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头看去,只见沿着船舷走来一个身材矮小壮实的人,看上去四十岁左右,肤色黝黑,模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他穿着海船上只有船老大才能穿的绣着龙凤图案的黑色肥大龙裤,上面穿着一件对襟扣短衫,露出的手臂肌肉看上去像铁一样硬。更奇特的是,我一眼就注意到,他光着的两只脚上各有七个脚指头。
六个脚趾的人倒是偶尔能见到,长七个脚趾的却从未听说,更奇怪的是两只脚都是七个脚趾。
这个人在甲板上行走的时候,七根脚趾就像七枚铁钉,落下时牢牢地钉死在黑黑的擦得发亮的船板上。难怪他走路的时候,会发出那么响的声音了。
一直以来福昌号随着海浪来回摇晃着,刚上船的时候我们只有抓着东西,才能够站稳脚跟,但这个矮小的男人,却因为脚上有着七个脚指头,在船上如履平地。
乘客们显然也意识到这个人在船上的地位,一下被这个人的气势震慑,都安静了下来。
怪人走到了我们身后的舱口。所有淘海客都在低头忙着找事做,没有一个人抬眼看这个刚刚走过来的矮个子男人。
我心里正犯嘀咕,疑惑刚才还嬉皮笑脸的淘海客怎么突然就变性了,就听那个怪人哑着声音对舱里问了句:“刚才怎么回事?你在底舱吵什么,连你也不晓得规矩吗?”
钟灿富从舱里走出来,脸上全是讨好的神情:“蛟爷,那边这条舷梯,昨天收起来的时候我检查了的,明明是好的,刚才有人上船却断了,一个倒霉虫差点儿摔死。你说要不要修修?”他竟然有点儿语无伦次。
“我问刚才是怎么回事!”怪人打断了钟灿富的话,从甲板上俯视盯着钟灿富冷冷道。
“不知道谁弄断了舷梯,我让虾仔去弄,没想到他在这儿偷懒,我就骂他几句。”钟灿富低着头飞快地说。
“说实话!”矮个子男人抬了抬眼睛。
“真的。”钟灿富好像有些害怕,“我不敢骗你……”
我心中凛然,这个凶悍的大胡子竟然在帮我们隐瞒,但肯定不是要帮我脱身,因为要是这个蛟爷知道我们下了底舱,他们可能也会倒霉。
看来底舱里的东西,这个蛟爷是下了死规矩了,这里面的东西肯定非同小可,一碰就有麻烦。不过话说回来,这蛟爷在这船上的权威也太大了些。
这时那个怪人转过身来,正对着我,一道精光从他眼中闪过:“还有毛客跑到舵盘后头。福昌号什么时候有过这规矩?”
“蛟爷,我马上让他们滚!”钟灿富说道,立即就爬了上来,没等他动手,阿惠一把就拉着我混在乘客里向船舱走去。接着就听到钟灿富大声地吼叫:“你们两个奸夫淫妇,再到后舵来我把你们直接丢海里去!”
进舱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蛟爷已经转身一声不吭往回走了,这个长了七个脚指头的矮个子,原来就是福昌号的船老大,大名鼎鼎的蛟爷,我们的这次远行是否平安,就掌握在他手里。
忽然想起叔父之前安慰我时说的话,现在我有些相信这样一个人物,说不定真的能够一脚踢死一头牛。不过,他刚才的表现,分明已经证实了我的推测,这船的底舱非同小可。
可这艘船的底舱里到底藏了什么呢?回想底舱里传出的呻吟声,要么是妖邪要么是什么快死的人——我的心头再次浮现出了先前的疑惑,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如阿惠说的,三年前的船不是这样,那么在三年中这艘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让它看上这么诡异?
正想着,忽然又是一声呻吟,接着四周的船客就是一阵骚动。因为这一声呻吟,一下变得离我们很近,几乎就在船舱之外。
刚才我们听到呻吟声的时候,这些船客一定也听到了,我看到几个人开始窃窃私语,有些人看了看我,有些人则把耳朵贴到甲板上。
我也立即学他们的样子,一听,还是刚才的那几声怪声,应该是同一个东西发出来的,这一次却像是在我们的甲板之下,似乎它从刚才我们待的位置,走到了船舱下面。
有人在舱口那里轻声道:“这船上是不是不干净啊,我怎么听到有女鬼在叫?”
立即被他旁边的人捂住了嘴巴:“你不想活了,这种不吉利的话,怎么可以在这儿说?如果让淘海客知道,你肯定活不了。”
那个人被吓得脸色煞白,但是他的话已经被很多人听到了。“是船被浪打的声音,这船板子肯定有几块老旧了,我做过船工,我知道。”有人说道。
我心中苦笑,这声音怎么可能是船板的声音?这东西一定是什么活物发出来的。而且,这活物一定就在我们船舱下面。
我往外看了看,淘海客们似乎并不在意,看来他们应该早就知道底舱里有东西,早已经习惯了,我心中的怀疑就更强烈了。
正想着,忽然阿惠猛拉了我一下,我回头,竟然看到黑皮蔡和全叔正在人群中向我走过来,一边走,一边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