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昏暗的灯光映照着卡特·威尔逊那张死寂的脸。
他看上去差不多46岁,也许48。公众对他的了解仅限于英国国防部二级部长这个头衔,暴躁的脾气使同行们往往对他敬而远之,就连记者也很少光顾他的宅子。
威尔逊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花了十几个年头秘密组建了六指党,在幕后操纵了数不清的恐怖活动。对于暗杀女王的行动,可以说威尔逊一直在等这么一天,他的意图很简单,只要那个老女人丧命,英国的各级政府就会在人员上进行大幅度的调整。这其中必然牵涉到一级部长卡梅琳的利益,这个踩在卡特头上的女人会被政府赶下台,而他自己就顺理成章地掌管起大英帝国的军事资源。话虽如此,但政治方面绝不是一个人说了算,这点谁都明白。只是卡特清楚地知道,当军事大权掌握在手的时候,将有更多的人服从他的命令。
下午1点45分,他就坐在这个秘密的小房间里通着电话,“对,切斯丽,你只有一小时。”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谈话,威尔逊放下手里的话筒看了看进门的德蒙利。这个畸形人非常小心地关上门,然后畏畏缩缩地走到圣人面前。还没站住脚他就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骨瘦如柴的怪眼歪着脖子向后退了几步,接着又乖乖地站在自己刚才的位置。
对于他的出现,卡特显然很恼火。在几小时前,他就以部长的身份获悉广告牌的事被搞砸了,军情六处的人已经涉入调查,并展开了内部高官才知道的CK行动。对六指圣人的计划来说,这无疑是沉痛的打击。
“德蒙利,我对你是那样地信任,可你总在最关键的时候扯我的后腿!”
恶徒很想解释他并没把事情弄糟,造成这样的局面都与昨晚那场该死的大风有关。不过德蒙利知道叔叔最讨厌那种推卸责任的家伙,所以在圣人面前,他不敢对自己的抱怨多言半字。
卡特伸出食指不停地用指尖戳着对方的脑门,“这计划我酝酿了很久。在我还没爬到这个位置之前,我做梦都想着有朝一日可以亲吻那间办公室的沙发。我把美好的光阴都放在这个计划上,顺着欲望之绳一步步地向上攀爬,当我离终点只差一步的时候,你这个蠢崽子却轻松地剪断了绳子!”卡特绕到德蒙利身后,用两根手指卡住了他的脖子——对付德蒙利这样的火柴棍,这招就够用了,“想和萨贝拉斯做伴?我这就成全你!”(注:萨贝拉斯是希腊神话里地狱的看门犬,有三个脑袋。)“求您了。”德蒙利那只怪眼又向外凸出一圈,“我恳求您再让我试上一次……”
圣人对他的后脑勺扇了一巴掌,“下次洗澡前记得先塞上耳朵——你这满脑子笨水的白痴!要不是在会议上我暗示法国总统年轻时曾做过广告代理人,他们早就把那些广告牌拆了。现在那些高楼都安排了守卫,相同的招数不再管用了!”
德蒙利的怪眼里流出难过的眼泪,他看着叔叔嘴唇发颤地说:“在我濒临死亡时,是您救了我,这些年来我一直寻找着报答您的机会,但我却在您最需要我的时候犯下了大错,是我阻碍了您的脚步,使您无法完成大业,我愿为此接受任何惩罚。”
卡特眯着眼睛看着他,“你会受到惩罚,但不是现在。”
“什么?”德蒙利看着诡异的眼神,完全没有头绪。
电话响了,威尔逊部长拿话筒,“是我……你的效率让我受宠若惊,切斯丽……谣言?这招不赖……对,照片上的女人一定会出现,跟她在一起的可能是两个男人中的任何一个……我就说伦敦不缺闲人……别太高估自己,他们不是等闲之辈……把任务放在首位,其余一概别管。”
“叔叔,这计划还有挽救的余地?”德蒙利抬起头,仿佛重新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六指圣人的左手轻轻地搭在怪眼的肩膀上,只需稍稍加力他的骨头就会碎掉。德蒙利忐忑不安,这种想法并没有瞬间消散,威尔逊的态度虽比刚才镇定许多,但这样一来反倒让他心里更没谱。卡特用另一只手在口袋里取出几张相片,在侄子面前晃了晃,“认识他吗?”
