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高毅打完电话,吕鸿悲伤地回到冰冷的地下室。此时,吕鸿忽然发现位于地下一层的解剖室和当年她工作过的李家坡墓地竟有几分相像,都一样的静如井底,寒如窖窟。
这些年,从一个乳臭未干的实习生到法医界中的佼佼者,她经历了无数外人无法想象的案件,有过荣耀,也有过耻辱。而这李家坡侏儒案,却是她印象最深的隐痛和暗疮。
她呆望着楚尚岩的无头尸身,试图从中找出和侏儒案有关的线索来。当时的一幕幕场景,如同一张张旧照片,从尸身上方的半空中纷纷落下。她不但想起了马宇弈,还想起了另一个参与此案侦破的女人——陆冰月。另外,她想起了一句话:剖尸者成尸。
墓地总和黑夜分不开,这两者,说不清到底谁是谁的宿命。在即将成为公共墓地的荒山坡上,透出了一抹似有似无的光亮。这微弱的光,就是从地下秘密墓室漏出的。
墓室中,吕鸿就地展开工作。临时搭建的工作台边上,放着一个支架,一盏明亮的应急灯悬挂在支架上。灯光本是无比明亮,但是,在逃出洞穴的路途中,光线被隐藏在这里的秘密层层剥削,抵达洞口时,就如从外面能看到的那般微弱了。
地下密室通风很差,已经打开的几个石盒里不断散发出浓郁的腐臭。吕鸿不断地跑到外面吐了好几次,每次吐完,用矿泉水漱漱嘴又钻进来接着干。三番五次之后,为了避免被外面执勤的警员耻笑,到了再想吐时,她就尽量去想一些美好的图景,比如碧海蓝天之类的,把呕吐的欲望一次次强压下去。
吕鸿的身躯被无数厚沉的石头盒子包围着,看上去十分单薄。她为这些人的身世感到好奇,为他们的死亡感到好奇。还有外面保险箱里的那具女尸,她为什么会被锁在保险箱里,为什么会被单独埋在外面?她和这里面的死去的人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马宇弈在天黑前就离开了。走时他像一匹不断反刍的牛一样,嘴里嚼着一根坟地里随便拔起的野草,说进城去查查有没有什么侏儒小提琴手失踪,并保证很快回来,叫吕鸿不要害怕。吕鸿不理他,转身进了密室。
吕鸿现在已经是打开第四个石头盒子了。这些盒子表面都没有刻上花纹或者文字,只是天然的白色石头。这四个人之间唯一有联系的线索是他们的衣着,很统一的,不分男女,都是黑色绸缎衣裤,式样古怪,像没有腰带的明代戏袍。他们为何会死?这个密室是如何形成的?凶手是谁?凶手是怎样找到这个地方的?难道是凶手自己修建的?密室大概有六十多个平方米,周围又都用石头砌起了墙面,手艺娴熟,石头和石头之间严丝合缝,一个人不可能完成这样大的工程。若是多人一起干,也不会不弄出动静,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四周特别安静,连一贯用来醒神的蛙鸣狗吠都没有,只听得见一种催眠式的昆虫叫声——蟋蟀叫。这是吕鸿第一次独立操作,被古怪离奇的侏儒尸体包围着,又在坟山后的密室中,胆子再大也免不了会开始胡思乱想,以前在大学里看的鬼片场景在脑海中纷至沓来。再说,自然界还存在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你不得不敬畏。
现在打开的是第五个石盒了。吕鸿轻轻抱出尸体,是一具女尸。令吕鸿更为惊讶的是,这具女尸的穿着与其他人全然不同。保险柜里的女尸身上穿的现代款式的衣服;其他尸体身上穿着同一式样的黑色古怪服装;而这一具,却穿着清代旗袍。
吕鸿轻轻剥下旗袍,看到女尸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银项圈。银项圈上有一把银锁,锁上写着:进入墓穴者死。
吕鸿轻轻从女尸身上取下项圈。紧接着,她在风中听到了一阵低低的哭号,女鬼哭泣似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在她背后停住,低低哽咽抽泣。
吕鸿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转过身一个巴掌,把那“冤鬼”打得原地转了一圈。
“我就知道是你。”吕鸿说。
马宇弈摸着脸上山梁般的指印,十分负气地说:“你真开不起玩笑。”
与此同时,马宇弈身后的黑暗中传来一个女子的笑声,挺尖,让人真真地感到毛骨悚然。
“好笑,真好笑!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被打。”随着笑声和说话声,黑暗中走出一个短发女孩,身穿干练的登山服,斜挎一个比她还大的挎包,笑得不行,只好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一会儿指指马宇弈,一会儿指指吕鸿,“你们俩,可谓荒山古墓派。”
马宇弈尴尬地笑了两声,给吕鸿介绍说:“这是陆冰月,考古专家。”然后摸摸脸,对陆冰月说:“这是吕鸿,法医兼墓地搏击高手。”
“考古专家?”吕鸿很奇怪。
陆冰月点了点头,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对吕鸿说:“我听说过你。”
“哦?”
