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战争又起

一个月后,阿折已经完全适应了如此直白不加掩饰的光明,千重万障的十八转音律,以及细枝末梢的微两风景,她拥有漫长的光阴,不得不醒悟自己作为吸血鬼的崭新生命,她站起来,一只脚走在另一只脚前面,走出洞窟一样的阁楼,一路向下,走出了古堡大门。

风雨与她相拥,雨点慵懒打在歡骨上,令人困倦,丘比见她始终愁眉不展的,特意去森林里抓来很多小玩意哄她开心,献宝一样给她摆弄自己刚抓的野鸡崽,他扬起独具少年意味的秀长桃花眼,嘴角上扬,眉飞色舞,“看,这个漂亮吧。”

“它的妈妈呢?”

“估计出门遛弯去了,我刚在树洞里掏鸟蛋来着,结果这小家伙啄我,索性就一窝端了,棚里还有一群蛋没孵化好呢。”

他神清气爽的抖搂身体,阿折这才发现他的口袋里蠕动着什么,丘比翻手一把抓,再次将手打开时,一团嫩黄米粒状的鸡崽子挤在一起,它们拨棱着两条火柴腿不停动,黄色花瓣那样被捧在掌心,咕叽叽没完,兜里也有,丘比大腿上还粘着鸟窝里大鸟的毛羽毛。

“这么小还不够塞牙缝的,你养着玩吧。”他的头发也跟掺杂了玉米须的金黄鸡窝一样,很应景。

阿折爱怜地把小鸡崽们捧在手里,曾经摔碎过蛋壳的手心里。

她发抖,想到了那一句如有来世的谶语,“猫是虎的复仇,鸡也是这样吗?”她试图从这群小鸡身上找到山鸡夫妇的影子。

丘比挥动锄头,开始重新捯饬被暴风雪又一轮摧毁后的花园,他身材清瘦高挑,不是干农活的料,当他扭起腰下力挥舞锄头时,似乎能透过那单薄的肩头,看到若隐若现的最终山脊线。

阿折垂下眉眼,用细如银线的声音诚恳道,“你哥哥说,我的命是你救的。”

“对啊,不然谁来替我拾掇花草,洗碗扫地呢。”

“丘比,谢谢你。”

“真矫情。”嘴硬又不屑,丘比却是倾侧了下满是雨丝的头,瘦削的下巴迎向天空,咕哝一句,“只是不想让你死而已,毕竟现在我也没什么朋友了。”

然后又开始嘴炮补充,“你可千万别去翻白墙了,就算是找阿枝,我们也可以想别的办法。”

“嗯。”阿折抿抿嘴,捧着满怀小鸡有些豁然开朗了,至少目前她不会再去做无用功了,这种连丘比都明白浅显易懂的道理,她又何必犯倔。

飘渺如烟的冷气里,阿折开始在鸡棚里养鸡,鸡崽们雨后新笋一样长大,短短的几天能蹦又能跳,她佝偻着背弯腰忙碌,一捧捧的往那些叽叽喳喳的小生命的槽间填满谷糠。

雨点打在桶的镀锌铁皮上,脸上一股刺痛感。

窝棚后,在她视线未驻足的湿润土地上,萌发了一棵新绿芽孢,娇嫩米粒的既视感,迎风颤抖,打着喷嚏悄然生长,只待含苞待放。

隐晦的风平浪静不过几天。

白墙被雅安重塑后,吸血鬼并没有放弃南下侵略的念头,某天的清晨,柏西收到了蝙蝠叼来的信件,他在信中得知自己所居住的这栋破古堡,要被部队临时征用议事。

这次有近一半的鸢尾铁卫亲临,彰显了吸血鬼王在征服人类这件事上的重视,毕竟人类么,在吸血鬼的认知里向来是唾手可得的美肉,王下令要坞尔里希在一个月内找出白墙的漏洞,破除魔法攻占暮城。

“看得出来,王对此寄予厚望。”柏西沉吟,对于吸血鬼的决策他没有意见,唯一不放心的是让阿折隐藏好新生儿的身份,决不能被发现。

作为一名吸血鬼,她在同类面前,要表现为一个笨拙的人类,这不难,阿折听到他的要求后表示没有压力,她已经习惯了做小伏低身为异类的生活。

“看你身子恢复差不多了,再取点血,我放到冰窖里备用。”

“每天取吗?”阿折拿起了刀子,没有迟疑的往手腕上割。

“两天一次吧。”柏西在看到她动手之前迅疾离开,不看一眼,速度快的更像是落荒而逃,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

很快,热血激昂的队伍便从山的那头浩荡降临了。

古老守旧的城堡里开始聚集起吸血鬼军官,他们围坐在客厅的圆桌前商讨作战计划,情绪高涨,好几次那张老圆桌被拳头锤到濒危破裂。

如此群情激昂的争执,内容却寡淡无味,按照规定,柏西参加了几次例会,他吐槽坞尔里希的作战方案像是噎了粉笔灰,那些观点老套的都嚼不动了。

几次之后,他不肯在上面浪费时间,照常去林间打猎了,临出门前,特意叮嘱阿折不要随意下楼,如有必要,等他回来之后再行动。

“丘比呢?”

“他去尤金家,跟那里的士兵混在一起。”虽然丘比体能很弱,但男人的本性总是慕强尚武,他喜欢留在那里跟一群新兵厮混,虽然他们目前不怎么搭理他。

“为什么吸血鬼的军队非要打架?”阿折其实不太能理解,在她幼年的记忆里暮城就是用来抵御吸血鬼的,但如果吸血鬼不去入侵,那暮城就没必要存在的必要了不是么。

“因为我们是吸血鬼,心怀贪欲,身负诅咒。”

阿折却是疑惑地抬头,“那为什么你们不去攻占人鱼的领地呢?跟蛮横的吸血鬼比起来,人类已经够可怜了。”

柏西的脸色难看起来,一字一句给她纠错,“‘你们’?你说的‘你们’,是‘我们’的意思对吧,你知道你现在已经是吸血鬼了,不应该再站在人类的立场上,有点身为吸血鬼的自觉。”

“哦,我忘了。”阿折反应过来这事儿,“那是因为打不过人鱼,所以我们才去欺负人类吗?”

柏西面上的难看又加重了,“当然不是,我杀人鱼跟杀鸡一样,那群人鱼土鳖只会缩在水里搞偷袭。”

他说的阿折一哆嗦,现在只要听到鸡这个词,阿折就是下意识发抖,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尽管她就是觉得吸血鬼在挑软柿子捏,丘比饶有其事跟她说过,人鱼在水里力大无穷,无比凶残,他们会用天籁之音唱歌,用亮闪的鱼尾勾引蛊惑,然后将迷失的吸血鬼拖下水撕成碎片,大快朵颐,直到把海水染成渐变的绯红。

“那你当时去偷花鼓莲,是怎么逃出来的?”阿折前些天好奇问过丘比这个问题,她不觉得凭借丘比的力量,能独自逃脱人鱼的水上包围圈。

“这个啊,说起来我可太幸运了,当时勾引我下水的是条女人鱼,她看上去年龄很小,眼睛特别大在水里眨啊眨,不吃人只会捉弄人,她就不停摸我,戳我脸,用尾巴把我当球拍,在水里各种耍我玩我,反正在人鱼群赶来前放了我一马,没办法,毕竟我长的太帅了,能理解她不忍心下手。”丘比撩撩刘海,对于自己这张脸,那是一千一万个自豪。

“这样啊。”阿折点头,对于丘比天花乱坠的胡吹并不质疑,反正丘比说什么,阿折就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