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喃喃地念着这句话,脑中轰然作响,无数的碎片猛然拼接了起来。
黑皮蔡他们见我呆立当场,也没加理会,举着火把转了一圈,全叔忽然“咦”了一声,走向那个神像,嘴里说着:“这个为什么看着那么面熟?”说着伸出手想要去摸。
我连忙上前两步,猛地打开他的手,喊道:“这个东西不能碰!”
黑皮蔡上前一步,厉声说道:“拍花子的,你想干什么?”
“绝对不要碰这个东西。”我说道,“这是陷阱,我们都被蛟爷骗了,事情完全是另一回事!这里什么东西都不能拿,我们必须立即回去。”
“什么意思?”黑皮蔡问道,“不拿不是傻瓜吗?我们跟你上船,图什么?你倒是赶快还愿,让雾气散掉。”
我告诉他们我推测的结论:“这里没有愿可以还!蛟爷骗了我们。”
听我这样说,两人狐疑地对视一眼,全叔向我问道:“蛟爷千辛万苦想要到这里来,不是为了还愿,那来这里干什么?”
我摇摇头,说道:“你们看看下面吧。”说着让他把火把往旁边举了举,他们也学着我的样子,马上看到了下面排队的尸体,脸色大变,全叔更是吓得手脚发抖,火把都险些从手上掉落下去,大叫道:“我干,怎么回事?”
我继续道:“你们仔细看一下那些尸体上的衣物就明白了。你们还记得钟灿富死之前说的那句话吗?人数,不够了啊。我不想回去填那些空位。”
黑皮蔡的声音有些颤抖,问道:“到底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发着寒说道:“这个暗舱被改造成祭坛的模样,虽然不知道供奉的是什么神,但肯定是个邪神。下面那么多死人,肯定也是以前误上这艘船的人,而最近的一批应该就是那几个穿着淘海客衣服的人,他们全部死在这里,这些应该就是蛟爷说的,十五年前他船上的船员。”我顿了顿,“我们不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显然这些人死了,而蛟爷没有死。那一定有什么理由存在。”
“再说钟灿富,他说的人数不够,不想回来填那些空位。”我指了指人群中的一些空位,“你看,这个非常长的队伍里,有很多很多的空缺,这个队伍很可能非常长,蔓延到船下面所有的船舱内,那里面的空位,可能有几百个之多,蛟爷载着整艘船,很可能就是想用我们这些乘客来补这些空位的。”
“可是为什么?”黑皮蔡说道。
“我相信蛟爷对我说的应该不假,他当时能从这艘船上活下来,很可能是答应了这个邪神一个条件,可能就是允诺会带着这么多人回来补足这些空缺。但是他活着回去之后,没有履行这个承诺,结果时间一到,福昌号和阿娣就会出问题,于是他才会再次出外海,本来他的计划完美无缺,可是被日本人一炸,人全死了,人数就不够了,钟灿富怕自己被抓来凑数目,才设计造反。”
终于将心里这个可怕的推测说了出来,我心里感到轻松了一点儿,神色复杂的黑皮蔡惨然说道:“我们,完了,那现在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绝望地摇头,“我看我们还是赶快回船上去。”虽然我救不了阿娣于心不忍,但是我们从哪儿去找那么多人过来补上这些漏洞?
说完这最后几个字,我感觉气氛一下子凝固了起来。全叔和黑皮蔡完全愣在当场。
隔了半晌,全叔像是才回过神,问道:“不对,你说得不对!要说蛟爷是为了来这里还愿,可为什么一路上福昌号的怪事都是和阿娣这小娘皮有关,反倒蛟爷看起来很正常?”