“不太确定。调查局的?”
卡特看着照片上熟悉的面孔呼吸开始变得沉重,“安全局的考斯·科恩部长。别被他斯文的相貌给蒙蔽了,这家伙正义感强得要死,办事效率极高,每次有重要会议他总和我过不去。”
“您是要我杀了他?”想到杀人,德蒙利立刻振作了起来。
“不!”圣人的口气很坚决,他从喉咙里发出深沉浑厚的男低音,“你现在需要做两件事。广告牌已经无法通过人力拆卸,我们的磁力涂料必须加强,你要做的就是为那些高楼大厦再补补妆。还有,”他从先前的口袋里取出一盒磁带丢给侄子,然后语重心长地把话说完,“在我们的人当中找到和考斯·科恩相似的。时间紧迫,你至少也得送我个八分像的礼物。”
“以我这条小命担保,明天之前全都会办妥!”瘦子自信满满地说。
威尔逊却因为他的这句话而施加了手指的压力,德蒙利像只被人踩着的耗子那样扭曲着身体。卡特用手掌轻轻拍打着他那张苦脸,“你只有两个小时。”
“明,明白。”德蒙利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离开房间。
在他走后三分钟,六指圣人拿出手机拨打了的R局长的电话,然后报出自己的名字,“卡特·威尔逊,我有要事相告……电话里不太方便,我建议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先忘掉剑客赌场,我有更重要的消息……好,十五分钟后见。”
他把手机扔进口袋,这位国防部的二级部长又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机,拨打了最后一个电话,“切斯丽,打起精神,小鱼就快上钩了。”
康辛带着一筹莫展的表情驾着白色奔驰,身边是同样无精打采的乔尼。参谋长接到任务后就是这副苦相,瑞查先生则是在埋怨宝石没能同行。他本以为会借此机会加深对玛瑞娜的了解,只可惜那位大美人把他送出电梯后就去资料科做事了。通过这件事,乔尼越来越讨厌R局长那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作风,有那么一小段时间,他冒出个不成熟的天真想法:在哪里都是混饭吃,倒不如借这个任务在军情六处安家算了。
“在想什么?”参谋长终于开口了。
“杀人动机。”瑞查先生叼起了香烟,含糊地说,“六指党要真有这能耐,到不如干掉英国首相。皇室家族可没什么大权,从岁数上来看,老婆娘离老死也不远了。六指党干嘛非得杀她?”
“在这片土地别用那个词形容女王,她可是高贵的王族。”参谋长以前也和美国人打过交道,他了解用惯自由言词的美国公民。
“别紧张,我关注的只是动机。”蓝猫用笑声掩盖自己的过失,“还有,她可以换个地方接见总统,她只需喘口气,六指党的计划就彻底泡汤。”
“这正是令人讨厌的地方,女王从不更改出行地点和日期。”康辛认真地说,“至于动机,我想说这里头有太多可能。除了英国,女王的死不会给任何国家带来经济上的损失。站在这个角度去想,说不定六指党只是别人手中的一把刀,真正的幕后操纵者也许是个经济强国,也许广告牌的事情就是女王亲自安排的,为的只是希望当局能够更加重视这次盛行。也许这都是R和T一起赌牌时想出的花招,凭什么一块广告牌就说明有人要谋害女王?也许幕后黑手真正想杀的是法国总统,女王不过是个小角色。也许……如果你在猜恐怖分子的犯罪动机,我能编上成百上千。关键是……乔尼,你不能被那些没完没了的‘也许’混淆你的思维。”
“你说的对,不过我倒觉得第一种也许就是事实,美国出钱让六指党暗杀英国女王?”瑞查先生开起了个没品位的玩笑。
“有这可能,老弟。”康辛一脸严肃。
乔尼又乐了,“拉倒吧,你真以为这次行动是美方安排的?哈,要真是被你猜个八九不离十,那我和你这个英国佬就得拼个你死我活了。”
“要真是这样,”参谋长顿了顿,跟着面无表情地说,“我现在就用子弹射穿你的脑门。”
“哇喔,我总算领悟到英式幽默的真谛了。”乔尼哈哈大笑。
“我可没说笑,我笑了吗?”康辛冷静地看着前方的道路。
乔尼无奈地摇摇头,他把香烟扔出车窗,然后一脸无趣地把视线偏向右上方。天气好得出奇,蔚蓝的天空分散着各种模样的云彩,当他展开想象力刚要确认其中一片像什么动物的时候,康辛的声音让他被迫离开了短暂的童话世界。
“你压根就没在想暗杀动机对吗?”参谋长试图调节车内的尴尬气氛,“你满脑子都是玛瑞娜。”
“主观的见解。”
“这是客观的事实。和她共事这些年不是白干的,我瞧得出来,她对你有感觉。”
“你在吊我胃口。”乔尼这才发现参谋长并不是个拘谨的怪物,只是他刚才没找对话题,“她不仅漂亮、迷人,更多的是优秀。R局长绝不会把这个得力手下拱手送给我,老狐狸精明着呢。”
“别把简单的事情想得过于复杂……”康辛说了一半突然减慢车速,他回望着刚刚经过的驿站餐厅,“仓鼠?”