“幼儿园的……”陆冰月还没说完,看吕鸿脸色不对,就住了嘴,换了一个口气说,“这么寂静,让人害怕得发毛,开个玩笑嘛。”
吕鸿从嘴边挤出一个笑容,算是缓和,但是这个陆冰月,并没有给她留下好印象。她觉得这名考古专家太年轻,太浮躁,太……还有这位马警官,也是一丘之貉。想到自己参与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和这两个“活宝”合作,吕鸿觉得前景渺茫。
吕鸿轻声叹口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心里自认倒霉,仍把精力放回到解剖上,希望有所突破。谁知道,马宇弈不知好歹地凑了上来,问她进展如何。吕鸿把手里的工具一放,口气冷淡地说:“从解剖情况来看,包括保险柜里的女尸,他们都是中毒而死的。而且他们衣着十分古怪,很像是一个团体。”
“毒死的?”
“对。不单是剧毒,而且还是用很老旧的方式。”吕鸿指了指面前一个头颅的牙齿。
“把毒物藏在牙齿中,咬碎身亡。这是谋杀还是自杀?”马宇弈的眼睛睁大了。
“取决于他们是自愿咬碎的,还是在被胁迫的情况下咬碎的。你说会不会是邪教的集体自杀?日本就有这样的情况。而且,死者都是侏儒,很明显就是一个侏儒组织。他们藏有剧毒的牙齿都很特殊。毒物是藏在一颗特别打造的金牙中。”吕鸿说着,忽然不见了那位考古专家。她抬头四望,看见密室天棚上趴着一个黑黢黢的怪物,定睛一看,原来不知何时,陆冰月已经爬到了顶棚,像猴子一样倒吊在正中间,又看,又摸,又拍照。
“她习惯徒手攀援。”马宇弈抬头看看,表情很是欣赏,迅疾低下头,直视吕鸿的眼睛,说,“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还没说。”
“什么?”
“死亡时间,这些人的死亡时间。”
“你今早那么聪明,连那个女人喜欢吃寿司都能判断出来,那么你倒是说说看,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死去的呢?”
马宇弈挠挠头笑笑,心想这个女法医毕竟是新手,还没习惯警察之间这种开玩笑的方式,这也不能怪她,因为她还没有达成警察间特有的默契和信任。不过,如果她将来也是这么多心,那么她的心理生活将会比其他法医都黑暗压抑。
“你说啊?”吕鸿看马宇弈走神了,只好又提醒一句。
“啊,我说,我全都交代。老实交代,坦白从宽。”马宇弈这么说的时候,他们头顶上方又传来陆冰月尖细的笑声,弄得吕鸿很不自在。马宇弈却对陆冰月的笑声很适应,围着工作台上正在被解剖的尸体看了看,说:“这些尸体,包括保险柜里的女尸,他们的腐烂情况基本上很相似,难道他们是同时死亡的?”
吕鸿点点头:“真正的集体死亡。具体时间是一个半月前。你呢?你了解到了什么情况?”
马宇弈说:“这片山坡属于附近一个叫李家村的村民。山坡上石头多,不适合耕种,所以坡地一直荒芜着,偶尔放放羊。当这边公墓一提出收购,李家村的村民就同意了。我问过他们,他们从未听说这里有这样一间密室,也从没见过有矮小的人在四周出现过。”
“所以,这个密室以及这些侏儒都是从天而降?”吕鸿问。
正说着,一个黑影应声而降,悬浮在吕鸿工作台上的尸体的上方,还一晃一晃。摇晃的身影时而挡住灯光,把墓室里弄得诡异的忽明忽暗。
又是陆冰月,腰上系着保险绳,像个大蜘蛛吊在马宇弈和吕鸿面前。吕鸿不经意地看见她的脖子上有一条细细的疤痕,像一条小蚯蚓,从耳后斜斜地拉伸到脖子正中。吕鸿心里一颤,这个女孩曾经经历过什么?