全叔这话说得我一呆,蛟爷之前告诉我,那次脱险之后才有的阿娣。难道他说的是假话,阿娣那时也在船上?但是,不太可能啊,以阿娣现在的年纪,当时最多两岁,蛟爷怎么可能带着这么小的孩子上船?不吉利啊。
全叔的疑问确实非常有道理:为什么一路上的异象都会集中在阿娣身上呢?我蹲下身,轻轻把阿娣放在地上,看着她天真的脸庞,心说,这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这时黑皮蔡从衣兜里摸出几颗宝石,放在手里上下掂弄着,对着全叔继续说道:“这船上这么多值钱的宝贝,我们刚刚都被晃花了眼,如果蛟爷当年随手带上一些出去,又何必后面的十几年还要在海上辛苦搏命?小白脸说得对,蛟爷一定在骗人。”
全叔听到这里,脸色大变道:“这些东西有问题。”说着就赶紧把兜里的东西掏出来往地上扔,我看着片刻之间被宝石盖满的地面,吃惊于这家伙是怎么在身上装下这么多东西的。
黑皮蔡若有所思地把玩着宝石,转头对我们道:“小白脸,蛟爷有没有说,如果还愿失败,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摇头:“不过,福昌号从三年前开始变黑,阿娣的问题也是三年前开始产生的,这好像是邪神的诅咒一样,时间一过,很可能我们都会死。”
阿娣的问题我最清楚,她的身体状况十分奇怪,一直在一种十分难以控制的状态下,我觉得最有可能的是,时间一到,她可能会发疯起来,再也控制不住,我们会被滔天的巨浪淹没,或者干脆深陷巨大的雾气之中被困到老死。
“我干,蛟爷他妈的把我们害惨了,早说老子就……”黑皮蔡说到一半也说不下了,因为他发现早说也没有任何帮助。
“还有多久天亮?”黑皮蔡想了想说道,“与其等死,不如先把这丫头杀掉!”说着掏出鱼棱就要动手。
我立即阻止,把阿娣背了起来:“再怎么样你们也不能这么干啊,如果是邪神,怎么可能会让你们得手?”黑皮蔡骂道:“少来这一套,在泉州没弄死你,算你命大,这一次你再多事,老子连你一起收拾。叔,来帮忙。”
叫了一声,却见全叔摆了摆手,示意我们噤声,眼神看向那个神像,疑惑地说道:“你们不觉得这个神像很面熟吗?”
黑皮蔡看了一眼神像,没好气地说道:“这不知道雕的什么鬼玩意儿,明明是个鸟头,怎么会看上去很熟呢?”
全叔摇摇头:“你们看它的眼睛。”
这神像我虽然见过几次,但从来没有仔细打量过,我听了全叔的话,抬头看去,发现那神像虽然是个鸟头,但那双眼睛却像是人眼,而且出奇地大。
我们三个人同时想到了什么,看向我背上的阿娣。在火把的照映下,阿娣还是处在昏迷中,但她睁着大眼睛的表情自动浮现在我脑海里,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气氛所感染,我居然觉得,阿娣和那神像的样子有几分相似。
“难道……”全叔忽然退后一步,看着阿娣,想说什么。
正在这时,一阵喊叫声忽然隐隐从外面传来。尽管我们只能隐隐听到一些声音,但可以肯定,这是人的声音。
我大吃一惊,船上这时候怎么可能有其他人?我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低头看下去,那些尸体依然呆滞地站在下面,没有如我想象的那般活过来。黑皮蔡和全叔显然也被外面隐约传来的声音搞得大惊失色,黑皮蔡紧张地问道:“怎么回事?难道这船上还有其他的人?”
全叔一听,更是吓得浑身哆嗦:“我就知道这是艘鬼船,肯定是住在上面的恶鬼都被我们吵醒了,这下我们要被吃掉了……”
我烦躁地打断了他:“不要乱说了。听不出来这是人的声音吗?不要吵,再听听。”
被我这样一说,全叔立时安静了下来。我们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可等了一盏茶时间,黑暗中却不再有任何声音传来。
黑皮蔡疑惑地说道:“要不我们出去看看吧。说不定是有其他船路过,不是说这一片海离航线很近吗?”