“谁?”乔尼确信这是个绰号,他瞪直了眼睛试着寻找长得像仓鼠的人,几秒之后他放弃了这个愚蠢的想法,转而推开车门紧追参谋长。
驿站餐厅里的食客比瑞查先生想象的要多,这样的荒郊野外确实没几个上班族。坐在台前吃通心粉的是三个大胡子,他们打扮得就像小型货船的船长,由于三人的装扮和外形十分相似,粗看一眼还以为是某个神奇母亲因难产而生下的三胞胎。为他们服务的餐厅老板完全没在意乔尼和康辛,而老板旁边的打工仔则询问康辛有何贵干,参谋长没空搭理他,径直走向最后一张餐桌,那里有个利用报纸挡住别人视线的家伙。
瑞查先生跟过去的时候,被一张桌子的女客人拉住了右手。女人的脸上至少有八处地方穿了金属环,仅是嘴唇上就有四个。她像是被乔尼俊朗的相貌所倾倒,想和他谱写一曲短暂的爱情诗篇。这时,被康辛注意的人忽然将满桌的食物抛向参谋长,然后借着地形顺势钻进厨房,乔尼见状立即推开纠缠自己的女人,第三个进入厨房。
这里的环境非常糟糕,满地都是淡淡的血迹,两个胖厨师叼着雪茄烟一边切肉一边闲聊,角落里的下水道旁蹲着一个老女人,她正用手去掏某种野生动物的内脏。案板上放着没洗干净的刀具,再旁边就是泡满盘子的水池,池子里的水黑得发臭,一位年纪较小的乱发女子却用它来洗盘子。这样的环境居然留得住外面的食客,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见到外人闯入厨房,餐厅员工都放下了手头工作。绰号“仓鼠”的小个子男人到处乱窜,凡是可以利用的厨具都往康辛那里砸。参谋长和乔尼左右堵住了他的去路,可没想到他竟从墙上的通风口钻了出去,两名特工只得跑出餐厅追向后门。三位不速之客来去匆匆,厨子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眼前就只剩下砸碎的盘子和四处乱丢的刀具了。
“站住!”康辛举起手枪摆出了瞄准的架势。
乔尼使出爆发力闪电般地冲向仓鼠,飞身向前将其扑倒,参谋长收回武器对着那个男人的肚子踹上一脚,待他老实的时候康辛才向伙伴解释,“他曾是六指党的人,过去经常出没于剑客赌场。后来因为一次恐怖袭击被送进大牢,真没想到他会提前出狱。”康辛把事情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一番,对于这个小子为何躲着他却只字未提,蓝猫猜想这也许和私人恩怨有关。
“不想挨揍就说实话。”康辛用肘部痛击仓鼠的后腰。
仓鼠朝地上啐了一口,“你这是谋杀!”