吊在半空的陆冰月,很敏感地注意到吕鸿发现了她脖子上的疤,在半空翻个跟斗,十分轻巧地站在了地上,嗖的一下,从顶棚收回了腰上的保险绳。吕鸿看了她故意显摆的连贯动作,几乎绝望,我这是进了马戏团了。
陆冰月一边收拾相机一边说:“这个密室是在一百多年前修建的。”
“也算是个古墓罗!”马宇弈瞪大了眼睛,放射出的光芒足以让旁边的灯光自行惭愧。
陆冰月点点头:“这间墓室面北朝南,像是有身份的人死后享用的。还有这些石头,你们看上面的黑色天然花纹,如中国水墨画中的行云流水,是典型的云南大理一带出产的大理石。”
“这会不会是某个落魄清朝皇帝的墓室?如果是,那不但你在考古界的名声能打响了,我们也能顺便挖点财宝,悄悄发点小财,改行当古董店老板,不再当警察。”马宇弈激动极了,一边说着,一边真像只猴子般抓耳挠腮,上蹿下跳。吕鸿忍不住投来鄙夷的眼光。
陆冰月很理智,没有配合马宇弈的无端激动,冷冷地说:“这个墓室太小,不像是王者的墓穴,再者,墓室距地面太近,千年来,肯定已经被不少盗墓者光顾过。即使没有盗墓者,你看看,这四下除了装尸体的石盒,什么都没有,要有好东西,也早被埋葬这些侏儒的人拿走了。”
“啊。”马宇弈的样子很失望。不管他是不是故意做出这副模样的,在吕鸿看来,像真的一样。马宇弈摇摇头说:“看来只有找到凶手才能知道这个墓里原来是否藏有宝物了。”
“不过,这些石头也挺有价值。还有这墓穴的设计,也值得研究。”陆冰月说。
马宇弈的脸上又放出光芒,像个随时可以调节亮度的电灯泡似的。
“还有呢,说不定这下面还有墓层。我们可以慢慢深挖。”陆冰月又甩出些电荷,马宇弈及时接住,脸上再次大放光彩,高兴地蹦跳着出去了。
“这个人真恶心。”吕鸿小声说。她情愿去看台面上腐烂的尸体,也不愿去看马宇弈的背影。
陆冰月看出吕鸿脸上的厌恶,笑笑说:“你还不了解他。”
“是吗?难道他不是这样一个人吗?”吕鸿质问。
“不,他有时候比现在还更恶心。”
接下来几天,吕鸿一直专注于解剖尸体,没有太多心思计较马宇弈的人品。不过,马宇弈有一点倒是让她很佩服,这个人好像不需要睡觉似的,白天一大早在墓地外躲着随地大小便之后,就外出调查,晚上回来后围着她上蹿下跳,询问有没有新进展。
陆冰月也是个神人,意思就是神出鬼没的,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吕鸿若要问她有何发现,她就立刻做个倒立,拿个大顶,说:“在最后的结果尚未确定前,暂时无可奉告”。
后来,吕鸿接着发现,不止陆冰月喜欢倒立,马宇弈也喜欢。她经常不经意地看见两个人靠着古墓石壁倒立,一边拿大顶一边闲聊。吕鸿只听说过有些女明星为了对抗地球引力,经常在家里倒立防止皮肤下垂,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她有一次忍不住问,马宇弈很认真地回答:“将血液集中于大脑,便于思考。不信,你也加入我们。”吕鸿一听,一身鸡皮疙瘩,还听到了陆冰月在一旁尖笑。还好,后来她习惯了,再看见这两个人东一根,西一根,烂篱笆桩似地倒立在墓室里,也就不以为然了。
倒是在第三天,吕鸿又有了新的发现。
当她打开第十一个石盒的时候,是具男尸,发现那人穿的不是黑色衣裤,而是一套做工和质地都很讲究的西装。她仔细检查,发现西装内没有标签,像是个裁缝手工缝制的。马宇弈得知,又高兴一番,让吕鸿赶快把西装从尸体身上剥下来,装进证物袋后,立马又消失了。
直到晚上,他才又疲惫地出现,脸很脏,布满那种长时间没好好洗洗的污垢,污垢下是兴奋的潮红。他告诉吕鸿,有线索了。
“什么线索?”
“裁缝。”马宇弈很得意。
这天,马宇弈捧着这套带着尸臭的西装跑遍了全市各大裁缝店,寻找它的制作者。这套西装很小,加上做工精细,所以不难辨认。不过,要在这么大的一座城市里找一个裁缝,无异于大海捞针。最后,在他觉得山穷水尽之时,一个老裁缝认出了锁边的针脚。他说这种针脚是手工缝制的,不是机器锁边。这样的针脚,现在全市只有一个人会做:刘大光。
“啊!太好啦!订做全套手工西装的人肯定不多。这个刘大光一定知道是谁。那么,你找到刘大光了吗?”吕鸿也跟着兴奋起来。
马宇弈点点头,却不说话。
吕鸿急了:“后来呢?”
