殿。
大殿上的吸血鬼王,远远的看到他今天穿了件红宝石色的长袍,上面盘满明晃晃的金锈,他是吸血鬼王朝的开创者。
当沿着金粉漆涂的石柱步步走近,火焰都燃起来了,嘶嘶吐着火舌焚烧,强大的威压来自布满荆棘的漆黑王座,雪国唯一的王就高坐在他的王位上,他嘴唇凉薄鲜红,高挺的鼻梁上覆着一层金色面具,在大多数时候他总是不露脸的,取而代之的是他随着火焰跳动的影子,他的王冠,或是他的权杖袍服,所有一切代表王权的东西构成了他,以至于真实的他到底如何反而讳莫如深,那面具底下的神秘面容总是引来臣子们各种遐想。
柏西单膝跪地,对吸血鬼王行礼。
“起来吧,柏西。”
君臣几年未见,叙了会旧情,话题渐渐延伸开来,吸血鬼王用食指撑着太阳穴,做出头疼的模样,“你离开鸢尾铁卫后,坞尔里希当了铁卫队长,这几年招来许多不满,他并不能服众。”
柏西知晓他的言外之意,但他如今并不想就这么加入回来,他巧妙把这个矛盾移开,避而不谈,谈起了在山林隐居时候的日常,又提及了这两年的寒流气候,铺垫做的很成功,一切进行的异常顺利。
柏西觉得有必要开始提及阿折了,鉴于扶风女爵前两天已经在吸血鬼王面前告发过他的罪行,阿折被转化的事实不容更改,但直到现在罪名还没降下,说明在王面前还是有转圜余地的。
或许他也不想只听扶风的一面之词。
“王,我有罪。”
“柏西,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吸血鬼王拂手,以为他在提及几年前与扶风女爵的龃龉。
“不是那件。”柏西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此刻吸血鬼王那双擅长读心术的眼睛正在幽幽注视自己,他必须做到毫无破绽。
“我捡到了一个人类,一个女人。”他刻意省略掉阿枝,然后把抢改为捡,这样更合乎他昔日金闪闪的骑士品格。
“我与她日久生情,后来她得了瘟疫快死了,我擅自转化了她。”把阿折因逃跑遭受雪崩导致的濒临死亡改为瘟疫,略去那些乱哄哄的战争细节,更能引起吸血鬼王的理解与同情。
“在转化后她觉醒了律能,木系方面的,她会成为我的妻子,永生效忠于吸血鬼。”
柏西一鼓作气献上了无可挑剔的措辞,吸血鬼王看上去颇为满意,扶风的恶人先告状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影响,他有理由网开一面给予新生儿合法的身份。
但前提是他得见见她。
“那她在哪儿呢,为什么不把她带来见我?”
柏西怔愣,为什么吸血鬼王会完全不知情,难道坞尔里希以及扶风女爵都没有将此事告知他?
吸血鬼王还在调侃,“我倒是很好奇她是什么样子的,让这么铁面无私的你都肯破戒求情了。”
全程下来,吸血鬼王并没有提及其他事,他态度友好,透着对他许久不见的亲切,柏西终于在万分谨慎中确认他属实不知晓。
他心里暗骂扶风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王,我会把她带来的。”柏西编了个理由,在吸血鬼王的几分疑窦中退下。
昒都最为繁华的那条街都是扶风的房产,但她平日不住在那里,喜欢呆在一座年代久远的郊城堡里,那座扶风堡少说也有几千年历史了,是上任死掉的女爵传下来的。
扶风女爵对外宣称她喜欢在这儿静居祷告,鬼都不信这话,不过她性格古怪,人尽皆知,自然也就无人好奇这些细枝末节。
这天清晨,柏西气势汹汹登门拜访,他想搞清楚女爵为什么隐瞒不报,这可是欺君之罪,以及阿折现在在哪里?
丘比死乞白赖非要跟着,在他身后,就像个狗尾巴那样,甩都甩不掉。
他一路闯进扶风堡,仆人们见昔日这位高大魁梧的铁卫队长今天这般凶神恶煞,后面还带着弟弟简直是来兴师问罪的模样,都瑟瑟发抖不敢阻拦。
柏西一路闯到主堡,“扶风!你把她关哪儿了?是不是坞尔里希的主意?”
“当然不是,”主堡内,女爵刚刚洗漱打扮完成,她懒洋洋下楼,一瞥柏西那风尘仆仆的样子,像个魁梧的武夫,一点都不文雅。
她翻了个白眼,当年真是闲的长毛,加上瞎了眼才会瞧上他。
“柏西,何必这么兴师动众呢,你看看你汗流浃背的,浑身都湿了。”
她打着哈欠,眼神下移,不时瞄一眼他宽阔鼓起的胸肌,嗯……身材还是那么好。
“阿折呢?把人还回来,不然就去告发你,你知道欺君之罪的后果。”
“是么,如果她本来就是我的仆人呢?你有证据么证明她是你的么?”女爵耍起赖皮,绿色眸光亮起,忽然间凌厉反咬一口。
柏西一下子噎住,皱起眉,“你不要颠倒黑白,她就是我的。”
“哦你说这个灰鬼是你的,那她现在被关在我这里,如果这期间她伤了人,转化者可是要连坐的,是你,还是你弟弟?”
