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奔驰轿车急驰在2号公路上,天空又刮起了大风。司机康辛双手紧握方向盘,正视着前方的路面。蓝猫先生顾不上欣赏美丽的伦敦夜景,一路上他一直闭眼思考着六指圣人的长相,他并不认为圣人就是考斯·科恩,六指党的头头肯定另有其人。
他告诉自己,不能凭借这个老掉牙的绰号认为圣人的某块手掌前真的长有六根指头。或许,这个“六”字代表着他有六位残暴且头脑灵活的手下?也许,它表示暗杀女王及法国总统的行动代号?再不然,无聊地说,他结过六次婚,有六个孩子……乔尼伸出右手在眼前挥了挥,像是在抹去他刚才的胡乱猜测。
瑞查先生从口袋里摸出今天的第三包香烟,撕去上面的玻璃纸,抽出紧贴香烟的金色锡纸,把它们搓成一团,丢出窗外。
“给我也来一根儿。”参谋长说话时依旧看着前方。
乔尼斜视着他,将刚刚叼在嘴里的香烟点着后,轻轻地靠在康辛的唇上。对方脖子微微靠前,两排黄牙准确地咬住了过滤嘴。“特制的?”康辛是指香烟的品牌。
“不,是中国烟。局里的朋友在中国休假时寄给我的。”乔尼·瑞查看着香烟上的拼音,半天也叫不上名字。他索性将烟盒收回西装的左边口袋,银色的钻石牌打火机第二次闪耀出一柱绿色的火焰。
猛吸了两口,乔尼收紧的两排牙齿,一股青烟从牙缝里悄然钻出,发出了一阵“丝、丝”声。
轿车以每小时70英里的速度向前驶去。离开2号公路的时候,康辛选择了一条近道,他将车向右拐去,驶进一片黑漆漆的小树林,穿越树林的时间并不长,大约两三分钟。乔尼·瑞查利用这段时间研究起Q部门发给他的武器。首先是手枪,银质的金属外壳摸上去像是刚打过蜡的家具那样光滑。握把的设计很巧妙,拿着它的感觉就好像这把枪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从外观上来看,它的样子更像是KSC G17型手枪。据宝石小姐介绍,这把SKE Q11型手枪全长202MM,重量638G,装弹数24发,射程200M,有效射程在123M到140M之间。乔尼将这把本来是全自动的手枪改成了半自动,所用时间还不到一分钟。玛瑞娜还向他透露,枪内设有自爆装置,使用方法很简单,只要连续三次反向触摸它的保险,然后找个倒霉蛋扣动扳机就可以了。这样好的武器如果完好无损地保留到任务完成时,居然还得还给Q部,真是太令人遗憾了。
树林里最后的一段路有些坑坑洼洼,参谋长那娴熟的车技避免了漂亮的轿车陷入泥潭。再次出现在公路上时,车子居然完好无损。除了车胎上的部分泥点之外,整辆轿车就好像刚离开生产间那样干净、漂亮。
瑞查先生的视线落在了右手腕戴着的手表上。
那块金色的石英表除了显示标准时间以外,在内表壳的左边还隐藏着一块微型GPS系统,表面照射出的红色激光使得一百五十码以外的小野兔及时躲过了被轮胎压扁的劫难。乔尼原本以为它和手枪一样,也有自毁装置,可宝石让他别得寸进尺。看来伦敦六处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如T局长所说:“那群人是我见过的,最吝啬的小气鬼。”想到这里,乔尼不由得嫣然一笑。
“再来支烟?”乔尼侧身问道。
“不,马上到了。”康辛执着地说,他渐渐放慢了车速。
乔尼看见了正前方的露天停车场,那儿整齐地排列着各种车辆。雪铁龙、本特利这样的经典老车被停在靠马路最近的那一边,部分屈指可数的烂车则摆在了阴暗的角落。剑客赌场就在停车场的对面,也就是参谋长和乔尼身后的那栋白色大房子。
“晚上好,先生们。噢,服侍如此漂亮的座骑是我的荣幸。”那位而立之年的侍者准确地接过参谋长抛向他的车钥匙,被尼古丁熏得发紫的嘴唇对着两位客人的背影讨好地说,“我能感觉到好运气已经伴随你们了。”
身穿黑色西服,内套白色吸烟衫的两名特工走进侍者拉开的玻璃门。顿时,一股刺眼的亮光直射他们的瞳孔。
“我去兑换筹码,别走开。”参谋长轻车熟路地走向服务台。他用两指从口袋里夹出写有一千万字样的支票时,那位面前堆满各色筹码的小姐惊呆了,在康辛露出迷人的微笑时,她才以试探的口吻结结巴巴地说:“您是要,是要大面额筹码?”