“你们的总部在哪儿?”蓝猫问道。
“不知道。”
参谋长再次拿出手枪,这一回他装上了消音器,“要我重复几遍你才能理解?‘见到朋友,鲜花美酒相送;遇见敌人,子弹锋刀相迎。’我再给你次机会,朋友还是敌人?”
“我真的不知道。”
康辛看着乔尼,说:“脱他的鞋。”
蓝猫清楚参谋长将要干嘛,类似的场面他见得不少。对于以暴制暴的原则,他并不完全赞同,不过今天他站在康辛这边,因为六指党所干的都是伤天害理的勾当,他们是社会的垃圾,人类世界的残渣,对付这样的角色不能有怜悯之情。乔尼脱去他的鞋袜,将主动权交给了康辛。
参谋长用膝盖死死地压住仓鼠的脚,枪口对准最小的那根指头不假思索地扣动了扳机。随着一声痛苦的惨叫,可怜的耗子只剩9根脚指了。他痛哭不止地喊道:“狗娘养的!我真的不知道!坐牢之前他们就转移了地址,我真的不知道!”
“那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康辛的枪口移到了旁边那根脚指。
“我说!”仓鼠急了,他哭丧着脸恳求参谋长能饶他一命,“有人走漏了风声,他们将用飞艇来袭击。听说下午就有飞艇载人的活动,具体地点在哪儿我没搞清,我也不确定消息是否可靠,但我真的只知道这些,求你发发慈悲放我走吧!”
“飞艇?”康辛与乔尼互换了眼神,“什么样的活动?”
“好像是为游客提供的一场高空参观伦敦城活动,不过只有情人才能参加。据说这样的活动会持续到星期六。”他看着脚上的伤口心痛不已。
“星期六?”两位特工几乎同时出声。
“你的头头是谁?”康辛提出关键性的问题。
“哈梅特,30来岁的白人,以前我们那些人都听他的吩咐。”
参谋长用枪托压住了仓鼠受伤的地方,疼得他生不如死,“我说的是六指圣人。”
“我没见过他,我发誓!他的身份没几个人知道。该死!你这是在拆我的骨头……”
康辛的行动电话响了,是玛瑞娜打来的。他把手中的枪交给伙伴,站在离他们不足五十码的地方接通手机。
看着倒霉的仓鼠,美国来的特工就像是顺利拿到了带着发问权的接力棒。与参谋长不同,乔尼直接用枪顶住他的脖子,“说说剑客赌场的事。”
“从监狱出来我就没去那里了。”
“别以为我不会用枪。”乔尼迅速移开枪口,对着仓鼠的耳边放出一发子弹,然后用相同的速度顶住刚才的位置。
只此一个动作,就把仓鼠先生的尿给吓出来了。他的嘴唇在颤抖,两排牙齿不停地撞在一起,发出“咯、咯”的脆响。“我,我是说我两个月没去那里……”
“六指党在那儿活动吗?”
“我去的那几天没发现,以前莫克拉常在那儿玩轮盘,还有些‘六指’偶尔也会去,但我叫不上名字。早几年轮盘和骰盅全由工作人员控制,但后来因为客人过少就取消了这样的作弊行为。如果你想找乐子可以去吧台那里和欧塞莉搭讪,她是那儿最风骚的娘们儿,总是抽薄荷烟喝着廉价黑啤,很容易辨认。我,我对你毫无保留,求你别杀我。”
蓝猫可不在乎什么欧塞莉,乔尼真正在意的是晚上能否碰到莫克拉。瑞查先生认为仓鼠绝对会在脱身后与六指党的人联系,他灵光一闪认真地说:“谢谢,我今晚就去那儿碰碰运气。”
康辛冲乔尼打了个响指,对方丢下脸色发白的仓鼠快步钻进车内。
“真让这个龌龊鬼说着了,局长让咱们立刻回去参加紧急会议。”
“飞艇活动确有其事?”蓝猫思考起来。
“坐稳,我要加速了。”康辛不再和同伴闲扯,他调转车头,道路上顿时扬起一片尘土,待灰尘散尽,只留下了车尾灯的影子。
一辆清洁公司的大型货车经过多伦饭店,绕着旁边的商场兜了两个圈,最后停在了饭店附近的露天停车场。车内坐着20个德蒙利安排的人手,由于他们是顶风作案,每个人都马虎不得。带头的小白脸看上去就像个未出校园的高才生,他的着装打扮却像个业务经理。此人名叫阿萨克,是个很会耍小聪明的六指党成员,他的鬼点子挺多,经常在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提出方案,这使他迅速成为受德蒙利赏识的人。
