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的阿折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丘比笑眯眯的看着她吃饭,不时冲她抛个媚眼,他不时撩起金色鬈发,美的冒泡。
“矮脚鸡你是不是长高了?”
他让她站起身来,阿折赶紧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机械地让腿把自己撑起,他站在她身侧,用手平行丈量,把她偎着的身子拉拢得更近一些,阿折脑袋碰到了他的下巴的髭须,她惊讶发觉,丘比这样白净细腻的男子也会长胡子,不过他刮的很勤,只有细微的胡茬在冒头,刺在她额头上,一阵发麻。
“好像是长高了,看来转化成吸血鬼让你体质变强壮了很多。”丘比捏捏她的肩膀,满意点头,两人并肩站立时,有一种惊人微妙的和谐,一个金发碧眼,一个乌发雪肤,对比如此强烈,却莫名登对养眼。
这时,柏西忽然站起身来倒酒喝,一座平地而起默默行移的山,他面无表情地冲他俩飞来一记眼刀,这种压迫感,让丘比都不免噤声了。
“你怎么长的,不能长快点么,长这么久还没到我哥的肩膀?”丘比松开阿折,小声冲她发牢骚,心里却在埋怨自己,什么时候他才能像哥哥那样高大威猛呢。
阿折不理他的牢骚,呆着表情,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她还在思索白天种子发芽的事。
“过来,我给看个东西。”
他喊阿折上楼,两人快速走动的裤腿在楼梯上掠起沙沙风声,房间里,丘比把之前他偷偷反悔藏起来的那些没烧光的绘本读物送给阿折。
“带这些路上太沉了,你不要的话我就当垃圾扔了,反正也不值钱。”
阿折受宠若惊地接过,出门时听到丘比在身后各种嘀咕,“怎么感觉刚刚我哥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呢,之前他从来没有这样看我。”
她耸耸肩,只当他在日常咕叽吐槽,并未在意。
晚饭后,她在壁炉前整理晒干的药草,柏西走来,问东西打包好了吗,阿折抬头,她的眼睛又黑又亮,在后背金碧辉煌的火光映照中点头,蜻蜓点水的缄默,宛若掩埋了报丧女妖的华丽谜语。
她把自己的包袱带来,给柏西检查,柏西看到里面有一本烧焦的画册,是丘比刚送的,他翻开那些剩余的章页,用手指点着给她讲解,忘了自己没有计较画册的来源。
他告诉她,同时内心有一种强烈的意愿想要显露,野兽求偶的手段也是显露,但他此刻不会意识到这一点,他告诉她这个王座上戴着面具的矜贵男人,是吸血鬼王,“传说王会读心术,宫廷朝野之间,大凡所有的事都瞒不过他。”
当他指着扉页一张张介绍时,阿折被那些人物重重吸引了,她听的很入迷,眼都不眨一眨。
他听到了她平静的呼吸,后颈皮肤的温润珠光,耳畔垂下的一缕摇摇欲坠的头发,他感到自己的气息正在凌乱,含糊粘稠的怪味在滋生,脑海中不可避免地在想,为什么她刚刚要和丘比站在一起?
“看,这就是十二圆桌长老会议,这十二个老头专门裁决法庭的那些僵局。”
“这是内阁大臣们,前党跟新党一直斗得不可开交,目前正得势的是金氏一族,商贾出身富可敌国,他们家的女儿,拜尔·金,律能是极为稀有的预言,她能感知到每个人的命运走向,王很中意她,派她抓了很多女巫,现在猎巫运动在全国都如火如荼。”
“原来你们也抓女巫,我小时候之前在帝都,也经常看到教会抓女巫,都说她们是坏人,对吗?”
很反常的,柏西并没有对这个问题表明态度,“可能吧。”他含糊道,思绪被牵引着,曾经,他的一名战友,女吸血鬼,因为被指控为女巫关押在监狱里,他们逼迫她怀孕生子,说这样可以洗清罪孽。
他知道那个战友并不是女巫,并不会巫术,所谓猎巫只是排除异己达成目的的手段,吸血鬼的数量越来越少,形势越发紧迫,未来会有越来的女巫被指控。
但他不能这样想,他是吸血鬼王的鸢尾铁卫,应该忠心耿耿不疑有他。
“你自己看吧,这个是旧党,纾灵家族的大公子,他叫什么名字,嗯?”他说的有些心不在焉。
“我不识字。”
一粒小而硬的东西卡在喉咙里团积,吞不下也吐不出,阿折努力笑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在乎,笑纹里的尴尬占满了缝隙,凸显得如此讨好与卑微。
自由人的世界如此广阔,而她,没见过世面大字不识,处处都是无知。
柏西的手指停驻片刻,与她的食指那样在一片惊愕中陌生相遇了,激起两根对立的没有交际的影子。
她的眼睛暗如灰烬,讷讷收回手,不吭声,如此相形见绌,眼里都是悔意。
柏西侧头,知道这个小插曲,但没有理会,他知道不该对一个奴隶出身的新生儿抱有太大期望,于是继续科普风土人情,他说到吸血鬼的婚姻制度,翻到新的一页,清清嗓子,“这是几年前伯爵成婚的画面,吸血鬼夫妻,也是一夫一妻制。”
一夫一妻,但可以拥有很多个情人,宫廷里的许多贵族都是这样厮混,奢靡□□。
“吸血鬼是很专情的。”柏西大言不惭撒了谎,觉得将来有必要看紧她,不然不知道哪天就被哪只男鬼诱拐跑了。
但为什么,她刚刚要和丘比站在一起?清醒点!刚一迸发,他就急忙遏制了这种想法。
试图平静地深呼吸,他把自己这些患得患失的心态归结于她是他的所有物,所以会不舍。
但如果将来真有一天她想走,他该用什么理由阻拦?
