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剑道非械斗杀刃之技,而是修心修性之行。
在拿起木刀的第一天,早见凛就被这样告知。
而往后的十几年里,她都没能够参悟这句话。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道”之一字,如入海之清风,似高悬之明月。
是身处泥泞之中的早见凛难以触及的高山皑雪。
早见凛并不热爱剑道,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对于她而言,剑曾经是维系家庭幸福的工具,现在是证明自我价值的手段。
她对剑的认知久久地停留在了“器”之层面。
早见凛的面前,长久地矗立着一扇不对她开放的大门。
她曾经好奇过门后的世界,却在悠长的时光中,渐渐习惯了忘却。
那是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一点一滴的失望凝成了这样的认知。
可在今日,在全国八强的赛场上,在学姐们日思夜想的东京武道馆之中,早见凛听见了门开的声音。
剑道团体赛每小局的比赛时间是三分钟。
在这一百八十秒的对峙之中,早见凛头一次没有去考虑胜负这两个字。
对手的动作变得异常的清晰,对手的企图均在她的意料之内。
她能听见脚步落在地上的摩擦声,能听见刀刃破开空气的风声,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甚至有一刻,她听到了对手心脏跳动着的剧烈节奏。
一切的训练,一切的经验,此时都化成了本能。
随着自己的大声一喝,木刀利落地刺向了对手的喉部,泪水却也夺眶而出。
计分的裁判伴着对决结束的哨声高举起旗帜,那是代表着此场比赛的青叶城西的白色。
哨声宣告着早见凛拿下了这最后一局,却也宣告了青叶城西剑道部的结局。
五局三胜的赛制之下,这是她们在场八强赛拿下的第二小场胜局,也是她们在全国大赛的最后一小场胜利。
这一届剑道部的秋天,在此结束了。
一切尘埃落定之时,早见凛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这眼泪不为失败,不为遗憾,只为自己而流。
早见凛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想把“超然”这个词用到自己身上。
但在刚刚的对决之中,她确确实实体会到了所谓超然物外的感觉。
汗水和泪水,努力和坚持,没有一样会欺骗自己。
一以贯之的奋斗或许会默默停止在某个平淡的日子,又或许会在某一天将才能浇灌开花。
早见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她终于捧起了那抹皑皑白雪。
宫城县和东京都隔着三百五十多公里的直线距离。
她们的比赛是在上午结束的,大巴车回到学校的时候却已接近了傍晚。
从四月的春天攒着一口气拼到了十一月的深秋,在剑道馆和学姐们哭作一团的时候,早见凛才久违地放松了下来。
和排球春高从八月比到来年一月的超长战线不同,全国高中生剑道大赛的地区预选和全国大赛是在十一月一起比完的。
紧凑的赛事让她们没有时间去消化自己的胜利,只能昂着头向前大步迈进。
在一切结束之时,剑道部的众人才有空品尝起自己复杂的心绪。
既欣慰大家完成了打进全国的目标,又遗憾于今日的败北。
此时的眼泪代表了太多太多。
面对着一个个眼睛红成了兔子的学姐,早见凛做出了高三之前不会退部的承诺。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传承,像学姐们总是包容着幼稚而不自知的自己那样,她也准备好了用接下来的一年去培养新的一届学妹。
那会是一届全新的青城剑道部。
收拾好情绪离开剑道部的时候,天边晚霞已经快要烧尽了。
早见凛和织田樱约好了在校门口见面。
在那条去往校门的必经之路,在那个熟悉的位置,熟悉的身影再一次出现了。
这次又是对方率先开口,他笑颜爽朗,打趣道:“哦呀,又见面了,早见学妹。这台售货机是你的刷新点吗?”
早见凛:“……”
这种被抢了台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晚上好,及川学长。”她想像往常一样打招呼,却发觉自己的声音意外地有些颤抖。
及川彻祝贺道:“听说剑道部打进了全国八强?恭喜你们得偿所愿了。”
明明及川彻就站在眼前,早见凛却觉得他的声音像是从百米外传来的那样飘渺。
传到脑子里都有回响。
“谢谢学长。相信你们明年也会打进全国的。”她说话的语速较往常来说慢了许多。
不对劲,不只是声音不对劲,好像连脑子也糊涂起来了。
早见凛觉得事情的发展不妙了起来。
及川彻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不同寻常,看着她明显迷糊了的双眼,问道:“学妹,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早见凛下意识反驳了他的问题:“不会吧,我早上还在打比赛呢。”
可很快她就说不出这样的话了。
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和额头,指尖感受到的是如出一辙的滚烫,她不禁喃喃道:“不会是发烧了吧?”