马宇弈不答话。吕鸿刚要问,听到黑暗中又出现一个女音:“他不回答,就说明那人死了呗。”神人陆冰月随着声音再次出现。
“死了?”吕鸿问。
“我们赶到刘大光的裁缝店时,发现店门是紧闭的。旁边开糖果店的邻居说,已经有两天没看见他开门了。我顿感不妙,撬锁进入后,发现刘大光躺在地上,已经死了一天一夜。局里的法医正在对他的尸体进行检验。刘大光的账簿也被人带走了。”
“奇怪了,这就是说,在我们发现这个墓地之后,就有人获得了消息,开始杀人灭口了。”
“发现墓地的事情,下面整个村子都知道,所以保不住消息。”陆冰月说,脸上又有要拿大顶思索的表情。
“不过,在刘大光死亡的地方,我发现了另一条线索。”马宇弈的脸上又露出得意。
“什么线索?”连陆冰月都被吊起了胃口。
马宇弈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相片,放到桌上。相片上有一个红色的图形,是一个三角形,中间有个小点。马宇弈说:“这是刘大光死前画的。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画下了这个标志。”
“这难道是某个组织的标志?”吕鸿问。
马宇弈微微点头:“只能暂时这么解释了。不过,这个符号还没被画完,刘大光就死了。”
“完整的符号会是什么样子?”吕鸿问。
马宇弈摇摇头:“我们只是从他的笔画做出的判断。这个三角形是完整的,但是中间这一点,好像是个图形的开始,只是他没有力气将其完成。”
陆冰月两眼一亮,从她硕大的背包里刨出一叠照片,摊开在桌上。吕鸿一看,大吃一惊。这些照片是陆冰月大前天晚上倒挂在墓室顶棚上拍摄的。从上方看这些石盒,可以看出被摆成一个三角形。但是,中间的石盒过于垒叠杂乱,看不出形状来。
“还是看不出来。”马宇弈有些失望。
“不过,这说明,这些尸首,确实和一个组织有关。”吕鸿喃喃自语。
“你有几天没回家了?”马宇弈忽然问吕鸿。
“自从前天进来,三天了。怎么了?”吕鸿奇怪地问。
“难怪,你身上有股常年不洗澡的臭味。我想你应该回家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再来接着干。”马宇弈说。
吕鸿一听马宇弈说她臭,心里那个气啊,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墓地很浅,可以收到信号。是老法医宋远志老师打来的,他告诉吕鸿,刘大光是被人注射了药剂造成的死亡。宋老师还要求吕鸿今晚给自己放个假,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来接着干。吕鸿本想解释几句,再留下来接着干,但她看见自己也是一身臭的马宇弈在旁边一个劲儿捏鼻子,夸张地扇风,只好同意了。
三人离开墓穴,刚刚下山走到公路上,马宇弈就接到了看守墓穴的警察打来的电话。警察在电话那头战战兢兢地说:“马哥,快来,这里,这墓穴里,有鬼。”
鬼和墓穴,就像是花儿与蜜蜂,总是相互依靠相互吸引的。没有墓穴不闹鬼的,也没有鬼不喜欢墓穴的。
以上是陆冰月的理论。她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抢在马宇弈和吕鸿之前冲进了墓道,然后发出一声属于她专利的尖叫,不知道是出于恐惧还是兴奋。
他们刚才在离开之后顺手关了应急灯。外面的警察正打算找棵树小解,就看见墓地穴道门口好像有个黑影在晃动。他顾不上小便,急忙冲进来,还没定神,就被一片绿光罩住。现在,他们三人也被笼罩在这绿光里。
三人定神之后,发现光芒是从大理石上发出的,莹莹的。陆冰月见状,很老练地说了句“不怕,我有办法”,就飞身爬上墓地墙壁。马宇弈在下面鼓劲儿,让她爬快点儿,看守的警察站在地道口不敢过来,吕鸿被撂在一边一派迷惑。
陆冰月在顶棚上潇洒了两圈后,拍了不少照片,跳到地面上,然后打开应急灯,拿出纸笔,一边画一边说:“这些光倒是帮了大忙。我已经拍下照片。洗出来给你们看。从上面,我可以看到这样一个图形,一个用绿光画成的图形。”陆冰月在纸上画了一个三角形,然后在三角形的中间画了一个圆圈,在圆圈的中心画了一个点。
马宇弈说:“这是刘大光尚未画完的图案。”他说着,把鼻子凑到石盒上发光的地方,使劲闻了闻,然后用手指一抹,他的手尖上立刻也发出绿光:“这是才喷上去的夜光漆。还没有干呢!”
“有人专门进来喷了这个图案?”吕鸿问,“为什么?”
“威胁。”马宇弈肯定地说。
“啊!”陆冰月故意做出害怕状,“我好怕怕。这人威胁我们,难道说我们三个中有一个会被杀死,或者全都被杀死。”
马宇弈拍拍陆冰月的肩,模仿广东普通话说:“肯定不会是我的啦,只会是你们俩啦。你看,你是考古的啦,一定会发现警察不会发现的线索或秘密啦;你是法医的啦,现在为止,你掌握的资料最多啦。要杀,当然先杀你们的啦。”
陆冰月谦虚地用同样口音回敬道:“你太客气的啦,你是调查这个案件的警察,应该先杀你的‘啊’,错了,应该是先杀你的‘啦’。”两人说着,搂肩搭背地走出了墓道,把吕鸿和另外的警察木讷地留在了原地。
尽管吕鸿觉得马宇弈破案态度散漫,心里还是有些微微发憷。万一真是威胁怎么办?这个画符号的人下一步会干什么?
