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发烧

江映宁回府后,已是疲惫至极。

马车停在平林街,这是岭关权贵富豪齐聚的地方,守门的侍从远远的瞧见回程的马车,立刻唤人拉马扶车,恭敬地等府里的女主人归家。

仲夏的夜晚还残留着白日的酷热,茗烟躬身搀扶着她,她的马车一回府,便有人去禀告邬正青,他听完后嗯了一声,问道:“夫人脸色如何?”

侍从一愣:“夫人面色并无异常,只是回来后一句话都未说,先回了玉水阁。”

他说得简短,不过确实事实。邬正青摸了摸下巴,估摸着她应该没事儿,就自去歇息了。

江氏倾颓,岂是她一个女子能轻易扶起来的,能查清其中内情便依然不错了。再者,她父亲一脉,就剩了两个女儿,那唯余的妹妹还进了宫,叔伯各有各的心思,她扶起来了又能怎样。

邬正青摇摇头,吹了灯就睡了。

而另一边,茗烟明显地察觉到了主子的不对劲。

江映宁太安静了,回来后便一直坐在窗边,目光怔怔地看着外面的雨。她病了两年,精神气都给熬没了,纤长的睫羽微微扇动,眼睛里没有神采,整个人仿佛都陷入无尽的疲惫当中。

她很美丽,嫁过来的时候也是活泼烂漫的。

宣侯没有变脸之前,曾近乎痴迷地喜欢她。

“夫人,入夜了,您先歇息吧。”奉春点上了助眠的香,又担忧地看了眼门外,隐隐有闪电滑过,总觉得今夜怕是不太平。

窗边的人嗯了一声,却迟迟没有起身,反而蜷缩了在了软榻上,用绒毯把自己蒙在了里面。

“你去告诉邬正青,让他把别的事先放一放,抓紧时间把祁山那块草场腾出来,我要用。还有,沈詹从前的留下的痕迹都清理干净,别让他再出现在岭关了。嗯……”她心口难受,缩在绒毯中微微喘息。

“白天城楼上那个人,带过来我瞧瞧吧。”

茗烟一一回应,只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略有担忧:“今日太晚了,您身体不好,不若先行歇息,明日再说。”

香炉淡淡的烟雾飘了起来,室内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软榻上的人挥挥手,她只好听命离开。

在凛州的时候,张敬纶告诉她,顺德二年科考,她三叔去找过李工沛。那年,是李工沛主试,三叔的长子临近考试却发起了烧,他没能参考,却也躲过了那场舞弊风暴。

也就是说,张敬纶在提醒着她什么……

厚实的绒毯把她整个都包裹了起来,细细密密的泪滑落在脸上,她捏着绒毯的边缘用力摁住了眼睛,指节攥得发白。

短短半刻钟,天空突然下起瓢泼大雨,寄云拭了拭身上的水珠,目光转向身侧的人,眼珠转了一圈才犹豫着敲门。

“夫人,人带到了。”

还未进去,赵椿黝黑的面庞突然一阵燥红,他庆幸这是夜晚,而不至于让他过于失态。

门内没有响动,茗烟轻轻把门打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没有异状,这才让他进去。这里是玉水阁,宣侯府上上下下除了主院防守最牢固的地方,赵椿从偏院到此处不到一里,便已经看到不下数十的护卫,更别提还有看不见的人。

也正是这样,茗烟与寄云才敢把他单独带来玉水阁。

进去后,又过了两道拱桥,两道月洞,两人才停下来,打开门,示意他一个人进去。

“夫人在里面,你去就好。”

他犹豫着走了进去,身后的门便砰的一声合上了,门彻底关上后,他才发现这里面竟没有燃烛,漆黑一片。

屋外大雨劈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不时摇曳而过的树影就像鬼魅一样,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唯有不远处屏风后,有一点点微弱的昏黄,就像燃尽的蜡烛一样,光线弱到几乎可以忽略。

这样阴暗的环境,是他最为熟悉的。

他抬步往里走,越靠近屏风屋内的空气就越热,屋外的雨声劈里啪啦地砸在他心里,他离屏风越来越近,室内依旧昏暗。

淡淡的幽香萦绕在鼻尖,是锦屏后传来的,隐隐有白日她靠近时候的气味。

他手里开始出汗,脖颈也在发热,思索了一下,顿住了脚。

果然,就在那一刻,内里突然传来响动,那道巨大的屏风突然从中间分开,他也看见了眼前的光景。

一张上等的蚕丝铺就的软榻,中间团着一团绵软的绒毯,一身月白群衫的女子侧躺在上面,手肘支起,撑着上身,正安静地看着他。

桌案上放着屋内唯一一盏烛灯。

他什么都看不清,屋外惊天动地的雷声与室内的死寂俨然对立。

砰——

闪电呼过,霎时屋内亮了一瞬,那道惨白的光落到女子身上时,他清清楚楚地瞧见了她眼底的淡漠,还有水一般的清冷。

即便如此,她依旧美得令人心惊。

赵椿心漏了一拍,急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下雨了……”她道,淡淡的目光转向窗外,仅仅一瞬便收了回来,“岭关很少下雨,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下了起来。”

她一边说话,一边拿了桌案上的烛台下榻,起身时压在身下的轻纱层层展开,包裹住了这具美丽又脆弱的胴体。她眼眉轻轻地垂着,唇瓣轻启,好像在与他说着此处的天气,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她托着那盏烛灯靠近,走到他身前,踮起脚,让烛光照着他。

赵椿木然地站在原地,手掌用力抓着一侧的衣摆,有些不知所措。

江映宁看着他这身衣裳,托着烛灯细细打量他,喃喃道:“其实,你跟他一点都不像。”

但是,从背后看,他与齐容的身形是极为相似的。

齐容生得高,有衣服遮掩的时候,也算得风度翩翩,丰神俊朗。可要是脱了衣服,他就只剩一具空壳子了。

她看了又看,目光一直流转在他身上,神情恍惚。

宣侯在岭关少有露面,几乎没几个人见过他,她敢这般放肆,心里也是有底的。

赵椿低着头,黝黑的脸越来越红,他不敢轻易出声,也不敢看她的眼睛,心内却掀起了一阵狂风巨浪。

他比她高太多,也强壮太多,几乎能把她整个人都遮掩住。江映宁看得心累,右手轻轻按上他的肩,把他一点一点往下压,“你太高了,我看不见你……”

滚烫的温度通过上衣传到皮肤上,激起男人阵阵颤栗,他顺从地弯下腰来,同时也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在烛光的照拂下,她耳后格外的红,泛着残忍的血色,呼吸也是紊乱的。

她在发烧。

发烧的江映宁意识显然已经慢慢地模糊了,她喜欢黯淡的环境,所以灭了屋里所有的灯,她喜欢安静,所以总是把人都关门外。

从赵椿的视角看,她就像打了露珠的海棠花一样,娇艳欲滴,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清香,他秉着呼吸,害怕亵渎了她。

其实他没见过什么海棠花,岭关风沙居多,他也不懂得什么叫娇艳,这些词都是他从范玉嘴里听过来的。

他喉头干涩,却不敢吞咽,顺从地弯腰。江映宁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滚烫的指尖顺势拉下他的领口,说道:“跪下,把衣服脱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女鹅的心理,其实已经出问题了,所以……她的情绪比较不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