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轻贱

密室内的烛火晃动着,江映宁直起身,却站不起来。

“你叫什么?”

他垂首,沉声道:“赵椿。”

男人从未想过,她会主动问他的名字。因为在贵人眼里,奴隶才是他们的代名词。

江映宁笑了一声,并不是真的在乎他叫什么。

“我站不起来,送我回玉水阁。”她心情波动太过,呼吸不稳。说完,便伸了手,示意他低身。

赵椿看着她的动作,一开始还有些怔愣,待她的手触上了他的肩膀,才立刻反应过来。

“我……我去唤寄云姑娘。”他愣愣地道,脖颈红了一块儿,咬痕处还在渗血。

“别去了,我的意思你听不明白么?”她叫住他,伸手,指尖抵在他的肩膀。赵椿低头,沉默了一瞬,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才定下心神,将她拦腰抱起。

对于主人来说,被奴隶抱着,是一种冒犯。但这是江映宁亲自许可的,所以他顺从。

怀里是从未有过的软玉温香,除了膝弯和后背的肩膀处,他一点也不敢触碰到别的地方。他块头挺大,臂膀粗壮结实,沉默地抱着她往亮光的方向去,就像一只彪悍又不失忠厚的大狗,听话地贴着她。

江映宁清冷的目光稍微化了一些,她的手随意地放在腹部,没有去找支撑点,因为她知道,眼前的这具身体完全能把她抱得稳稳的,甚至算得上小心翼翼。

她眼底起了一抹兴味,问道:“赵椿,你抱过女人吗?”

昏暗中,男人没有多余的表情,他不敢低头看她,只能沉默着地看着前方的路。密室是石头凿的,里头终年不见光,阴暗潮湿,明明是极为阴冷的一个地方,怀里的人也没什么重量,可他就是热出了一身的汗。

尤其是后背,几乎已经湿透了。

“夫人,没有。”他答

借着烛火暗淡的光,江映宁打量着他,她不看他的脸,因为那上面戴着她厌恶的另一个人的痕迹。她垂眸看他的胸口,那处是离她视线最近的一个地方,领口暴露出来的肌肤,是有点暗沉发红的古铜色。

岭关春夏湿热,秋冬旱冷,在太阳底下做苦力的人,胸口都是这样的颜色,江映宁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上京的贵族男子,肤色大多白皙,黑的也要拿脂粉涂白,追求风仪雅度,体格强壮的少有。

她想起了她的丈夫。

齐容的母亲是老侯爷嫡亲的表妹,这个儿子生来体弱,却极好女色,身子骨没两年就跨了,子嗣艰难。岭关是通往异域的重要关口,此处鱼龙混杂,能人辈出,其中不乏擅医者,他自请命来此镇守,就是医病来的。

江映宁嘲讽地笑了笑。

男人步履稳健,很快穿过石道,最后一道石门轰的一声打开,看着眼前的人,茗烟一下子楞在了原地。

高大健硕的男人把女主子抱在怀里,巨大的手掌虚虚地笼住江映宁的肩,她身材纤瘦,风一吹就倒的身体,在他怀里无比契合。更为诡异的是,他脖颈处红肿一片,青紫的咬痕血迹未凝。

茗烟吓得眼皮子一跳,下意识地去看主子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送我回去吧。”她看了茗烟一眼,却是对赵椿吩咐的。

茗烟眼珠一转,已是率先侧身让开,为他引起路来。

密室的入口原本是设在主院的,只是那座院子后来荒废,邬正青让人直接打通,接到了玉水阁的书房里来。

离开书房,穿过新绿的长廊,他把她送到了寝卧,刚要进门时,却生生顿住了脚。他耳后根红了一片,侧过头去看茗烟,茗烟不知是不是该让他进去,又去看江映宁。

“你守在这儿,我是能自己进去么?”江映宁淡淡地道。

赵椿耳朵更红了,他只好抬步往里走,怀里那株娇贵的花儿体温很低,却烫得他浑身颤栗。

他把她放在软榻上,沉默地低头,等她的吩咐,茗烟在一旁为她盖上绒毯。

这样大热的天儿,她依然需要柔软的丝织物来平衡自己的体温,江映宁后背靠在迎枕上,好整以暇地瞧着这个男人。

他的体温真高啊,比身下柔软的丝绸舒服。

“你多大?”她问道。

赵椿愣了一下,他不敢乱看,只能低头凝视着地面,如实道:“二十二。”

二十二……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年纪,比少年郎成熟,比中年男子英气,身体热得像火一样,是一个男人精力最旺盛的时候。

江映宁转动着腕上的玉镯,恶劣地笑了笑,冲他招手,说道:“过来些。”

茗烟看不懂她了,正在想此人有何特殊之处时,眼前景象骤然发生变化,惊得她差点呼喊处声来。

铺了杏色织花绒毯的软榻上,她清冷淡漠的女主子突然把人拉到了床沿,那人没有防备,骤然失力,上身倾倒,粗壮的手臂支在她的两侧,脸差点绷不住,显然也是吓了一跳。

他不敢碰她的床,又因为高度的差异,不得不单膝跪在了地上。

茗烟眼皮一跳,立时反应了过来,退了出去,手抖着拉上了门,嘴里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

这时,寄云处理完事情刚好回来,正对上茗烟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笑道:“这是怎么了,你什么时候信起佛祖来了,莫不成近来有小鬼缠身,扰得你睡不着么?”