为了尽快解开这个谜团,局里破例调给马宇弈一辆很破的小车。马宇弈一边开一边得意,仿佛他开的是辆宝马。他先送吕鸿回局里的宿舍,然后再送陆冰月回家。临别时,还特意嘱咐吕鸿睡觉时关好门窗,小心被害。
一连干了三天,吕鸿此刻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想了。她一进宿舍,就躺在床上睡着了。半夜时分,她被一个声音惊醒。她睡得很轻,睁眼就看见一个黑影正开门往外逃。吕鸿爬起来就要追,赫然看见门背后早被人画了会发出绿色荧光的三角形符号,和墓穴里的一模一样。旁边还有一行字:剖尸人成尸。
暂时顾不上那么多了,吕鸿拉开门,向楼下跑去。就在她跑出楼道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她眼前一片耀眼光芒。
大脑两秒钟的空白之后,吕鸿才发现自己趴在地上,什么也听不见。她回头,看见自己的宿舍被炸得浓烟滚滚。
医院急救室里,呆怔的吕鸿耳朵里如同几百架飞机同时起飞一样嗡嗡作响。马宇弈赶来了,一脸焦急地摇着她的肩膀连着说了好多话。可是除了能看清他急速变换的嘴形,吕鸿什么也听不到。马宇弈急了,抓过一张纸,在上面大力地写了好多行,好几次都把纸面划破了,然后递给她。
吕鸿接过纸条看见上面写道:你很幸运。住在你隔壁的两名警官受了重伤。你必须装死,你死就是活。你发现了什么?凶手为什么要杀你?
吕鸿说“我不同意”,因为自己听不见,所以声音很大。马宇弈又写来一行字:小声说,我不聋。
吕鸿降低声音说:“我也不知道。”
会是谁?马宇弈写道。吕鸿摇了摇头。
你必须想想凶手杀你的理由。马宇弈又写道。
“啊,凶手还在门上留了三角符号和一句话:剖尸者成尸。”吕鸿说。
猖狂。马宇弈写下这两个字,笔力厚猛,纸面再次被划破几道,足以见他的愤怒。
“如果要我装死,得装到什么时候?”吕鸿问。
马宇弈写道:真相大白之日。
“万一这个案子破不了呢?我是不是就此永垂不朽了?”吕鸿顾不上了。
马宇弈用笔挠挠脑袋,很无奈地写道:怎么会?
“你呢?还有陆冰月呢?你们不是也很危险吗?给我一支枪,我能保护自己。”吕鸿几乎是在恳求。
“陆冰月!”马宇弈一拍脑袋,怎么把她忘了。她的生命恐怕也是正悬于一线。
马宇弈把吕鸿按在病床上,嘴形好像是说让她好好休息,然后转身出门,交代好值班的警察一定保护仔细了,说完旋风般冲向了电梯。
陆冰月的公寓窗户漆黑一片。一个黑影站在楼道大门口,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在门锁上舞弄几下,门就开了。黑影一闪身钻了进去。黑影走路的脚步一定比漂浮在水面的鹅毛还轻,因为楼道一路的声控灯,一直都没有亮。
在五楼一扇门前,黑影站住了,掏出一样东西,打开了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窗帘还开着,路灯朦胧的灯光把房间微微照亮。待黑影正要进行下一步动作时,另一个黑影从后面扑过来,两个影子在地上滚打起来。忽然间,两个影子同时闻到了对方不洗澡的气味,停住了。其中一个掏出打火机,打亮,微弱的火苗照出了两张脸:马宇弈和吕鸿。
“你怎么来了?”马宇弈是突然出现并偷袭的那条黑影。
“我担心陆冰月。你怎么进来的?”吕鸿问。
“钥匙。”
“你有陆冰月家的钥匙?”吕鸿惊讶!这两人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我有好多单身女孩公寓的钥匙。你怎么进来的?”马宇弈忽视吕鸿的惊讶,倒是很惊讶吕鸿又是怎么进来的。
“我有这个。”吕鸿展示了一个细小的发卡。
“咦,你能听见了?”马宇弈又惊讶一次。
“好多了,还是有回声,好像有无数个你在同时说话。”
“啊!你不要随便克隆我,很不人道的。”
马宇弈从地上站起来,按下电灯开关,陆冰月的公寓里无比杂乱,书,衣物,碟片,化妆品,陶器瓷器木器碎片,像有股龙卷风刚刚恶意经过似的。
“这么整齐!”马宇弈环顾四周不无惊讶地说。
“这叫整齐?!”这次轮到吕鸿惊讶。
