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四日,首相召见警察厅长藤波彦三郎。
国家公安委员长上村悟介也在场。
野本首相是个小个子。日本的首相历代都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老人当首首本来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外表看上去总有一股惯于弄权谋术的感觉。只有那些在政界的恶斗中巧妙取胜的人才能登上首相的宝座。也不知为什么,这些人总是抹不掉身上丑恶的痕迹。
也许权力这东西本来就是非由丑恶的人来掌握不可的。
首相的心情很坏。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嗯?”
首相劈头盖脑就是这么一句。
“您是指……”
其实藤波不问也知道指的是什么,从昨夜到今晨,不,直到现在,电视、报纸正在为北海道警札幌中央署刑事官安高则行广施喉舌忙得不亦乐乎。
不,不仅是昨天、今天,安高则行自从追踪流浪犬格罗追到青森的时候起就成了新闻机构的注目人物。
“那个人是不是太狂妄了?”
首相皱起眉头。
“哎,哎……”
“什么哎呀啊的,你们究竟要杀多少人才算完?你们警察的工作该不会是杀人吧,要不最近的政策变了?”
“您责备得完全正确,不过我认为安高警视正还是依法办事的。”
从接受首相召见的时候起他就作好了据理力争的准备。
“你是说杀人也是依法办事?”
“安高君第一次开枪打死的两个人是绑架妇女的暴行犯,后来的三个人也是袭击警察夺取手枪的凶犯,第三次射杀的是一批炸毁架设在国道上的桥梁、正准备开始暴力械斗的不法之徒。我以为这并非该受指责的行为。”
舆论界对安高的果断赞不绝口,虽然其中也有诽谤安高是个神经不正常的刑事官的调子。可正因为警察部门目前都处于优柔寡断的状态,安高的举动就显得熠熠闪光了。还有人极口称赞说正因为有安高这样的警视正,警察才受到国民的信赖。
到底哪一种说法对,藤波也吃不准。诚然,安高的果断提高了警察部门的威信,可这个人也太独断独行、太引人注目了。
这样的人在目前的警察部门并不怎么受欢迎,也就是说警察部门不需要英雄,需要的是那些一切行动服从统制,在统制中不断创造实绩的人。
安高是个无视统制的人。
他擅自揽下了该由探警去执行的任务,这样的做法是不值得称道的。
但是,这和首相的责难却又是两码事。
“你是说用自卫队的自动枪一口气杀死好几个人也是依法办事?”
首相的声音低沉而险恶。
“这……”
藤波无言以对了。
安高从自卫队借了自动枪打死六个人的事岩手县警部长已经向他报告了,听到这个消息藤波吓得变了脸色。警察使用自卫队的武器,此事如果传出去将引起政治纠纷,因为这等于意昧着自卫队的出动。尽管是出于情况紧迫,但听了安高的话便把自动枪借他的县警本部长和自卫队仍然有责任,此举太欠考虑了。
藤波严令把自动枪一事神不知鬼不觉地隐下。
他下了彻底的死命令。自然,和陆上自卫队方面也互相通了气。自卫队也为此事觉得相当被动,当然也十分赞成彻底隐下这件事,他们甚至把从被击毙的暴力团员身上取出来的子弹也调了包。如此周密的行动又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呢?
“我为你们的糊涂感到吃惊。这事将成为重大政治事件,你们难道连这么点常识都没有?”
“……”
“公安委员长上村君也在为此事担心。”
“真是对不起。”
藤波连连赔不是。事情既然已经露了馅,再掩饰也没用,该引咎自责争取主动。
“这事责任在我。”
“你就是剖腹自杀,又能怎么样?”
首相一双满是深深的皱纹的眼睛盯着藤波。
“不过……”
“你一剖腹,事件越发败露,不是吗?”
“嗯。”
“我看这样吧,”首相忽然口气一转,“让安高君回道警去,以后不要再抛头露面,如果安高君不接受这样的处理,国家公安委员会将罢免安高的职务……”
“……”
首相一双小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藤波。
藤波感到一阵战栗。
藤波从那双混浊的眼睛里看到了某个人物的形象。
——远泽要一。
据已遭暗杀的警察厅刑事局藏田特别探员的调查报告,远泽要一和永山雄吉凶杀案有牵连。报告说远泽曾把杀害永山的凶手藏在竞选车里躲过了青森县警的搜捕。
目前暴力团正为杀死凶案唯一的目击者、“证人”格罗大肆活动。这个暴力团无疑是受命于远泽的八州帮。
安高乘直升飞机降落在猿石川,用自动枪打死了六个人,被杀者是八州帮伞下的东北帮成员。东北帮把安高使用的好像是自动枪一事告诉了八州帮,八州帮又把它告诉了远泽。于是远泽就以此为把柄想迫使安高中止追查。
要不,首相也是远泽的同谋?
不管是远泽也好,首相也好,一时都无法干涉凶案的侦破。他们只好用不安和沉重的眼光静观安高的活动。这时候,抓住安高短处的消息来了。
——是这么一出戏吗?
滕波避开了首相的视线。
“怎么样?”
“明白了。”
藤波低下脑袋。
这个脑袋还真不能不低。不管安高被罢免也好,不罢免也好,事件八成是要不了了之了。凡和执政党大人物有牵连的案子最终都是这个结局——抓几个小半拉子往监狱里一关了事。
安高的手自然也够不到置身在云端里的大人物身上。
说不定安高的罢免倒是可以幸免的。
“那就拜托你啦。”
首相露出了笑容。
这个笑容和一句“拜托”强烈地意味着要他停止对事件的深究。
一班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