她打趣完,正要进去禀告事情,却发现门关了。

江映宁喜欢一个人待着,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把所有人赶出去,见此,她又忍不住问:“夫人今日心情不佳?”

茗烟眉头紧皱,忙把她拉到一边,“快别说了,你我就在门外候着吧。”

一扇门,一道屏风,隔着两个天地。

外面大太阳,晒得知了咿呀叫唤,燥热不已,江映宁这里却冷得冰窖一样,就算常年烧着炭火,也驱不散她身上的凉意。

软榻不算大,她皮肤白得透明,乌发有些许散开,垂在迎枕上,眉如远山,唇瓣微阖,泛着淡淡的粉,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

那是一种病态慵懒的美。

她的目光随意而轻涣,指尖轻轻地描摹着他的脸,慢慢寻找皮具的边沿,就像在把玩手里的小玩具一般。

赵椿额头氲起一层薄汗,他依然沉默,任她施为。

江映宁对一件东西的触感十分的熟悉,这件皮具是她亲自过目过的,曾经也戴在沈詹的脸上。她缓缓摸索着,柔软的指尖轻轻移动,不过一会儿,她便顿住了手,用力撕了下来。

一张陌生的脸骤然出现在她眼前。

他有一副刚健的身体,同样,也有与之对应的,干净利落的面庞。

赵椿啊……

江映宁蝶羽一般的长睫微微闪动,第一次认真地看他的脸,同时也想起了这个她本不甚在意的名字。

好看的男人她见多了,儒雅博学若张敬纶,少年俊秀如沈詹,而邬正青,如果忽略他那张嘴的话,也是能担得起惊才风逸四个字。

可眼前的男人,是不同于他们任何一个人的。他像草原的狼犬,可以顺从地伏在人的身边,也可以极富野性,轻易撕碎猎物。

“赵椿,抬头,看着我……”她勾起他的下巴,声音极低,就像在与他亲密低语一般。

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赵椿心头微动,愕然抬头,却猛地撞进一双水润带着霜气的眸子里。

他年轻,气盛,目光也是热的。

江映宁不得不承认,当被那双漆黑的眼眸望着的时候,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兴奋与颤栗,心底恶念顿生,忍不住升起一丝征服欲。把这样一个沉默,顺从,又彪悍的狼犬压在身下,看他克制隐忍,又□□焚身的样子,一定甚为有趣。

指尖轻轻挑起他的下颌,她凝视着他的脸,而赵椿,此刻却分外难熬。他慌乱,无措,他躲避着她的目光,手心热出了汗来。

江映宁看着他敛眉,低目,神情突然一晃而过地变了。

她在想,她到底在做什么?

自轻自贱么。

她心情一下子坏了起来,恶狠狠地松开手,话语没有任何温度:“行了,出去吧。”

他是奴隶,怎么配用征服两个字。

自两年前,江映宁的性情就变了,她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她越来越像当初的齐容,她的病越来越重了。

病态,多变,疑心,恶劣,她变成了一个自己都厌恶的女人。

赵椿下颌处冰凉的指尖陡然抽离,看着她冷若寒霜的面容,他立时反应了过来,忙退出去。离开的时候,许是有些慌乱,他竟撞到了里间的锦屏,随着砰的一声,他又立马回头扶好,躬身退了出去。

他心中确实不安,可更多的,是怕让她不高兴。

门吱呀一声,随之打开,门外是眉头皱得紧紧的寄云,与面色木然的茗烟。

寄云皱眉是因为不知道他为何在里面,而且还单独跟夫人在一处,而茗烟冷着脸,则是另有顾虑。

此人出身低贱,没有学过礼数,她怕他粗鲁起来会不知分寸,伤了夫人。

至于别的,她倒是没什么顾虑。

赵椿看着眼前两位侍女,年长些的是茗烟,跟在江映宁身边最多的也是茗烟,而眼下,这位姑娘柳眉微动,侧身引他往外走。

夏日的玉水阁绿意盎然,长廊上的藤花茂密葱嵘,赵椿人在绿荫下,他个头高大,长长的藤花有时会触到他的肩膀。

茗烟突然想起什么,站定。

赵椿跟着立在原处。

她提醒道:“夫人尊贵,你须得恭敬,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

短短的一句话,便划出一条难以逾越的天壑。

赵椿默然,掌心的汗水逐渐风干,他嗯了一声,心知茗烟在说什么。

其实不用她提醒,便是给他十几个胆子,他也不敢生出什么妄想。在赵椿眼里,江映宁是云端之雪,山中清泉,冷冽干净。

而他,即便再怎么掩饰,也是脚下污泥,阴沟之水,怎能入眼。

作者有话要说:一些小作者的碎碎念:

我还没摸清楚节奏感这个东西,现在只能跟着感觉走。

话说,感觉对不对,我也不知道哈哈哈哈哈。

舟最大的梦想,就是把我的萌点丝滑地写出来,然后拥有很多小读者的深情尖叫。

(这条路很显然任重而道远,首先丝滑就很难……我现在是坑坑洼洼。)

我喜欢评论区小朋友的留言,也欢迎你们多多留言。如果往后有写的不好的地方,也希望小可爱们温油拍拍。(笔芯.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