“是啊,平常都没地方落脚呢。今天还好,还有地方坐。”马宇弈看到堆满物件的沙发上有一小块空,正要把屁股压上去,忽地又抬起来,“不对!陆冰月的沙发从未有过空隙。她一定是出事了。”
两人把陆冰月的公寓仔仔细细搜了几遍,都没有发现任何值得留意的线索。马宇弈着急得不行,不停地给陆冰月打电话,可是对方只不断传来关机的信息。
陆冰月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忽然,马宇弈收到一封语音短信:我被跟踪,已成功避开,勿找我,勿急。
留言是陆冰月的声音。
吕鸿要问细节,问究竟该不该去找陆冰月,马宇弈立刻恢复大大咧咧的常态说:“她都说不用找了,咱俩不必自作多情。”
钟点酒店接待过各种各样的男女,却还没有见过如此邋遢臭气冲天的一对。女的好像还有点耳背,听不利索。
这自然就是马宇弈和吕鸿了。吕鸿和陆冰月都出了事,马宇弈的家也不能够回去了。马宇弈不怀好意地说现在去局里找地方睡太影响同事休息,加之再过三个小时天就亮了,就建议今晚先开钟点房,暂时补个觉。吕鸿还是实习生,对局里的情况不太了解,加上几天的劳累和今晚的惊吓,只想睡个觉,就同意了。
在离开陆冰月家之前,马宇弈自作主张地拿了一套陆冰月的衣服,让吕鸿把医院病号服换下来,别穿得像个神经病似地四处跑,影响市容。然后,他居然从陆冰月的衣柜里拿出一套男士衣裤,说是自己的。他看见吕鸿表情惊讶,就做个坏笑说:“我在很多单身女孩家里存放着换洗衣裤。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在你那里放一套。”
吕鸿先洗澡,然后才轮到马宇弈。
在马宇弈跳进卫生间洗澡的时候,放在浴室门口的裤包里掉出一个证物袋,里面有个工资条,地址是一家料理店。吕鸿当即明白马宇弈当时怎么会知道保险箱里的女侏儒喜欢进出日本料理店了。
这小子,很会装蒜。
等马宇弈洗完后把自己尽情甩上大床空着的一边时,才发现没有枕头,随即听到吕鸿说:“枕头在地板上。”
“什么?这么大的床,你让我睡地板?”马宇弈很不满。
“或者睡浴缸。”吕鸿冷冷地说。
马宇弈嘟嘟囔囔地爬下床,先在地上弄出各种声响,最后确认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后才消停下来,很满足很阿Q地说:“以后传出去,我也毕竟和你独处了一夜。这点面子是挣到了。”他还想说,却听到了吕鸿均匀的呼吸声。
其实吕鸿并没有睡着,她只是忍受不了马宇弈。她在想,这些死去的侏儒到底是些什么人?这个墓穴到底拉动了哪根导火索?陆冰月被谁跟踪?她此时在哪里?这个案件,幕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然而,她实在是太累了,还没怎么想清楚,就陷入了梦境。梦里,无数的侏儒尸体向她围拢过来……
清晨,吕鸿才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张脸,近距离地从上往下俯视着自己。她哗地坐起来。马宇弈后退一步,说:“我正想叫你起床呢。”
“快给局里打电话,汇报情况。”吕鸿说。
“早打了,还等你。”
“我怎么没听见?”
“你睡得像头美女猪一样,打雷也听不见。告诉你,有两条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第一条,待会儿我请你吃早餐。”
“哼。第二条?”
“你用不着装死了。因为对这一条,上面没通过。不过,他们也不让你继续去墓穴工作了,派了别的法医。接下来,就有一条坏消息。”马宇弈说。
“说。”吕鸿听说不能上墓地了,很不高兴。
马宇弈凑上来:“喜欢当侦探吗?局里决定,让我保护你,又鉴于这起案件的特殊性,可我又要破案,只好让你跟着我查查这个案子了。”
吕鸿一听,笑了。
他们来到一家日本料理店,吕鸿心领神会。
马宇弈并没从正门进,而是绕道到后面厨房,站在小巷里。两分钟后,一个招待模样的男人从厨房出来。马宇弈把两百块钱递给他。那人鄙夷地数了数,嫌少。马宇弈安慰说:“要不要我把裤兜翻给你看?”