全叔没好气地说道:“这片海古里古怪的,除了我们还会有谁那么倒霉开过来?肯定是鬼怪在引诱我们出去。”
我想起之前在海上发现的轮船机油的痕迹,觉得黑皮蔡说得有一些道理,正在这时,那喊声又模模糊糊地传了过来,但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我迅速做出了判断,这船上已经诡异透顶,我们已经是束手无策,说不定真如黑皮蔡所说,是有船只发现了我们。虽然我知道这种机会完全是自己安慰自己,可如果真错过了,肯定会后悔得死掉,于是对他们说:“我们出去看一下,大家小心一点儿,最好不要露出身形。”
穿过暗门回到大厅的一瞬间,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与那奇怪的神像和下面恐怖的尸体再待久一点儿,一定会让人崩溃的。因为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阿娣依然处在没有知觉的昏迷中,我把她留在了暗舱里,只希望她不要忽然醒来,不然在那种恐怖的环境里,也许当场吓疯都有可能。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那些财宝依然毫无遮挡地放在那里,走过的时候,我们没有一个人多看一眼。
喊话声断断续续地从海上传来,这次能听得比较清楚了,是一种非常别扭的口音,而且喊话的声音非常远,应该是从铁皮大喇叭里传出来的,我们努力分辨着声音的内容,脸色却都渐渐地变得难看起来:
“这里是大日本帝国……巡逻队,前方船只……接受检查……立即击沉。警告……停船……”
为什么日本人会出现在这里?我们被这一状况给搞蒙了,不过经过刚刚的一番合作,似乎已经有了一些默契,对视一眼后,同时往来时的路跑去。
飞快地跑过大殿,我们来到甲板上,趴在地上,透过腐朽的缝隙,紧张地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在浓重的雾气中,一道刺眼的光柱划破浓雾,正照在龙船上,光柱缓缓地移动着,我看到光柱的末端是一个巨大的黑影,应该是一艘巨大的轮船,而且距离我们已经不远了。我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忽然之间,巨大的船身一下子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把雾气都撕开了一条裂口。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船,比安庆号还要大得多,这是一艘完全用钢铁做成的船。
船身的曲线凌厉流畅,船头高高翘起,轻松地划开水面,向我们这个方向驶来。光柱是船上的一盏大灯发出的,巨大的船首上飘荡着很大一面代表着身份的白底红日旗帜。
对面的日军大船继续向我们喊话,只是这次换成了我们听不懂的语言。我心中这时候简直如同被浇下一盆凉水。既然日本人的军舰已经发现了我们这艘船,当他们发现这艘船根本开不动的时候,一定会派人登船的。
可我心里还是非常疑惑,福昌号是被指引到这里来的,日本人又是怎么闯过雾气来到这里的?经历过这么多事,我已经不太相信巧合了。只是现在来不及细想,日本人的威胁比这鬼船更直接,现在迫在眉睫的是我们如何应付。
我回过头问道:“怎么办?这下没地方去了。”
全叔惊慌地说道:“来的路上不是有很多船舱吗?我们去那里躲起来。”
我摇头道:“不行,日军肯定会一间间地搜过去的。”
全叔带着哭腔喊道:“那躲在哪里?这船虽然大,他们总要仔细搜查的,难道只有跳海了吗?”
黑皮蔡沉声道:“先去暗舱躲起来好了。”
我想了想,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拉着大家一起小心地离开甲板,重新奔向大殿。
等我们迅速跑到龙椅旁,全叔当先着急地蹿了进去,我走在最后,却发现一个问题,那扇暗门是自动打开的,我现在却不知道怎么关上。但现在时间不多,船上也没有更好的地方,我咬咬牙,搬了一个屏风到门口挡住,虽然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也没有办法了。
我们躲在神像背后的阴影里,大气不敢喘一口。没有了火把的亮光,整个舱里漆黑一片,鼻间闻到的那股气味,让我想到下面堆积的无数死尸,胸口一阵憋闷。
暂时的安静中,我能够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这种明知道有危险,但只能等待它慢慢到来的感觉非常难挨。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隐隐听到外面的大厅里传来了声音,是日本人在说话,接着传来了欢呼和大笑,显然他们也被这艘船上的财富给震惊了。
听着杂乱的脚步声和笑闹声,我估计上船来的这一批日本兵有好几十个,我有些担心,这个暗门并不见得牢靠,如果日军发现我们,我们肯定很快就会和下面的尸体一样,堆放在这里,等待着被下一批倒霉的海上迷失者发现。
这时,耳边传来了黑皮蔡轻轻的说话声:“全叔,看来咱们是活到头了,你有没有什么遗憾的?”全叔没有答话,只是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我被这种绝望的情绪所感染,原本的一丝侥幸心理也消失了,心里反而轻松许多,想到马上要和这两个家伙死在一起,想到上船时和他们相遇的场景,忽然有些好奇起来,轻声问道:“你们叔侄俩怎么临时想起上船来?”
