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阁库内的文书典籍有一大半都霉烂缺页,那些相对完好的林仪君让人暂时收进箱子里,放在了签押房。
杜胜敲门进来,一脸笑嘻嘻。
“大人,脆月亮买回来了,是一人两块的量。”
林仪君搁下手中文书:“走,把人召去二堂。”
她才走出架阁库,正好顾牧也回了。
她便问:“顾主簿,午膳在外面用过了吗?”
“忙着赶路,尚未。”
“那正好,本官买了好些脆月亮,请大家吃饼,也算过节应个景。”
衙役都到了二堂,林仪君让荣进把饼分了分,又给每人一个酒杯,取一坛酒来,让谷宏给众人都倒了杯。
“这坛白月光是顾主簿酿的,本官算借他个情。”她端起酒杯,轻笑,“今日过节,本官晚上不会强留你们在衙门,除去正常守夜的,其余人戌时便回吧。”
众人皆高兴起来,纷纷举杯,说着感谢大人,又说感谢顾主簿的话。
林仪君又道:“本官初来乍到,的确不熟悉初宜风土人情,将来还需各位协助本官,我们共同为初宜百姓做事,重新撑起初宜的天……所以,今日大家放值时,每人再领五个鸡蛋。”
前半段说完时,众人刚要回应点什么,忽然又说送鸡蛋,众人便一愣,随即真心笑了起来。
杜胜自告奋勇:“大人,鸡蛋也让我去买吧!”
林仪君:“嗯,等会儿你找顾主簿领钱。”
顾牧默默取出账本开始记账。
等大家拿了饼喝了酒走了,林仪君又倒了杯白月光,满意道:“此酒果然如顾主簿你说的那般,清冽偏甜,味道十分不错。”
“大人喜欢就好。”
“顾主簿,本官借你的酒分与众人,你是否生气了?”
“……没有。”顾牧微怔,这才抬起头,“下官将酒送给大人,自然任由大人处置安排。”
“那就好,你此去严家何家,拜帖送的如何?”
“他们两家都收了拜帖,三日后南燕楼想来都会派人去的。”
“派人去?”林仪君捕捉到他话中精准信息,挑眉,“你也认为严何两家家主不会亲自出面?”
顾牧摇头:“不会,我在严家时,严老爷已明确跟我说了,他身患咳疾,无法出席,会请夫人代为赴宴。”
至于何家,他没有见到何家家主何尚清,只是被请进去,由管家接了拜帖,说三日后定会赴约,多谢林知县款待云云。
“好。”林仪君似乎并不意外,“那你现在跟我说说,这两家是何情况,家中有哪些人,本官多了解一些。”
“从……严家开始,你在严家待的时间长,想必对前雇主了解更多。”她纤长的手指随意把玩着装满酒水的杯子,有些漫不经心。
半晌,顾牧轻声叹道:“大人不必试探下官了,下官的确今早来县衙前见了严家人,这才得知大人昨夜递名帖一事,并未想过要隐瞒什么。”
林仪君但笑不语,只是等他说。
他道:“下官之前在严家做账房,与严家大公子严随安有些接触,他欣赏下官的学识,请下官做了二公子严遥安的先生……”
他向林仪君介绍起严家的情况。
林仪君听得认真,同时也有些惊讶。
“……你是说,这位严大公子双腿残疾?”
“是,严随安幼时入山不慎跌落山崖,从此便再不能站,其实他的学问极佳,若非有此意外,如今定也有功名在身。”
“可惜,意外意外……”林仪君轻声,“总是意料之外的。”
“嗯……”顾牧应,“严家如今希望都在严二公子身上,严随安对弟弟的学问也是十分上心,我向严家请辞时,严随安希望我继续教习严遥安课业,今早我出门,严随安差人找我仍是为了此事,只是当时我忙着赶路,不想耽搁,那人才顺口提了名帖一事,问我是否知道大人的用意。”
“那你怎么说呢?”
顾牧笑道:“下官本就不知此事,自然实话实说。”
“原来如此。”林仪君不置可否,又倒了杯酒,“再说说何家吧。”
顾牧轻声提醒:“大人,白月光虽是果酒,却有后劲,莫要贪杯。”
林仪君笑:“本官酒量出奇的好,不必担心,顾主簿要再来一杯吗?”
顾牧摇头:“下官的酒量实在不值一提,下午还有那么多公务,还是不饮了。”
“那本官便独享了。”
顾牧笑了笑,便继续说起何家。
何家家主何自清,年三十七,夫人早逝,既未续弦也无妾室,只有一对双生女,芳龄十七,早早接触家中产业,帮忙打理城内商铺,并非一般闺阁小姐。
尤其是长女何闻祈,雷厉风行,明艳爽快,更有“初宜芙蕖”之称。
何典吏何尚伟是何自清的堂叔,住在何家,有两房小妾,同样育有两女,大女儿几年前嫁去兴南县,二女儿也已成亲,丈夫正是衙役刘保。
不过刘保与妻子的宅子就买在何家隔壁,他又跟在何尚伟后头做事,倒更像是赘婿。
林仪君好奇:“何家有二女,严家有二子,他们两家难道没有想过结亲?”
顾牧道:“早有定下亲事,还是娃娃亲,只等何家小姐及笄之后过门。”
林仪君更好奇了:“两位小姐都十七了,已及笄两年,如何还待字闺中?”
顾牧摇头:“因为强扭的瓜不甜,双方各有选择,即便如今全县人都认为严何两家门当户对,只要何家小姐不愿嫁,也是无用。”
林仪君笑道:“看来何家两位姑娘皆是有个性有主见的。”
顾牧抬眸:“大人熟悉了便会知晓,初宜民风开放,婚丧嫁娶相对自由,甚少受礼法约束,但也正因如此,因姻亲结仇的不在少数……如今县衙已重新开门,也已张榜公告,大人将来恐怕要处理不少。”
林仪君放下酒杯,正厅内飘满了馥郁酒香。
她道:“本官正怕没案子呢,虽已张榜,但不知何时会有第一位报案者。”
初宜太久没有父母官,百姓们早已对律法失去了信心。
无人主持公道,便会向暴力寻求正义,冲突流血时常发生,时间一长,民风想不剽悍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