男人的表情更加鄙夷,小声说:“她叫刘倩鹤。在我们料理店拉琴。”
“家庭地址呢?亲戚朋友呢?”马宇弈看这个男人要走,就侧身挡住他的退路。
男人很为难地摇摇头:“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真的。”
马宇弈“嘿嘿”一笑,一把拉起男人的衣袖,手臂血管上赫然有一个小眼:“别说我没看见。”
“我在戒了,很努力的。”
“就凭这个,就可以关你几天。说说看,刘倩鹤还有什么?”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刘倩鹤是个很神秘的女人,从来不说起自己。”男人的脸急红了。
马宇弈看他确实没有隐瞒,就放开了他,补一句:“我会盯着你。”然后告诉他一个电话:“这是戒毒中心李主任的电话。你找他,他会帮你。”
男人点点头。
马宇弈立刻打电话请局里查一查一个叫“刘倩鹤”的女人,很快就有了回音。全国叫“刘倩鹤”的女人很多,但是一检查身高,范围就出来了,居然没有符合条件的。难道,这个“刘倩鹤”也是个假名字?
“刘倩鹤啊,刘倩鹤,你这个保险箱里的神秘女人。”马宇弈无奈地说,表情很像失恋。
“保险箱?”一句话提醒了吕鸿,“那个保险箱看起来很高档。说不定卖保险箱的公司会有记录?”
根据保险箱上的序列号,吕鸿和马宇弈果然找到了那家公司。在前往那里的路上,马宇弈给吕鸿买了个饼,就算是实现请她吃早餐的承诺,自己却空着肚子。吕鸿问他是不是没钱了,马宇弈笑了笑。吕鸿把一半烧饼掰给他,心里生出“相依为命”这个词来。
保险箱公司职员在电脑上查了半天,找到了地址:翠湖。
“就这个?”马宇弈的脸都要贴到电脑屏幕上了。
职员点头:“没有任何客户会留下自己的详细地址的。”
“线索又断了。”吕鸿叹了口气。
“不过,”职员又说,“你们可以去问问我们送货的员工,说不定他们会有点印象。”
几分钟后,马宇弈联系上了那名员工,员工说客户当时是让他把货送到翠湖侧门。他和同事照做了。刚好是中午,他和同事就在翠湖附近吃午餐,恰好看见来接货的客户把保险箱抬进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马宇弈问。
“磨山会馆。”
两个穷光蛋,开着局里快没油的破车,来到了磨山会馆。
磨山会馆和磨山咖啡无缘。吕鸿听说过这个地方,好像是个供人参观的景点。因为名字枯燥,她从来没去过。
会馆坐落在翠湖边的柳堤上,藏于各种嫩绿青绿和深绿的掩映之中。会馆外部是黑木青瓦,大门高于地面一米,大理石阶铺就而上。门口左右各卧一只雌雄石狮,门内侧面有个打盹的老头,身旁的木牌上写着售票处。一番景象显出这里很少有人参观。
马宇弈示意吕鸿小声,两人没钱,只能躲票。还好,上天终于眷顾他们一次,两人从打瞌睡的老头面前顺利过关。
会馆内部看起来是个几进几出的“回”字形大套院,楼层循环相通,当地人叫做“跑马转角楼”。第一进大院像是展厅,有一些放大的石碑拓片照片和几块不知从哪里挖来的破烂砖瓦。
看个大概,吕鸿明白了,这所会馆的创始者是清末年间一个叫詹序方的贩卖盐和茶的云南富商。他对历史非常感兴趣,潜心研究。一次,他吃完一个点心,发现用来包裹点心的纸上有些墨迹,也是无聊与好奇,就将其摊平了看,居然发现了一段关于“八百媳妇国”的记载。詹序方跷着长长的小拇指指甲盖,指着纸上油腻的文字反复看,嘴里不停地说:“妙哉!妙哉!”
这张纸好像是从某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詹序方甩着长辫子跑回点心铺,向老板追要其他纸页。老板说都包了点心卖走了。詹序方心痛万分,彻夜无眠。聪慧的二姨太随即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让他第二天贴出告示,高价收购那些点心纸,居然得回了大半,整理出一段“八百媳妇国”的历史,并用毕生的时间收集关于这段历史的各种物件,建立了这个磨山会馆。磨山是詹序方的号,他自称磨山道士。
然而,那本被用来包点心的书出自何人之手,詹序方至死不得而知。
这八百媳妇国,历史上也确有此事。这是中国史书中对建立于泰国北部清迈地区国家的称谓。因为这个国家的国王有800个妻子,每人各自统领一寨,所以就被称作“八百媳妇国”。
在另一份资料上,吕鸿看到,磨山会馆曾经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被迫关闭。很多资料几经辗转,流传到了泰国。20世纪80年代中期,一个名叫林耀永的泰国华裔富商,携带着这些资料,再次返回中国,出资重建了这家会馆。
据说,林耀永是花了重金才从一个落魄的流浪人手上买到的这些资料。熟读资料之后,林耀永还聘请了泰国的历史专家进行考证,发现,在泰国历史中,八百媳妇国被称作兰那国。在詹序方的资料里,这兰那国的辖境是今天的萨尔温江以东、湄公河以西地区,治所就在今天泰国的北部城市清迈。
难道,李家坡的侏儒古墓和詹序方的磨山会馆以及这八百媳妇国有什么联系?
