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诺是被清早的鸡鸣声吵醒的。自早前在富阳江边的这处偏僻的小渔村被发现朝帝的人发现, 朝帝便一直将她在软禁在这里。
渔村每日清晨都有会鸡鸣声,她大都会在鸡鸣声中醒来。
今日是第七日上头。
赵锦诺伸手轻轻抚了抚腹间,腹中的孩子应是极体恤她, 她既不害喜, 也不怎么嗜睡,头几个月几乎没有遭多少罪。
这一趟从京中出来,一路到柳城,又从柳城到朔城, 再从朔城走水路到慈州,慈州到富阳。一路上的奔波几乎没有停歇过,腹中的孩子却一直很听话, 没有给她添任何乱子。
她欣慰抚了抚腹间,低声道,“小白兔,我们会没事的,爹爹会寻到我们的,届时, 我们同爹爹一起回家, 好不好?”
都说孩子是听得懂母亲的话的, 她安抚他, 亦是安抚自己。
在赵锦诺心中, 家的份量极重。
娘亲早逝, 她从小和宋妈妈在庄子上,她对家的向往和依赖其实不如旁人多。
但小白兔的到来,却忽然点燃了她对家的憧憬。
有她,有大白兔,还有小白兔, 有他们同她一处,她早前对家的隔阂和疏远似是慢慢消融殆尽。
早前这么难,阮奕都咬牙熬过来。
即便当下,他们走散,她落在朝帝手中,但阮奕同青木大人,长翼叔叔一处,应安稳。他们一定在想办法救她。
越是这样的时候,她越要淡然沉稳。
赵锦诺眸间淡淡垂了垂。
屋外敲门声,而后有人推门,是渔村中的农妇送了吃食来。
富阳渔村的事,朝帝原本就未想过张扬,所以将她扣留在此处,每日都有村民来送餐饭给她。
她不像朝帝想象中的茶饭不思,却胃口很好。
一日三餐,照单全收,夜里也睡得早,起得早,还会在房间中画画。
朝帝恨不得杀了她,但她每日都会如挤牙膏一般挤出只字片语,又很快缄口。阮奕还未寻到,朝帝也未到一定要杀她的时候,尚有耐性。
只是这耐性,也有一日会消融殆尽。
今日村民蒸了馒头送来,她正在画画,不怎么饿,就让放在一旁就好,那村民似是有些焦急,“夫人看看吧,今日的糕点很好吃。”
赵锦诺这才留意到这村民额头满是汗,似是又有些心虚,赵锦诺揭开蒸笼,蒸笼里确实放了一块糕点。
赵锦诺目光愣了愣,诧异看他。
村民紧张到不行。
赵锦诺知晓村民这幅模样知晓的不多,遂拿起糕点,两口便吃掉,淡声道,“好吃,我还要。”
村民赶紧点头哈腰出去。
等屋门阖上,赵锦诺才敢出一口大气。
这糕点,是一只大白兔模样。
是阮奕!
赵锦诺心中唏嘘,不知为何,心底似是安稳般踏实了下来。即便这几日她故作淡定,但只有她心中知晓,她一颗悬着的心似是眼下才放下。
村民离开屋子,大气都未敢多出。
回了自己家中,关上房门,才见屋中那张青面獠牙面具和一侧看起来温和得多的阮奕。
“屋里的夫人……吃了糕点,说还要吃,让再送些。”村民有些怕长翼脸上的青面獠牙,所以只敢朝着阮奕说话。
阮奕温声道,“再做一笼送过去吧,有劳了。”
村民点头应好。
等村民离开,阮奕才低声朝长翼道,“阿玉应当猜出来了。”
长翼颔首,“那想办法通知丰巳呈一声,今晚趁送晚饭的时候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阮奕点头。
他从入水到富阳途中花了两日。
早前在江船上时,长翼就将隐晦据点告诉众人,就是怕途中意外失散。因为都是西秦国中暗卫的据点,西秦同南顺之间交集很少,只是常备的暗卫和眼线,所以很安稳些,也不易引人注目。
除却丰巳呈,阮奕也很快照面。
早前劫持城北小苑事出突然,丰巳呈来不及准备,于是动用的都是西秦国中的暗卫。
西秦国中的暗卫其实并不多。
苍月同南顺是邻国,苍月在南顺国中放的暗卫才不在少数。眼下都已来得及调用,丰巳呈就在操办此事。
一旦用了苍月国中潜伏在南顺的暗卫,有这么数量,便等同于两国将此事拿到了台面上,两国相交,南顺扣押苍月使臣,苍月动用暗卫救人,一旦开打,理亏的是南顺。
除非死无对证。
所以阮奕才想要连夜救出赵锦诺,朝帝是重回过一次的人,虽然不知道阿玉用了什么手段,在朝帝手中斡旋好几日,但朝帝喜怒无常,他一旦失了耐性,阿玉处境艰难。
他赌不起。
思绪见,有扮作村民模样的苍月暗卫入内,“阮大人,有消息,宴相来了南顺。”
宴书臣?长翼微怔。
“宴叔叔在南顺?”阮奕也意外。
暗卫颔首,“宴相去了京中一趟,而后踪迹便断了,丰大人收到消息,便让告知阮大人一声。”
“我知道了。”阮奕应声,暗卫退了出去。
“,我们早前劫城北小苑的事,风声被朝帝扣下,宴书臣应当还不知晓。”长翼认识宴书臣是在多年前,宴书臣是个极厉害的人。
当初陛下登基,宴书臣是首要功臣,陛下登基后的短短五年,宴书臣就整顿了吏治,兴修水利,朝代更迭,对整个苍月近乎没有影响,连大的动乱近乎都没有。百官之首的宴书臣居功至伟,陛下对宴书臣的信任根深蒂固。
有宴书臣在南顺,苍翼心中仿佛吃了一枚定心丸。
两人思绪间,又有暗卫入内,这次来得暗卫神色还要再紧张些,“大人,宁远侯来了!”