那时她将是自由人,美艳,善良,好骗,身后一堆金玉其外的男吸血鬼风光献媚。
似是而非,他脑子里又蹦出那个问题,为什么她要和丘比站在一起?
一想到两人并肩而立的画面,柏西便有些心烦意乱,阿折与丘比之间的气流看起来像一碗白粥那样熟悉平和,他搞不清自己这种烦躁的缘起。
有个大胆的想法蹦出来,如果她情愿一直给丘比供血,那可不可以让她跟丘比将来成婚呢?真正意义上的成婚,也能名正言顺的保护她了吧。
她不会拒绝的,她将会永远留下。柏西瞬间又觉得自己再度绝顶聪明了,潜意识里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于与阿折结为夫妻其实是百般排斥的无奈之举,因为夫妻关系意味着平起平坐,而他习惯对她发号施令,把她当成稍微与众不同能讲人话的的宠物。
就好像刚才短短的几秒钟给她定终身,也不用费心思过问她的意见,并且这样子已经顺水推舟成为习惯。
习惯是一种残忍,习惯性的忽略她,不去想过她愿意或者不愿意,她只需要做个安安静静的木头饵食,听吩咐,隐忍不发,即便内心苦涩,他以前希望她能一直这样保持下去,不思考,乖乖听话,保持有用。
但现在境况稍有不同了,她成了吸血鬼,身份和地位都模棱两可起来,而且觉醒了律能,虽说这个能力闲的蛋疼(听果子熟没熟简直太不中用了),但她却一直是有血有肉在运用与思考的,以前无人问津,所以她不说话,现在以及将来各怀心思的大有人在,她总归要开口要融入这个种族,一开口,就会透露那些涉世未深,天真无邪的傻瓜想法。
柏西想到了那引人生啖的白牡蛎肉,被生吞活剥的无辜尤物,挣扎在狼群中的小绵羊,顿时起了无名冲动。
总之,他留给她的尊重并不多,实在不济,除了使唤仆人以外,未来给丘比当个贴身情人也不错。
未来,想象几百年后,他那时已经一千多了,在吸血鬼里已经是足够年迈需要扮老的年纪,或许死在战场上,或者重伤缺个胳膊少个腿,而丘比依旧年轻力壮,热血澎湃是个富有生命力的红苹果,他用他的青春残忍地厮杀掉自己,厮杀掉另一个同母异父的苹果。
他会对她伸手,微笑,少年走过的地方阳光和风都青睐 。
他们是如此般配。
不!不要跟丘比站在一起!这些念头突然又窜出来,该死的,柏西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了。
他正在天人交战,并不知道此刻阿折脑子里已经在想未来跟他分开后的情景了,阿折想的情景并不算多遥远,几年后,最多十几年,在她回到人类世界找到阿枝后,柏西可以再找别的吸血鬼结婚,也可以一直跟丘比在一起生活,吸血鬼能活那么久,反正短短几年也不会耽误,这样会减轻她的一些负罪感,她并没有占有他,占据并浪费他的婚姻空位。
阿折忽然好奇问,“丘比有律能吗?”
“现在还没有,他年纪还小,不过将来肯定会有的。”
“哦,丘比多大了?”
“也不大,才两百岁。”柏西回神,一时清醒了,他的脸上微有红晕,气愤于自己刚刚的种种臆想,为数寥寥的,他竟然对弟弟有了私心与嫉妒,一种潮水般的愧疚袭来,击碎了那些旖旎与焦躁。
“两百岁在吸血鬼里就跟人类的小娃娃一样。”
他必须竭尽所能地夸赞丘比,才能填平那些亏欠下的沟壑,虽然他眼中的弟弟,养尊处优干啥啥不行,但也只能往青年才俊那一面去夸。
阿折讪讪地抽动了下肩膀,言不由衷顺着他心意奉承,“确实年轻,这在人类里简直就是天才儿童。”
“……”柏西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个方向已经跑偏了,于是纠正道,“他将来会觉醒律能的,可以给他在骑士团里安个职务。”
他甚至连未来的后路都给丘比想好了,弟弟不成器,于是他推销得格外卖力。
“骑士团?骑士团里的骑士都跟你一样有马吗?”
“当然。”
“都是白色的吗?”
“白色的比较稀有,丘比将来觉醒律能也会很稀有的。”
“红色的马我也觉得很好看,你有过红色的马吗?不过感觉脾气不如白色的温柔,会暴躁些。”
“不会暴躁的,丘比年纪还小,他会变得很有礼貌文质彬彬,未来绝对会很有潜力的。”
两人谈的风马牛不相及,草灰蛇线各为各的心思绵延,铛铛铛,晚钟敲响了十二下,条件反射一样,阿折蹭的站起身来,她该回屋给丘比放血了。
她做着经典的姿势,切割自己的手臂,此时的她并不知道,此后百年间,她的血她的肉身她的命运都将与两兄弟千丝万缕纠缠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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