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宁走了六七日,岭关一切如常,唯一不同的是,敖达不在,西大营算是没了主心骨,一直有些涣散。
岭关背靠岐山,而岐山是阻隔狄人南下的一道天然屏障,这个地方不算太平,若不是为了医病,宣侯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来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然,他不来,可能罗茂典也没法把自己的老上司挤下去。
自从朱老将军退下来后,东西大营名义上便都是他在管,但是由于邬正青半途插一杠子,把敖达推了上来,所以实际上只有东大营的兵在罗茂典手上。
时至正午,天气燥热,营地一群人勾肩搭背地去河边洗澡,一行人回来后无聊又开始起庄赌起牌来,罗茂典坐在主位上,一边大口喝着酒,一边看人下注。
“下下下!”
“哎呀晦气。”
整个主帐闹哄哄的,空气中散发着酒肉的味道,混合着众人的汗液,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飘散在帐子里。
罗茂典随意丢了两块银子,笑着看底下人下注。营地里赌局他没参与过,压得太小,他嫌没意思,今日却难得有了点兴致。
不多时,何六走了进来,他靠近主桌看了两眼,又穿过一群兴奋到了极点的男人,走到罗茂典身边,压低声音道:“西大营很安静,敖达不见踪影,只有邬正青每日忙得跟狗似的,咱们到底动不动手。”
“动什么手,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上一把赢了,他又接着下,也没忘了吩咐何六,“尾巴夹紧点儿,那个女人疯子似的,惹了谁都不好过。”
何六看他这副安逸的样子急了,把他拉出了营帐,说道:“话不能这么说,如今侯爷不管事儿,夫人代为做主,那是名不正言不顺,但是您不一样啊,您是将军,要我说,岭关除了那位爷,就您最硬气了,怕她作甚。”
何六早年跟罗茂典一样,也是跟在朱兴昌身边的,但是身边这哥们儿运气好,一下子跃了龙门,他看得眼馋,早就想捞个趁手的职位当当了。
“四年了,朝廷也没派人来管过这地儿。”何六眼睛眯了起来,说道:“两位王爷忙着争权夺位,谁顾得上这地方,我打听过了,那个女人早就出了岭关朝南去了,侯爷手上没兵,敖达也走了,就剩个只有笔杆子的邬正青跟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这不正是下手的好机会么?”
他说得激动,唾沫星子都喷罗茂典脸上了,“冀王跟晋王迟早是要打起来的,大魏分崩离析是迟早的事儿,到时候谁手里头有兵,谁就是爷,说不定您也能分一杯羹。”
罗茂典搓了搓手,脖颈子喝酒喝红了,脑子却没糊涂到底,他用力拍了何六的脑袋,说道:“好好的正经营生不做,你让我做反贼,大白天的梦没做醒呢。”
“怎么能说做梦呢?”何六陪着笑,“您想想您往京城王府送的东西,那可是流水一样的进去,却连个水花儿都没打出来,若是让侯爷知道咱们私自往京城送礼,非得剥了你我。”
但凡做上司的,多少都有些忌讳。
罗茂典一听倒是有些慌了,他可不止往京城王府里送,凡是跟吏部沾边儿的他一个不落,全都送了一遍,大笔大笔银子花下去倒也积累了一些人脉,只是这些钱都是挪了公库的,他现在想填也填不上。
这个才是他真正担心的。
这时,天空忽然起了一阵大风,高高挂着的旌旗被刮得哗啦想,何六眯了眯眼,只听见身边传来压低的“动手”两字。
北地的风向来很大,一吹就是黄沙满天,此时夕阳已经下了山,黄昏落幕,赵椿等人还带着干粮奔走在岐山以北的各个村落间。
白天还好,若是回去得晚了,林子里的毒虫蛇蚁都出来活动,那才是最磨人的东西。
这段时日敖达不在,他跟余下的人都自行组成小队,分批巡视,这么多天走下来,地形算是都摸透了,还有狄人活动的轨迹,只要是寻到了突破口,基本都能逮着。
这天回了营地,他随意收拾了一下,拿了个不大不小的包袱,趁着夜色,骑马回到主城,悄悄地找到了范玉。
半月不见,他长高了许多,赵椿消失这么久,如今乍一见,少年顿时傻了眼,他道:“大哥,真是你!”
看了又看,两人挤在役房一侧的柴火间大眼瞪小眼,范玉高兴地差点儿惊呼出声:“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赵椿拍了他后脑一下:“说什么呢。”
范玉勾住他肩膀,哽咽地抱了抱他,说道:“那天你走后,就再没回来,我还以为……以为…”
时间不多,赵椿也没空解释,只能把自己收拾出来的东西给他,说道:“拿着,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出来。”
少年人长个子,范玉吃得多,他还给他拿了几个馒头,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赵椿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马上要走了。”
“去哪儿?”