康辛微微压低声音,“是的。给我两份四百万面额的水晶筹码。剩下的两百万都换成小面额的三色筹码——即红、绿、黄三色筹码——记住,是两份。”他趁小姐忙碌的时候抽起了烟,抬头的时候发现乔尼正设法摆脱两位有钱的寡妇。参谋长摇头大笑的同时,两包筹码已被手脚麻利的小姐放在眼前了。
从纽约飞往伦敦的民航客机缓缓进入跑道。起飞的瞬间,金发特工雷蒙·桑德斯就解开了安全带。这一举动招来了空中小姐的甜音,“先生,请您重新系上安全带。”
“对不起,我只是想去洗手间。”桑德斯的话将前排座位上的老先生吵醒了。他张开干瘪的嘴,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结果只是摇了摇头继续享受他的睡眠。
桑德斯不在乎那个老家伙入了什么梦境,他只是为刚才那位空中小姐没有向他微笑而感到沮丧。无聊的他拿起一份《魅力》杂志随意地翻阅起来。哇喔!上面的小妞真不错,她们那诱人的身段搞得桑德斯张口结舌,他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地停在杂志里的美女身上。这次任务的重要性他当然不可能忘记,可桑德斯的性格就是这样,每次执行任务之前,哪怕任务再困难他都想找个姑娘陪陪他。
过了几分钟,飞机水平地悬在了高空。
“嘿,小姐。我可以去洗手间了吗?”桑德斯假惺惺地问一位看上去像是混血的空中小姐。她一步步地靠近绿蜥先生,那股淡淡的香水味儿刺激着桑德斯的鼻腔,他的心跳犹如飞机起飞前的那种速度。
“可以。”她的回答虽令人满意,但桑德斯却在鬼魅地思索着她为什么不用标准用语。
“谢谢。”他单手解开烦人的安全带轻声问道,“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空中小姐没做任何回答,她只是笑着走进了空空无人的地方——服务舱。
桑德斯在心里做了简单的分析:刚才她虽没有告诉我名字,却并未摇头。她丢下其他乘客不管,除了暗示我跟她走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可能呢?这位特工整了整脖子上的黄色领带,悄步跟在她后面。
讲哥们儿义气的他此刻在心里祝福着老伙伴乔尼·瑞查。蓝猫先生,无论你此刻在干什么,但愿你也能交上我这样的好运。
剑客赌场内乌烟瘴气。大部分赌客都在赢钱:有的翻倍地赚;有的刚刚捞回赌本;还有的只是弄了点儿零花钱。
康辛从大轮盘那儿也得到了一些意外的惊喜,他依旧一边重新垒起筹码,一边扫视着周围,看看两位嫌疑犯有没有出现。和他一起来的乔尼起先是连赢了九把21点,可是后来不知为什么,庄家运气大增。如果瑞查先生拿到了19点,那么庄家就是20点。如果他拿到了20点,庄家就奇迹般地翻出了“BLACKJ”。再不然,他所补的牌每次都撑爆。
“去他的!”乔尼·瑞查离开了那张给他渐渐带来霉运的赌桌。
围在赌桌前的那些客人赌兴正浓。期望、贪婪与汗臭、香烟味弥漫在大厅在上空。摆满香酒的吧台前坐着一些来这儿拉客的美艳女郎。乔尼从她们身边走过的时候,几乎每个女人都产生了肮脏的幻想。
“给我来杯樱桃酒,加点儿薄荷汁。”乔尼站在宽敞的阳台朝侍者说。
“马上就来。”小伙子跑开了。
夜晚的轻风抚过乔尼的脸颊,他解开白色吸烟衫的两颗上排纽扣,一撮金色的胸毛配着结实的胸部肌肉性感地展现出来。口袋里只剩四十万了,乔尼认为在这儿待到头脑清醒时,再回去碰碰运气是最好的选择。接过调制好的美酒,他为了遮人耳目,坐在一处昏暗的小方桌上,独自畅饮起来。
迄今为止,还没有看见哈梅特和莫克拉。蓝猫又一次怀疑伦敦情报六处的办事效率。或者,是他的运气不好,今天那两人压根就没打算来这儿?难道为了实施暗杀计划,他们放弃了轻松的好时光?对,有这可能。离星期六只剩两天时间了,他们怎么会傻到在这么紧要的时间跑出来赌牌呢?