及川彻觉得此时的早见学妹呆愣得有些过分了。
他莫名想起,好像每次晨训早到时,都会看到早见凛绕着体育馆跑步的身影。
很少有人会到的比他还要早。
这让及川彻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早见学妹,你有多久没有休息过了?”
处于高烧状态的早见凛像是被加了降智buff,开启了问啥就答啥的模式。
1 1减4再加1。
她做了下简单的数学题,自信地回答说:“快八个月了吧!”
及川彻:“……”
她怎么能这么淡定地说出这么恐怖的话?
看着眼前少女呆愣又莫名自信的面庞,及川彻感觉到了无比的无奈。
“休息和偷懒是两码事啊!”他恨铁不成钢地说,“身体一直这样被你压榨,现在突然放松下来,反噬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及川彻黑着脸,语气格外强硬:“你就是发烧了,快点联系家里人或者朋友来接你吧。”
这是早见凛今天听清的最后一句话。
而她今天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织田樱焦急跑来的模糊身影。
粉发随着跑动的身影在风中飘扬,和热烈燃烧着的霞光相映成趣。
樱色真的好漂亮啊。
早见凛的思绪随着这个感慨遁入了黑暗。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入目是大片大片的白色,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气味。
她这是在医院吗?
早见凛有些懵。
还没等早见凛回忆起发生了些什么,粉发少女就打开门走了进来。
织田樱看见病床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你还舍得醒啊。”
早见凛:“啊?”
她不清楚织田樱为什么一开口就夹枪带棒的。
“高烧四十度。”织田樱走向病床,把盛着粥的饭盒放到了床头柜上。
动作极其的不温柔,金属饭盒和床头柜撞出了不小的声响。
她又嘲讽说:“怎么没把你烧傻了?”
早见凛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生气的样子,现在哪敢回话,只是心虚地把自己往被子里埋得更严实了些。
她尽量做出无辜的表情,试图用乖巧的眼神安抚下眼前暴走的恶龙。
织田樱瞥见她的眼睛,更来气了:“我是说过会支持你的一切选择,但你看看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了?你怎么不等烧到蛋白质变性了再来医院?”
早见凛把自己埋得更深了,被子上面只露出了半张脸,传出来的声音闷闷地:“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我之后都会合理安排休息时间的。”
“你最好是!”织田樱语气不善,威胁说,“再出这种事我就把你绑回家去。我爸妈也不介意多养一个女儿。”
早见凛:“我觉得叔叔阿姨应该不想要一个半路冒出来的女儿。”
织田樱:“让你顶嘴了吗?”
好可怕,樱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好吓人。
早见凛乖乖地闭上了嘴。
“你懂我接到你的电话的时候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是什么心情吗?”织田樱愤而控诉说。
“不,你根本不懂,你根本不在乎。”她不给早见凛反应的机会,戏精般地继续说,“你也不知道我听到他说你发烧烧糊涂了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我可怜的心脏都要跳出胸膛了!”
织田樱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用上了翻译腔,充分发挥着她戏剧演员的身份优势。
虽然心里充斥着满满的吐槽欲望,早见凛还是决定闭上嘴,给好友腾出发挥的舞台。
“我接到那个电话,感觉自己就像要去魔王那里拯救公主的勇者。但勇者拼死拼活地奔向公主的时候看见了什么呢?”
织田樱用问句示意早见凛给出回应。
早见凛也配合地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织田樱绝望地闭上了眼:“她看到自己的公主一头栽进了魔王的怀里。”
早见凛:“……”
栽进异性怀里的自己才是真的绝望吧!
请问离开地球的船票应该去哪里买?
“不过还是要谢谢他。”织田樱恢复了正经的语气,“不是他打电话给我的话,我可能就只能在学校里捡到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了吧。”
“这就有点夸张了。”早见凛弱弱地回道。
织田樱:“也对,尸体怎么会讲话呢?”
早见凛:“……”
在织田樱消气之前,她还是不要再讲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凛妹练级千日,终于听到了升级的声音tat
樱和及川见面的场景大概是
樱:哪里来的狗男人抱着我女儿?
及川:为什么要瞪我,我不是在做好人好事吗?
我还以为自己前一章写得挺好的,没想到反响惨淡orz 看来自我感觉果然不准确
说起来在看文的小天使们都是咋发现这篇文的啊,有点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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