根据德蒙利的要求,阿萨克这批人必须在太阳落山前为附近的大楼添上更多的磁力涂料,现在时间是下午的2点10分,如果立刻干活,晚饭前做完这些事并无大碍,因为六指党的清理工作只涉及街道两边的平面。说来易,做则难,刚接到这次临时任务,阿萨克的心里就没底,街道已被秘密警察全权掌控,他们这群小鸡仔要想在老鹰的巢穴犯点事,简直是自取灭亡。
起初他担心磁力涂料的计划会因为行动仓促而曝光,德蒙利却让他放两百个心——怪眼强调他会用另一套方案来掩饰。阿萨克知道德蒙利从没有过聪明的想法,可对方和他提到掩护方案时的样子又显得极为自信,不由得让他想到这也许是六指圣人亲自想出的计划。
“头儿,咱们开干吧。”一位亚洲男子把烟蒂踩在脚下。
阿萨克看着眼前的几栋高楼,他决定将需要注意的部分再重复一次——对这帮平日里懒散、冒失的家伙来说是很有必要的。“不同于以往的爆炸和抢劫,这回甭管谁被警察纠缠,都得按部就班地跟着去调查。——你们没有案底,这也是上头选中各位的原因。——要是有谁扛不住,就把矛头指向我,一分钟都别给我耽搁。事成之后,我们就以皇马球迷的身份去西班牙避避风头。”他看着每个人的眼睛,“放松些伙计们,我们可以做到。”
“是啊,我们必须得做到。”识相的几个人异口同声。
阿萨克把手放在司机的肩上,“你挑四个人留在车上,我另有安排。在我没发令之前,谁都不许离开这车。”
“听你的,头儿。”
这时,一辆电话局的维修车经过停车场,司机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耷拉在外。
阿萨克确认了这个暗号:“伙计们,该咱们上了。”
一伙人穿着整齐的白色制服吹着口哨跟在阿萨克后面。他领着一批人进入多伦饭店对面的麦德利百货大楼,自动门刚从两边分开,值班的保安就上前搭茬。阿萨克前阵子以便装光顾过这里,这栋大楼拥有影院、医院、餐厅、书店——差不多每一层他都逛了,可就是没见过这个保安,对方显然是个秘密警察。
“需要效劳吗?”年轻的保安看着带头的小白脸。
“市政局派来的。”阿萨克拿出证件并用食指比划着天花板,“给大楼抹点儿防晒霜。”
“我需要核实。”保安怔怔地说道。
“请便,上面印着号码。”阿萨克指指证件背面。
皮肤粗糙的保安瞥了他一眼,走进一间店铺,抓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请帮我查寻市政局的号码……请帮我接通,谢谢……你好,这里是麦德利百货……是,是的先生……我这就安排。”
狡猾的六指党在电话线上做了手脚。这条街上任何一部电话机拨入市政局,都会由六指党接通。不过年轻的警察并不担心他们会耍花招,因为他清楚天台上的人会监视这队人马。他指着前方冷冷地说:“升降机在天台,货运电梯前面右拐。”
“谢了。”阿萨克说话间也不忘观察外面的情况。人手陆续进入各自的岗位,一切看来都挺顺当,事情照这样发展对他们非常有利。不,那是多伦饭店,三位白衣“清洁工”正和一个男子解释什么,其中一位清洁工最终把手指伸向阿萨克。
“失陪。”他借机离开百货大楼的保安,左右环视着路况,像个模范公民那样确认远处的信号灯变绿时才穿过马路。
那位站在他们对立面的男人看上去比先前的保安还要年轻。此人有拥有一对漂亮的蓝色瞳孔,凹陷的眼骨使他的眼神看上去多了几分深邃,天生的金色头发和高挺的鼻子,让人清醒地意识到他是个血统纯正的欧洲人。
在普通人眼中,金发青年只是个新来的大堂经理。阿萨克也只是粗略地估计他可能是秘密警察。不过准确地说,这位年轻人就是R局长的手下新兵乔治·安德森,他被R派来驻守多伦饭店,刚上岗就遇见了这群“清洁工”。
“我来处理。”领头的小白脸把手下挡在身后,抛给经理一个友善的微笑,“有什么问题吗,谢林·普尔曼先生?”他看着对方胸前的金色牌号报出名字。
“这些是你的人?”经理接过对方递来的证件。
“如果有谁冒犯了普尔曼先生,”阿萨克点上一支烟,“我为他们的粗鲁向您道歉。”
经理根本不在意小白脸的客套话,他单刀直入地问:“你的人上这儿来干吗?”