“别问。”
两人又待了一会儿,少年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了嘴里,又看了看赵椿这身行头,问道:“哥,你是不是在军营里。”
赵椿顺着他下落的目光看去,才发现是自己脚上的那双行军鞋暴露他。岐山多虫蚁,而且有毒,普通的布鞋根本防不了这些东西,所以他们出行都会套上更为厚实防水的鞋。
他不答,范玉好像知道了什么,也不再问,只道:“今日午间东大营那群人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把我们从城楼上赶了下来,还换了一批军防。”
他自顾自地说着,问道:“岭关又要打仗了么?”
赵椿:“换防?”
“嗯,今天中午就换了,墙根儿最后一块石头还没垒上去就把我们赶走了。”
赵椿心口一沉,总觉会有什么事发生。边城换防都是有规律的,每日亥时一刻一换,再到第二天辰时一换,除了边城有战事,否则是不允轻易改变的。
他又吃了一个馒头,赵椿把他拉到了暗处,沉声道:“我该走了,你先回去,东西藏好,别叫人发现。”
范玉急道:“那我怎么找你!”
赵椿摁住他的肩膀,说道:“先别找我,我们就当没见过,以后有机会我接你走。”
说完,他从役房另一侧低矮的墙头翻了过去,只是不知为何,今夜城中守卫忽然多了许多,他沿途走得小心,却已经连着碰到两拨防卫了,这些防卫身上都披着甲衣,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被拉过来的巡城的,看着不是很有精神。
回府后,已是夜间,偏门守门的小子还未睡下,便起身给他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的同时,一只毛色白白的猫儿卡在缝儿里叫唤起来,他蹲下身仔细瞧了瞧,才发现是江映宁身边那只黏人的小奶猫。
小东西卡在了门缝里,圆圆的脑袋微微探了出来,门房低头呀了一声,嘟囔道:“哪儿来的猫,怎么跑这儿来。”
江映宁不在,它估计是闷了,自己从内院跑了出来,还把自己卡进了门缝里,偏门守着的小子新来的,许是不认得,说着便要把它送出去。
赵椿把笑了笑,把它抱了起来,说道:“估计是饿了,我带走吧。”
门房不喜欢这些小东西,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没再管,只笑道:“兄弟是邬先生身边的吧,看着眼生。”
赵椿笑笑,抚了抚猫咪的头,没接话。
门房困了,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临走前看了那小奶猫一眼,说道:“小东西挺可爱。”
玉水阁是整座府邸最为安静的地方,偏厢也是如此。他回来后先去厨房给这小东西找了几条鱼干,然后打了桶水洗澡,洗完后裹了巾子便上榻,那猫儿吃完了叫唤着也爬了上来。
它个儿小,蹬不上来,赵椿叹了口气,把它从地上抱了起来。
他冲的凉水,皮肤还带着一点凉意,小猫抬头看了看他,直往他怀里钻,圆圆的脑袋枕在他臂上,看着更小一只了。
这睡着的小模样,倒是有几分像她……
翌日,旭日初升,西大营早早的开始了练兵,便是敖达不在,人也来得齐整。赵椿到了营房先是换了身衣服,然后才跟着其他的兵一道去往演练场。
这些日子因为频繁的巡查,大家伙都认识了这个新来的兵,不说别的,就单那股拼命的劲儿,让人看了就喜欢,热血昂扬,颇有朝气。
只是与他作风迥异的是,他不爱说话,除了必要的时候,这人都只是一个人坐在看台的栏杆上,手里拿着把刀子削着什么,很是安静,独来独往。
“喂。”
身侧传来一声叫唤,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赵椿侧头,只见身边一个瘦高个儿笑着看他,问道:“新来的,我怎么没见你在营房睡过?”
新兵一般都会安排在营房,但是除了出去巡逻,他一次都没见这人晚上待在营房。
赵椿:“嗯,我回去。”说话间,演练场上又开始打另一套拳,那高个儿耳边生风,一个没注意,差点儿吃一拳头。
“是吧,我也觉得还是家里舒坦。”高个儿许是打累了,有些松懈,开始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原来这人住岭关西城,已经成婚,尚未有孩子,“唉,可惜了时候不对,不然我找着机会也得回家,回去抱着我媳妇睡,给我老婆暖床。”
“得了吧就你,整天在军营臭烘烘的,嫂子能要你。”后边儿一人推搡了那高个儿一下。
“怎么就不能,我看是你们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妒嫉了吧……”
一时间,场上热闹许多,众人调笑起来,唯有一旁扎着马步的青年,臂膀的肌肉忽然硬了起来,脖颈红了一圈儿。
他不会暖床……
作者有话要说:可以学的呀
你不会,张大人可是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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