乔尼机械式地搓着脸,像是在稳定自己的情绪。康辛还在那儿做着发财梦?难道伦敦六处在这方面没有明确文件吗?或许在这儿赢的钱可以不被充公……多荒唐的想法。他连续喝了两大口甜酒,杯子里一滴也不剩了。
“服务生!”乔尼喊着阳台入口处的小伙子,那个年轻人环视了半天才发现乔尼的位置。
“再来杯樱桃酒。还有,我只是要酒,你别再整出一堆樱桃果子。”
乔尼丢了两枚价值四百英镑的红色筹码给他,对方开心极了。正当他闭上眼睛打算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大厅内传来了众人的惊叹声。听腔调,那应该是一阵遗憾的同情声,瑞查迅速起身返回大厅。
康辛不见了。不,他被众人里外各三层地围着呢。
“借过。”乔尼使劲挤到参谋长身边,俯身低语,“怎么了?”
康辛不语,他那张本来就严肃的脸,显得更加僵硬。
乔尼看着他面前的绿色台布吃了一惊,一枚筹码都没了——康辛将所持的五百万输光了。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大胡子男人正乐滋滋地抱住赌桌中央的那堆筹码,开始往自己面前垒。
看样子,康辛在上一局就与那个歪嘴男人“SHOWHANd”了。乔尼看着参谋长身前的牌面,除了张没多大用处的K之外,其余四张都是A。再看他的敌家,哦,天啦!红桃6、7、8、9、10。那张红桃8被放在最边上,看来,它是底牌。康辛实在是太自信了,他认为对方拿到红桃8的可能性太小了,所以就一投千金。毫无疑问,康辛是个十足的蠢家伙。
“我相信你从上学的时候就蝉联了‘自信杯’冠军。”乔尼像是在责备康辛,又好似在自语。
站在他后面的一位富婆以她的论点解释道:“他只是想让那位先生输光,不然你以为呢?”她随着自己的尾音离开了这张赌桌,跑到了大轮盘那儿凑起了热闹。
那个歪嘴男人冲着乔尼龇牙咧嘴地笑开了,“朋友,坐下碰碰运气?”
乔尼知道如果自己摇头的话,不但他与康辛都会很没面子,而且还会让对面那个丑家伙笑得更狂妄。可是,假如他像康辛那样输光口袋里大约四十万块的筹码,那么他就得和康辛从这儿滚蛋,这样一来CK行动计划的这个环节就免不了泡汤。到时候,T和R局长肯定会把他们俩骂得半死。
参谋长碰了碰乔尼的胳膊,“伙计,你上。我去打电话。”康辛松弛了一下脸部神经,离开了台面。毋庸置疑,那通电话一定是给局长打的,他想让对方立刻寄钱到自己的账户上。他那果断的行动告诉乔尼,局长肯定会按参谋长的意思做。
“朋友,”那个歪嘴男人又对着乔尼开口了,“可别错过赢钱的机会,咱们玩玩儿。”
“服务生,我的酒呢?”乔尼对着站在阳台那儿发呆的侍者大喊起来。结实的前臂支撑着他的身体,稳稳地坐在了康辛的位子上。
“换个玩法如何?”乔尼点着香烟说道,“我对这种牌并不精通。‘比九点’怎么样?”