“市政局派我们来做保洁工作。”六指党望着高挂蓝天的艳阳说道,“如果你有疑问可以打电话。”
“真糟糕,我没有核实别人身份的习惯。作为一名大堂经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遵从饭店的规矩,而这些规矩中有一条恰好是,”情报员谨慎地观察着对方表情中的每一个细节,“高空清洁每周只安排一次。很抱歉,让你们白跑了一趟。”
“饭店老板真该为你的称职感到骄傲。”阿萨克奉承了一句,“可惜您的态度会让我们为难,我将无法向市政局长做出满意的交代。普尔曼先生,恕我直言,市政局非常在意女王陛下的周六庆典,上头可不想在街道的整洁上丢了面子,如果您坚持把我们拒之门外的话,恐怕我得直接与多伦饭店的老板交谈了。”
乔治·安德森望着其他高楼上的白衣清洁工,猜想这事很可能与六指党的暗杀计划有关。不了解内情的情报员当然猜不到磁力涂料的事,安德森的正常思维告诉他,那些高楼只是幌子罢了,这帮人真正的目标就是多伦饭店,只要他坚守岗位就不会出任何纰漏。不过既然可疑对象主动出击,他也不愿放掉抓捕的好机会。
“别用官阶唬人。”他看着四位白衣男子,“我这就向老板汇报,谁都别走。”
“跑不了。”阿萨克嬉皮笑脸地说。
安德森先生拿起电话,眼睛却始终停在那几人身上,与他对话的那个家伙表情自然,可其余三位却显得格外自信。他瞅着正对大门的那个监视器,简单地思考片刻,最后拨了个号码,“接饭店保安部……我是乔治·安德森,帮我核实门口的四个白衣……良民?”电话那头的同行对安德森发着别以为只有他才有脑子的牢骚,看来效率不低的情报部在四人进入画面时就调查了底细。
“这不可能。”安德森的坚持又引来一阵嚷嚷。他挂上电话继续拨号,“市政局吗?……好的,我知道了。”乔治先前没看见电话局的维修车,可这不代表他就相信这通电话。女王后天光临这条街,所以市政部门尤为关心清洁问题,这看似非常合理,但乔治始终觉得其中有蹊跷。如果现在能联系到R局长,让他派人调查市政部门再好不过,可偏偏局长在召开秘密会议。打电话请朋友相助?CK行动是机密,不能透露一星半点的细节。安德森先生不甘心让可疑对象从手心里溜走,但他也没有任何理由抓捕这伙人,面对等他答复的那个小白脸,他只有选择弃攻转守的策略。
“先生。”“普尔曼”经理重新站在他们面前,“我已确认了你们的身份。同时,我的老板听说此事,立即表示他非常愿意接受市政局的旨意。”
“为您的包容喝彩,经理先生。”阿萨克带着三人刚要迈出步子却被经理拦下。
“普尔曼”经理张开双臂挡住他们,他面带笑容:“多伦饭店愿意为女王陛下的到来锦上添花。可是,”他看着那些不解的眼睛补充道,“我们将派自己的清洁队完成这项工作,请回吧,先生们。”
阿萨克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他的脸部肌肉虽没什么变化,但心里却出现一块巨石。眼前的“普尔曼”先生就是巨石的制造者,这块坚硬的强石压得他几乎忘了呼吸。现在,他不得不采用另一方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