阮奕顿了顿,谭悦来了?
阮奕和长翼对视一眼,本就纷繁复杂的局面,似是随着谭悦的到来又要生不少变数。
原本准备晚上的营救,不知是不是等不到晚上就要出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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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苑门口很远处,谭悦上前。禁军见到是他,愣了愣,拱手低头,“侯爷,陛下吩咐了,谁也不能进。”
禁军其实为难,整个京中都知晓最不能惹的人便是宁远侯。
宁远侯泛起诨来,除了陛下,怕是谁都拦不住。
禁军话音未落,谭悦已经直接闯了过去,禁军上前拦,宁远侯府的侍卫拦下。
禁军皱眉,若是拔刀,便是针锋相对的,但眼下,似是宁远侯原本也没有准备要和平收场。
“侯爷!”禁军大喊一声。
宁远侯驻足,“出了事,本侯一力承担。”
挡在前方的禁军面面相觑,实在不想同宁远侯为难,但又受命守在此处,原本心中就模棱两可,忽得听到谭悦这句话,脚下似是被万千藤条缠住,谭悦从身边走过,众人自动让开,没人敢上前,就都这么放了谭悦入内。
早前的禁军恼火,使了眼色朝不远处的人,那人会意赶紧搬救兵。
谭悦已走到苑落前,守在苑落周围的禁军都是付志明的直属,便不似早前的那般好糊弄。
“侯爷,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话音未落,谭悦拔剑架在他脖子上,禁军脸色煞白。
“还没有旁人要说话的?”谭悦漫不经心问。
周围都一脸煞白,没有人再吱声。
谭悦扔了佩剑,身后的侍卫跟着入内,先前那禁军又不好再上前。
谭悦推开房门,赵锦诺正好行至外阁间,正好看到他,“谭悦?”
赵锦诺想起正月时宁远侯府内的谭悦,眼下,赵锦诺眼角微红,“你没事就好。”
“跟我走。”谭悦言简意赅,言罢上前抓起赵锦诺衣袖,将她直接从屋中带了出来。
屋门大打开,一眼可见谭悦的侍卫和禁军侍卫拔剑对峙着,只是谁都不敢上前,维持着艰难的平衡。
苑中的气氛顿时紧张。
剑拔弩张里,谭悦目光扫过四周,虽然人人都拔剑,人人都看着他,却无人敢上前。
最后实在是有一人忍不住大喊,“宁远侯,你这是抗旨。”
周遭也有人附和。
赵锦诺心惊,一颗心咚咚急速跳着,似是要跃出胸膛。
谭悦凌目瞥过,“把圣旨拿出来!”
那人忽得愣住,“这……”
怎么可能有圣旨,那人支吾道,“是陛下口谕。”
谭悦轻嗤,“本侯还说有陛下口谕,你信吗?”
如此直白,那人直接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宁远侯在京中惯来如此,眼下,谁都不好接话,谁也都不好阻拦。
谭悦拽着赵锦诺的衣袖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听到旁的声音,“侯爷如此行事,置陛下的意思与不顾,实在不妥,还请三思。”
谭悦听出是付志明的声音,遂笑道,“付将军觉得我会听你的吗?”
付志明没有应声,只是付志明身后,朝帝的身影上前,沉声道,“那你听朕的吗?”
谭悦僵住。
虽然一早便想到会同朝帝遇上,但真正在这里遇上的时候,谭悦知晓比想象中的还要更难上很多。
“滚回去!”朝帝极少对他说过重话。
周遭都纷纷低头,不敢多听。
谭悦深吸一口气,稍作垂眸,才又睁眼,淡声道,“你失去理智了,你自己不觉察吗?”
周围都倒吸一口凉气,如此同陛下说话,国中许是只有宁远侯。
“朕让你滚回去!”朝帝凛声,“你早前做什么朕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谭悦,你今日非要在朕面前拎不清,朕今日一定不放过你!”
谭悦亦大声应道,“微臣是在尽臣子之责,提醒陛下,不要弥足深陷,做春秋大梦。”
谭悦一句话似是戳中朝帝痛处。