全叔本来正在悠悠地叹气,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听到我的话,一下子气愤起来,压低声音说:“还不是你这臭小子害的?”
我“咦”了一声,表示不解。但全叔听到这个话题,显然把怒气都迁到了我头上,一个劲儿喋喋不休地用泉州的土话骂我,我也懒得和他计较,当作没听见。
黑皮蔡倒是想得开,打断了全叔,感慨地说道:“后生仔,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也是,我们这些年坏事做了不少,善良人都说生前要多做好事,积阴德。但这年头,做好人的有几个有好下场?”
我默然不语,这一路走来,发生的事情让我对好人坏人的看法已经不像原来那么简单了。
“日本人打来了,我们本想趁乱在码头拐一两个人,那个丫头真是不错,但被你小子给坏了事。”说到这里黑皮蔡一顿,虽然黑暗中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他转头看向我,想必是狠狠瞪了我一眼。
“后来一盘算,日本人越来越近,指不定哪天就打到泉州,福昌号都要逃南洋了,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船?反正我们爷俩也没什么牵挂,家当都在身上,干脆趁着和福昌号原来有些交情,也逃走算了。这世道,在南洋也是活,在泉州可不一定活得下去了。”
说完,黑皮蔡哼哼冷笑两声,也不知道是感慨自嘲,还是对当时的决定有了悔意。
我听了,嗟叹一番,心想当初他们是第一个想要杀我的人,此时我却和他们一同胆战心惊地躲在这里等死,老天爷也真是够有意思的了。
渐渐地,外面的嘈杂声停了下来,接着随着舱门现出光亮,一片惊呼的日语响了起来。日军终于还是发现了这个密舱。
我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叔父,我就要来见你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昏迷躺在地上的阿娣抽动了一下,我看向她,就发现她的眼睛睁开了。接着,阿娣爬了起来,我刚想抱住她先捂住她的嘴巴,却马上发现有些不对。她起身的动作非常迅速,但四肢的举止很僵硬,就着舱口透出的光线,我看到她苍白的脸上隐隐透出黑气,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刚刚进来的几个日本兵显然也被吓住了,纷纷端起枪,嘴里大喊着我听不懂的话。阿娣好似没有看到他们一样,看向我淡淡地笑着,说道:“现在,人数够了。”
随着这句话出口,整艘船开始摇晃起来,船上的所有人都在高声惊呼。
两个日本兵立即被震翻在地,一下摔进了走廊下面的巨大房间里,我抓住一边的神龛才没有滚下去。黑皮蔡和全叔也学我的样子,死死抱住了黑色神像。
唯有阿娣,站在那里,似乎是被钉在甲板之上,无论如何震动,她都纹丝不动。
我朝她大叫:“阿娣!快抓住东西。”
“别叫她,她就是邪神!”全叔在我边上大叫,“这是鸟刁菩萨!我见过这东西!你看她的眼睛!十五年前,她肯定附在蛟爷的身上让蛟爷的老婆受孕,现在十五年的时间到了,她肉身长成,力量恢复了,她使用了一个阴谋,把蛟爷骗回到这片海上来!”