“随你的便,只要你乐意,咱们玩什么都行。”大胡子用中指上的戒指敲击着台面。
一杯红色樱桃酒摆在乔尼面前,侍者拿走赌客手边那个布满烟蒂的烟灰缸,换了个干净的放在了原来的位置上。
“你坐庄?”瑞查很随便地问。
“如果你不介意。”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杯墨西哥白葡萄酒。大胡子的左手在刚刚垒好的筹码上随意一摆,边上的那堆三色筹码叮呤哐啷地落在侍者眼前。
侍者的眼球都快蹦出来了,他双手颤抖地抱住那堆筹码,“谢谢,先生。祝好运永远伴随您。”
乔尼之所以要求玩“比九点”,完全是因为不想过分浪费脑力。这种牌的玩法很简单,每位赌客只领两张牌,其中一张为底牌。10、J、Q、K为零点,A为1点。某方两张牌加起来的数字比另一人大,那么这方就赢。双方点数相同,即打和。数字相加,出现双数时只能保留尾数。通常,八点被称为“天牌”,九点则叫做“王牌”。如果有一方在已拿两张牌的时候,认为数字不够大,还可以要求补一张牌——每位玩家最多只能补一张牌。——三张牌相加得出的尾数,就是结果。值得一提的是,“比九点”又被欧洲一些小赌场称做“巴卡拉”。
这场赌局在众人的瞩目下正式开始了。
“二十万。”歪嘴男人自信地说。乔尼点头跟进。
庄家先生面前摆着一张黑桃3,底牌是4。加起来是七点,庄家不补牌。一堆三色筹码被他推放在绿色台面的正中央。
乔尼悠然地吐出口中的烟雾,银色“钻石”牌打火机被他攥在手心里。牌面上是一张梅花6,如果底牌是2或者3,那么他就赢了。瑞查将香烟从唇上取下,摆在烟灰缸里。他看了看底牌,一脸愉悦地说:“加十五万。”
“我跟。”歪嘴大胡子一点儿也不紧张。
象征着七十万英镑的筹码被侍者整齐地摆在众人眼皮底下。部分赌客眼馋地看着那些筹码,但更多的视线则落在乔尼的底牌上。
“请牌面大的瑞查先生亮牌。”侍者的话音刚落,乔尼就摔出底牌,方片2,大胡子输掉了这一局。可他并不在乎自己输了,反而假惺惺地祝贺起赢家来。
侍者将两张底牌放在两位赌家面前,乔尼耐心地掀起它的一角,是张红桃K。如果第二张牌的点数过小,他自然会选择补牌。此时,庄家发话了,“七十万。”他想把乔尼的钱都赢光。
瑞查先生又点起一支中国烟,思索了一会儿,点头跟进。
一张蓝色花纹的牌底顺着台布滑到乔尼眼前。这回是张黑桃K,而敌家的牌面是黑桃5。在不知道歪嘴者底牌的情况下,乔尼要想拿下这局,那么他的下张牌至少得是张8。
“补牌。”两位赌客竟同时向侍者提出了要求。
特工并不急于观察自己是什么牌。他看着对方,那人的额头前有明显的汗珠,脸色微红。渐渐地,他将第三张牌亮出,是一张方片4。大胡子并没有继续增加赌注,看样子,他手中的点数可能小于6。乔尼带着猜测揭开了第三张牌,天啦,是方片3。假如那家伙的底牌是10到K之间,那么他就输了。乔尼打心眼儿里期盼着打和。
“请庄家亮牌。”侍者的喊话对乔尼来说是那么地仓促。
乔尼脸上的表情很自然,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输掉这局就身无分文了。
底牌被那个歪嘴重重地扔在桌面上,是张梅花2。乔尼赢了,这位瑞查先生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他现在有一百四十万。
第三局,在侍者刚要发牌的时候大胡子喊了起来,声音吓着了每一位看客,“瑞查先生,是吧?我想跟你一局定输赢。”
乔尼看着对方面前那块价值两千万英镑的水晶筹码,摇了摇头,“对不起……”
一声响亮的口哨打断了他的后半句,乔尼扭头看见了站在阳台的康辛。他起身微微哈腰,“对不起,允许我离开一小会儿。”
阳台那儿只有他们两个人,乔尼小心翼翼地问:“目标出现了?”
参谋长点点头,他与乔尼握着手,大声说:“伙计,我先走一步,祝你好运!”
“路上小心点儿。”乔尼以同样的声调回敬了他。待参谋长离开后,乔尼转进阳台那儿的洗手间。紧靠洗手池的那面大镜子脏兮兮的,上面满是痰渍、水渍以及用唇膏写的脏话。乔尼小心地观察洗手间内的每一扇小门,确定没人时,他才放心地查看起康辛放在他手心里的写满了数字密码的字条,大致内容是:哈梅特出现在停车场,莫克拉刚刚上楼。我负责监视前者,并立即向局长汇报情况,你继续扮演赌客的角色,目标绝不能跟丢,也许我会随着哈梅特的出现再次回到赌场。字条后有我的银行账号,你可以领取三千万的赌本,祝好运。
字条被乔尼撕碎,冲进了下水道。上面的银行账号被他深刻地记在脑海中,这些数字恐怕再过三、五年瑞查先生也忘不掉。
从服务小姐那儿领到三千万赌本时,乔尼看见了莫克拉,他正坐在一台老虎机前试着运气,两次失败后他退到了其它赌台。这时,有人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莫克拉四处张望,终于找到了对方。他俩既没握手又没寒暄,乔尼判断他们经常见面或是在一起工作。两人具体有什么关系暂时还很难说。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乔尼多了位监视对象,而此人正是那位歪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