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自己洗干净。”柏西抿起刻薄的唇,对阿折严苛命令,这会儿,他的血太冷,心肠太硬,见阿折反应总是慢半拍,不耐烦道,“用我帮你洗吗?”
“不,不用。”阿折捏住鼻子,滑到水下,听着头部的血管砰砰跳动的声音,血液奔涌,仿佛云雾笼罩大脑。
空气重新静默,柏西背过身去,仿佛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遂沉默地在盥洗台前用剃须刀切香草,百里香、鼠尾草,苦艾、马鞭草、滇香薷,一边切一边往浴缸里扔,他不想回头看。
阿折试探着把头露出水面,开始慢慢揉搓身体,药草的化学反应起了很多泡沫,当她洗干净踏出浴缸时,柏西用一条米白色麻布浴巾把她裹住擦干。
他拿来桃木梳打理她乌黑打结的头发,就像耐心梳理马鬃那样,先是揪住末端的一缕,抖落发中藏匿的枯叶沫子、马毛、以及细碎的不明物体,再用力捋直摆平中间的毛燥,用草药揉搓顺滑,等头发重换生机后,再扔掉浴巾给她的后背抹药。
撩开那些骢毛般隐蔽的长发,柏西手指猛然顿住,所见皆是满目疮痍,她光裸的背,触手可及都是深浅不一的伤,泛红泛黑泛紫,疤痕密密麻麻,手中的药一时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了。
“这都是怎么弄的?”
“被打的。”
阿折难为情回答道,扭捏难堪的模样仿佛她才是施暴者一样,她抽缩身体纤细的骨骼,肩胛骨像百合花苞那样耸起,觉得自己无比丑陋。
柏西于是给她快速涂药,苍凉指关节从她的后颈部开始,沿着脊柱慢慢下滑,她的皮肤在遇冷,泛起细小的疙瘩,于是他把自己的衬衣脱下,露出坚硬结实的上身,衣服披在阿折身上,长度一直盖到她的膝盖。
阿折立刻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背后铺满乌浓浓的发,面前只露一双幽浓的眼,怯生生看他。
他只是温柔的,可怕的,不急不慢盯着她的脸,抚摸她纤细的脖颈,荔枝初熟,柔嫩雪肤,想要停留很久,阿折闪避,他便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那一双墨色眼睛在寡淡的轮廓间朝外孤独探索,两人目光交汇相遇,蓦然沛变。
这是阿折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端详柏西的脸,他的脸残忍又美艳,风光霁月的硬朗轮廓,眉宇间幽散着寂寂金明灭的绝灭与淡漠,沉埋那种澄澈中,仿佛能凝固作古。
阿折愣神过后很尴尬,目光无所遁形,她眼睛垂下,慌不择路绕过他的脸向下,洁白喉头,冷感锁骨,宽阔肩膀,紧俏腰胁,,柏西身上那一览无余四面楚歌的白,让她怀疑自己被牡蛎肉吞噬包围了。
忽然,柏西探头亲了亲她的耳朵,缘是发现一点红疮,舔了舔,吸血鬼的唾液有治疗效果,很快,那红点消失,只剩下湿滑粘腻的触感,就像蛇头在耳畔缠绕吐息。
“上帝啊。”阿折默默想,几乎经不起这种裹挟折磨,她感到头疼脑热几乎是要流鼻血的程度。
这时,浴室里突然啪嗒滴下一滴水,这点响声如平地惊雷,打破了原本的停滞与寂静,把虚幻与现世引入同一个瞬间。
柏西幡然间回到现实,浴室里到处水渍琳琅,草药的躯体铺满地,处处昭示着刚刚经历的那场纤细的清洁风暴转瞬即逝。
“只是个饵食而已。”他看着阿折,将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说出来提醒自己,然后勒令她,“把自己擦干净。”
阿折松一口气,使出劈柴的力气整饬自己,她没有多余的衣服,只是套在柏西的亚麻衬衫下,一走一晃当,像是住在宽大的空房子里。
柏西闷闷起身,重新恢复冰山般的冷漠,把阿折提着肩膀拎出门去,用不善的口吻威胁,“去丘比房间里,讨好他,让他吸你的血,不然我就把你妹妹送进去。”
阿折只能照做,她蹑手蹑脚往尽头走,每走一步脚尖像在滴血,终于,推开门把自己塞了进去。
柏西守在门外等候,不一会儿房间里传来花瓶破碎的声音,他将门踹开,只见丘比在床上暴跳如雷,床榻附近凡是能够到的东西都被他乱砸一气,而阿折则是不知所措地在墙角窗帘后瑟瑟发抖。
“让她滚出去,我身体好的很,不需要这只矮脚鸡可怜。”丘比在床上拖着病体闹腾打滚,拼力干吼的神情像极了叫嚣的金毛狮子,声势凶猛壮大。
“别再挑食了!”
柏西料定对着颜控弟弟多说无益,便又捏住阿折的肩膀,把她平挪着重新抓出去,她几乎是吓傻了,很呆滞,两只手死死捂住头,整个人钉死在墙角不动。
“你妹妹身体恢复差不多了,去把她叫来。”柏西直截了当宣判死刑。
“再给我一次机会,放过我妹妹吧,她的病还没好全,被吸血会死的。”
阿折从阴影中爬出,抱住他的腿,恳请不要把阿枝送食,柏西有些烦躁将腿使力抽离,气力之大使得阿折打了个滚,她重重磕在地上,冻弯曲的手指只摸到了他冰凉的脚趾。
“如果连做饵食都不行,那你妹妹活着也就无用了。”嘴角构筑起凝固的边缘,柏西俯视她,回答刻板而不留情面,无用的奴隶什么下场,他们都心知肚明。
阿折瘫坐在地上,心知自己无力阻止,沉寂着,忽然摇摇欲坠站起来,灵光乍现,恳求道,“我把血放到碗里,给你弟弟喝。”这样可以避免当面的肢体接触,就不会引起丘比的排斥。
“放血?”
柏西阴着脸思索,勉强算个主意吧,便由着她折腾,阿折光脚爬下楼在厨房里找来了刀子和碗,深吸一口气,然后毫不犹豫地用刀割破手臂,血液哗啦啦淌满一大碗。
她没听到柏西喊停,本来打算再放一碗的,结果他说够了。
他捏住她的小臂,低头像猫那样舔舐,让伤口愈合,离开时鼻尖触碰到她蓬松的长发,扑面而来一股浴后破碎的包容,以及药草四溢而来的湿漉漉轻呼。
“我去给丘比试试。”读秒般的缓慢间隙,柏西面视她离去,阿折焦急在楼下等待,同时有些嫌恶的将刚才柏西舌尖舔过的肌肤用雪水洗了遍。
不知怎么,她莫名觉得这种行为好恶心,呕,就跟那种湿乎乎爬虫啃噬卷曲多汁的嫩叶一样......
正在那郁闷寻思着,柏西在楼上带来了喜讯,他哄骗丘比碗里的是鹿血,兴许是生病了鼻子不灵光,丘比深信不疑,痛快喝了一大碗,并表示很美味。
阿折心里石头落地,这意味着阿枝能好修养身体了,她梗着脖子去厨房洗碗,背影疲惫又苍凉。
接下来的日子,放血每天不落的进行中,丘比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他复原极快,没出半月就能奇迹般下床走路了,于此同时,阿折以更快的速度消瘦下去,她不肯主动找柏西舔碰伤口,于是手臂上的伤痕越发繁多,又痛又痒。
夜深人静,远远的山巅,有橡树在林间倒下,无人听见,无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