“啊?”我看向全叔。
“你看下面这些人,这陷阱她肯定已经用了很多次了,快把她杀了,让她回到海里,几十年后她还会浮上来杀更多的人。”
我无法反应,什么鸟刁菩萨,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就见一边的黑皮蔡,忽然一下把鱼棱甩了过去,鱼棱一下就刺向阿娣,我大叫一声“不要”,就见那鱼棱才靠近阿娣,就变成了黑色,接着一下碎成了腐朽的木片,就和福昌号一样。
接着就见阿娣的眼睛里精光四射,全叔和黑皮蔡身上竟然开始浮现出大量的盐斑,我眼看着他们张大眼睛,慢慢被盐斑吞没,然后摔入下面的房间。
我的脑子已经一片空白,最后大喊了一声“阿娣”,她却无动于衷,大眼睛里深邃得似乎海洋的深处。
接着,一副让我完全崩溃的景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到处不停地落下各种碎块,悬空的走廊在没有人的情况下开始坍塌,有几块不知道是柱子还是船板的东西砸在了我的身上,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砸得烟尘四起,整艘船都开始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腐朽毁坏。整个左船舷片刻之间都解体了,我一下看到了海面。
浓雾竟然已经完全散去,我一下就看到了外面的日本战舰,上面乱作一团,竟然有一股黑色从海水中蔓延出来,似乎在吞噬着一切,整艘战舰开始分崩离析。我看到无数的日本兵掉落到水里。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那噩梦般的场景还没有让我摸到什么门道,我脚下的一切就都粉碎了。
阿娣就那么看着我,笔直地和我一起掉入海里,黑色的长发散落在水中,犹如一尾美丽的海妖。然而她没有任何慌乱,而是笑得更加淡定。
这一刻她忽然安静下来,大眼睛深深地看着我,我觉得我能读懂她眼神里的含义。
那是极为哀伤的眼神。我忽然意识到,那是告别。接着她以比我快得多的速度,往海的深处沉了下去。
我的手一直没有停,拼命地向下潜,想要把她抓住。阿娣依然保持双手交叉胸前,平躺在水里的姿势,我虽然努力向她游去,但下潜了一小段后却绝望地发现很难再往下游动了,每一次蹬腿都沉重无比,肺里也憋气憋得难受,好像整个人都要炸了似的。
就这样,阿娣和我的距离越来越远,当她渐渐消失在深不见底的深海里,我意识到自己再也不可能抓住她的时候,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
忽然,我看到一个让我永生难忘的景象。
在海底深处忽然发出一股幽幽的蓝光,第一感觉以为是错觉,但那蓝光很快就越来越强,从深不见底的黑色海底里扩散出来,周围稀薄的雾气像是瞬间被蒸发,照得方圆几百丈的海面都蓝莹莹的。这光线虽然很亮却并不刺眼,反而让人觉得很舒服,感觉海下面好像是有一颗巨大的蓝色夜明珠,让我觉得心里安静了一些,胸中因为无法呼吸而产生的闷胀感也减轻了不少。
我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个奇景一定和阿娣有关,可那神秘的蓝光持续了几秒钟就渐渐暗淡下去,阿娣却依然不见踪影。
接下来,我忽然看到一个让我魂飞魄散的景象,从阿娣消失的海下面,在微弱的蓝光逐渐暗淡下去后,却忽然有一片鲜亮的红色爆发出来,这红色的火焰猛然从海底炸开,接着迅速燃向海面。我看着这诡异莫名的火焰在海水中迅速蔓延,越来越近,脑中一片空白,眼见即将烧到我面前,却发现这火焰原来是由一种奇怪的小鱼组成,大概只有指头粗细,巴掌长短,看不清具体的模样,却很明显看到它们浑身通透,红光就是从它们的体内发出的。
这些奇怪的亮鱼虽然个头不大,但非常多,密密麻麻地涌过来,速度极快,我根本没办法躲避。正在想这些东西撞到身上会不会疼,却诧异地发现这些鱼靠近我时就灵活地游开,由几千几万条红鱼组成的潮瞬间淹没了我,却没有一条撞到我的身上。
我勉力回头看去,惊骇地发现,透过海水看去,最后的阴霾都消失了,可以清楚地看到,没有一丝云的蓝色天空。
随着红鱼群疯狂地向海面冲去,我看到无数道黑影在这些小鱼组成的亮带后,也迅速地从海底游来,很快就到了肉眼可以看清楚的范围之内。借助发着红光的小鱼,我看着这些奇怪的生物,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
首先是我见过许多次的海蛇,无数的海蛇密密麻麻得像是一层厚厚的黄黑相间的绒布从水里浮上来。我闭上眼睛恐惧地等待着被海蛇噬体,却没有任何感觉,睁开眼发现如同那些奇怪的红鱼一般,所有的海蛇根本不理我,只是从我身边擦过。
还好,这些凶猛的海中巨兽都离我比较远,否则即使它们不想伤害我,那些舞动着的毒蛇只要不小心咬我一口,估计我的小命就会立即断送。
当海蛇逐渐从我身旁远处掠过后,我最终看到一片熟悉的巨大黑影逐渐浮起,那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是整个海底都在慢慢向海面上升。接着,我看到了黑影里那对巨大的眼睛,来不及等它再靠近我,过度的惊惧和无法呼吸的窒息感终于让我失去了知觉。
在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我感觉好像有人在使劲地拉我,昏迷过去之前,我忽然想到,七哥还在福昌号上,不知道他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