玻璃柜里陈列着一些资料照片,年代可以从清末一直到泰国华裔林耀永再次建馆。有一张詹序方的全家福。这张照片是在磨山会馆开馆的第一天照的。照片时间长了,又是翻拍后放大的,画面模糊,效果不是太好。不过,吕鸿可以依稀辨认出照片上六个人的模样。按照照片下的文字解释,坐在中间的是詹序方和他的原配妻子,站在他身后左边第一个是他的大儿子,第二个是他的二女儿,旁边是三姨太。原配妻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是二姨太的女儿。
二姨太呢?这个为詹序方出谋划策找回点心纸的重要人物却不在照片上?为什么?!
“咳,咳咳!”
吕鸿转身一看,不知何时,那个看门的老头已经醒了,像一片门外树梢的柳叶似的,轻飘飘,脸色蜡绿地站在她的身后。老头脸形瘦长,驼背,两只眼睛像所有经典的看门人眼睛一样,驯良后藏着精明。
吕鸿露出一个十分尴尬的微笑,眼睛的余光四处寻找马宇弈。他却不见踪影。
可能是看门人见得多了,伸出一只右手掌,始终保持沉默。
“我没钱。”吕鸿只好实话实说,听起来却十足耍赖。她很想说我是警察,来查点东西,却发现自己没带证件。
看门人又沉默了一下。他的眼睛像两道镭射激光,在吕鸿的身上上下扫动。吕鸿全身都是陆冰月的衣服,有点点紧,倒把吕鸿的曲线凸显得玲珑有致。看门人五十多岁样子,满脸褶皱,贴着头皮的短发开始发白。他不会提出非分要求吧?吕鸿有些担心。
谁知,看门人向她挥挥手,自己转身走了。
就这样?!吕鸿不敢相信!
吕鸿把四进院落找了一个遍,也没有找到马宇弈的踪影。第二进的院落里展示着一些老旧的清代家具,第三进院落屋内空空,只挂了几幅写意山水,洇黄了宣纸,故意做旧。第四进院落更加空空荡荡,连假装做旧的山水写意都没有。磨山会馆如此潦倒无趣,难怪没有游客。
从外至内,所有房间的门上都是敞开的,唯有第四进院的耳房,用一把锈锁锁着。吕鸿觉得,这整个大院,只有这个房间有趣。她凑上前去,从门缝里向内张望。外面光线充足,吕鸿花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屋内的黑暗。
屋中靠墙放有一张大床,被子和床单很干净,幔帘却如陈年烟熏过般黑旧。窗前摆有一个红漆斑驳的梳妆台,镜面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而梳妆台上却一尘不染。梳妆台边上有一个木架,上挂一方手巾,并放有一个铜盆。地面一尘不染。
这是一个相互矛盾的房间。好像很多年都没有人住过,又好像天天都有人住着,打扫着,从未间断过。
“这是二姨太的卧房,你要进去看看吗?”吕鸿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又是那个看门人,手里还拿着钥匙。他刚才不是走了吗?
“二姨太?”吕鸿问。
“对,就是詹序方的二姨太。”看门人说。
“好啊。”吕鸿说。
“不过,”看门人停顿了一下,缓缓地说,“二姨太生前是个怪人,除了家里人,她从来不见外人,也不照相的。”
吕鸿一听,顿时明白刚才的全家福中为什么没有二姨太了。“为什么呢?”吕鸿问。
“这件事,以前是个秘密。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用守了。二姨太聪慧过人,不但熟读诗书,而且还熟知兵法,被人称作詹序方的幕后军师。不过,因为她有点与众不同,又生性好强,所以就不见外人不照相。”
“如何与众不同?”
“她只有0.7米高。”
“侏儒?!”
“正是。还有,二姨太的去世也十分古怪,她在一夜间莫名其妙发了疯,只有在临终前露出清醒的模样,并且留下一个诅咒。”
“什么诅咒?”
“凡是进入她房间的人都不得好死。那么,你还要进去看吗?”看门人的脸上露出难以揣摩的微笑。
吕鸿后脊梁一阵发冷。耳房朝院子的一端有一扇木窗,此时发出“嘎嗒”声响,好像里面有人听了看门人的话,很不高兴,猛然关了窗。
“不去,我们不想去。”马宇弈的声音忽然从吕鸿身后传来。他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搂住吕鸿的肩,做出很亲密的样子,说,“亲爱的,看够了吧,咱们走吧。”
在懵懂中,吕鸿被马宇弈牵出了磨山会馆。在车上,吕鸿把女尸项圈上的诅咒和刚才看门人所说的二姨太的诅咒通通告诉马宇弈。马宇弈只是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你刚才去哪儿了?”吕鸿问。
“我内急,上了趟茅厕。”马宇弈很不正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