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昏昏睡去,阿折数次试图入眠,但总是被同一个梦惊醒,额头布满虚汗,终于在心烦意乱中度过这场难捱的黑暗,星星掉落下来,子夜在简洁中破晓,有惊无险,天终于亮了。
冰冷的清晨,她顶着鱼肚白的灰亮天色打开了鸡棚栅门,把所有的野鸡都放归山林,看着它们头也不回飞走,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城堡大门外,柏西牵着白马,丘比也从尼考那借来一匹红枣马,他颇为绅士地伸手想把阿折拉上马背,马儿却骤然受惊发出嘶鸣,随即扯断缰绳,尥起蹶子往山林冲去。
丘比差点摔个底朝天,他起身拍拍泥土,不解地望向风云突变的天空,云层堆积起来,变厚变黑,山雨欲来前的骚动侵蚀山林的每处缝隙,令黑色的树木褐色的泥土都蜷缩不已。
在阵阵窜袭飘扬的风中,他似乎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她要来了。”
“谁?”柏西警觉道。
“那个女人,扶风女爵......”丘比的焦虑的声音中似乎多了一种牙疼般的折磨与期待,他一贯好了伤疤忘了疼。
柏西没想到来人是她,须臾一瞬,那个印象中锋芒毕露的女人便乘驾马车从遥远的林端天际呼啸而来,一路披荆斩棘,马蹄子车轮子上驶来一路枯叶冰雪。
“坞尔里希告诉我,这里有个新生儿。”
华贵的金色马车降临在城堡半空,酒红色的长发在风暴初寂中扬起,鲜衣怒马,扶风女爵驾到,她用鬼绿色的双眸注视着面前的三名吸血鬼,轻飘飘一扫,定格在阿折身上,轻佻又森然道,“哦,坞尔里希说的不错,原来还真有一个新生儿。”
“你来做什么?”柏西将佩剑横在身前,仰天质问。
“自然是抓新生儿回去问罪咯。非我族类,必有异心,柏西,你不会深山老林待久了,连规矩都忘了吧。”
她挑挑眉,像打量枯树根烂菜叶那样瞧阿折,摇着头置评,“难得一见的女性新生儿,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在角斗场活下来。”
“她不用上角斗场,她已经觉醒听力律能,我会跟她结合,她会忠心耿耿为吸血鬼族效力。”
“听力?这算什么律能,有什么用处呢。”女爵不以为意,讽刺挖苦。
“当然有用,等你这个未婚夫要逃跑时,可以听到动静提前准备。”柏西反唇相讥。
“柏西,你说什么!你不会以为你很年轻吧!”女爵有些炸毛了。
“坞尔里希说你又要结婚吃嫩草,这次的未婚夫才一百多岁,他要是跟你那些前任一样婚礼前害怕逃跑,这次我们可以帮你抓回来。”柏西板着脸揶揄,故意激怒她引她下来,他很清楚面前之人的实力,扶风女爵御风能力极强,除非是近身肉搏,不然这种远距离拉扯很难与她相斗。
拖住她,让丘比带阿折逃跑,这是柏西现下思量的对策,他眼神示意丘比,可发现丘比呆呆看女爵看的陷入痴迷。
他就纳闷了,是丘比太年少纯情了还是眼神不好,扶风一千岁的年纪都能当他祖奶奶了,为什么丘比对这个老女人痴迷不悟,在柏西眼里,扶风融合了女性吸血鬼所有的劣质集合,是趾高气扬的代名词,她随性滥情,仗着贵族身份为所欲为,阴晴不定强势蛮横。
柏西永远忘不了当年被扶风瞧上之后,自己度日如年是如何凄惨憋屈,她就像块狗皮膏药那样粘着,走到哪她都跟着,那时候他还是风光无限的鸢尾铁卫队长,在闹市区巡逻忽然女爵就像地精一样蹦出来踮脚来给自己撑洋红色花伞,带军队训练时她会一阵风用粉色小丝巾降临给他擦汗,她走到哪里哪里便阴云密布风声鹤唳,闹到最后昒都人尽皆知,连吸血鬼王都神神秘秘地询问他是不是跟女爵在交往。
“我配不上扶风女爵。”柏西如实答。
“看看这天气吧,她又控制不住脾气了。”当时的王看着满天阴云,无奈道,在亲缘关系上,扶风女爵算是吸血鬼王的远房堂妹,她是吸血鬼王父亲的一脉亲系,因此对她的很多事都知根知底。
“扶风是天生风系异能者,当年她一出生,引来风雨大作,雷电轰鸣,她产后虚弱的母亲因此受惊过度,失血而死,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带来厄运的不祥之兆,童年时候没有吸血鬼愿意跟她玩耍,她只能去找我......”
吸血鬼王说到此处,自行停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在此之前新生代吸血鬼无人知晓鬼王的过去,以后也不应有。
王都是这样,他们不会敞开所有的历史给别人看。
吸血鬼元年因为吸血鬼王的即位而确立,这位总是戴着面具的王,经历过同人鱼的元年血战厮杀上位,作为仅存世间的始祖直系,在他之前的历史,相关记载都是空白的。
“她还只是个孩子,能有什么坏心呢。”如同所有家长那样,吸血鬼王对小辈总是包容的。
芳龄一千岁的孩子......柏西心里腹诽,自恃男子汉不跟女爵置气,结果她腻了无味,转而调戏丘比酿成惨案。
“扶风,你真的太过卑鄙任性。”联想往事,又看了看一旁傻乎乎的痴呆弟弟,柏西气从心头起,打算旧账新账一起算,破口大骂,“丘比只是个孩子,你怎么忍心骗他去摘花鼓莲。”
女爵此前被柏西话语刺激,正气势汹汹,存心要教训柏西,“我只是说说而已,谁知道他真去了,人鱼的领地是说去就能去么,再说谁能想到他连律能都没有。”
“我比较勇啦。”丘比这时摸着头怪不好意思道。
“你勇个屁。”一脚,柏西把丘比踹边上。
阿折在旁边焦急地干瞪眼看着,只见柏西先发制人,已经持剑冲女爵砍过去了,当剑锋要碰到女爵肩膀时,一切宛如停亘一样,冷冽剑光再不能靠近半分。
“你伤不了我,听好了,有风的地方我做主,没风的地方我来造。”无形的风势缠绕着长剑,女爵一声高呼,将柏西强行扇退,柏西咬牙用腿苦撑,地上脚印硬生生拖出数十米的划痕,他的鞋子磨烂,血液流淌,一路皮肉绽开的红泥宛若大地血污。
女爵将他的伤势看在眼里,发出冷哼,“不为难你了,我只要把新生儿带走。”
她目光调转,发觉丘比不知何时已经护在了那名新生儿跟前,“让开。”
“不让。”丘比虽然爱慕女爵,却不想阿折因此被抓走,更不想她被送上角斗场丧命,自古以来新生儿决斗生还的概率极低极低,十有八九回不来。
“再不闪开我要揍你了。”
女爵虽然对丘比没上过心,但不知怎么看到他那蓝汪汪的眼睛时总有一种亏欠的负罪感。
也不知道他的伤好了没,她默默想,当年就那么随口一提想要花鼓莲,谁料到他竟然真的屁颠屁颠去采,得知他被人鱼伤的半死不活后,女爵请了最好的医生,想尽可能补救治好他,却被柏西冷酷扫地出门,再然后就听说柏西带丘比离开了昒都。
“再不闪开就打死你。”女爵佯装作势,抬起手,战场的另一边,柏西手持钢剑想要再蓄力支援,却被女爵用风能压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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