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昏昏沉沉,沈意恍然听见一个女孩的哭声,这个声音有点熟悉……似乎是柳家那个小丫头。

然而天地一片黑暗,他放眼望去,处处白骨。

漫无目的的走着,寻不到边际,一梦无岁月,似乎到了天地尽头,他看见有一个女孩衣裳浸血,容颜痛苦……

“啊!”

房间里响起少年的尖叫,他从沉睡中惊醒,一双眼睛带着令人心寒的恐惧。

“殿下,您总算醒了。”他醒来,看见周围满满的人,都是恭敬而关切的目光。

他却想起,为了他而欺瞒贼寇的那个小丫头。

那个女孩,不是什么无名无姓的小草民,她是柳家的嫡女,她的身份就是他也不能轻看,况且那般大的恩德以致于他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柳家人缺什么?……不睦富贵,桃李天下,盛名中天,甚至不要权势。

谁都知道,柳家男子求得要的,不过君子之德罢了。

也只有这样的柳家,能教出小丫头一般的人物。

“是啊!我醒了。”沈意坐了起来,闭眼定了定心神,再度睁开,流淌墨色的眸不复过往的意气风发,深邃而沉静。

喜怒不形于色。

“柳先生可在?”沈意问道。

“柳先生在外间,柳夫人正哭泣着呢。”守候的随行宫女恭敬回禀道。

“柳夫人……可是为了其女而泣?”沈意声音沉着,可是细细听去却有一丝颤抖。

那宫女有些惊讶沈意知道,然而能从宫廷倾轧中成为皇室贴身之人的她却明白不可多问,只恭敬回道:“是!”

下一刻这个宫女就惊讶的发现沈意失了仪态、疯了一般的冲到外面,他看见一个容颜极美的女子神色哀伤疲惫,双目淌泪。

他心中似被什么东西撕咬,沈意知道——那是愧疚。

“柳夫人……抱歉。”沈意稳录金石,满满金戈的杀意,“令千金为助我隐瞒身份欺瞒匪徒,此情此恩我绝不相负,必救出她。”

“什么?你是说……娇娇救了你?”柳夫人一瞬间为这个信息所受冲击,愣了。

沈意站远,恭敬一礼:“是!”

“殿下可否为我详细解说?”一直沉默的柳明正此刻出声寻问,难得此刻他还能冷静,眉宇间充斥隐忍之色。

“小丫头砸碎我的龙佩,拿了我的凤佩,充了我那年岁与她相当的来仪妹妹。”沈意言简意赅,却未曾说出期间他心浪波涛。

“娇娇聪慧,可是却不知有一词,名为慧极必伤。”柳夫人只觉得心在淌血。

她和珏儿,也是靠着柳清玉的牺牲。

唯一庆幸的,只有她年岁尚幼,救回来也不必担心清名有损。

她这个做娘亲的,究竟有多无能……才护不住自己的亲生女儿啊!

心神大动之下,她胃里翻腾,忽然弯腰干呕。

“匀匀。”原本还沉稳的柳明正脸色忽然一变,连忙扶住莫素琴。

“郑太医!速来!”沈意也心慌了一瞬,高声喊道身后随他而出的随行御医。

柳夫人不仅仅是柳先生的夫人,更是……那个小丫头的母亲。

莫说柳家,就凭她是小丫头的母亲,刚被柳清玉李代桃僵救出的沈意就不能坐视不理她的任何一点问题。

郑御医连忙上前为其诊脉,大约一会儿,他脸上奇怪的说:“柳夫人并无大碍,只是心忧,不过……她有喜了。”

有孩子虽然是一件好事,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谁都高兴不起来。

可是高兴不起来,但谁也不会疏忽。

柳夫人愣了愣,忧愁清冷的目光一下子复杂了,摸着肚子呢喃:“我有喜了?又有一个孩子了?”似喜似忧,她担心一个孩子的安危,上天又送了一个孩子过来,这是补偿吗?可是她如今只想她的娇娇好好的。

人间的歧路如此之多,漫长的人生前方充斥着看不见的迷雾,或得或失谁都不知道,在忧伤时得到自己不想得到的,在欢喜时突然失去自己珍视的,命运的风刀霜剑如此可怖,一定要引人向绝望迷途吗?

“是的匀匀,我们又有一个孩子了,你、我,又多了一个珍宝。”柳明正挽起爱妻鬓角染了汗珠的碎发,声音温柔,目光深情,一瞬间安抚下了莫素琴。

她一瞬间泪如雨下:“我知道该欢喜,可是却高兴不起来,我的娇娇呀……”

沈意沉默的看着,不知该说什么。

而另一处,冒充皇室成员的柳清玉却被带到一个男人面前,他气度雍容、衣着华美不凡,目光更是利锐淡漠,带着与生俱来的冷然尊贵。

“你不是太子之女来仪,你是谁?”男人冷面如霜。

“柳家嫡长女,柳清玉。”明明是幼小柔弱的女孩,生命都被掌控在他人手中,说话却带着蛮横任性的漫不经心。

“你骗了他们一起,到我面前还想在骗人吗?”男人冷冷笑道,“你破坏了我的谋划,就不怕我怪罪于你?”

“若不是流落烟花柳巷,那便是凄惨而死。”柳清玉哼了一声,“我虽怕,却绝不因惧而绝忠义。”

“小小年纪,你怎么就懂这些。”男人被柳清玉的装模装样逗乐气笑,然而内心的怒意也随之升腾,“你说了,我就如此做吧。”

柳清玉抬头看着他,目光沉静如水,不见惧怕,也不见希翼,不曾恳请,也不生悲哀。

高大的男人对视着这个小小的女娃,目光愈发凌厉。

然而不见这个女孩有半点神色变动。

许久,他轻声一叹:“我信了,柳家人都是这幅模样,骨子里倔得要死,脾气又臭又硬。”话似乎是贬低,却不乏折服的叹息。

若他身边有柳家人的相助,何曾会愁大事之图谋?便是身边的谋士有这小女孩一点儿的脾性,忠义为骨,他也必定以国士之礼尊敬。

柳清玉从他的话之外隐隐约约看出这个男人的心思,可是她如今年岁幼小,刚才说的那番话以及今日所透露的筹算,已经堪称惊世骇俗,哪怕面对的不是同样的人,她也必须小心翼翼了。

于是她皱了皱眉,眼中伪装出了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