柏西瞬间哑火了,这下彻彻底底被反要挟,他瞪着扶风,这个疯女人,冷不丁翻起碧绿的眼珠子时,总是像毒蛇一样致命。
扶风女爵已经彻底掌握了主动权,她命贴身女仆奉茶,招待两兄弟,由她引导着来到了谆谆善诱的谈判阶段。
女爵一边喝茶一边摇头,“柏西啊,既然她已经觉醒了木系律能,还呆在你身边就是暴殄天物,难道让她在你那个破铜烂铁城堡里,烧火做饭?”
“那也比摆弄无用的花花草草强。”面对女爵的嘲讽,柏西反唇相讥。
眼下他总算猜出女爵大费周折扣下阿折要做什么了,她要结婚了,花花草草什么的,向来是婚礼必须的,贵族总是爱折腾这些无用的排场。
“哦,那你就把她带走吧,看看上了角斗场她能不能活下来,别忘了,只有赢了的的灰鬼才能活下来,她现在律能都控制不了有那个实力么。”
末了,还不忘幽幽补充,“你也不想让她上角斗场惨死吧。”
“我已经跟王禀报了,如果他认可她的身份,不会让她再上角斗场。”
“王?呵,王他凭什么认可呢?就算他认可,你得罪了坞尔里希,他也会联络内阁反对,老古董们会说这种赦免有违祖制。”
柏西闻言陷入了沉默,他自然知道坞尔里希的阴险,他可是无恶不作逮着机会要报复自己。
“在我手里,我罩着她,总比在你手上要强,这点你得承认。”
女爵看向蓝眼睛的可爱丘比,他全程都在盯着她伟大的脸一眨不眨,女爵把描金茶盏放下,指着他大方道,“把这个灰鬼给我,作为人情,我把隔壁的蟹黄堡送给你弟好了。”
柏西还想再辩驳,女爵的语气开始变成斩钉截铁,“柏西,你还有更好的办法么,你以为见过王,与他相处过,知道他的性情,就能蒙混过了?太荒唐了,你以为得到了承诺,可我们都知道承诺是用来背弃的,信不信你把她带回去了,她立马就被抓到决斗场。”
“前党,新党,内阁,十二圆桌,都不会容许一个灰鬼有反抗规则的权利,即便是你我也不行。”活了一千年,女爵立场格外通透,明白他们都是规则之下的既定角色。
柏西脸色阴沉,丘比却是亮着眼睛点了头,立马就叛变了,“哥,我觉得阿折在这里挺好的,反正只是种种花除除草,又不会受到虐待,而且住在隔壁蟹黄堡里,离得这么近我们可以常来看她呀。”
“我可没说过你能来看她。”女爵嘴角向下,扯开了不近人情的弧度。
“哦,那我能来看你么。”
“不能。”
她喜欢闹着玩吓唬丘比,看他那丝穗子似的金色睫毛低垂下来,白净净的下巴微微颤抖,他忽而那么伤心,那么可怜巴巴的。
柏西忽然开口拒绝,“扶风,我不能把她给你,她还要给丘比供血。”
女爵一脸你在逗我么,她点着丘比的脑瓜,抓起他柔软的金毛一通乱揉,“你确定他这活蹦乱跳的会有毛病?他的伤既然已经好的差不多,那就不需要处子血了,如果需要的话,到时候你求我也不是不可以。”
说完松开丘比,抬脚在桌下踢踢柏西的小腿,对他低低密语,“柏西,她的存在将会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好吗?”
接着女爵发出小女孩一样的格格笑声,谈话进行到这里,软硬兼施,她已经完全成竹在胸了。
“这件事不止我们两个知道,你忘了是谁跟你通风报信的么?”柏西还是心有顾虑。
“哦,坞尔里希啊,那个纾灵侯爵家的私生子,他可没这个胆去告状,我跟他说过这个事我来处理了。”
见柏西还在犹豫,她不禁嘲讽道,“你不就是看上了她的血么,移动血库,现在该出价了又要优柔寡断装舍不得了。”
“荒谬。”
“怎么荒谬了?我看上了她的律能,你看上了她的血,或许还有其他的……怎么,你的看上的就比我看上的要高贵?”
柏西气的脸色铁青,权衡之下,他最终还是答应了用阿折交换隔壁蟹黄堡的提议。
事到如今,柏西被逼的也没其他办法了,吸血鬼王那里,就先推迟着以后再说跟所谓的恋人闹掰了吧。
临出门前,他对女爵郑重其事道,“这个事我会记住的,扶风。”
女爵露出甜美笑容,用抑扬顿挫的曲调回,“是啊,随时恭迎你们,毕竟这日子可太没劲了,你来了还能给我添乐子呢。”
“诺,她就在玻璃花房那等着你来接呢,你去跟她说吧,做个告别。”又俏皮补了句,“千万别惹她难过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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